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春光(重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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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她瞅着对面人一副求夸奖的神情,没有戳穿。
顺着台阶嗯了声,“那也刚好。”
不再继续,上前几步喊他,“你刚才扎马步做得不对。”
“双脚并拢,身体保持中正。”身子跟着话语动作,给他示范起来,“脚尖先跨出去,接着双脚微微弯曲,比肩略宽。”
她抬眼望向席澈,“蹲下去的时候,这里是可以成为垂直线的,你看。”
少女的目光静静望了过来,不含丝毫杂质。
全然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仔细。
对练武来说,席澈此刻愿做门外汉。
他只觉得纪黎此刻全心全尾地把注意力都给了自己,极好。
心中的芽被少女一字一句的清冷声调浇灌,不知何时,就要破土而出。
纪黎在做事时十分专注,“把所用力量集中在胯部上。”说着便走进几步凑近席澈身边,去看他的动作是否标准。
随着凑近,少女身上的暗香若有若无地袭来。
橙香与花香混合,他只觉得好闻得紧。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紧绷着脸,默默按照话语做着动作。
练了小半个时辰,日头更大了些。
席澈甚至莫名觉得这秋天日光有几分发烫。
他被这光芒照射着,微微喘着气。
分明是很有些疲惫,可他的眼底却是如火焰般明亮热烈,一瞬也不瞬地望向身侧不远处的人。
悄悄地,小心地。
像土地里随处可见的泥土,一生只窥探那一朵玫瑰。
他垂下了眼,在少女的示意下站直起身。
三两步跑到纪黎身旁,又成了副熟悉的雕像模样,站定。
惹得身侧的人瞟了他眼,失笑道:“练完了就歇会,跑我这来站着做什么?”
“我又不是水,喝了还能补给恢复的?”
席澈不答,只用一双小狗眼唰一下望过去。
纪黎过往时候都和军营里那些子弟们打交道,再或者就是父亲的门生们。
要么豪爽大方要么小心恭敬。
对这种性格的小少年,她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别这么看我。”她扭过头,不看对方。
谁知这人却像是没理解意思一样,“啊?”
扬起头换了个方向,又贴到她跟前,“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纪黎干脆闭了嘴,当个木头。
少年紧紧抿着唇,“我。。。小姐怎么不理我?”退后几步,“是我哪里做错了,惹您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惹您心烦的,我这就去别处。”扭头便走,要去别处休息。
纪黎;“。。。。。。”
纪黎:“我不是啊,我没有这么说,你别诬蔑人。”
席澈得了他这话,眼底猛地又亮了,可像是顾忌着,也没再上前了。
“您别讨厌我。”话里有些委屈。
“我不讨厌你啊。”
“我何时说了讨厌二字了。。。”
熟悉的语气令她无端想起先前少年啜泣不止的可怜模样。
怕被抛弃,连哭泣的声音都小的不得了。
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倒像是只猫在哭。
望见席澈直勾勾的眼神,她闭了闭眼。
罢了,退一步便是。
他与那些军营里的小伙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干脆破罐破摔,“那,那你待在我旁边休息就是了。”下一刻,她莫名又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奇怪错觉,补救两句。
“但是,丑话说在前,我们得立个规矩才行。”
第9章 特殊
“什么规矩都好。”他得了便宜,便开始卖起乖来,“只要能待在您身边就行。”
纪黎:“你不用担心,真的。”
“你永远都可以待在将军府,我可以做保证。”她努力忽视掉那股奇怪的感觉,把话挑明:“感觉你其实。。。挺缺乏安全感的。”
“希望,你能在这里找到。”察觉到身侧人的视线追随,她有几分不自然。
“还有,你平时不必每次都如此的。”
半大的少年该是肆意张扬的,他不希望席澈是这般。
谨小慎微,举步维艰。
跟在荣华寺没什么两样。
蓦地,心底莫名地对他有几分抱歉。
毕竟。。。她说这话的目的不纯。
希望必要时候,对方也能拉她一把,拉纪家一把。
她亦相信,席澈一定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帮她这个忙。
大约是她话里的特殊意味太浓,席澈眸光微闪,“那,那我能叫你姐姐吗?”
“什么?”她一懵。
“就,就。。。就是平时私底下,我俩相处的时候。”他的神色再度寞落起来,像是为自己这种有忌于礼法的不合理请求辩解着什么,“我幼时是有一个姐姐的,只是。。。”
他想起了北狄皇宫里,阿姐为了保护他和母后,奋力奔走的模样。
如若不是阿姐骤然失了消息,母后绝不会那么快就心竭而亡。
他道:“她失踪了。”
纪黎望向他,“这些年,四处的战乱停息了许久了。”
“陛下治国有方,待你成长些,定能找到她的下落的。”
她知道对方怕的是什么,开口劝导,“好端端的人,不可能说没有就没有的。”
“你阿姐小小年纪就能护住你们母子,可见她定是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你也要相信她,相信自己。”
他敛去神色,“嗯”了声,又抬起眼瞧她,“那我能叫吗?”
