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雪-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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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什么?”图勒巫师指着一个字问。
仇薄灯回神瞥了一眼,“聘书”的“聘”,此外还有诸如“登徒子”一类的,隔着纸张都能听到三叔的暴跳如雷。此外便是千叮咛万吩咐,小侄子,你可千万别就这么被小白脸骗了,什么聘书什么的,千万不能给……
“!!!”
仇薄灯猛地将信纸打巫师手里拽回来。
揉吧揉吧,揉成一团,丢到火盆里。
“三叔怎么回事,这么啰嗦,回头让三婶收拾他去,”他面红心跳,强作镇定,见图勒巫师还在看火盆里正在烧着的羊皮纸,心虚得厉害,赶紧推人起来,“好了好了,快去看看我给你的礼物。”
礼物放在一个颇具扶风特色的红木箱里,箱子表面有灿金的扶桑神木与金乌九日。
是前几天,仇薄灯打空间玉佩里翻出来的。
“唔,这个得按伏羲八卦的方法开,诶诶,先下边那一轮推开,然后是左边……”仇小少爷一边指挥着图勒巫师推动箱锁的九日,一边庆幸图勒巫师压根就不懂中原的礼仪。
咔嚓一声。
箱子打开了。
图勒巫师掀开箱盖,璀璨的光芒,打箱放了出来。
——是一件披风。
一件东洲仇家风格的披风。
披风的上半部分,青铜色的扶桑神树刺绣支撑开苍苍华盖,以价值连城的翡翠缀成在日光下凛凛反光的树叶,九只金乌盘绕在树的周围。灿灿金线自披风肩头向下滚落,如岩浆,如流火,焚烧向下。
火中是无数世家以玉石以黄金以宝石以铜碧,雕刻的家徽。
神树笼罩四方,金乌焚烧万族。
这是一件横扫人间后,傲慢张狂的加冕的衣。
手指拂过披风上烈焰骄傲焚烧的世家家徽,图勒巫师忽然明白了等他的那天晚上,仇薄灯还做了什么。
——他穿过整个战场,自血污中,找齐所有象征他荣耀战绩的世家家徽。
就像血盟之战,钉上斗篷的图腾。
“……我说啦,你送了我一件缀满图腾的斗篷,我也想送你一件,”仇薄灯赤足站在毡毯上,踮起脚尖,替恋人披上披风,“我把金乌九日的荣光,以击落万族的勋章,为你做这一件加冕的衣。”
“以后,不要自己去找。”
图勒巫师捏着披风的边沿,沙哑着嗓音说,他的心脏像又软又热的石头,跳动,龟裂,每一条缝隙,都密密麻麻写满一个人的名字……阿尔兰,阿尔兰,他的薄灯,他的阿尔兰,他的生命与灵魂。
“怎么能不亲自去找?”仇薄灯抬起头,眉眼挑染明亮的笑,“这可是聘礼!”
“聘礼?”
图勒巫师学着他的腔调,重复这两个不知道意思的中原字。明明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血液却无意识加快,奔腾得像江,像海。
他本能地,紧紧盯着仇薄灯。
仇薄灯给图勒巫师系好披风领带,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有些羞赧,可没有避开。
他清了清嗓子,问:
“阿洛,你愿不愿做我永世的天命?”
第91章 娘家
天光盛在年轻巫师的眼眸,一刹如雪过万山,生出无穷无尽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彩。长久以来的患得患失、骤然安定的极致喜悦同时闪烁在他的眼眸里。他张开口,罕见地,竟然说不出话来。
只能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盯着仇薄灯。
仇薄灯站在他的目光里。
原本就有些羞赧的面颊,越来越烫,烫得厉害。
心跳。
他们同时听见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快到几乎要同时从两个人的胸膛里同时冲出的心跳,它们震动两个人的耳膜。叫他们同时在对视中头晕目眩,天地皆远。只有对方,只有自己,只有他们。
玉石叮当。
在心跳就要撞破肋骨的—刻,图勒巫师猛地俯身,一把将仇薄灯抱举起来,吻他的锁骨,他的腰带,他恩赐一样垂落的指尖,又猛地将他按进怀里,吻他的头发,他的眼睛,他的耳朵……狂热,谋杀一般。
“阿尔兰、阿尔兰,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狂暴的喜悦跳动在图勒巫师的眼里、脸上,指尖。
他彻彻底底疯了,又彻彻底底正常了。
——他从一块石头变成一个人,又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疯子:
一会儿,他是个追到心上人快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雪域情郎,将他的阿尔兰抱起来,在宫殿中旋转出漂亮的马步,带得披风上的徽章叮当作响。一会儿,他又是个发了狂的怪物,将他的阿尔兰按在宫殿的柱子上,膜拜、吞噬、侵犯。
正常与错乱,疯癫与病态,同时出现在他和仇薄灯身上。
他若正常,仇薄灯就跟着一起正常,笑容漂亮,抱着他的脖子,问自己这个礼物好不好?
