把虐恋掰成修罗场苏文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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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是谁
——那是真正的九重天元苍天尊,神州至尊太上,衡道子。
第五十六章
嫉妒。
她一定是在做梦。
珠珠想;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之前那么久都没醒,怎么可能中一箭就苏醒了记忆是吧,这又不是话本子; 怎么可能这么巧是不是; 绝不可——
珠珠眼看着男人的眼眸从死亡的空洞慢慢恢复生息。
原本凡间的藩王的眼神; 充满英武、强硬、野心勃勃,哪怕已经是当世权王; 也掩不住常年军伍之人特有的骁勇悍厉之气。
但这双眼睛不是的。
这是一双如乾坤在握、压山海于掌中不可翻动的眼眸。
这是威赫、强盛、绝对的不可悖逆而带来的至极雍重。
那是强权到极致的具象化; 是非长久亘古的尊贵而不可有的冷漠与沉和,像天与地一样自然地呼吸存在; 毋庸置疑,无可抵抗; 所见者唯有俯首叩拜。
说真的; 珠珠从小到大从没怎么见过衡道子失态的模样
——除了她跳下天门的那次意外。
但按理只有那一次意外就够了。
就像人间皇宫前高悬的帝王瓦; 他是一尊巅峰权力化身的象征; 他是不应该动的。
可这一刻,珠珠看着这从来至高无上的尊者在她面前崩然变色。
他的眼瞳遍布血丝,碎裂着剧厉的痛楚,无数斑驳的色彩在年长的尊者眼中冲撞,尊者大口大口喘息; 像竭然吸喘着最后一口气力; 被箭矢贯穿的胸膛在生与死之间艰难穷尽地起伏,却仍紧紧望着她。
那眼神几乎让珠珠毛骨悚然。
无数喷涌的血淌过她的手; 滚热的; 腥腻的; 珠珠杀过人; 她的手不是没沾过血,可她从没有一次觉得血像这样黏稠炙热,几乎像要从她手腕每个毛孔渗进去,让她整条手臂都像发麻。
珠珠并不想让摄政王死,于公于私,也从没想过让衡道子死、让镇坐神州维护了九重天几万年太平的元苍天尊死。
她没想让衡道子死,她只是想自己变强,强到能有和衡道子平等对话的权力。
她原本想的是,先苟在人间渡过情劫,等成功涅槃,就可以带着老婆雄赳赳气昂昂回神州去。
珠珠倒也没想过和衡道子来个“分手了也能继续当朋友”,那就不现实,还是直接天南海北不相往来的好,以后衡道子在南域,她就留在北荒,和衡道子保持“王不见王”的冷淡态度,那总应该没啥问题吧,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作为维护九重天的重要力量、共同携手维护神州的长治久安安定太平,是不是,听着就多正能量、多和谐啊!
但一切的前提是,她涅槃。
她渡过情劫、涅槃,等变强后,拳头够硬,一切当然就都好商量。
然而,事情出了亿点点意外。
她还没有涅槃,衡道子先醒了。
——在她拳头还不够硬、还没变成大妖王之前,衡道子已经醒了,来抓她了。
“——”
珠珠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当场麻掉。
救命,救命!
她心里几乎有只小鸟在扑腾翅膀团团转着乱叫,她好想挂出来一张求救帖子,上面大黑字标题写着:急急急!分手后被权势滔天的半个爹兼前夫下凡来抓了怎么办?!
盛年的男人喉头滚出大口大口的浓血,那血里甚至夹杂着残破内脏的碎沫,场面惊心无比,可更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神情,像被骤然搅动的风雨。
珠珠清晰看见尊者眼瞳里倒映的无数颤动的情绪,痛楚又震怒、悸喜而深惊,那前所未有的复杂,让她脚趾头发凉,后脑壳神经几乎要原地起立跳起踢踏舞。
救命,救命,大爷求您别这么看她,求您了快变回原来的德行,她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你…”
尊者艰难抬起被血浸满的手,像想抚摸她的脸。
珠珠当然不想给他摸到。
珠珠下意识往旁边扭头躲,却不小心忘了手里还攥着箭矢,手一下松开。
她避开尊者的手,少女细白的脸庞从他手中躲开,她鬓角微微翘起的发丝像鸟儿的尾羽扫过他掌心,流露出少年人独有的轻盈冷淡的抗拒。
“!”