纪黎假装不懂,打算揭过,“什么能不能的。。。”
“叫你姐姐,可以吗?”他活学活用,“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规矩。”
纪黎:“你。。。”又犯什么病?
愧疚心作祟,她没立刻拒绝,边瞟了眼对面人的神情。
罢了罢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到底还是应下了。
抬眸间,倏地撞进少年泛着柔和光亮的眼眸里。
无言的、浓缩了的几瞬在两人之间缓慢流淌。
纪黎站起身,干脆离那人远了点。
她觉得这会儿,两人的磁场有几分不太搭调。
开口便是赶人走,“你歇也歇够了,就赶快回去吧,一会儿晚些时候云尔会去找你的。”
知道是要兑现诺言给他安排活干,席澈笑了声。
瞥见对面人故作镇定的模样,道:“那我走了。”
末了,立刻顺杆往上爬,“那。。。姐姐再见。”
少年声调干净,或许是咬字时候也带了几分刻意。
明明马上就要到冬日了,他吐出的话却像夏日般,唤得人无端有几分躁意。
他话里的心思过于明显,抑或是,根本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
可。。。若是人身旁燃着火焰。
那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热呢?
此刻于纪黎而言,席澈就像是这团火,只莹莹火光,却暖意渐盛。
惹得她有几分举棋不定。
她是有真心,可更多的,却是利用。
她希望有回报,也必须有回报。
“知道了。”她扭头便回,算是应下了。
待人走后,又休息了会,才往纪云山的书房走去。
湖石兀立,松枝茂密。
书房内燃着淡淡的檀木香,配套的檀木案几上累着各种名人法帖,关山砚台并放于侧。
见纪黎来了,示意她落座。
纪云山在紫砂壶里加了一些茶叶,闻着茶叶的浓香,这才同她说起话,“听说你一大早上指导那小子练武去了?”
“是,不过也没多久。”她静默了会儿,又道:“是阿澈自己,天还没亮就跑院子里在那傻练呢。”
纪云山这次没接话,施施然望向女儿,“黎黎,你不觉得自己对他好得太过了吗?”
纪黎一怔,抬头看向他。
纪云山:“为父早就觉得,你对此人不似寻常下人那般。”
“不过,这也无妨。”他道:“席澈身世可怜,多照顾些也是可以的,但。。。驭下之术,你是懂的。”
可以稍加恩惠,但不可过于给予与纵容。
那只会滋长出不该有的欲望。
“我懂的。”她淡淡地说。
“但。。。”席澈不同。
可当下情境,她若是与父亲说几年后有人要对他下毒手,要置纪家于死地。
他大抵也是不会信的。
故而,她只是静静道:“我有我自己的决断,只是当下我无法言说,恳请您能相信我。”
自家女儿骤然转变的态度,频频思虑的小动作,纪云山并非完全不知。
可,他到底也是相信她的。
罢了,老命一条。
总有他给兜着底。
他凝视着纪黎的眼睛,一字一句,“想做便去做吧。”不再寻问方才的问题。
室内的氛围也陡然一变,少了几丝严肃,多了些温和。
纪黎也跟着抿了一口,辣辣的姜茶,喝下一口,身子立刻暖和了起来。
“找教书先生的事父亲考虑地如何了?”
文与武相辅相成,她能教授席澈武艺,却无法在学业上帮他更多。
想要快速成长,以备来日,还是得早些打算好。
纪云山:“你徐表哥才学不错,不过二十有一便已过了乡试。”
“你提的突然,属意的一时半会我也还未找到,正好他过些时日要来看我,小住些日子,不如就由他先来教授两天?”
