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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色橄榄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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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渐渐走远,李瓒仍无声等待着。
  直到终于,最后一点儿声音消失,街上恢复静谧。
  宋冉松了手,脑袋发蒙,小声问:“李瓒……好了么?”
  他把枪放回去,从她身边移开一步,扭头看她,眼神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李瓒?”他轻笑了下,“之前不是阿瓒阿瓒地叫么?”
  宋冉脸上霎时火烧火燎。
  而他这话一说出口,自己的心也有点儿乱了,移开眼神也移开了话题,说:“走吧。”
  “噢。”
  绕过拐角,再过一条街就是酒店了。
  宋冉问:“刚才那波是什么人啊?”
  “应该是政府军。”李瓒说,“不过最近宵禁,碰上了要查半天,也麻烦。”
  “嗯。”
  两人没再讲话了,一路安静地走。
  夜里,清风吹着。
  一条路终是走到了尽头,宋冉慢慢走上酒店的台阶,回头看李瓒:“我走啦。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
  两人站着,安静对视。
  她在等他走,
  他在等她进去。
  一秒后,李瓒笑出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子,说:“走了。”
  “嗯。”
  他走出没几步,回头:“宋冉。”
  “嗯?”她仍站在台阶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一时语塞,但想想也没有别的话,还是那一句:“注意安全。”
  她笃笃地点头:“知道啦。”
  他笑笑,招一招手,小跑过了街道。
  很快,那迷彩服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宋冉微笑看着他离开,不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哈颇城的夜,天是蓝黑色的,很深沉。
  她满心说不出的甜,小跑进楼里,难得地拉开铁栅门,乘上那部老式电梯。
  电梯一抽一搐地往上走。她靠在电梯壁上,仰着头吃吃地笑。
  这一整晚的细节能在她脑袋里回想很久,很久很久。
  想着想着,她脸烫得厉害,不禁拿手搓了搓脸。
  她下了电梯,关上铁栅门,兀自笑着穿过走廊。刚打开门,身后一间房门拉开,里边的人用中文唤了声:“宋冉。”
  宋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反应了几秒,才慢慢回过头去。


第23章 chapter 23
  是沈蓓。
  宋冉觉得自己一下子就酒醒了。
  沈蓓诧异地笑起来:“宋冉; 你跑出去喝酒了?看不出诶; 在这种地方你胆子还挺大。”
  “有当地的朋友一起。”
  宋冉之前并不知道沈蓓过来,有些懵。沈蓓说台里例行前线记者轮换,她报了名。
  今天是九月十五号; 宋冉在东国刚好待满两个月,是该轮换了。
  “你来也没人跟我说一声。”
  “台里计划是下星期,但我想提前过来跟着你适应环境。我出发时太激动,忘了跟你讲了。到伽玛后给你电话; 又没信号了。”
  “路上很累吧?”
  “转机太折磨人了。”沈蓓捶了捶酸痛的后腰,宋冉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很精致的绸丝睡袍。
  “你早些休息吧。”
  “嗯。”
  宋冉回房后; 靠在门板上发了会呆; 脑袋空空的想不出个什么,早早收拾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见小秋的消息:“沈小姐提前去你那儿了?”
  宋冉躺在床上回复:“嗯。”
  “也对。再不去; 风头要被你抢光了。”
  宋冉不知说什么好; 回了个呆呆的表情。
  小秋:“摸摸头。你放心,CARRY那张照片的高度; 她达不到的。”
  还聊着,宋冉听见外头有开门的声音; 起身去看。沈蓓一身短T紧身牛仔裤; 背着包要走。
  宋冉奇怪:“你起这么早?”
