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密事-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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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阳清怔了怔。
他还以为出了长宁郡主和卫玉珑的事,老王妃再也没有理会卫安的道理,可没想到老王妃竟然还挂念着卫安,还肯替她高兴。
半响才应了是。
等跟镇南王一道用了饭,再聊些政事回了家,才把东西交给卫安。
他跟卫安一向是没什么话说的,到了如今也依旧。
从前以为卫安不善言辞,可是那一天彭家宴席,卫安跟李桂娘的口角,每一句话都被人惟妙惟肖学了出来,现在才知道,卫安哪里是不会说,分明是太会说。
只是平时不爱说罢了。
他有些怅然,心里犹豫了一瞬才开口:“老王妃很挂念你。”
卫安抱着匣子,缓慢再缓慢的点了点头。
回了房眼睛就是红的。
蓝禾和玉清伺候的久了,就知道卫安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这阵子老王妃递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卫安的笑容也渐渐的更少,话更是一天到晚没几句。
她在为这件事伤心呢,虽然从来不说,可心里是极在乎的。
到了如今,老王妃送东西过来,她也似乎是怕给碰坏了,抱的紧紧地,半响才撒开手,吸了口气摸一摸上头的纹路。
蓝禾少见她这么失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也跟着觉得喉咙酸痛,忙转了笑脸哄她:“姑娘快打开瞧一瞧,老王妃给的,必定都是好的”
就像是哄小孩子似地。
相处得越久,就越是喜欢卫安这样的主子,对下人从不打骂是基本的,逢年过节总有额外的赏赐,从来不小气,更不拿下人撒气,虽然不言不语的,可是什么事都记得。
蓝禾家里姐姐出嫁,姐夫家里是个嫌贫爱富的,嫌弃她姐姐没有金手镯金戒指,妯娌们便都寻了由头欺负她。
卫安知道了,先问了她姐姐的意思,再问了问她姐夫的为人,当晚便让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请了她姐夫的娘过去。
第二天她姐姐那几个妯娌便得了一顿排喧和推搡。
至于金手镯和金戒指,卫安总共赏了一对总也各有二两重的金手镯下去,刻着福字寿字的金戒指也赏了七八个,说是原来不知道蓝禾姐姐出嫁,竟没给什么东西,这回就当是补上添箱。
这是天大的脸面,喜得她娘当天便在院子里朝着卫安院子在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她姐姐的日子也从此好过起来。
卫安从来不说,可是事情却从来不会少做。
越是跟着她,就越是替她觉得难过委屈。
眼看着什么都有了。
可其实仍旧什么都没有,不管怎么算都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可是自小从没得过一天亲娘亲爹的宠爱,十年都是清汤冷灶过来的
卫安笑的眉眼弯弯的,打开匣子却又阖上,把头埋在胳膊里,好一阵没有半点声响。
她是在哭。
蓝禾连忙朝玉清使眼色,叫了汪嬷嬷进来,轻手轻脚的退到门外去,齐齐叹上一口气。
汪嬷嬷急的也不知如何是好,看见桌子上的东西,还以为是老王妃送了什么为难卫安的东西,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下一下轻轻拍卫安的背。
卫安却自己缓过来,圈住汪嬷嬷的腰破涕为笑,笑的如同是一个得了糖的小孩子:“嬷嬷,外祖母不怪我了”
她从前说着不在意的狠话,可是到底什么事都给留了一线的,那么恨长宁郡主,也还是看在老王妃的面子上给长宁郡主留了一条生路,如果不是长宁郡主放着生路不走非得要走死路,也还是活的好好的。
汪嬷嬷见她开心,心里只觉得心酸,面上却也笑了:“可不是,老王妃向来是疼爱我们姑娘的,我们姑娘也原就可人疼。”
匣子里放着老王妃的信,还有一套衣裳。
是老王妃当初答应过给她的生辰礼物,她以为这辈子也收不到了,可是老王妃依旧做了来给她。
卫安捧着这套衣裳,半响都舍不得放。
她到底不能跟面上说的那样潇洒,其实她心里对老王妃,向来是在意的。
等情绪发泄出来,她便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开了箱子把给老王妃做的护膝抹额还有软耳套都拿出来,将这些东西都再仔细的看一遍,才交给汪嬷嬷:“您到时候替我给了陈嬷嬷,请陈嬷嬷替我转交给外祖母。”
她不敢奢望还能跟老王妃如原来那般亲密无间的相处,老王妃能接她的东西,她便很知足了。
这些都是卫安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从来也没有间断过,汪嬷嬷心里暗叹,笑着答应了她。
等她送东西回来,才又听说,郑王府上来人了。
她抿了抿唇,心里就是一紧。
生怕郑王会觉得这回卫安丢了他的脸面,虽然是亲父女,毕竟这么多年从未真正相处过,彼此都不知道脾性,说不定就惹了不快。
可是屏声敛气的听说,郑王府里来的嬷嬷是被差遣来给卫安送礼的,又不由松下一口气来。
