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发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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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安呆了片刻,抹了抹眼角的泪,起身想要为她找点补偿。九尺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哽咽道:“这事归根究底是我办的,陈三郎的死是我一手造成,奶奶不必太过难过,我也不要银钱,只求奶奶放我出去,我要提陈三郎操办后事,为他守墓,以解心中愧疚。”
何平安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犹豫片刻,将她拉起来,拍掉了身上的灰尘。
“既要出去,无钱办事一身难。这是你该得的,请你为我在他坟前上几柱香,以表歉意。日后如有机会,我会亲自过去跪谢他。”
九尺没出声,抬眼看着少奶奶的裙摆,默默咽下将要出口的话。
何平安从匣子里捡出两个成色新的,一个里面装了金玉宝石,一个则装满了银子。这是何平安从宝娘离开后拿回来的,如今交给九尺,她转身又去翻找九尺的卖身契,这三样一起交给她,何平安心头像是卸了一块巨石。
因早间顾兰因并未出门,她嘱托九尺出门小心一些,别叫他看见。九尺将匣子藏在裙下,好在她穿的还是袄子,一时看不出衣下有什么名堂。
她在何平安的目送下出了这座大宅子,临走时挎着一个菜篮子,无人知她跨过这门槛便是自由身,那些丫鬟还如往常一般,与她说了几句话。
九尺木讷应了几声,迎着暖阳,出了楚江村,一个男人在小庙的屋檐下等她。
九尺看他就笑了,陈三郎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本要帮她提篮子,九尺摇了摇头,拉着他飞快地跑远了,生怕有人追过来。
两个人过了河,烟草茫茫,再不见踪迹。
——
话说自九尺回来了,何平安便知宝娘或许已经到了这楚江村。
只是不见动静,她正疑心宝娘闹去了周氏那里,要去看看真假,谁想周氏先来找她。
柳嬷嬷悄悄地避开了顾兰因,她见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顺从地跟着柳嬷嬷去了祠堂。
这地方阴森森并无人过来,周氏一夜不曾好睡,模样吓人,何平安在柳嬷嬷的搀扶下走来,她正要行礼,周氏却冷冷道:“免了,我受不起。”
“多日不来请安,是儿媳的错,只是身子不好,待……”
周氏忽然打断她,目光阴冷至极:“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当我的儿媳?”
何平安愣住,她站在柳嬷嬷身边,身子晃了晃,脸色涨红,勉强一笑:“娘在说什么?”
“我知道你叫何平安,别装什么赵家小姐了。要是没有赵家那两个老货,你连我们顾家的门槛都摸不着。我儿子傻,我可不傻。”周氏不知昨夜收了什么刺激,如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出顾家,因哥儿不舍得你,我来替他当这个恶人。”
何平安呆呆地望着周氏,先前才哭过,这会儿都不必酝酿,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
“儿媳不是有意要骗您,实在是迫不得已。”
“你闭嘴,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你还委屈上了!亏我从前还心疼你,原来都是你自找的,叫什么不好,非要叫这样的贱名。”周氏眼里都是血丝,看样子也熬了一夜,她摆了摆手,对着何平安不耐烦道,“因哥儿还不信……”
何平安一听顾兰因的名字,泪如雨下,跪地恳求道:“请娘不要告诉夫君,要我走可以,只是有一点,勿要让他知道了,以免夫君伤心。”
周氏居高临下看着她,冷笑道:“我就要让他亲口听你承认,你不知道他那痴情是跟谁学的,口口声声说你就是赵婉娘。”
何平安用帕子捂着脸,哭哭啼啼道:“此事都是赵老爷一手谋划的,若是想让夫君知道真相,只要去问赵老爷便知 ,我表姐的坟就在西山,但求太太给我留一点脸面。”
“你还知道丑?当初就敢与他沆瀣一气诓骗咱们。”周氏弯腰掐住她的脸,左看右看,一巴掌扇过去,打得何平安一怔。
她忍着气,心想这老虔婆今日疯过了头,真该死,偏面上还要装作害怕她的样子,委屈道:“我再不敢了,求太太疼疼我,我立马就走。”
“我疼你,谁疼我?”
