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栩若生-第2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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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痛泪?
我对着无字的信纸看了看。
不就是师父和我说过的那种痛到极致的眼泪?
师父给我留下的锦囊妙计?
那我现在……
脸上的泪滴到信纸上,水珠在纸面上晕开,依然无字。
心扭扭的疼,现在哭得,也不算极痛泪?
是呀,师父说痛无可痛,应该是万念俱灰。
我现在,只是极度的悲伤。
师父曾说,我来找他时只有勇气,若我真到了极痛,恐怕是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了。
折起信纸收好,我宁愿不知这个内容,也不能极痛丧气。
许姨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都是沈叔的一些证件,存单,房本契据。
不过房本地契是镇远山的,另一处房产则是一大沓文件。
我拿起来文件看了看,是师父留在港城的物业。
他在港城有一套宅子,钥匙和这些文件放在了一起。
文件就是房产证明。
“呀,这是……”
许姨对房子存折什么的不在意,看到箱子底部的一堆汇款单则微微诧异,“沈先生汇过这么多款?”
“给谁的?”
王姨也很是惊讶,“万通大哥在外还有亲人?”
我拿起汇款单看了看,发现都是汇给不同的人,数额几百上千不定。
单据旁还有个巴掌大的胶皮笔记本,打开是师父记录的汇款人名字和电话号码,家庭学校地址,我对照了下汇款人名字,手上力气一松,看向炕上还静静熟睡的沈叔,“师父一直在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念书……”
二哥以前说,师父收到的红包都很大,收我为徒之前,师父也会下山给人看风水。
我想他去一次的红包数额是难以估算的,他日常也并无什么大额消费,不晓得他钱都用在哪了。
如今看来,沈叔把绝大多数的钱,都捐出去了。
有的汇款单都上了年月,当年的孩子,应该都大学毕业了。
“万通大哥啊!”
王姨音腔发颤,“他真是一个字都没露过,太让人佩服了!”
“有什么用呢。”
许姨摇头叹气,“沈先生帮了这么多人,走了走了,不还是没什么人送终?”
谁都有心结,许姨的心结就是要送好沈叔最后一程。
她执拗的认为,这是她最后能感谢师父的方式。
眼尾瞄到纯良,他神情隐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是呀。
他也想给师父办个体面的葬礼。
可是人数……
猛地,我想到了什么。
握紧手里的笔记本,我看了看屋内的三人,“你们放心,师父的扶灵人不需要另外去雇,给师父戴孝的,也不会只有我和纯良两个人,所有的一切,交给我去办就好。”
……
第387章 痛
三天后。
师父的葬礼。
院内起了上百平的大帐。
我跑了这么多年葬礼,一般的帐子灵棚也就能容纳一张灵床以及两边各十余人。
师父的帐子是我加急找镇里相熟的丧葬店老板定制的,张开后就是个大型的灵堂,宽敞瞩目。
灵棚入口上方写着大大的‘奠’字,两旁放着上百个挂着挽联的花圈。
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沈大师。
数量太多,只得延展到了两旁的院落墙根。
花圈皆是师父早先的事主闻讯送来的,他们大多因身份或是身体关系不能亲自前来吊唁,便托人送来花圈祭奠,其中两个镶满白色鲜菊花的,写的成天擎敬挽。
唢呐一起,吊唁者陆续上门。
先来的都是镇远山本地人,他们很多还云里雾里,纳闷儿沈大师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问完时间又难掩惊讶,“沈大师三天前就仙逝了?白事为什么要推迟办呢。”
“栩栩要去开些证明。”
许姨红着眼简单解释,“葬礼就推迟举办了。”
来人便不再多问,看了一圈,更加诧异,“沈大师这么多后生亲人呢?”
许姨遮掩着眼底的复杂,红肿着眼眶,没在作答。
是呀。
三天。
我做主推迟了三天办的葬礼。
三天里,我一刻没有闲着。
先是按照沈叔笔记本记录的号码拨去电话,然后又去镇里办各种证明。
好在沈叔的名声在这,他生前和镇里的富商学者又是好友,像是江教授,小地方的优势就是有熟人好办事,江教授几通电话,帮着我张罗了不少事,省了我很多心力。
重点我就放在了电话邀请上,不停地打,不停地确定来者人数。
当下,我一身缟素,戴着大大的白色孝服帽子,脸几乎埋在了白布里面。
跪在遗像旁边靠后的位置,对着前来吊唁的宾客中规中矩的回礼。
放眼望去,院内除了我和纯良,依然有很多戴孝的年轻人。
他们并没有戴重孝,仅腰间系了个打结的白孝带。
我心里清楚,师父并非真正的上路,他只是在另一个空间中静待。
今日的葬礼,只是慰藉他,等到出殡,孝带在火上撩一下,就可以摘了。
他们在院内忙碌招待上门的宾客,对我来说,既是陌生人,也是我从未见过面的亲人。
虽然他们并没有全来,有一些还在念高中,想来也是不便。
大多数,接到我的电话都很惊讶,“你是哪位?”