不管怎么样,郑王没生气就好。
虽然没相处过,可到底是生父呢,卫安心里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当父亲的,能不责怪女儿惹事,反替女儿撑腰,哪里还有比这个更让儿女开心的事。
她兴冲冲的回了卫安的院子,正好碰见也来报信的老太太房里的紫烟,便笑着递上了一只荷包,这才吩咐人给卫安换衣裳往老太太的合安院去,好去见一见郑王府来的嬷嬷。
卫安是知道不会惹郑王不快的,可等到见到郑王府的嬷嬷,又不由有些觉得出乎意料。
老嬷嬷话说的很是硬气:“我们王爷说,他再不好,总归是个王爷,李家姑娘这话,着实是伤了亲戚情分,不知所谓。”
一百一十九·发落
只这一句话就定了基调。
卫老太太阖着的眼睛睁开,看卫安一眼,眼里有了些笑意,点一点头儿:“让王爷千万莫要生气,李家姑娘不懂事罢了。”
再是公主的女儿,李桂娘也不是姓楚的,谁更金贵些,不必人说。
卫老太太这一句不懂事,郑王那一句伤情分,李桂娘这回的行径,两家人就达成了默契了。
郑王肯给卫安出这个头,护这个短,卫老太太心里是很开心的。
不仅是郑王生气。
没隔几天就传来消息,说是长缨长公主不知怎的,御前失仪,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竟得罪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连好几天都不肯见她。
连李桂娘也一并有不是,皇后娘娘说她聒噪,在佛前这许久,竟连一点半点而的平心静气都没学到,吵的人头疼,令她回家反省,在佛前静静心,抄上一百篇心经。
什么时候抄好了,才准她什么时候出门,至于进宫不进宫,那就又是以后的事了。
说是说御前失仪,又说什么聒噪,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
连梅夫人也叹了一声:“实在是太盛气凌人了些,怪不得要吃些教训。”
梅大人才回家,听见这话就笑了一声:“你从不管这些事的,怎么现在倒是感叹起来了”
他当着翰林院掌院学士,动不动便要进宫讲经的,为人处事本就谨慎,如今更是谨慎,听见妻子说这话,倒还又交代上一句:“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你可别往里头搀和。”
梅夫人没立即答应,反倒是把卫安那个方子给他瞧一瞧:“你看看这方子。”
梅大人也是爱好此道的,从前还在翰林院当个小翰林的时候,便时常点燃一炷香澄心静心。一见这方子就惊了一跳,半响才问:“当真是卫七拿出来的”
梅夫人笑着点头:“我可真是服气了,我照着这方子合了,可合出来的香味总是不尽如人意难为她小小年纪,这样厉害。”
真是厉害,梅大人目光沉沉,半响又丢开了。
再厉害,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里头水太深,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涉足的。
长缨长公主这么多年风光过来,出这么大的丑丢这么大的人还是头一次,她总算是明白了女儿被人指指点点时的难堪,因为如今还没人敢上来对她指指点点呢,她心里已经像是爬满了蚂蚁,焦躁不安,没有一刻安稳。
卫安
卫安不过是个小丫头子,竟然真的让她给算计了一回。
隆庆帝竟然这么在意这事儿,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坏事,骂她飞扬跋扈不会教导女儿,说她简直愚不可及。
她这才明白,隆庆帝那些隐秘的小心思都被李桂娘说了出来。
李桂娘口不择言,口口声声说卫安如何不好如何不好,就越发的显现出了隆庆帝跟方皇后的心胸。
要不是卫安表现得光芒万丈,隆庆帝跟方皇后会被人怎么猜度
这么一算,方皇后反倒赐了不少东西下去给卫家和卫七。
一对比,越发的让人知道了这回到底是为的什么发落了长缨长公主和李桂娘。
仙容县主来看李桂娘的时候,李桂娘还躲在房里不肯出门。
她自来受舅舅宠爱,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厉的呵斥,向来和颜悦色的舅母也仿佛变了一个人,对着她横眉冷目,跟她说上几句话就嚷嚷肚子痛,惊动了一太医院的太医。
仙容县主抿着唇劝她:“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桂娘却知道不会好了。
这个耻辱会伴随她一辈子,只要有卫安的地方,那些人就会想起,她李桂娘是如何败在了卫安手下,又被帝后申饬的。
她心里那一关就过不去。
她哭着摔了东西,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指甲都硬生生的折断了。
仙容县主沉默着退出来,半响才望着远处的栀子花站住了脚。
卫家那个小姑娘,原来竟这么难对付。
她站了不过片刻,李韶已经从外头回来了,手里捧着几只风筝,有老鹰的有蝴蝶的,俱都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她便笑起来:“是给阿桂的”
李韶立住了脚:“可不是,哭的厉害呢。”又笑着问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是从南昌运回来的,张家做的风筝。”