周氏像是很她入骨,柳嬷嬷看出一点异样,连忙过去哄道:“太太!太太!咱们今儿找她可不是为了打她的,这孩子身子不好,可别弄的太难看。她既说了,咱们看着她过去伺候人的份上,留点颜面给她。”
周氏闭了闭眼,一口气仿佛提不上来,何平安看着柳嬷嬷,柳嬷嬷朝她使了个眼色,嘴里道:“还不快走!”
何平安跪在地上给她磕了三个头,摇摇晃晃站起身。
她走出祠堂,身后似乎犹有周氏的骂声。
何平安头也不回,她看着天上的纸鸢,缓缓走过桥,步伐渐渐加快。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何平安回到顾兰因的宅子; 正值午膳时分,门口有个年轻小厮,见她?回来了; 迎上去顶着一张笑脸道:“奶奶这是去哪了?叫少爷好担心,方还让我出?去找找呢。”
何平安细看?了他一眼?; 认出这是山明。她并不搭话; 见他像个牛皮糖似的黏在身后; 愈发笃定顾兰因已知晓东窗事发,难怪他昨夜异常,想来是怕她?一个不留神便逃了,到时候无处泄愤,适才装出个温柔体贴来哄骗她。
她?缓缓步行至春韭堂,带着一身病气?,浸在春光里; 早已等候她多时的少年人就站在花几旁; 那几盆水仙开败了,他却瞧得?出?神。
何平安看着桌案上摆的膳食; 顾又是馄饨跟蒸饼; 只是她?吃了这么多天; 餐餐如此,不觉有些厌烦。
她?回头?将门关上; 没有外人在; 何平安与他开门见山道:“你娘让我滚。”
顾兰因?问:“你想走么?”
何平安袖手站在他身旁; 目光落在花几上,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走。”
他伸手碰落了干瘪的水仙花; 一双乌黑的眼?眸盯着她?素白的侧脸,想起了什么; 便将何平安拉到桌前坐下。
未几,少年从堂后寻出?一只样式古朴的匣子。
“这是我替我娘送你的赔礼。”
何平安那时候正在用筷子戳蒸饼,自他开了匣子,视线就黏在上面,她?终于?笑?了一笑?。原来匣子里是一套精致的水仙花头?面,金镶玉石,闪闪夺目。她?抬眼?,顾兰因?似乎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低头?已经在吃饭了。
何平安丢了筷子,将里面的东西摆在眼?前,这个瞧瞧那个瞧瞧,随后一股脑簪在头?上,整个人像根小小的豆芽菜,而桌案另一端的少年人看?着她?满头?的金翠,这般爱财如命的表现,并未如往常一般劝她?吃饭。
果然,何平安今日不用劝就吃完了一碗鸡汤馄饨,就着桌上的热菜,连蒸饼也吃了一只,最后险些撑的走不动路。
顾兰因?捧着茶,看?她?瘫坐在椅子上,笑?道:“早知如此,当初还请什么大夫,说恶心我是假,原来是真爱财。”
何平安闭着眼?,:“我爱财,你爱权势,半斤八两。”
他五进院里正房的厅堂就挂了“势利”二字,虽小小年纪如朗月清风不染世浊,实则全靠这副好皮囊作遮掩,心里也脏的很,何平安眼?里看?的明白。
午间一晃而过,宅子里下人们却忙忙碌碌,不见任何闲暇。白泷替少爷收拾了几箱子的东西,里面有本地上好的特产名物,诸如徽墨、歙砚、徽笔、澄心堂纸等文房四宝,此外还有不少茶叶,因?北方人贵六安茶,所以此次六安的黄芽跟小岘春收了不少,留着自用或送人都不差。顾家在早年在北京置办过田地房舍,二月间的商队先行一步,那时候已有仆从跟着北上去整理房屋了。
白泷从未跟过少爷出?远门,这会子把?能想到的东西统统想了一遍,唯恐有个不周,连带着少奶奶那里也想了一遍,又装了两个马车。门外,替她?搬东搬西的小厮成?碧累的直咧嘴喘气?,喉咙干的要?冒火,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白泷却看?也不看?他,嘴里道:“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少爷自小用尊处优,吃穿住行都要?仔细着,如今又不是让你去死,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
成?碧重重叹了口气?:“姑奶奶,你是伺候的面面俱到,连少奶奶都顾到了,可咱们在北京那头?什么买不到,要?我说,你还是少添点东西罢,免得?路上遇到山匪水贼,看?咱们家底厚动了贪心,那可就难过了。”