“我是沈万通的女儿,我父亲去世了。”
“沈爷爷去世了?!”
“是,昨晚去世的,我还没有举办葬礼。”
我在电话里平静阐述,“很抱歉,我打扰到你,是这样,我父亲身边的亲人不多,他只有一个孙子,剩下的就是我,如果您有时间,可不可以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路上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负责。”
电话里是短暂的安静,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我时,他带着哭腔开口,“沈爷爷资助了我六年,是他让我考进了大学,能安心读书,我特别感激他,但从未见过他,谢谢你给我来这通电话,我马上就和辅导员请假,去送沈爷爷最后一程。”
“谢谢你。”
前后来了三十余人。
都是我用这种方式找来送师父的。
他们有的刚参加工作,有的还是大学生,看到师父的遗体无一不是哭泣道谢。
很多事不需要我去交代,他们自发的就去做了。
六年来。
这是院子里最热闹的一天。
亦最哀伤。
许姨明是不喜嘈杂的人,但当她看到闻讯而来三十多人,哭得却是泣不成声,满目动容。
她说谢谢我。
我认为没必要。
应该的,不是吗。
葬礼的主持工作交给了王姨,我熟悉的吹手大叔们继续就位。
身处其中,我既是张罗一切的当家人,又如同一个旁观者。
没有什么眼泪,我像是不会哭了。
我觉得自己这是没心没肺的体现,可当我看到纯良,他一身素白,也是木讷的跪在那里,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言不语,形如木偶,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我们只是灵魂暂时出了躯壳。
因为太痛。
痛到麻木了。
第388章 送
葬礼一直有序的进行。
出殡这天,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
秀丽姐和熊正义以及红英姐来了。
菜市场的冯翠香和邱德福以及刘老五都到了。
陈家三兄弟,志强,志东,志全他们携家带口的也来了。
颤颤巍巍的魏大娘和刘晓红两口子也到了。
令我诧异的是,钱洪亮大哥也代表红洪梅姐过来了。
还有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镇民。
三姑和雪乔哥一直在,但是我爸妈没来。
因为妈妈听到师父离世的噩耗就晕倒了。
母女连心。
我清楚妈妈是想到了我。
一直保护我的师父走了,可我的命格还没拿回来,双重打击下,妈妈只剩绝望,直接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爸爸只能留在医院照顾,毕竟妈妈的病根儿在那,谁都怕她瘫痪。
许是师父在天有灵,仍默默守护着我的家人,妈妈被抢救苏醒后,只是语言功能又退步了。
她说不出话,簌簌的不停流泪。
医生也是无奈,这病就是怕刺激,一退步,就得重新康复。
对妈妈个人来说,只能把悲痛交给时间熨平。
三姑作为我家的代表和许姨王姨一起忙碌。
静下时,她就默默的站在灵棚一边,手上转动着佛珠,无声的为师父诵着经文。
雪乔哥一如既往地贴心,他带着全套的入殓用具,最后又帮师父整理了遗容,让睡在那里的师父脸色越发红润,像极入了美梦的人。
其余的时候,雪乔哥会帮我照看纯良,因为和我比起来,纯良更木,机器人一样,你让他跪他就跪,让磕头就磕头,眼睛不聚焦,而且纯良三天没睡觉,没合眼,我怕他一下厥过去,就拜托雪乔哥多盯着他。
一波又一波的安慰来袭,我心里流淌了很多暖流。
尤其是看到陈家三兄弟,看到魏大娘,钱大哥……
他们通过秀丽姐和红英姐知道了我家出了丧,便相约前来吊唁。
身处泥泞遥,真情花满开。
着实令我感动。
来宾很多,灵棚前眺望一下,人头攒动,院内院外,空无虚席。
好在院子大,大树一没,又空多很大的位置。
大家都能站开,不会特别拥挤。
王姨为了有序,安排宾客在出殡起灵前统一吊唁。
走殡仪馆的那套程序。
“栩栩,你给哭七关?”
掐算的时间一到,戴孝的三十多人就进入灵棚按照男左女右候在师父的灵床两侧。
王姨拉着我到一边小声询问,“小孙刚才和我说了,既然你是万通大哥的女儿,也省的她认干亲了,就由你自己去哭吧,等你哭完,我就安排来客逐个给万通大哥上柱香,最后送一程,咱就起灵去火葬场了。”
我默默地看着师父的遗像,那是他年轻时的照片,没有刀疤,笑的温和儒雅,清秀俊朗。
“王姨,师父没去冥界,我哭七关有什么用呢?”