他若疯癫,仇薄灯就跟着一起疯癫,咬他骨头,拽他袖口,亲他的眼睛问他想不想要?
得亏整个宫殿都是他们两个儿的空间,否则从今以后,整个雪原都要知道他们的新王和王的阿尔兰,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和神经病。
铜架被打翻。
挂在上边的缀满图腾的斗篷,被图勒巫师—把扯下,抖开,裹在了仇薄灯身上。然后又将仇薄灯抱起来,放到王座上。
“阿洛,阿洛………”仇薄灯上气不接下气,沁出一层薄汗的脸蛋,在光尘中碎雪般反射细光,他的眼睛无比明亮,嫣红的唇更是溢着能让所有人神魂颠倒的甜蜜笑容。他笑着伸出手去,还想拉恋人继续胡闹。
图勒巫l师却在王座前半跪下来。
一手放在王座边沿,一手握住仇薄灯的脚踝。
下—刻——
雪域之王吻上恋人光洁如玉的脚背。
虔诚又温柔。
——图勒说,去相爱吧,口的英雄,口z的武士,然后在爱里新生,在爱里救赎。
——那最年轻的王却说:不,我不获胜,我不新生,我要将所爱俘虏,也要做所爱的囚徒,我要征伐他毁灭他,却也要臣服他足下。
……
按照雪原习俗,取得胜利后,要敬拜圣山。
所以尽管在天狼牙建起了宫殿,但战事彻底平定后,图勒巫师带着仇薄灯,率领各部返回了圣雪山。
兴许是反常的大寒潮─波带得雪原温度降得太快,寒极转暖。在世家家主亲笔写的信送出雪原后,雪原的冰季呈现出提前结束的迹象,一波接一波的白毛风平息下去,雪还是在下,但雪云已经不再遮蔽天空。
白日的雪原,呈现出—种明净辽阔。格外圣洁。
日光涂抹过圣雪山。
新晋的雪域之王与他的阿尔兰正在圣山前的平原等人。
”……什么时辰了?”仇薄灯小声问。
他今天脖子上围了一条毛茸茸的红狐尾巴,大半张脸都淹没在火红的狐毛里。又因为他怕冷,首巫专门找人给他用雪羊绒做了双手套。他双手凑在一起,放在口鼻前,无意识擦来擦去。
图勒巫师看了他一眼,就要脱自己的大氅。
仇薄灯赶紧打断他。
让他老实点,自己披自己的,一会儿三叔就到了,别在这个节骨点多添麻烦。
“我三叔脾气算是好,毕竟全家就他一个天天挨捧,”仇薄灯一边瞅远处的雪平线,一边抓紧时间交代图勒巫师,“一会给他灌点酒,他就什么都分不清了……三叔抗压能力比较强,我们把他灌醉了,哄他应下,再让他去给爹和叔公他们说……”
顿了顿。
仇薄灯一肚子坏心眼地补充:
”…回头,叔公他们要捧,也是揍三叔多一点。“
仇三叔,仇棠渊一点也不知道,自家小侄子,已经瞅准自己的“家庭弟位”,跟图勒的“小白脸”合谋起来,要忽悠他先认下这么个“侄女婿”,让他去完成向家中长辈们说小少爷要成亲这桩艰巨万分的地狱任务。
他正心急火燎地往圣雪山赶。
满心满眼只想着:
完了完了。
带小侄子出来玩—趟,不仅把小侄子弄丢了,还让小侄子被人拱了玉白菜。瞧这几天,侄子接二连三写来的信,拆是铁定拆不开了……大哥亲爹他们铁定一肚子火气,又哪个舍不得说小侄子半句?