白泷皱了皱眉,还在犹豫,成?碧便道:“少奶奶的东西你就少带一点,他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带重样的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也是,不过宝娘不在了,总得?有个人为她?考虑考虑,免得?有人说我不把?她?放在眼?里。”
成?碧嘻嘻笑?了一声:“我看?着呢,谁敢说。”
白泷没理他,本是打算再?去周氏那边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少爷带的,奈何成?碧将她?衣角拉住,摇头?道:“那边不太平,你少去,免得?惹了太太的火,挨骂。”
白泷消息没他灵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逼问几句无果,恨恨回了屋里,成?碧见状,松了口气?,只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龇着牙感觉有些疼,原来刚才被她?一下拍红了手背。
傍晚时分,赵老爷匆匆赶到楚江村。
周氏见他就没好脸色,顾老爷还寒暄了一句,赵老爷大抵是早有准备,但凡周氏问他女儿的事,赵老爷一口咬定没有调包,都是宝娘这个死丫头?在胡说八道。
“她?跟婉娘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不知不觉就给养刁了,如今出?了赵家的门,没人压制她?,竟还敢给主子泼脏水,她?人呢?看?我不将她?带回去狠狠教训一回。”
周氏坐在位置上,讥笑?道:“她?早一刀抹了脖子,拿命发誓。我瞧着不像是说假话,这不就请你过来。”
赵老爷张着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只好讪讪笑?道:“她?这不是怕我上门揭穿她?么,亲家太太你要?是不放心,大可去我们赵家问问阖府上下,咱们都是看?着婉娘长大,要?是假的难道还认不出??”
赵老爷话说完,心里暗自庆幸,自打在茶馆见过顾兰因?后,他便做了两手的准备,赵家上下口风统一了不说,就连何平安的老家,那也是花了钱叫人扯谎。他们顾家要?是查起来,还真不怕,况且他这女婿已经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左右都不吃亏。
周氏还要?说些什么,顾老爷抬手打断了她?:“她?过几日就跟因?哥儿出?去了,也不与你过一辈子,况且因?哥儿都认了,你还有什么要?争的。”
赵老爷点点头?:“我女儿嫁到你们顾家,也算是你们顾家人了,你们要?怎么待她?,我插手不上。只是你要?说她?不姓赵,姓何,那我就不能苟同?了。”
周氏怒火中烧,看?手边上的丈夫跟没事人一样,又想起昨夜将他屋里东西砸烂的场面,一时眼?睛就像是被人蒙蔽了一般,前尘往事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怎么就摊上这阴魂不散的东西,你们都是合伙骗我,你们都知道她?是何平安,骗我!”周氏抱着头?,没来由地哭出?来。
顾老爷看?着她?哭,朝亲家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不想门外有个小丫鬟来报,说是赵太太来了,闻言,赵老爷高兴坏了,只是碍于?情面,当着周氏的面略微有所收敛,他陪笑?道:“亲家太太,我们可没骗你,要?是不信,就请把?婉娘喊过来,看?看?她?跟她?娘的模样,你必然不会怀疑。”
“把?她?叫过来。”
周氏擦着眼?泪,不知哪来的怨气?,声音都变了,赵家太太见状,这才觉察出?气?氛的异样,连忙收了笑?。她?紧赶慢赶来圆谎,本以为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谁知道她?这亲家有些不寻常。
等到何平安过来,赵太太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俨然是亲母女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心疼不已。
换了衣着打扮的少女身上带了几分贵气?,哽咽声喊她?一声娘,泪眼?模糊,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周氏谨慎地盯着两人的眉眼?,半天,仍是不相?信。
何平安从赵太太怀里抬起头?,回望了她?一眼?。
顿时,周氏像是看?到了仇人,指着她?道:“她?不是赵婉娘,你们骗我!”
