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唇-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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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璃扭着脖子,忽的,感觉到温热的湿意顺着她锁骨滑下,她心尖一颤,心口却比伤口还痛,像有无数虫子啃噬般绞痛,也不敢动。半晌,她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他。
她抱得十分用力。
小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慢慢下滑,然后是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脊梁,紧实的腰。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轻轻地,啜泣声:“…真的对不起。”
男人没有回应。
月色清冷惨白。
方璃抱得更紧一些。
她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还有他心脏的跃动,一下一下,坚实有力。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拥抱。她暗想。
折腾这么几年来证明两人不合适,已经足够。
婚姻真的不能像恋爱,它有责任,也有义务,不允许她再执拗单纯地追求自我。
她嘴唇翕动,紧紧倚靠着他的胸膛。
最后一次拥抱他。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脖颈上的嘴唇松了,疼痛凝固在一个小点,伤口溢出血痕。方璃轻轻地抽气,抬眸看他,湿漉漉的眼睛,嘴唇苍白。小手往下,还揪着他的一小截衣摆。
周进伸手,回避着她憔悴失神的目光——怕自己心软,强硬地把那只柔软冰凉的手拿下。
“我同意,我们离婚。”
声音有冷金属一般的沉郁质感,坚决漠然:“明天就去。”
第85章
那一夜; 周进没有再进卧室。方璃一个人倚靠着床头,抱紧膝盖; 低声啜泣。房间里窗帘四阖; 漆黑一片; 凄冷寂静。
她攥紧棉被一角; 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痛苦。
跟哥在一起的四年多;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他的爱,那种被人小心翼翼放在掌心的疼惜; 如同最温暖的避风港湾,让她随时可以依赖。
可是现在,没有了。
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 爱也走到了尽头。
方璃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躺下,摸到枕头下的相册时; 手指颤了颤; 把相册推得更里了一些。
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看有什么用呢。
她抹抹眼泪,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眠。
方璃并不知道,隔着一扇门,一小段走廊; 周进也同样难受。
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愈发黯淡的夜色; 一根烟接一根地抽。
周进知道这是解脱。
他不用再隐忍; 不用再压抑; 不用再处处讨好。他应该感到轻松,自在。
可是内心深处——或许是贱吧。
他还是有不忍,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十六岁的穿着宽松校服的少女,那杯热奶茶,那张稚嫩的速写;还有她中秋夜说的喜欢,在里院每一个缠绵的日日夜夜……
几年相处,他已经把她烙在自己心上,看得比他自己都重要。
割舍不下。
想到离婚后,他更放心不下。
——她要怎么生活?还去不去俄罗斯?生活费怎么办?未来呢?一辈子就独身吗?
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唇边逸出灰白的烟雾。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隐隐能听见微弱的啜泣声,周进把烟重重碾灭,仰倒在沙发上。手掌盖着眼睛,再度想起那个无辜的孩子。
刚才的心软被压下,恨意重新袭来。
难熬的一夜,辗转反侧的两人。
不知是更希望它快结束,还是希望它永远不要结束。
但是无论如何,天还是一点点亮了起来。金色霞光穿透云层洒落,窗外的天空变成迷离的紫色,慢慢蓝色褪去,橙红的太阳一点点上升,悬在远方。
天大亮。
方璃起身,瞪圆红肿的眼睛,下床,随便穿上衣服,静静等待。
哥从来不会说气话,说一句,是一句。他说要离婚,那便不会再有回转。
只是听见防盗门响时,还是有疑惑,心里极轻地松了口气。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每一分都揪心又漫长。
他去哪了?
会不会再不回来了?
许久,大门才拉开,重重阖上。方璃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一点一点。她闭上眼睛,也不知道他出门一趟是做什么。
砰砰砰。
三声敲门声,见她没回应,更重一些。
“我就来。”方璃整了整头发,打开门。
“我拿一下东西,一会我们就去民政局。”一整夜过去,周进情绪平静些许,但声音还是透出烦躁。
第112节
方璃让开门。
他们的结婚证书和证件塞在床头柜里,他面无表情地蹲下,拿出来,站在卧室门口,道:
“不走?”
见方璃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耐催促。
“哦。”
“吃点东西,我在楼下等你。”
他一眼都不想看她,拿着钥匙下了楼。
方璃走到餐桌边,早餐估计他刚才回来买的,小米粥和豆沙包还散着热气。她吃得喉咙发涩,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他们住在郊外,到民政局时已经上午十一点。
两人都同意离婚,下了车,周进递来离婚协议书。
原来他上午是去做这个了。
方璃简单看了看,他们没有孩子,财产分割也没有疑问,房子是他全额买下,几年来她零收入,也没有付过一笔贷款,后续二十年的贷款她更不可能还清,也不想要这套房。
再往下是赡养费,她盯着那个数字,抿紧了唇,目光转向抱着手臂的漠然男人。
这个数字和她过去的生活费几乎无疑。也就是说,他付完房贷,剩下的钱基本都给她,持续三年。
方璃攥着笔,迟迟没有签,“哥…”她很快咽下这个字,摇头,“我不需要这个。”
他声音冷淡,“那你以后喝西北风?”
