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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明月照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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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之余,聂照难以置信,偌大的姜家,难不成还差她一口肉蛋荤腥?
  “阿娘说,女郎要,要勤俭,能吃苦,不食,不食荤腥油腻,不,不洁之物,摒弃骄奢淫逸之行,方能,方能成,成为优秀的女郎。”姜月说起这些封建糟粕,摇头晃脑,结巴竟少了几分。
  聂照强压下的恶心被她这番话刺激得涌上来,终于跌跌撞撞跑出去,扶着围墙痛痛快快吐出来了。
  “三,三哥,你不吃了吗?”姜月大惊,忙叫道。
  聂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把自己剩下的面糊推到她面前:“你爱吃,就多吃点。”
  姜月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捧着碗吃起来。
  聂照看得恶心,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别过头不看。
  姜月这身子,真是说脆弱又是在糙实,吃了忒多破烂都吃不坏;说糙实却相当脆弱,一个急火攻心就差点烧死人。
  他指尖在桌面轻扣,道:“你吃完把碗洗了,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月听话,急急忙忙把剩下的面糊倒进嘴里,急急忙忙跑出去洗碗,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正襟危坐。
  “既然你要住在我这儿,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
  姜月重重点头,她等着聂照阐述他的规矩,如果不是她不识字,此刻恐怕要拿纸笔记下来。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聂照继续说话,她忍不住问:“三哥,规,规矩是,是什么?”
  聂照还在托下巴沉吟,轻呵她:“你先别说话。”容他好生想想。
  他是老来子,生下来时候,大哥二十五,二哥十八,侄子除风都会走路了,侯府上下拿他当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遂以聂照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现在要他立点规矩,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灯花噼啪一爆,聂照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看向姜月:“有了,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在我面前说你的那些三从四德,我每次听了都想吐,它们对我的身体和心灵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害,再听到一次,你就滚出去睡大街吧。”
  姜月凄凄惶惶,但不敢违逆,只得依言点头:“还,还有吗?”
  “第二,别再给我做饭了;第三,没事被打扰我。暂时就这些,等我想到了再补充。”
  姜月犹豫举手:“那,那我不做饭,咱们,咱们吃什么?”总不能叫三哥做给她吃吧?君子远庖厨,做饭是女人该做的事情。但这话她不敢跟聂照说,对方刚说了,她要是再敢说什么三从四德,就要睡大街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聂照伸手,揪了一下她的袖子,脆弱风化的布料轻轻扯动就发出“滋啦”一声,他摇头,打量她一身褴褛,还有纠结成团的头发,啧啧道,“今晚先睡觉,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弄几身衣裳。”
  “我,我不用,三哥,你,你有不要的,衣服,给,给我,就行……”姜月想,买衣服就要花钱,她不能再让聂照为她花钱了  。
  聂照语气轻蔑:“就你,还配穿我的衣服?”他撂下话,抻了抻胳膊,便说自己找别处睡觉了,让她也早点睡。
  找别处睡觉?
  往常姜月没细想,今夜福至灵心,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忽然一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那三条规矩里没有规劝他,姜月细想一下,连忙起身,揪着衣摆道:“三,三哥,可不能,不能睡勾栏啊,不正经……”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提起勾栏就已经羞得不行,说完那张黑黄黑黄的脸竟在烛光下透出几分血色,人也羞赧地低下头。
  但是三哥是她丈夫的兄长,她可不能看着人走歪路啊!
  聂照想看看姜月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回身捞起桌上的油灯,把脸贴近,好让姜月仔仔细细能打量清楚他的容貌。
  姜月被他猝不及防地贴上来,先是被惊艳一瞬,接着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聂照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捞回来,言笑晏晏,红唇轻启:“看清我这张脸了吗?”