  “时差。”
  “可; 你去哪儿?”宋冉今天要跟萨辛一起走访城郊难民聚集区; 准备带上沈蓓一起的。
  沈蓓微笑:“哦。我想去跟拍一下这边的政府军; 还有维和兵。”
  “……哦。”宋冉应了声; 说; “可你一个人刚来,还不适应环境。”
  “放心吧。深城卫视有记者在这边,跟我是朋友。我跟他们一起了。”
  “……噢。”宋冉见她要走,又加了句,“穿外套吧,这边是沙漠气候。你这么穿会缺水的。……还有,最好换一条宽松的牛仔裤,不然会很难受。”
  “啊,谢谢。”沈蓓返回房间去换衣服了。
  宋冉关上门,仰起头,后脑重重撞了下门板。
  上午九点,宋冉和萨辛开车去哈颇城东北郊的政府军驻地处。最近,那附近聚集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萨辛开车,宋冉坐在副驾驶上看窗外。
  半路,萨辛问:“你心情不好?”
  “啊?没有。”宋冉回头,“怎么这么说?”
  “你今天话特别少。虽然你不是个特别热情的姑娘,但你平时总会说几句话。”
  “或许因为没睡好。”她揉揉眼睛。
  “是吗?”萨辛忽然一笑,“会不会是因为昨天酒吧里的那个维和士兵?”
  宋冉没说话。
  “那位士兵很英俊。”萨辛说,“我猜他喜欢你。”
  宋冉惊讶:“别乱说。”
  “宋,我是男人。”萨辛拍拍自己的胸脯,他那东国人特有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说,“相信我。我是听不懂天书一样的中文,但我看到了,你说的每句话都能逗他笑,让他笑得停不下来。但是我亲爱的宋,你可不是个幽默的姑娘。抱歉,你是个好姑娘,可相信我,你跟‘幽默’这个词之间相隔的距离像哈颇到加罗那么远。”
  “……”
  宋冉又想信,又不敢信,说,“或许,因为喝酒了吧。你和昨天那位姑娘暧昧,不也有酒精的功劳吗?”
  这下,萨辛不说话了。他思索半刻,耸耸肩:“然而我还是觉得她看你时的眼神,一定有什么。要不然,那就是昨天我喝醉了。”
  “我看是你喝醉了。”宋冉看向窗外,重新戴上面罩和头盔,说,“先不讲这些了,专心工作。”
  萨辛不与她争辩,戴上了头盔。
  ……
  联合特战队所住的军营在哈颇东北郊的一处政府军驻地里。前一晚本杰明跟姑娘约会去了,凌晨三点才回来,可今早照例七点钟醒,很是精神奕奕。
  队里的英国兵开玩笑:“干了一晚上体力活,居然还如此有精力。”
  本杰明说:“信不信我现在还有精力fuck you。”
  众人笑成一团。
  本杰明回头问李瓒:“你昨天几点回的?”
  李瓒没答,英国兵接话:“正常时间,跟我们一起回的。”
  本杰明咂舌:“昨晚在酒吧我就跟你讲了,只要你主动亲她一下,那姑娘绝对会乖乖跟你回家。我看得出来……嗷!”
  李瓒拿着牙刷牙膏经过,一脚踢在本杰明膝盖窝;本杰明腿一打折,跪了下去。
  “LEE,我可是为了你的幸福!”本杰明冤屈道。
  上午七点半,队员们收拾整齐了在政府军作战室里集结,分析最新的战事图,划分一天的行进区域。
  十五分钟后战略部署完毕。众人散会,作战室外围了一堆记者。
  李瓒他们早就习惯了。政府军跟国际多家媒体有合作协议,每天都会放一些记者进来采访,跟他们作战队没有任何关系。
  李瓒他们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准备各种装备弹药,八点准时出发。
  从作战室出来,他和队员们直接离开,没想那堆记者里有一个跑了过来:“李瓒!”
  竟是沈蓓。
  她朝他跑去,笑脸盈盈。一旁的政府军准备拦她,但见他们似乎认识,于是作罢。
  李瓒有些诧异,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记者啊,当然会来前线了。”沈蓓上下打量他一眼,笑说,“你这身军装真好看。”
  李瓒没应,淡问:“你不是说你们台里不派女记者上前线吗?”