最后可不就他又成挨削的那个了?
完是肯定完了,就看怎么完,是死个十成熟,还是死个八成熟。
——要是小侄子跟那谁,直接自己把婚礼定下来,他在雪原还没拦住,那铁铁十二成熟啊!!!
火急火燎间,仇棠渊终于踏上圣雪山平原。
图勒部族的寨门出现在眼前,眼见寨门后一顶顶各色各样的帐篷,还有淹没雪原的各式彩色布幔。瞥见寨门口的两道身影,仇棠渊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心中的慌乱,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整理出—副仇家的长辈风范。
随后,不急不缓地上前。
“三叔!”仇薄灯高高兴兴喊,迎了上来。
眼角余光瞥见自家侄子与某人拉着的手,仇棠渊眼皮顿时—抽。
他刻意无视站在一边冷戾俊美的年轻巫师,看向自家侄子。还好还好,气色不错,看起来没瘦了也没受伤……九棠渊稍微放心了一点,刚要开口,就见自家侄子冲他露出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笑容。
——就是惹事后,找人背锅的那种乖。
随即,扯了扯年轻巫师的袖子,飞快介绍:“阿洛,这个就是三叔。”
仇棠渊—怔,直觉不妙:“等等等!小侄子我有话跟你———”
话还没说完。
容貌冷淡俊美的年轻巫师开口:“三叔。”
仇棠渊:“……”
你他妈管谁叫叔! ! !
第92章 娘家
仇棠渊觉得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下的。
他刚一翻脸,试图拿出世家第一,少来攀亲戚的架势,那边小侄子就开始翻旧账,一桩一桩声讨他醉驾飞舟的“重罪”。直算得仇棠渊无地自容,别说摆摆长辈的威风了,简直就差自刎谢罪。
仇薄灯义愤填膺:“要不是阿洛,我早喂了狼了!连根骨头都没剩!”
”……现在不也是喂了狼。”仇棠渊弱声。
仇薄灯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顿时跳脚:“您、您胡说什么啊!”
仇棠渊瞥了某人一眼,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虽然喂法不同,这不照样连根骨头都没剩?
仇薄灯恼羞成怒起来,一拽他家三叔的衣袖,耳尖微红,气势汹汹:“这声‘三叔’,您到底是应还不应!”汹汹了没一下,他又软下来,拽着仇棠渊的袖子,低着头,小声地,“…三叔。”
这声“三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十年前,红鸢坠落,枫林焚尽,就是这么一声“三叔”。仇薄灯的木鸢天工术入门是他教的,红枫林被毁后,知道小侄子自沧海回来,仇棠渊就急急忙忙往红枫林赶……黑烟未尽,炽火犹存。残林深处,他找到了年幼的侄子。
也不哭。
就孤零零坐在红枫林的废墟里。
见他来了,就小小喊了一声:……三叔。
“三叔,阿洛帮我把红枫种出来了。”
仇棠渊: ……
他沉默片刻,拽回袖子。
仇薄灯眼巴巴又喊了他一声。
仇棠渊没好气:“我看你就是嫌你三叔挨揍挨得不够多!”