那一瞬间,所有的惊怒与欢喜在尊者脸孔僵凝。
他像猝然被捅了一刀,血肉被利刃生生掀开,那刀刃还在肉里肆意搅动,搅得鲜血淋漓。
等松开手,珠珠才反应过来,赶紧又去抓住箭矢,不让箭矢乱跑造成二次伤害。
但好像还是晚了。
尊者猛地全身颤抖,忽而佝身一大口血喷出来,如大红的血墨溅湿了半张桌案。
“你…”
“你——”
他猛然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手攥下来,那双目如燃起熊熊鬼焰,珠珠瞬间呲起牙,脏话还没来得及骂出来,他双目一阖,整个人仰头往后昏倒去。
“王爷——”
“主公!!”
“!!”珠珠快要疯了。
所有人仓皇恐慌围过来,男人昏过去仍然攥着她的手不放,珠珠双手还得攥着箭,心里骂骂咧咧也没空去掰,直到几个大夫连滚带爬地赶来,接替她攥住箭。
“血止不住。”为首的老大夫看见这样一支青铜长箭,刹时几乎魂飞魄散,抖着手三四包止血散撒下去,血还是不死不休从血洞中喷涌:“血止不住,这样根本拔不得箭。”
众人听得顶门三魄飞散,段晁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拔箭!快拔箭!我命你立时拔箭!必得保住王爷性命!”
他说着就要扯那老迈大夫拔剑,姜老仙君第一次骇变了脸色,推开他喊:“拔不得,拔不得!这箭压着伤口止血,血还没止住,一旦拔出,立时所有伤口崩裂大出血,十几息内必死无疑!”
“!”
段晁脸色瞬间惨白,众人头昏目眩,哆哆嗦嗦如丧考妣。
“少君!小少君!”姜老仙君什么也顾不得了,转过来冲着少女扑地哭喊:“太上不能出事,太上万不能出事啊!您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保住摄政王性命!”
“——”珠珠还满手是血,听得瞬间咬牙。
摄政王该死吗?摄政王不该死。
摄政王不该死,他死了已经要凡间天下大乱了,可衡道子比摄政王还不能死
——衡道子一死,六合神州所有的秩序将瞬间崩塌,那再也不只是凡间的乱相了,那将是诸界世州、妖魔道佛重新暴动厮杀争夺的真正大乱世。
燕煜!燕他祖宗个缺德王八蛋!
珠珠咬着牙,喊阿蚌帮她抽出衣兜里藏着的桃花枝。
这是南楼侯在九重天上赠予她的桃花枝,现在桃花枝上只剩下三朵桃花,珠珠让阿蚌递给姜老仙君,姜老仙君像捧着宝贵的的婴儿,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摘下来喂给尊者,直到一朵多的花瓣喂完,他胸口的血才勉强止住。
珠珠有点怔怔看着那花枝,三朵桃花,只剩下一朵半,光秃秃开在花枝的最后,像花开过春夏过入了寒秋、将逐渐走向枯寂。
“——”她心头忽然微微一抽,心尖像被什么揪起,却说不出任何原因。
“少君。”姜老仙君将桃花枝递还给她,几乎老眼含泪:“少君大义,少君大义,神州百姓都该记得少君的恩情。”
珠珠回过神,摇头把刚才莫名其妙的念头甩飞,懒得听那些废话,只让阿蚌把桃花枝接过来。
珠珠这时才感觉手背发僵,一低头就看见男人还抓着她的手,顿时超气。
她立刻想去掰,但在她伸手碰到衡道子手背前一刻,一只泠泠的手却从她肩后伸来,像带着浸霜的冷意,握住她的手指。
珠珠一愣,下意识仰头,对上公子垂视而来的肃寒目光。
他的眼神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像高峰莲花花瓣结冻的冰棱,前所未有的冷冽而富有威严。
珠珠被他那目光看得一呆,嗓子像卡住,莫名没敢挤出声音。
裴公子一言未发,他握住珠珠的手指,想把她的手带出来,但没有带出来