  沈蓓笑:“是我爸不愿意我来,才让人骗了我。但我后来说服他了,也坚持参加了培训。”
  “哦。”李瓒说,“那你行事小心。我还有事情忙,先走了。”
  “诶!”沈蓓叫住他,“我能跟着你们采访吗?我想报道维和特战队。”
  “特战队不接受非国家级媒体的采访,而且需要得到联合作战总指挥部的公文批示。”
  沈蓓一愣:“那么严格?……不能通融一下嘛?”
  “记者没有自保能力或专人保护,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和拖累。”
  沈蓓不吭声,微微咬着嘴唇看他。
  但李瓒只是点一下头算作告别,转身就走了。
  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李瓒清点完车上的装备,走到副驾驶旁,拉开车门上车。这才发现沈蓓还站在不远处朝这儿望着。
  一旁,本杰明笑起来:“你真抢手。”
  李瓒淡道:“别乱说话。”
  “ZIP!”本杰明手指在嘴边一划,做了个拉拉链闭嘴的手势,几秒后,说,“但我选择song song。”
  ……
  宋冉和萨辛开着车,渐渐远离市中心。
  窗外的城市开始显露出更多战争摧残过的痕迹,一处处断壁残垣,损毁的楼宇古迹在后视镜里飞速褪去。流浪者比比皆是。
  进了郊区,平民的尸体随意倒在路边,还没有人收。有的死于战乱,有的没有外伤,应是疾病或饥饿所致。
  穿过人间地狱,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那是离政府军驻地不到一公里的难民聚集区。因为离政府军近,相对安全,所以很多人过来避难。
  由于郊区大多数房子都空了,难民的安置问题倒不难解决,鸠占鹊巢便可;只是饭食需要靠救济。
  区内有一处儿童屋,收留的都是在战乱中跟父母走散了的孩子。萨辛和宋冉今天的目的便在于此。
  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街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正在玩耍,有的追着空易拉罐当球踢,有的坐在路边玩从墙上掉下来的泥块,还有的在墙上的弹孔里挖子弹壳。
  孩子们大都又黑又瘦,衣不蔽体。
  宋冉下车拍了几张照片。
  见到有人来,一帮黑乎乎的孩子们全靠近过来,但又有些害羞,不太放肆。他们聚在一起,一边议论说悄悄话,一边不好意思地冲宋冉笑。
  最后,一个卷头发大眼睛的小男孩慢慢走近,隔着几米的距离,怯怯地问:“Madam,do you have candy?”(女士,你有糖果吗?)
  宋冉就知道了,她不是第一拨来的记者。
  不过她和萨辛都有准备,带了很多奶糖和巧克力。孩子们一下子都围上来,一双双闪闪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每个人都分到了糖果,孩子们接过,开心地跑开。
  萨辛跟孩子们聊了会儿天,带宋冉进了栋民居,去见孩子们的“妈妈”。
  那是两个样貌和善的东国女人,三四十岁,都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两个女人照顾着这条街上七八十个无人看管的孩子。不过街上的其他难民也会帮忙。
  “妈妈”说,孩子们都很听话懂事,从不给她们添麻烦;又说之前有跟父母走失的孩子,后来陆陆续续被接走,但最近没有了。
  大家心里明白,迟迟没来的,是永远不会来了。
  采访到一半,两位“妈妈”要去给孩子们煮粥,萨辛过去帮忙。宋冉独自留在室内。
  上午八点还差几分,但外头太阳很大,气温也升起来了。
  房子是东国特色的民居,墙壁厚,窗子小,很阴凉。
  宋冉听见外头小孩子的笑声喊声,走去窗边看。
  原来有人找到一个半瘪的皮球,孩子们没有玩具,开心地在街上踢起了皮球。而一群小女孩们坐在路边,一边拍手一边唱起了歌儿。
  那歌声稚嫩而悠扬,听着有些熟悉,竟是李瓒排爆那天那个小男孩唱的歌。
  宋冉有些动容,拿三脚架架起摄像机摄像,又端起相机拍照。
  镜头里,踢球的孩子忽然全部朝一个方向跑去——来了一个当地男人,不知是本地记者还是附近的街坊。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大袋子,正在分糖果。小小的孩子们全围在他身边,仰着小脑袋,巴巴地等待着糖果。
  宋冉微笑着举起相机,却在摁下快门的那一瞬,噩梦降临——
  “砰!”