  她呆呆点头:“看,看清了。”
  当真清艳绝伦,每次细看都会被震慑,无奈她未读过书,即便搜肠刮肚也难用什么词,只觉得像家里花圃里开的姚黄牡丹,不过分浓艳,也不过于清淡,她从未见过比聂照更好看的人。
  聂照见她看痴了,不由得自得一笑,向她指指自己,只见手指修长,白净如玉,指甲都泛着淡淡的粉:“就我这张脸,她们也配和我睡觉?便是天仙下凡,倒搭给我黄金万两,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你的脑子里最好少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玷污我的玉洁冰清。”
  他说完,咚一声把烛台扔回桌上,扬长而去。
  姜月抚上胸口,害怕又心悸,她晃晃头,把聂照的脸从自己脑海里晃出去,不敢再多想,生怕再因为那张脸产生些逾矩的想法。
  她慌慌张张地洗漱,慌慌张张地和衣睡在桌上,至于聂照的床铺,她半点都不敢沾,怕令他生气。
  月明星稀,清凌凌的光顺着窗棂稀疏的缝隙钻进来,令姜月难眠,连着翻了好几个身,她借着月光看自己枯黄的手,回忆自己变得黑黄干瘪丑陋的脸,聂照那美得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便不受控制,横冲直撞地冲进她脑海里。
  她吸了吸鼻子,又翻了个身,抱住自己,无声落泪,她以前也是好看的,她以前没有这么丑。
  姜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第二日一早卯时依旧准时睁开眼,她的身体已经习惯这样的作息。
  聂照还没回来,她无事可做,洗漱后又擦了一遍桌椅,就枯坐在房檐下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等他回来。
  等到辰时,聂照才打着哈欠回来。
  若不是今天要带姜月去采办衣裳,他大抵要睡到午时才起,再把早饭和晌饭一并吃了,他个人的作息和逐城秩序一样混乱。
  聂照推开门,站在门口歪头,招呼姜月:“走啊。”
  姜月双手搅在一起,不安地起身,跟在他身后。
  她既然要在逐城生活,聂照便一路指给她看,让她好认认地方:“太阳走到西边之后,不要出门,你应该知道了吧,平日出门的话得尽早回家,旁人说什么都别信。
  哦,这条街走到尽头左拐,有两家药铺,陈记的比孙记的实惠,左拐是瓷器店,商路断了之后里面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去城外的摊子上买陶土烧制的,反正用起来差不多,城外还更便宜一点……”
  聂照仔细回忆着,碎碎叨叨说了一通,没听见姜月应和,一回头,竟然看见她低头弯腰,做贼一样跟在他身后,看他转过身了,又赶紧藏到他身后,用袖子把脸遮住。
  他本就没睡醒,火气蹭一下窜起来,他随手从地上抽了根树枝:“姜月,我大清早纡尊降贵陪你逛街,你就给我做贼来了?我昨晚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
  姜月不敢露脸,一是怕浑身破烂相貌不佳让人嘲笑,二是从来没逛过街,她阿娘说女子婚前不能出门,便是已婚妇人出门,也要以斗笠遮面,她没有斗笠。
  但她不能跟聂照说,聂照昨晚刚给她立了规矩。
  聂照捏着树枝,打在她背上:“把腰挺直了。”
  树枝打在背上并不疼,姜月却羞愤难当,聂照的教训和她十余年所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她在中间被拉扯,强烈的羞耻心和背叛感,让她不敢挺起腰。
  “你要是还想留在这里,就照我的规矩来,这逐城只要我不死,你就能横着走,若是不想留在这儿,就滚回灿州去,省得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姿态惹我心烦。”
  他要赶自己走?这可万万不能!
