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你-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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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浸夜眸色骤冷。
“但他不知道你现在的困境,因为我没有说。这些年,我和你妈妈走得很近,她视我如己出,你的很多事情由我负责上达天听。说什么,不说什么,不小心说错什么,全在于我。不好意思,你和你父母之间不少的误会,可能和我有关。我以为你被孤立,会来找我,真遗憾。不过谁叫你自己不肯沟通,他们现在大概以为不过给你一点小教训。”
江浸夜懵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屿安和北里相隔千里,他又确实堵着一口气,一直以来,默认被父母轻视的事实。
谁知竟是陈烟岚从中作梗。
她五指纤纤抚过他的喉,细嗓利刃一般贯穿他的心脏:“我是你掸掉的烟头,烫你最后一下,要你忘不了我。”
喉间随即梗起刺痛,江浸夜挥开她的手,瞳中愤怒的狂暴呼之欲出,恨不能将她从头到脚寸寸剖开,再一把火烧个精光。
但他强抑住,生硬地扳过陈烟岚的肩膀,将她扫垃圾一样推出门去。
再“嘭”地关上。
*
“咦?江小夜,你怎么不开灯?”陶禧推门被扑面的酒味袭中。
触目便是大敞的窗口,猎猎劲风搅动落地纱帘,似台上水袖抛接,凄凄惶惶。
她打开玄关的灯,快步走去关窗。关前探头往下望,一片高树在风雨欲来的昏暗中无助地摇晃。
手上还拎着袋子,陶禧反身走向餐桌,眼风扫过坐在沙发上雕像一般的人影。
她停下,脆声问:“我买了凉面、军舰卷和牛肉便当,你要哪一个?”
“便当。”
餐桌空空如也,连陶禧挑选的那块粉白格纹餐布也失踪,只剩一块光秃秃的桌面。
她放下袋子,逐一取出食物,困惑不已地用眼神询问江浸夜。
他消瘦的脸庞敛去锋芒,眉间透着弱倦,一双眼无波无澜,疲惫地开口:“怎么了?”
“没事。我……我要不要给你热一下?”
江浸夜迟疑,“……好。”
茄汁牛肉便当加热后,翻滚腾腾的香味,挑逗人的食欲。江浸夜似乎饿极,埋头几分钟,碗里少了大半。
陶禧拿筷子拌凉面,被他的样子吸引,饶有兴致地瞧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想起来问:“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林知吾和陈烟岚了,他们怎么会在这?”
林知吾?
江浸夜动作一顿,猜测陈烟岚被赶走后,大概给他打了电话。
“不知道。”他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我们公司最近特别忙,可能顾不上你了,江小夜,你要振作一点。”陶禧拌好凉面,低头吃一口。
“我这样子很糟糕吗?”
陶禧抬眼,撞见他整张脸罩在骇人的低气压下,悚然一惊,连手中的筷子都掉落,她慌张地拣起,“还、还好。”
第48节
之后谁也没有说话,气氛令人窒息地凝固。
食毕江浸夜收拾碗筷,抬去厨房的水池。
“你放着,我来我来!”陶禧站在门外焦急地叫嚷,匆忙用发圈束起长发。
厨房同样黑着,客厅的光微弱融进江浸夜身后的黑暗,浅浅勾勒他挺拔的身影。龙头旋开,水声清晰。
他站立许久,没动静。
陶禧不敢开灯惊扰,走去小心推开他,戴上水池旁的手套,说:“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这几个碗我来洗。”
水流冲过手套,她拿起百洁布和碗,听到脚步轻响,猜他大概真的回房休息,便头也不回地说:“帮忙开一下灯。”
然而下一秒,勉强爬到水池边缘的薄光被遮,江浸夜将陶禧整个人都笼入他的影子里。
他伸手摘掉陶禧的手套,覆上她两只手,手指插入她指间,在冷水中辗转纠缠。
半低下头,江浸夜几乎要吻上陶禧的脖子,却始终拉开几厘米的距离,气息扑打她颈间的皮肤。
陶禧如遭人点穴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颤颤地出声:“江……”
“嘘……”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一点点商战,相关专业的小仙女还请高抬贵手。
陈和夜叔当然什么都没有啦,作者哭唧唧地写下文去了……
☆、46。
陈烟岚的话萦绕江浸夜的脑海; 隆隆作响。
——谁叫你自己不肯沟通。
至少这一句,她说对了。
他骨头从来硬得可怕; 写不会驯服二字; 把所有挫败镌刻心底,用芒刃拓下真正的血痕; 拼命说着不能忘。
这些年; 他的努力似乎永远不得其法,到今天才终于有了解答。
江浸夜闭眼; 冰凉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她脸颊,继而拧转她肩膀; 沿细腻长颈一路吻下。
每一下都极轻; 像羽毛拂过。
这绵长的吻延伸至陶禧光洁的双肩; 江浸夜扯开她的领口,吻落在她小巧的肩头。
——说什么,不说什么; 全在于我。
他气血上涌,粗暴地将陶禧抵住水池; 舌头撬开她的唇齿,翻天覆地地搅弄。
陶禧双眼大睁,不明白他好端端地; 怎么一下变了个人。
不明白。
当然不明白从很多年前,她就成为能给他安全错觉的壳,是他甘愿饮下的鸩酒。
(*)
外头磅礴雨声似近似远。
江浸夜背靠橱柜坐在冰冷大理石地面,淬火的肉。欲泄尽; 双眼空茫。
驱散了脑子里一声声刺耳的讽笑,他急促的喘息渐歇,才想起还瘫软躺倒在料理台上的可人。
“陶禧。”
江浸夜修长十指摸索着,触到一具软热身。体,他站起来捞她。
陶禧单薄衣衫经汗湿透,此时泛起些微的冷,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上他胸口,才好受一些。江浸夜见状脱掉衬衫,盖住她,搂抱她。
什么助他得利,帮他化险为夷,这种感情条件他一向弃之如敝屣,连皱眉都懒得。
能治愈他的,从来只有怀中这人。
是他内心全部的皈依。
“让你折腾死了。”陶禧气若游丝,像被人抽掉骨头,用手指去找他的脸。
江浸夜捉住那只纤细无骨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轻声说:“舍不得。”
豪雨倏尔暴烈扫上窗玻璃,砸出噼啪声响。
他们挤挨着蜷在这一角,相互裹紧,有种劫后余生的安心。
江浸夜亲吻她的头发,“你知道为什么一听林老师缺人手,我就去英国了?”