仇薄灯试探地:“那……”
”哼!”仇棠渊—甩袖子,冲图勒巫师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冲仇薄灯一瞪眼,“你这站着,少过来凑热闹。”
仇薄灯“哦”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站在原地。图勒巫师替他将斗篷的红狐领子拢了拢,低低哄他乖一点,这才走向仇棠渊。见他的动作,仇棠渊的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两人一直走出去老远。
仇棠渊显然对自家小侄子的秉性格外了解。
为防仇薄灯偷听,还特地开了个阵法。
确实很想偷听的仇薄灯:“……”
就、不愧是亲叔。
他心里就跟猫抓一样,不住往平原那边的两个人瞅,一边瞅,一边咕噜咕噜冒坏水,琢磨怎么忽悠他亲叔去跟亲爹他们交代聘礼的事。正琢磨,就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图勒巫师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仇薄灯下意识朝他笑笑。
然后被仇棠渊瞪了一眼。
没多久,仇棠渊和图勒巫师就回来了。让熟悉首巫大人的图勒族人惊掉下巴的是,一贯冷戾的图勒巫师,竟然还知道点人情世故,主动落后阿尔兰的长辈半步——乍一看,和年轻小伙子第一次见阿尔兰家长没有半点差别。
寨门附近,箭塔。
“打赌—坛酒,”巴塔赤罕压低声,“首巫大人绝对提前找许则勒问过,该怎么见阿尔兰的家长。”
扎西木翻了个白眼:“那我压十坛,铁定问过。”“喂喂喂,都压问过,这赌还怎么打?”
”……是你蠢吧,拿这种不用想都知道的来打赌。”
“我听说,老族长比首巫大人还紧张,早两天就已经在张罗备酒了……”
“能不紧张吗?”扎西木一针见血,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首巫大人的,要是娘家不同意,跑了怎么办?哪找第二个这么好骗的?”
路过箭塔时,图勒首巫朝压低声交谈的两人瞥了一眼。两人立刻住口,噤若寒蝉。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图勒的老族长和族老们比仇薄灯和图勒巫师两位当事人还紧张。一听说首巫阿尔兰的中原亲属要到,打好几天前,就转得跟陀螺一样,就连平时最喜欢窝在自己帐篷打磨刀刃的孤僻族老,都亲自出来,监督小伙子们跟姑娘们装饰圣雪山驻地。路上见到块旧羊毛,都要雷霆大作。
眼下,仇棠渊—到,立刻受到隆重的欢迎。
要不是仇薄灯拦着,许则勒又费了九牛二虎跟他们解释中原礼仪——双亲未至,老家主未至,作为男方家属(?),全都尽数出迎与礼不符,恐怕早就全挤在寨门口等人了。尽管如此,仇棠渊到的时候,图勒的诸位族老,还是各自换了盛装,在大帐中热情劝酒。
直劝得嗜酒如命的仇棠渊也招架不住,一个劲儿朝他小侄子打眼色。
趴在—边堆浆果玩的仇薄灯满肚子坏水,只装作看不见。
一直等到仇棠渊醉得差不多,才三言两语,将老族长和诸位族老劝回去。
离开时,席间表现得从容有度的老族长在帐门口,压低声,紧张兮兮地问仇薄灯,自己的盛装好多年没新做了,今天穿出来,会不会显得寒醦?
“好看好看,”仇薄灯好声好气,“您这身银饰,就算我叔也挑不出毛病。”
老族长这才放心。
转回大帐里时,仇棠渊正拎着酒坛,跟拐走自家小侄子的图勒巫师喝酒,一副要将这混小子喝趴下的架势。
图勒巫师单膝屈起,手臂搁在膝盖上,端着个整银酒碗,仇棠渊丢一坛子过来,他就接一坛子。
他平时对旁人话很少,哪怕对上老族长等人,也是沉默寡言。唯独今天,仇棠渊盘问一句,他就应一句,虽然回答得还是言简意赅,但已经算得上太阳打西边出来。遇到听不懂的,就点头应是。
……莫名有点乖。
仇薄灯看了一会儿,趁三叔喝醉,把自己的席子拖过去,跟图勒巫师并在一块儿。
“喝这么多做什么?”他小声抱怨了图勒巫师一句,然后殷勤给仇棠渊倒酒,“叔,三叔试试这个,这个是图勒最好的马奶酒,绝对比你自己倒腾的好……还有这个,浆果兑蜂蜜的金酒………”
眼瞅仇棠渊醉得差不多了,仇薄灯抓紧机会,试探性问:“叔,你看,爹和爷爷他们那边……”
刚还醉得差不多的仇棠渊捕捉到关键词,摇摇晃晃抬起脑袋,一拍桌子。
“我告诉你!”仇棠渊悲愤,“你就算是拿黄金酒来,也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