  姜月在被赶回逐城和背叛自己的闺训中,终于艰难地做出了抉择,她慢慢的,像是忍受什么屈辱似的,把后背挺起来。
  聂照的树枝又顺着她的背部滑到后颈上:“脖子挺直了,头抬起来。”再移到她的肩膀处,“肩膀打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再放两寸◎
  姜月肩膀僵硬地打开,直起脖子,聂照用树枝挑了挑她的下巴,示意她把头再抬起来一点。
  街上人不多,他们来去匆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分明没有施加过多的视线给她,最多因为她与聂照走在一起,眸光闪过几分讶异。
  逐城百姓日子苦闷无趣,所以爱看热闹,但凡有什么新鲜事儿,隔天就能传遍整座城,聂照多了个小未婚妻的事也不例外,他们没想到聂照竟然还没把人赶走,这是接受了?
  姜月有种错觉,总觉得这些人的眼睛都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带着谴责,她不敢回应他们的目光,觉得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了,好像块木头似的僵硬。
  聂照用树枝抵着她后背,让她走在前面。
  姜月同手同脚,脑子发僵,身体每一块皮肤都火辣辣地疼,天气分明秋高气爽,清爽宜人,却把她灼烧的体无完肤。
  寻夫是忠烈之举,她一路这么安慰自己,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她确实出门,走在大街上,仰着头,挺着胸。
  人的思想一但被塑造定型,就很难改变,让姜月背弃以往所受到的教育,就像一觉醒来,所有人指着路上两脚的人说他有四只脚,并逼她承认这是事实一样难以接受,可她不接受也得接受,如果想要在聂照身边继续生活下去。
  姜月和聂照,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种人,即便聂家和姜家都没有产生巨变,二人依照长辈的约定成婚,婚后也只会成为怨偶,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好。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长久的禁锢被用外力打破后,首先产生的必然是改变带来的恐惧,接着才会逐渐感到自由和畅快。
  聂照对姜月自不自由不感兴趣,也不细究,他只知道姜月要想跟着他生活,必然要让他看得顺眼。
  “背不许弯下去。”聂照时不时用树枝敲一下姜月,姜月还算乖巧,让他火气渐消,两人相安无事来到成衣铺。
  掌柜见是聂照,一喜,连忙点头哈腰上前,聂照把姜月推过去:“帮她选几身衣裳,要舒适宽松的。”
  “好好好,这些这些都是店里新进的款式,料子柔软,色彩鲜艳,最适合她这样年轻……俏丽的小娘子了。”掌柜的为了恭维聂照,倒是无所不用其极,睁着眼睛说瞎话。
  姜月看他提起的那几件衣裳,嫩粉色,鸭蛋青,鹅黄色,漂亮娇嫩,连忙摇头,看向聂照,小心请求:“要,要素色的。”
  她还未过父母三年孝期,如今未婚夫也死了,要为他们守孝,不可穿艳色衣裳。
  虽是给姜月选衣裳,掌柜目光却瞥向滋源由七鹅裙一物儿二柒舞八一整理聂照,聂照倒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还要掌控她:“随她去。”
  掌柜总有话夸她,改说她品味高雅,不同俗人,叫妻子选了几件白色素色月白色的衣裙,带她去试。
  他妻子捎了几件小姑娘的心衣亵衣,袜履,一并带进去。
  掌柜从袖中拿出一袋银钱,小心捧给聂照:“大人,以往您不要头钱,是您宅心仁厚,如今家中养着个女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这些是小小心意……”
  头钱便是各处头目所收的保护费,收了商户和百姓的头钱,就要保他们一方平安。
  聂照曲肘,手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甩着树枝,把手肘搭在掌柜肩上,钱袋推回去,轻笑:“贿赂我?”
  “哪能是贿赂呢,不过是请您多多庇佑。”掌柜真心实意道。
  “倒也不必,往日吃的用的就抵上了……你有事求我?”聂照一顿,问。
  掌柜这才搓搓手,把最近几个混混捣乱的事全盘托出:“您忙,我们不敢打扰。”都知道聂照前几天那个来寻亲的未婚妻让他不满,谁敢这时候找上他?