“因为这里离我太近了,你不好意思画我。”
江浸夜微怔:“你竟然……”
“就你还觉得自己藏得好。”陶禧得意地笑两声,续上先前的话茬,“说吧,为什么去英国?”
“那些画漂洋过海、背井离乡,和我很像,它们修好之后会很漂亮,关键在于怎么去修,如果用错了方法,就变成一种摧毁。像过去我一直走错了方向,当初父母让我过来,我不应该答应。”
不去正视与家人的隔阂,逃避永远于事无补。别人的捣乱,不过是一剂催化。
然而陶禧紧张地转头,“你后悔来我家了?”
江浸夜噤声。
失之得之,如何简单换算?
随即好笑地说:“猴子能摘到桃儿,也没那么遗憾啦!”
“讨厌!”陶禧佯怒,没好气地问,“为什么给你爸爸妈妈起那样的名字?”
——小鸥子和寰公公。
“一般小太监都听公公的话。”
“那我要当公公。”
江浸夜被逗得笑了好久,低头偎在她耳畔,压低了嗓子:“我要当了太监,还有谁能把你伺候得那么爽?”
“……”
后来抵不住地板寒意侵袭,陶禧连打两个喷嚏,江浸夜抱她上楼洗澡。
入睡前,陶禧抓住他的手,呢喃:“其实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可你总不肯老实告诉我。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甩不掉我。”
江浸夜抚过她柔凉的长发,“不上班了吗?你家里人怎么办?”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家人迟早也会想通。”陶禧不依不饶地往他怀里钻,“但是你只有一个。”
闪电劈出森森白光,映得一室雪亮,雨水泼天似地下,仿佛永不会停。
转头看向窗外,他做好了决定。
要回北里,那个一切错误开始的地方。
*
早晨七点,窗帘透过隐隐发白的天光。
手机铃声响起时,江浸夜以为是闹钟,烦躁地伸手去按。他眼皮不经意掀起一线,看到屏幕上的“大哥”,瞬间醒了。
“早。”江浸夜赤脚走出房间,声音还拖着浓浓的倦意。
合上门前,他看一眼仍在熟睡中的陶禧。
“我一小时后登机,只好现在给你打电话了,不打扰吧?”江鹤繁声线沉稳,如流动的墨色。
江浸夜干笑:“大哥日理万机,没怎么找过我,打扰也是我的荣幸啊!”
江鹤繁不理会他带刺的腔调,单刀直入地说:“崇喜的事情我都知道。”
江浸夜懒洋洋下楼的脚步猛地顿住,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干涩地应着:“嗯。”
“你先回来。”
“我看看时间。”
“哦?你也这么想?”江鹤繁似乎在赶时间,话语间混入汽车的鸣笛声,“很好,我今天回去,希望能见到你。”
“完蛋了完蛋了!”陶禧做了一个上班迟到,赶去公司发现所有人都失踪的噩梦,大叫着坐起。
睁眼看到双手撑住床沿的江浸夜,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小夜?”
“做噩梦了?”
“嗯。”陶禧打量他一身工整白衬衫,领口微敞,袖线笔直,连头发都妥帖地梳理过,困惑不已,“你这是……要见客人?”
“桃桃,我要回家一趟。”
陶禧吃惊:“回家?回北里吗?”