“那也得哭呀,许妹子说了,每步程序都不能差。”
王姨打量了一圈,“你看棚内就三十多人,院里还都是宾客,都瞅着呢,那你的意思是这步省了?我直接让大家来上香,哎呀,我倒没事儿,就是许妹子那边……”
“要唱的。”
我看了眼站在灵棚旁的许姨,几天而已,她就瘦了一大圈。
真的老了。
因为我辈分大,这个姨,那个姨的叫着。
其实她们都是奔七张的老人家了。
“王姨,我还没正儿八经的给师父唱过呢。”
小时候不懂事儿,总是气师父,后来长大点,认过那么多干爹干妈,送走了那么多人。
到我自己师父这,我得唱呀。
以后,再没机会了不是。
第389章 忆
“行,那你唱什么?”
王姨看着我,“我让班子们给你伴奏。”
“我……”
风轻轻而过,天上飘起了雪花,是小雪,都是冰晶。
落在鼻尖,清清凉凉。
“清唱吧。”
吹手班子的配乐声很大,我嗓子有点哑了,压不住唢呐二胡的乐器声。
“行。”
王姨应着,眼神难免担忧,拍了拍我的背身,“栩栩,一定要好好唱,送你师父最后一程。”
我嗯了声,王姨抬脚站到灵棚前,说了一套追悼词,“日月流水,一朝永诀,孝女栩栩,送歌一曲,哀思寄托,全场肃立——”
棚内的三十多人矮身跪到了灵床两边。
院内霎时安静。
风声呜咽,大地悲鸣。
我拖拽着双腿,木木的站到了灵棚前,对视着师父遗像上年轻的脸。
这张脸很好看,但我看着,还是很陌生。
因为我熟悉的,是沈叔那张略微年长,满是刀疤的模样。
“嗯嗯嗯嗯~”
音一出,像是飘荡出了山间。
轻轻地哼出调子,我对着遗像慢慢的牵起唇角,时光仿若放慢了步伐,漫天飘零的小雪也像是悼念哀思,我轻轻地笑着,“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空气安静非常,每个人都像是在风中捕捉我的声音。
我轻轻地吟唱,第一次哭丧,面上却是笑着,“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算你个小丫头有几分骨气,能让我待见点,这活呀,我揽了!’
‘那个谁,你把眼泪擦了,我这人最烦鼻涕虫!’
脑中都是师父发笑的样子,‘呦,丧气了?你梁栩栩又得缓缓再去锤天道啦。’
‘题乌江亭,我看杜牧的棺材板今晚能不能按住。’
眼前莫名模糊,我笑的怅然,“假如你不曾养育我~给我温暖的生活~假如你不曾我保护我~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所谓的万丈深渊,跳下去也可能是鹏程万里,梁栩栩,请你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扶正道,斩妖邪。’
双膝一屈跪地,“是你抚养我长大~陪我说每句话~是给我一个家~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哈哈哈,焉能奈我何呀!!’
我看不清遗像上的那张脸,脑中满是师父或逗趣儿,或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总是不那么像个师父,却把一切事都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什么时候再回到我身旁~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音声一顿——
‘我说过要帮你拿回命格,但为师没做到,我要和你取消约定了……’
我哭着看向遗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师父!从今以后,栩栩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活下去,可是,栩栩再也没有护着我的师父了!!”
从始至终,师父都在为我铺路。
他要为我杀了袁穷,为我拿回命格,所有的反噬,他要一同接收。
只是为了我活,师父!
额头重重的磕在冷硬的泥土中,我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帧帧的记忆点燃。
是我懵懂的踏进这个院子,是我要和他拉钩……
为什么,要护着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老天爷!
还有天理吗!!
院内呜咽的一片。
我想他们并没有听清我哭的什么,只是感受到了我的悲怆,有感而发。
这是我第一次,完全没在意宾客情绪的去哭,曾经我受雇与主家,我的任务是要让在场的所有人哭泣,要让他们听清楚唱词,我会故意去说些心酸的话,让每个人都产生共情,但此时此刻,我神经似乎被无数看不到的鞭子再抽打,师父在脑子中越清晰,我被抽打的越疼……
这个不走寻常路的老头,他明明说要和我一起对付袁穷,结果却是骗我!!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说嫌弃我其实没有嫌弃,说我没慧根对我却给与厚望,说成琛命格毫无克泄,由着我在成琛身边借光,不告诉我阴人活不过二十四,不告诉我阴人不能有儿女……
只因他狂。
命运对他来说就是一场赌局,他从来不信他会输。
第390章 透骨酸心
唯独没料到的,是袁穷到死都没吐出命格,他只能含恨而终,对我说了他不安。
“栩栩,终归要你自己去面对。”
哭声中,传出了师父清润的声音,我颤颤的抬脸,透过水光,师父一袭崭新的长袍,就站在我面前,他轻轻地摸了摸的后脑,“莫哭,栩栩可是要锤翻天道的孩子。”
我似哭似笑,手茫然的朝他伸着,“师父,不要走……”
栩栩一个人,会害怕。
“好孩子。”
不知是不是我眼泪太多,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