  一声响彻天际的爆响!宋冉惊得整个人往后一缩,弹跳而起。
  那一刻,她希望她瞎掉了。因为——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将自己引爆,血肉之躯炸成烟花。而围绕他身边的孩子们,一个个小小的躯体如纸片儿般炸飞开去,鲜血喷溅。
  宋冉一瞬间静止,圆瞪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失魂失智。她盯着那片青灰色的烟雾,张着口,手还保持着抱相机的姿势,足足十秒,她如僵硬的冰雕般一动不动。
  直到突然,一股剧痛从内心深处撕扯而上,宋冉转身朝门口跑;而闻声赶来的两位“妈妈”已经哭叫着冲了出去。
  “砰”“砰”几声枪响,妈妈们呼唤的声音瞬间从世上抹杀掉。
  跑到门边的宋冉顿时腿软跪地,连滚带爬退回窗边。
  安静的街上忽然沸腾了,
  恐怖的口号声,狂肆的叫嚣声,
  附近民居的开门声、关门声、哭喊声、惨叫声、枪声、响彻整个世界。
  而窗外,孩子们破碎的身体静静躺着。有的孩子还在动,却在飞来的子弹里彻底静止。
  宋冉低下头去,捂住耳朵,眼泪疯狂涌出。仿佛一生的恐惧和悲恸都在这一刻爆发。
  他们疯了!政府军驻地离这里不到1公里!
  来个军人,求求你了!来个军人吧!救救孩子!
  泪眼朦胧中,却见萨辛双眼血红,握着一把枪往外冲。
  宋冉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压低声音哀嚎:“Please!”
  她眼泪直流,害怕得快要崩溃:“求你了!你会死的!求你了!”
  屋外的孩子嚎哭着,女人哭求着,数声枪响扼灭了一切。萨辛已经哭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挣脱宋冉冲了出去。
  一番枪声来往,萨辛这边忽然就静了音。
  宋冉捂紧自己的嘴,痛哭着将喉咙里那一声死死咽了下去。
  她爬到窗边,看清了外头那帮人的衣服,是恐怖组织。
  他们太嚣张了,根本不把附近的政府军驻地放在眼里!
  他们端着枪,蒙着面,走在街上,一个个踢动躺在地上的尸体,见有活的就补上一枪。更有人直接闯进民居扫荡,惨叫声不绝于耳。
  宋冉恐惧得无以复加,她又爬回门口,透过门缝,看见萨辛歪靠在墙壁上,肚子中了一枪。但人还是活的。
  她轻轻拉开门,拉他的手。萨辛缓缓睁开眼,很痛苦地摇头,示意别管他。
  宋冉抹掉眼泪,跑去窗口看,街上的恐怖分子都进了民居。
  她立刻冲回去抱住萨辛的肩膀,把他拖进屋内,迅速关上门。
  附近一片哭声,枪声,惨叫声。
  宋冉抱着萨辛缩在昏暗的墙角,双手死死摁着他肚子上的伤口。他的血不停地往外冒,温热,粘稠,带着残存的力量,像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苦苦挣扎的生命。
  他才二十岁,他只是个大二的学生。
  他推她的手,脸色惨白:“快逃……”
  宋冉痛哭无声,眼泪疯了般往下砸,只是摇头。
  她能去哪里?她已经无处可逃。
  窗外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宋冉绝望地仰起头,无声地张嘴嚎哭,哭得满面泪水。
  来个军人吧!求求你了,来个军人吧!
  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阳光倾泻而下,那些人高大而恐怖的影子铺了进来。宋冉惊恐得连呼吸都停止,缩进沙发的死角里。
  她紧紧抱着萨辛,盯着地上的人影,眼看着他们要迈过门槛——
  不远处突然传来猛烈的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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