方璃垂下眼,“我…我不会的。”
周进嗤了一声,“连个工作都没有?”
见她仍没有动,他说:“法律规定要对生活困难的一方予以补助,不然不能离。”
“…是吗?”方璃是法盲,神色狐疑。
“对,赶紧签。”
他愈发烦躁。
方璃低下头,手中的笔似有千斤重,笔尖发颤,眼泪啪嗒一声落下,濡湿一角。
周进望着她,眼神晦涩,还是背过身去。
方璃揉揉眼睛,飞快签完,递还给他。
签下协议书,递交了一系列的证件、照片。
手续顺利得超出他们想象。
两本绿皮的“离婚证”交到他们手上,周进看都懒得看,直接塞回口袋里。
方璃也不想看,心里难受到极点。
出了民政局,天气晴好,艳阳高照。
从台阶上下来,方璃步伐僵硬,对前面的男人低声说:“那我回去收拾东西,今天晚上就搬出来。”
周进双手插兜,看着这个前一秒还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一言未发。
——她那么瘦弱萎靡,没有钱,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好。他喉咙动了动,再恨,可这个时候,竟狠不下心。
这么多年积累的关怀,不可能说不在就不在。
半刻,也没有等来他的开口,方璃低头看了看脚尖,“那我现在回去收拾,马上就搬出来。”
“你搬去哪?”
“找个宾馆,或者…思思家吧。”
“你什么时候去俄罗斯?”
“可能要…明年三四月份。”
周进冷冷瞥她,说:“我这次请了七天的假,是圣诞节的假。”
“嗯。”
“这半年,我不会再有任何假期。”
方璃迟缓点头,从昨天晚上,她的大脑就已经进入休眠状态,“噢。”
见她没理解,他也不想再多作解释,“先回去,我明天下午的飞机,还要收拾东西。”
*
回到家,气氛冷冰冰的。
住了一年多的家,突然间就和她无关了,方璃望着熟悉的家具,心里感伤无措。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何去何从。
周进也没有再说话。
离婚的男女还在一起总是尴尬的。
周进简单回卧室收拾衣物行李,这次回来,他东西没带多少,收拾没一会,便拉着行李出来。
他走到防盗门口,嘎吱一声拉开门。
“哥…周进。”
方璃听见响动,蓦地站起来,“你…你不是明天走么?”
周进手握紧门把,并没有回头,“我去墩子那里挤一夜,明天直接走。”
方璃愣了愣,迅速走到他身后。
一想到他这次一走,以后断了联系,此生可能都不会再见,心里焦灼痛苦。
就像生生拔掉她身上的一根骨头,挖出她的一块肉,那种分离的痛楚让她难以忍受,她看向他高大背影,心里空空荡荡。
她爱他,她也已经习惯了他。
可是她没有开口他留下的权利,已经离婚,这样算什么?
僵持几秒,周进声音暗哑,先开了口:“你可以在这里住到你去俄罗斯之前——如果你需要的话。还有,赡养费会打到你以前的卡上。”
“哥…”心里酸楚,情不自禁开口。
周进神色一凝,没有阻拦她这么叫自己,也没有回过头,只是握着门把的那只手更紧了些。青筋凸起,用尽力气。
方璃往前走几步,很想再去抱抱他,可是又不能。
“还有事么?”
“对不起…”她声音发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就想再说几句,随便几句。
“你以后……以后…”她声音酸涩,带着浓重鼻音,“一定会找一个好的女人,有一个幸福家庭,然后…然后生一堆孩子,你一定会很幸福的。”
越说越语无伦次,弯下腰,手搭在膝上,长发遮住侧脸,只是想给他最好最深的祝福,“还有…”
“谢谢,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谢谢你在我无家可归时对我好。”
“也谢谢你……你当年,救了我……”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下、下辈子……我一定当牛做马,来报答你。”
抽抽搭搭的声音。
周进几次想抬腿,脚后跟却黏在地上。良久,他沉沉地叹了一声,拉开门,提着行李箱快步走进电梯。
——用不着你当牛做马。
只要你能多爱我一点。
手指移到按钮上,决绝地摁下。
方璃没有去送他。
滑轮碾过地砖,还有鞋底摩擦的声音。
越来越远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阖紧,下楼。
她想,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方璃坐回沙发上,心里空出了一块。
房间好安静啊。
她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头好晕,好沉。她捂了捂额头,应该去吃药了。
方璃支撑着身体,走到饮水机边,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她拿起杯子晃了晃,也不知道家里的药还有没有了,昨天让他去买药,但是……
想到昨天,胸口就发痛。
她直起身,眼光一扫,瞥见蓝色水桶上的三盒药。
没有开过封,刚买的,感冒和消炎,还有一盒止痛。
她握着药盒,久久说不出话,眼泪断了线地流下。
第86章
那天。
周进去了墩子那里。秋夜傍晚; 月色凄清,枯黄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老街巷路口的烧烤摊却热火朝天。周进埋头喝酒,一瓶接着一瓶。
“你少喝点吧。”墩子抢了过来:“离个婚有那么难受?”