表哥的学问自然是够的,可。。。
“表哥不参加次年的会试吗?”她问,“这样时间会不会有些冲突。”
纪云山:“他还欠些火候,晚些再考于他更有利。”
如此,纪黎便不再说些什么了。
出门的时候,秋风拂过,抬眼看到院墙上零星有几只白鸽。
站成一排,倒是井然有序的。
她收回了视线,便回院子练起枪来。
。。。。。。
千里之外的京都,雨幕沉沉。
寒风稍霁,远处尽是万家灯火与街道的喧嚣声,满富寻常烟火气。
谢允丞保持着凝望远处的姿势,神色巍然不动。
一头乌发被凉风吹起,有几丝凌乱地覆在他的面容之上。
“主子,驿站说。。。边塞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小厮说完,便撑着伞站在一旁,再不出声。
他移了移视线,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没回啊。。。”
后面这半句话,语气极轻。
远处看去,只像是嘴唇微微动了动,若不仔细听,怕是这几个字就要消散于风里了。
男子又再度望向远处。
望向城墙下的人群熙攘,望向那不属于他的热闹景象。
眼眸仿佛没有焦距般,眼底皆为一派平静,身边更是围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
可他分明才有了封地,得了封号。
是天大的喜事才对。
比之上一世的大器晚成,这一次,他早早便展露了锋芒。
展露出恰到好处,却也不容忽视的出色能力。
一切都如他预料得那般,变得更好了。
唯一与上一世不同的,只这信件。
或者说,是自他重生之后寄去边塞的所有东西。
无一不是音信全无。
“主子,我们回去吧,灵妃娘娘该要找您了。”身侧的下属低声提醒。
谢允丞面无表情地瞅了对方一眼。
只一眼,便让那人成功噤了声。
他周遭都是凌厉与冷肃之气,抬眼望人时,已然有了几分前世初登基时的模样。
小厮虽跟在他身边许久,可依旧对自家主子这幅神情吓得噤若寒蝉。
不再提那些事情,只静静陪着。
谢允丞垂眸,手下缓缓摸着虎口处的佛珠,不喜也不怒。
半晌才开口,“回宫吧。”
面上无波,心底却已经下了决心——
他要在三月后亲自去一趟边塞。
或许这件事情出现了什么偏差。
若是有变数在。。。
那也说得通。
说到底,他不信纪黎会冷眼相待。
他是了解她的。
她甚是在意他,两世皆如此。
第10章 嫉妒
纪黎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厮福禄见她脸色不好立刻从远处迎了上来,“大小姐,您这是怎得了?”
纪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有事便说,“无碍,你跑这来可是有什么事?”
福禄道:“是安排那席澈的事,特来问问您的意思。”
刘叔是这将军府四十多年的老管家,在纪黎还未出生前就已经跟着纪云山了。
福禄是他的干儿子,将来自然是要接他的班的。
这次来问,估摸着也是刘叔的意思。
“安排到铺子里,随便给个什么活计干就行。”她道。
并未因为是自己带回来的人,在分配上显出过度的优待。
提了个折中的选择,“城东那一片的就很好。”
福禄面上这才安下心来,“那小的就回去复命了。”
见纪黎点头,他便躬身退下,往南园去。
南园是小厮们惯常聚集的地方。
秋日的天,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也算忙里偷闲。
见福禄回来,王四赶忙推搡开旁边的人,凑到他跟前,“福禄哥,大小姐那边咋说的?”
福禄瞅他一眼,“别堵着,我还要去给我干爹复命的。”
心里厌烦这人,面上他倒是依旧客气。
毕竟是将军府的表亲塞进来的,这种关系户,不是他能招惹的。
王四不死心,继续问:“你特意赶着这个时辰去问,那不就是那小子的事吗?”
“怎么说的,给分到哪?”
福禄道:“好好做你的事,别管那么多。”
瞧见他有松口的迹象,王四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
“这不是看您见多识广,来问问嘛?”手下未停,悄咪咪从袖子底下给塞了包碎银子。
福禄放手里垫了垫,犹豫半晌,给了对面吊儿郎当的人一个眼神。
王四会意,赶忙快步跟了上去。
待走到相对僻静点的地方,福禄才开口,“看在你小子心诚,我破例给你透露透露。”边示意他附耳过来听。
“城东的铺子。”他道:“我估摸着得是米铺油铺这类的,再不济也肯定是盈利还行的那类的。”
王四一惊,“米油铺子?!这可是肥差!”
“再说,那不是夫人的嫁妆里的吗?”
福禄剐了他一眼,“甭管它什么嫁妆不嫁妆的?纪夫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将来还不都是大小姐一个人的。”
王四眼眸暗了暗,想到主家的吩咐,试探道:“福禄哥,我听说。。。那小子是小姐特意从荣华寺给带回来的。”他压低了声音,“听说,对他特殊得很呢,那简直就像是对未来的。。。”
“小姐对他的确是青眼有加,所以啊,这往后你们也都得对他客气点。”福禄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道:“别看人年纪小,往后这前途可大着哩!”
王四便不做声了,点头附和,“还是你说得在理。”
两人分开后,他便七拐八拐走到后门的一个角落地方,偷摸着把方才得到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
南边的院子内,一派娴静美好。
太阳挤在白云波纹后,瓦蓝瓦蓝的晴空便变成了阴天。
偶尔有几缕浮云掠过,经过大半个上午的照射,地面上清爽如明镜。
就着这不冷不热的气温,纪黎练了好一会儿枪。
枪上的红缨随着她的动作摆动,飒然间带起一阵疾风。
方才回来时候才用过点心,这会并不太饿。
日常练完武术,她索性回屋练起字来。
席澈的话像是咒语一般,无端地反复回响,惹得人兀自心乱。
算上前世,她也从未这么对过任何一个男子。
即使是谢允丞。。。
他们两人开始时候也是交易居多。
只是女子总是心软,数次相处中,难免会被一步步迷了心智。
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