仙容县主果然看了一回,选了一只凤凰振翅的,又问他:“姨母那里怎么样”
李韶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一阵子就过去了的。”
他这样沉稳,跟自家哥哥再不是一个模样,仙容县主有些羡慕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么好的哥哥,要是给了她多好。
心里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嗯了一声,又道:“我才从里头出来,这回真是气的狠了,从来也没见她这么灰心丧气过,表哥再好好劝一劝吧。”
她顿了顿才道:“听说外头还开了盘口买输赢,都是我哥哥他们跟着凑热闹瞎胡闹,你告诉阿桂,没什么了不得的,都是表哥们,他们一吩咐下去,那群浪荡子没有敢胡闹混说的。”
这是前几天要担心的事了。
现在隆庆帝跟方皇后一表明了态度,这些流言蜚语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光明正大的议论那还有呢。
李韶面上仍旧淡淡的,也看不出生气模样,答应了她,笑着让她常来,知道她不肯留饭,还亲自送了她出去,这才折回来,把风筝送到妹妹房里,哄了一阵又退出来,到母亲屋子里去。
长缨长公主气的连饭也吃不下,一屋子的人俱都屏声敛气,没一个敢说话的,只能听见蝉鸣鸟叫。
连这个长缨长公主也听不得,连声让人去给掏了,底下的人就又都忙活着去清理这些蝉虫。
李韶进了屋给母亲请过安,便劝她:“母亲也别这样生气,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丢了些面子。肯骂就是好的。”
要是真不骂了,那才是坏事呢。
长缨长公主唇角抿着,越发显得眉眼锋利:“岂止是丢了面子,恐怕连里子也要一并丢了。”她抬眼看了儿子一眼。
一百二十章·补救
长缨长公主自来是这么个性子,或许是当年逢迎拍马看人脸色惯了,等到自己也终于不用再看人脸色了,脾气就越发的坏起来。
见不得比她高傲的,见不得在她面前炫耀的。
就算是跟长安长公主相处,也必然容不得长安长公主高她一头,是个极难伺候的人。
又喜欢把话都说死了,要么就是她的裙下狗,要么就是结仇,再没第二条路可选。
可最让李韶有些烦恼的,还是母亲不管什么事都喜欢把三分说成十分的本事,总是要夸张的不能再夸张,说的无比吓人来达到目的。
他叹了口气,提起茶壶给母亲倒一杯茶,往母亲身边推了推,轻轻摇头:“也没这样糟糕,母亲别这样灰心。本来妹妹就没经过事,您再这样,她越发难过了。”
长缨长公主回过神来,连忙追问:“不是让石姑姑陪着怎的又哭了阿晟没来过”
一连串的发问问的人心里发懵,可是李韶却显然早有准备,慢悠悠的摇头:“哪里没陪着,阿晟也劝了许久,可是阿桂的性子您不是不知,她随了您,哪里是个能甘心的这一场好气,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是不成的了。”
长缨长公主脊背僵硬的靠在后头的大引枕上,眼里像是藏着刀子,半响才呵了一声。
沈琛那几个也实在是惹人厌烦的。
没事做什么要蜂拥去开什么盘口。
她这么想,言语里就带了对沈琛和仙容县主的哥哥袁洪文的不满。
袁洪文名字取得好,带个文字,可实是扶不起的阿斗,除了斗鸡走狗,其他一概拿不出手,更甚的,又爱拈花惹草,到了十七岁的年纪了,竟凭着公主府的门第,也娶不着合心意的姑娘那些趋炎附势的公主府自然看不上,可是那些好人家的门风清白的姑娘又怕葬送了女儿,一时高不成低不就的。
成日里就知道跟着沈琛几个瞎胡闹。
长缨长公主想起沈琛就觉得牙痛。
她自来不喜欢长乐,长乐是个温吞性子,可她哥哥临江王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事事都替她出头,先帝也宠爱她,给她挑驸马用心用力,最后挑了年轻有为,在勋贵中也被称作少年碧玉的平西侯世子沈聪。
还准许沈聪依旧领职,顾念沈聪家没有嫡亲兄弟,虽给了长乐公主府,却允许她不住,当沈家的宗妇。
这些比她好的,她通通都记得。
后来沈家倒霉,沈亮仗着妻族荣昌侯家的势力欺负长乐公主孤儿寡母,长安长公主还曾伸过手帮一帮,她却是作壁上观,连袖子都没沾过一点手的。
就怕真的把长乐从淤泥沟里带了出来。
后来长乐死了,这口气也没消过虽然改朝换代了,成了隆庆帝当皇帝,可临江王仍旧不依不饶,顶着压力几乎没把沈家宗祠给一把火烧了。
又面带寒霜的将她们几个公主都看了一遍,冷笑着骂了她们一声薄情寡义。
她一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数落过,自此更是冷眼看那一家子了。
不过也有一点,她虽然脾气不好,拜高踩低,可那骑着墙头两面抓草的蠢事却从来不做,这么多年了,所有藩王兄弟们都是远着的,一心一意只跟隆庆帝亲近。
隆庆帝要防着如狼似虎的兄弟们,对于姐妹们却向来是记情的,也乐得给她体面。
李家这些年越发的循规蹈矩,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又是世家,又不揽权,不管怎么看都是好人家,隆庆帝之前还存过给儿子娶李桂娘的心。
可是三皇子却死了。
虽然现在方皇后又怀上了,可就算是落地是个儿子,养到能成亲,那又得是什么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