——衡道子攥得太紧,男人像昏迷前用尽所有的力气,也非得把少女死死禁锢在身边不准离去。
珠珠第一次看见裴公子脸上浮现出那样震恚的怒色。
他像兀然失去所有的忍耐,直接去将男人的手指往后倒着掰折,他的动作极度强硬而冷漠,俨然已不介意将男人的手或者手指折断,珠珠甚至蒙生出一种错觉,如果身旁地上能有一把匕首,他会直接拿起来,毫不犹豫砍断男人所有根不省事的手指。
在男人本能因为剧痛不自觉略微松敞开手心的时候,裴玉卿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带出来。
然而小鸟还在呲牙咧嘴。
因为裴公子抓她也好痛。
公子那白皙的、秀美的,玉一样的手掌,此刻也像变成了真正的玉石,坚硬地紧紧锢住她。
公子的脸庞像玉冰雕铸,他一眼未往后看,攥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便拂袖大步往外走。
珠珠被抓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跟着他走,部将臣僚忙跟在身后,很快走出水榭外,嘈杂的惊呼大叫声逐渐被无数脚步声和潺潺水声取代。
晚风吹过,珠珠全身早汗湿了的里衣一下变得冰凉,她不由打了个颤,手臂冒出好多鸡皮疙瘩。
珠珠鼻子痒痒的,好想打喷嚏,她先没空去揉,看着前面大步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我知道是谁刺杀的摄政王。”
珠珠扬起嗓门大声说:“就是上次来咱们府上那个什么中南督指挥使,现在他叫厉寒,刚才他站得不远,这么短时间他还跑不远,我可以现在去抓——”
裴公子突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
公子的神容像漠北长城吹来的朔风,他垂望的目光下,江南最多情的春水都要在其中哀鸣着封冻。
“……”
珠珠后面的声音莫名卡住了,呆呆看着他。
裴公子看着她,晚风吹起他宽大的博带衣角,刚才亭子中熏香酒热脱了外氅,他只穿着单衣,黄大监忙递来鹤氅,他也并没有接。
“……”
珠珠不知为何感觉喉舌干燥,她看着美丽菩萨含怒的模样,吞了吞干涩的唾沫,才突然惊觉到什么。
靠!!!她刚才好像当着老婆的面对摄政王太关心了。
她明明一直都表现的不怎么认识摄政王的。
完了完了,穿帮了露陷了,跟前任牵扯不清,这可是追老婆的大忌!!
刚才过载的脑壳终于重新启动,珠珠一个激灵,赶紧努力找补道:“我…刚才事情太突然了,摄政王往这边倒下来,我就…我就支住他了,救人为先是吧,而且他看样子…”
裴公子冷冷静静看着她半响,终于接过鹤氅,却是披在她背上。
珠珠心里一甜,下意识想往公子怀里钻,却就听见头顶菩萨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噙着霜雪,缓缓道:“这是留王阁,只能有一个太宗皇帝,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你想让谁来做太宗。”他道:“你想做谁的明德昭皇后。”
珠珠:“……”
珠珠:“??!”
珠珠猝不及防,瞬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这是什、什么——
还不等珠珠反应,裴公子看着她,忽而喉头上下滚,一口血毫无任何征兆猛地喷出来,整个人像死去的鹤跌落。
“——”
血溅在珠珠脸上,彻底染红她脸上半边黄金面具,沿着边角,血珠滴答滴答落下来。
“……”
少女呆呆,半响,瞳孔骤然收缩!