“对。你不是说,我不肯对你说实话吗?”江浸夜倾身握住她的手,看去的眸光专注又深情,“实话就是,我现在遇到的麻烦,需要回家解决。办妥之后,我会立马回来。”
“那我……”
“你就在这儿等我。”
“可是……”
“等我解决了,你要是想听,我再慢慢告诉你。反正,我甩不掉你嘛。”
陶禧揉揉眼,静静地看着他。
记得昨晚她才说过,他去哪,她就去哪。想来他也没放在心上。
“你应该知道,每次你离开屿安,我都好怕你不回来了。”被子一掀,她手脚并用地爬去抱着他。
“那我是不是每次都说过,就不可能有那种事儿?别瞎想。”江浸夜捏捏她的手指,又捧起她的脸,吻向她的樱口。
陶禧手指勾着耳边的发丝,飞快跳下床,“你多久走?等我收拾一下,去机场送你。”
“不用了,秦严在楼下等我。”
陶禧愕然地看他,“那么急?”
第49节
江浸夜不自然地笑一下:“早点儿回去,早点儿解决。”
“对了,你妈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给回一个。我猜啊,你少不了挨一顿批评,到家和她好好说说。”如同以往每一次回北里,江浸夜都只拎一个简易旅行袋,他站在门外,神态轻松,“不用太想我。”
说着揉揉她的头,手指蹭过那个温柔的小发旋。
陶禧注视他的身影,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后。
其实一直都懂得他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肆意将自己的伤疤示于人前,以换取她的哀恸和可怜。
所以她不问。
但是不想他,恐怕就做不到了。
*
十月的北方秋高气爽。
江浸夜走出机场,坐上江鹤繁派来的车,开往江氏传媒集团的总部大楼。
秘书引他行至办公室门前停下,他敲门走入,西装革履的江鹤繁正在躬身泡茶。茶汤金黄透亮,袅袅雾气带起明显的木质香味。
“不知道你好哪一口,随便泡了点儿,非常不专业,你别笑话。”说着,他小心捧起茶杯,江浸夜双手去接。
“谢谢大哥。”
印象中兄弟俩似乎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时刻,江浸夜言行谨慎,拿不准他的意思。
江鹤繁对他的提防心知肚明,于是开门见山地说:“咱们就不拐弯抹角了,说说你的打算。”
江浸夜放下茶杯,从裤兜取出那只打火机外形的录音笔。
他平静地按下开关,入耳便是陈烟岚的声音:“这些年,我和你妈妈走得很近,她视我如己出……”
播完掐断,江浸夜看向江鹤繁,“你既然知道崇喜的事情,那么这个人的事情,应该也知道。她还真的以为,江家会让一个外人牵着鼻子走。”
作者有话要说: (*)在老地方
夜叔憋屈到连亲妈都忍不了啦~
☆、47。
江鹤繁目光在那只录音笔上随意点了点就转开; 起身脱掉西装外套,“我就早你半小时进来; 赶着泡茶; 什么都没顾上。”
深灰色的西装剪裁修身利落,用料矜贵; 被他随手挂上衣帽架。
与江浸夜身上暴烈而痞气; 给人直接的冲击不同,江鹤繁总是一脸温文和煦; 拉开无形的距离感。
如同这间办公室,一壁透亮的曲面落地玻璃墙。
无论是将会客区与办公区隔开的中式蓝底屏风; 由树干制作的铜色咖啡桌; 还是不对称的褐色格纹马海毛沙发; 看似低调不起眼,要是不说,谁也不会想到全由匠人们手工打造; 每一件都是从收藏家手中重金购得。
江鹤繁挽起双叠袖口,露出一块暗黑外形的月相万年历腕表。
他过去是一名军人; 曾赴维和部队执行任务,退伍后,举手投足间; 硬朗干练仍恣意悠游。比江浸夜长两岁,有种成熟的持重,
“你当了那么多年逃兵,终于回来面对; 我很欣慰。”手指勾过杯耳,江鹤繁浅笑,“肯正视自己,是好事儿。你对我不用怀有敌意,我确实没有尽过哥哥的责任。对了,你饿不饿?赶飞机累了吧?”
外界总盛传他是杀人不见血的冷面大佬,这反差似的柔缓腔调,倒真有几分邻家大哥的亲切。
江浸夜失笑:“我不饿,咱们说正事儿。”
江鹤繁小啜一口,放下杯子,“我不会亲自帮你,我当你投资人,要的只是回报。该怎么做,靠你自己。”
他当然清楚对于这个弟弟,动手干预,恐怕会被视作施舍。
果然,江浸夜面色稍霁,再抬头带了点笑意:“那你别对二老说,我回来了。”
“好。”
茶过两巡,秘书又提来一壶新的泡上。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江鹤繁说:“没钱可以先把你屿安的房子卖了。”
江浸夜忽然呛了一口,咳嗽着:“我写的是陶禧的名字。”
“……”江鹤繁连连笑着摇头,“哎,想不到我这弟弟还是个痴情种。那你要不要跟我做投资?”
江浸夜抬眼看一下他,放下杯子,“我想做一辈子古画修复,把以前的绊子解开后,我就不再插手家里的任何事情。大哥不必担心我。”
江鹤繁听出他话中顿挫的机锋,补全了该是:大哥不必担心我威胁你的位置。
历来大家庭中,兄弟倪墙常有,江浸夜虽离开北里多年,对此依旧小心。
也难怪他如此警惕。
江鹤繁从小做惯了别人家的孩子,处理任何问题从无失手,可对于长期被忽视的江浸夜,他毫无办法。曾经想要靠近关心,又怕被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