  两人正说着话,老板娘已经带着试过一身衣裳的姜月出来,讷讷道:“衣裳试过了,十分合身。”
  就这颜色和简单的款式,以及姜月如今竹竿子似的身材,就不必提什么穿着效果了。
  聂照打量过去,姜月的头发还是乱糟糟的,脸蜡黄,通身素色,比一身破破烂烂的时候顺眼许多,他捏了捏肩膀处,料子倒是不错,柔软贴身,吩咐下去:“量再放宽二寸,几件都拿着,让她穿来时的衣裳走。”小孩子长得快,不多放些量,没几天就穿不上了。
  老板娘迭声应下,带姜月重新进去,没一会儿把选好的衣衫从里到外打包好了,零零总总几大包。
  聂照懒得上手,让姜月自己拿着,抬手向掌柜:“地址,姓名,几个人。”
  掌柜一喜,把几个混混的信息交给他,又捎带了京中淘来的沐颜散和澡豆。
  姜月抱着东西,跌跌撞撞走出去,聂照还要时不时拿树枝敲她的肩颈,后背,提醒她:“直一点,别弯下去。”
  她一边要拿着东西,一边要提醒自己身体舒展开,提防聂照时不时的敲击,可谓捉襟见肘,没一会儿就累得满头细汗,也顾不得周围行人到底用怎样的目光看她了。
  聂照把她驱赶到郊外的一处河边,道:“东西可以放下了。”
  姜月乖乖照做,她还没等着站起身,就感到身体受到了一阵撞击,接着腾起,人噗通一声被聂照踹进了河里。
  “把自己好好洗洗,洗完了穿上新衣服,我带你去吃饭。”聂照把澡豆扔进她怀里,转身离远,帮她放哨。
  河水不深,浅浅地没过姜月腹部,她踩着下面的石头,有一个稳定的支撑点,人已经走远了,她低下头,小心闻了闻手中的澡豆,茉莉香的。
  聂照猜到姜月那身脏污要洗不少时候,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久,他盘坐在草地上,无聊随手摘了几朵白瓣黄蕊的小野花,手指灵巧地摆弄起来,没一会儿,一个花环就在手中有了雏形。
  他在自己头上戴了戴,叹气,再取下来。
  没多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弱弱的声音:“三,三哥。”
  聂照回头,见到姜月头发湿哒哒地站在他后面,干净清爽,至少让人生不起厌烦了。
  “唔,你等等。”他看了一眼姜月,没再理会,背对着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姜月就乖乖抓着袖子,等他忙完。
  过了一刻钟,聂照起身,姜月才看到他手中拿着一顶小花环,上面点缀着黄白相间的小花,很漂亮,她移开眼睛,继续盯着地面。
  聂照径直走过来,举起手,姜月吓得连忙蹲下护住头,以为他要打自己。
  聂照只是把花环戴在她头上:“这些开在野地里的小花太素气了,配不上我,便宜你了。”
  姜月不敢置信这是送给她的,不由得瞪大眼睛,她受宠若惊轻轻摸了摸,片刻之后,向他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再来一碗?◎
  聂照心脏被姜月小心翼翼的笑容扎了一下,他忙错开眼睛,呼吸有片刻的不稳,他竭力压制下那种不切实际的,想做个救世主的念头,他聂照,从前是侯府千娇百宠的幺子,如今是逐城的混混头目,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做不了救世主,他谁都救不了。
  整理好一切情绪后,他才如常道:“走吧。”
  姜月跟着聂照穿行了一上午,此刻洗完澡了,更是筋疲力尽,但还是努力跟在他身后,尽量不添麻烦。
  不多一会儿,晌午的热风就吹干了她湿漉漉的头发,还让她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她常常视若珍宝地扶一扶自己头上的花冠,怕它有缺损掉落。
  她好喜欢,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姜月觉得聂照虽然轻佻、凶戾、独断,但人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日子也没有预料的那么糟糕,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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