他没答话,直接从桌底下的箱中抽出一瓶; 拿嘴磕开; 继续喝。
他真希望自己大醉一场。
忘记那个无辜被流掉的孩子,忘记这段压抑痛苦的婚姻。
第113节
在没遇见她之前,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浪子; 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无所谓。可是遇见她之后; 一切都变了。
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纯洁的女孩,却心甘情愿跟着一无所有的自己。他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想为她赚钱; 想让她活得恣意潇洒。
现在没了她。
人生漫长; 他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墩子。”
“咋了?”
周进神色清醒一点; “我准备过了年就辞职。”
墩子懵了一下:“辞职?”
“我们自己单干吧; 买条船我们自己来,赔了就赔了。”他捏着眉心,想着在国外日复一日的工作,麻木烦躁:“现在真挺没劲儿的。”
“之前你不是不肯么?”
周进轻扯下唇。
之前也肯,只是有她这个负担; 他怕; 担心他亏了让她跟着受委屈。但现在离了婚; 就算他背一身债务也不会跟她有关,他放心了。
“哎哟,这么看离婚还是个好事哟。”墩子喝光了酒,拍他肩,“你现在可是越来越磨叽了,这次说定就甭改了!我去打听下手续和船,你也准备准备,咱明年就自己干。”
“好。”
周进点头,点了一根烟,掀起眼皮。
墩子又跟他聊了些最近的政策,前几年捕捞的越来越少,s省本就是渔业大省,现在政策更是大力扶持近海捕捞和远洋捕捞。
周进嗯了一声。
喝下很多酒,但他看上去仍然镇定平静,提及这个事,神色清明些许。
两人谈了许久。
商量完这件事后已是深夜。
周进聊着聊着,颓然的心一点点定了下来。
是,他再爱,不过也就是个女人罢了。
还是一个不值得的女人。
没必要,真没必要。
他想明白后,自嘲地笑了一声。夜愈发深,秋风萧瑟,树影垂在地上,随风轻轻摇曳。墩子也累极,媳妇电话来催过很多次。他叹口气,打了个哈欠,“周排…”
“你快回去吧。”周进摇头,“不用管我。”
墩子家是个二居室,媳妇和墩子一间,孩子一间,拥挤逼仄。周进那话只是说给方璃听,没真想叨扰人家。墩子问:“那你一会咋办?要不我给小俊打个电话?”
“不用,我一会自己找个旅馆住。”
墩子点头:“行吧,我是真不行了,得先回去。”
“昂。”
他一大男人,墩子也没啥不放心,拍拍肩便离开了。
马路空无一人,时不时有车辆开过,两侧的路灯尽职尽责地投着明亮的黄光。越亮,越衬出这里寂静,零零散散下夜班的人来吃夜宵,满脸倦怠和麻木。
烧烤摊一直到凌晨三点才打烊,周进拎了两瓶没喝完的酒沿着马路慢慢地走。街道越来越熟悉,等拐了个弯,赫然是里院。柔和的月光浅浅地穿过拱形的石砖门,投下一地银霜。
周进看了一会。
那间屋子没人收拾,也不知道成什么样。
他停住脚步,并不想上去。过去越甜蜜,此刻越揪心。
他倚着墙喝了一大口酒,转身离开。
也没去找小俊,一直也没告诉小俊自己已经离婚,更不想听他再提及方璃的好。
过去这附近有几家小旅馆。
他凭着记忆走到那儿,却发现那一片全拆迁了,建筑垃圾堆积在一起,门和窗户都被卸下,空空荡荡。
熬了两夜,他倦怠异常,醉意更浓。
周进也懒得再走,天估摸也快亮了。附近没车,他寻了门槛坐下,准备等清晨拦辆计程车直接去机场,在那儿找个宾馆洗个澡,直接登机。
双腿岔开,他微躬着背,有烟有酒,倒也痛快。今夜也是奇了,天上没一颗星子,他抬头望着孤零零的月亮,凉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