顾老爷阴着脸,目光落在何平安身上,却是对周氏道:“她?不是赵婉娘,你说像谁?”
周氏两夜没好好地合过眼?,此刻精神临近崩溃,她?低着声,眼?泪直流,憔悴不已:“我说你为什么待她?比待咱们的因?哥儿还好,原来是因?为她?是你的心上人,你骗我这么多年,你还要?继续骗我……”
赵老爷没听清,只是凑过去听到几个模糊字眼?,吓得?张大嘴,结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他又看?向顾老爷,人到中年,神色冷漠的男人将周氏一把?扯回屋里,罕见地失了礼节,留下他们三?个人在院里面面相?觑,不知要?做什么。
赵太太小声道:“她?疯了?”
赵老爷嘀咕道:“谁知道呢,真是年纪大了,我看?人有些糊涂。”
傍晚光线逐渐暗淡,院里起风,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上前先赔了个不是。因?没有将客人晾着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亲家,柳嬷嬷站出?来请赵家夫妇去外头?院子坐着喝杯茶。
何平安将眼?泪都擦了擦,跟着赵家两个人往外面走,过了片刻,三?进院里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爷太太今日身体抱恙精神不佳,不能出?来待客了,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赔罪,当下天色已晚,请两人暂且先在家住一日。
赵老爷满嘴都是理解理解,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估摸着能从他这个亲家手里套出?不少银子,恨这样的机会不能再?多几个。趁着何平安在这里,赵老爷拐弯抹角向她?伸出?手。
何平安轻声道:“我那里有几匣子的玛瑙跟珍珠,等会给你们带上。”
赵老爷欣慰道:“我们家女儿是知道孝顺的。”
何平安见此刻柳嬷嬷不在,便与身旁的赵太太小声道:“娘上次跟我说家里缺钱,我想着自己快走了,既受了你们这样大的恩情,多少也要?勉力帮助赵家渡过难关,眼?下除了那两匣子的珠宝,还有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抓住了。”
“你说。”
眉眼?温顺的少女微微笑?道:“顾少爷如今离不得?我,愿意为我花千金万金。今日他们家里怀疑我,闹的这样难看?。我不如就跟着你们回去,到时候娘再?留一封信,顾少爷要?知道我不在了,定然要?上门接我,那时候你们缺多少钱,都去问他要?,若是钱不给够,我就不跟他回去,好好拿捏他们一回。”
赵老爷听的一愣,在赵太太还在疑惑此举可行不可行时,已经两眼?放光,笑?道:“还是你聪明。那小子出?手大方,上次为了给你遮掩,就先赠了我半盒金子,如今要?讨你,我看?,要?是不给个满满一盒,我是决计不放你的。”
何平安抬手掩着笑?,见他这么容易说话,便提醒道:“此事要?悄悄的做,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我被拦下了,他可不会上门讨人的。”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我本还打算留宿,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准备着走。”
三?个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临了,问宅子里的小丫鬟讨来笔墨,留下一封信压在茶盏下,而后借着探望女婿的由头?出?了这宅子的大门,并未让顾家的丫鬟跟上。
赵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此刻傍晚,村里人多在家中吃饭,三?个人上了马车,沿着大路就往赵家去,等到有人发现,天眨眼?间都黑透了。
马蹄哒哒,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