第五十七章
我死了心,就再也不要心了
珠珠偶尔会想; 她上辈子究竟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霉
——不仅她倒霉,她的倒霉好像都要传染别人了。
那日留王阁宴席后,裴公子呕血昏迷,被众人慌忙送回官邸; 数个日夜不醒。
当夜时头发花白的老神医被匆匆接来治病; 诊完脉; 直摇头唉声叹气,没敢说太直白; 小着声音含含糊糊说什么“郁结胸中”“气血积而滞涩”“旧疾并起”……
珠珠坐在床榻边; 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反正总结起来; 就都是被我气的呗。”
老神医当然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珠珠抿了抿嘴巴; 看着静静躺在枕榻上阖眼昏沉的裴公子; 也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把桃花枝拿出来; 递给老神医。
老神医接过桃花枝,却仍佝偻着身子不动。
“……”
珠珠一顿,抬起头,看见老大夫沟壑斑斑的面容逐渐浮现欲言又止的难色。
不知为什么,珠珠的脑袋很空茫; 从留王阁回来; 她的心就像一直飘在半空、落不下地来。
直到她此刻,她看见老神医无比为难的神色; 她突然就明白了; 自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你说吧。”她说出声音; 听见自己的语气竟然还挺平静:“我也不会真的杀人;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老神医全身颤抖一下,忽然整个人扑地跪下:“姑、姑娘,老朽实不敢讲…公子的旧疾本就重,如今又被牵引了出来,恐…恐…”他嘴唇哆嗦,才深深低头吐出最后几个字:“恐…天不假年…”
珠珠像被从脑壳顶狠狠拍了一巴掌。
“你骗我。”少女缓缓说:“他最近已经好了很多,他已经不吐血了,他已经可以站起来了,怎么可能…就吐一次血,就变成这样呢。”
珠珠袖子下的手指在轻微发颤,她把手指蜷握起来,指向老神医手里的桃花枝,像迫不及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而且就算再不济,还有这个呢!”
“这…这花确实神物,但…但只剩一朵,照之前的效果看,公子天生对此物过于耐受,疗效远不如预期…”
老神医颤声哀道:“公子生来胎里带一段热毒、幼年更颠沛波折没能好生将养,以致那毒早早就深入骨髓,原本就难过三十大关,后来有幸得姑娘此神花相救,得以大大缓解热毒、增了许多寿数,但这神花治病也需讲究疗程,任何一段疗程内病人最忌讳大喜大悲,情绪大恫则功亏一篑!如今疗程将尽、公子却生生呕血昏迷,可谓前功尽弃!如今这枝头仅剩下一朵多的花,也不足以从头再来,就算将这剩下的花瓣全用了,也只能解一时危急…”
老神医落下泪来,深深低头哽咽:“也只…只能治病,救不得命了。”
屋中一片死寂。
“哗啦!”
一直镇静的少女猛地踹开身旁小几,上面所有东西霹雳乓啷全跌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骗我,我不信。”少女摇头:“我不信。”
“姑娘…姑娘…”
黄大监再忍不住老泪横流,全身瘫软在地,伏地嚎啕悲哭:“公子啊——”
珠珠僵硬呆坐在那里,扭过头去,看着裴玉卿,他阖着眼,面庞苍白而憔悴,曾经丰盈柔润的唇瓣变得干涩,像荒年干涸的大地,皲裂出无数细细唇纹。
珠珠呆呆看着他,半响,颤抖抬起手,小心翼翼摸了摸他的脸庞。
你怎么会死呢,珠珠想,我明明已经把你救回来了,你怎么又还是会死呢?
“我不许你死。”少女低声摇头,自言自语:“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说了不许你死。”
“姑娘…请姑娘…早做准备。”老神医看过无数生死离别,看着这幕也觉得不忍直视,低头哽咽:“照脉象所看,便是把所有的药都用上…寿数也少、少则三月,多则…则还能有两三年无忧。”
“不。”少女听得直接摇头:“我不要。”
“他还不到三十岁,凭什么只剩下两三年。”珠珠说:“你们知道他跟我说过什么,他居然说他想当太宗皇帝,可你们的太宗皇帝还活了六十多岁、和皇后恩恩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