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宠妾-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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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打断。
她想过了,这件事二奶奶绝不会轻易罢手,事情一定会闹到七爷跟前。她与其等着人来发难,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索性跟七爷坦白算了。
菱月闭上眼睛,心跳乱了一拍。
第二天菱月烧得更厉害了,顾七派人请来太医,两日后菱月烧退了,就是还有一些咳嗽,得再养一段日子。
两个丫鬟抬进来一个半人高的盒子,说是七爷吩咐的。
菱月心中一动,她亲手打开盒子,是一把七弦琴。
纹理古朴,外观典雅,伸手抚过琴弦,声音悦耳,犹如明月照山泉,是一把极好的琴。
菱月对着琴发了一会儿呆。
晚上顾七回来,问她喜不喜欢,又让她给琴起个名字。
菱月寻思了片刻:“就叫它‘和鸾’吧。”
“鸣凤”与“和鸾”,听起来好像是一对的。
“——和鸾,”顾七慢慢地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丫鬟奉上茶水,顾七让人都退出去,屋子里只有她和七爷两个人。
菱月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日也要开口,顾七见她神色不似往日,伸手探她的额头:“怎么?难道又烧起来了?”
菱月呆呆地摇头:“没有。”
顾七奇怪,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得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须臾,晴叶匆匆敲门进来,神色间不见往日的沉稳,急急开口道:“荣怡堂来人报信,说老太太晕倒了!”
整个荣怡堂已经乱成了一团,府上数得上号的人都赶来了,下人已经拿了顾府的名帖去请太医,一番扎针行药之后,老太太终于慢慢醒转过来。
太医给开了药方,整个夏天慢慢地过去,秋天到了,顾府里头的树叶都从深绿变成了黄色,太医已经换过一轮,京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夫都给请了一个遍,药方换了不知道多少,都不见多大效用,老太太一日比着一日地消瘦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老太太这是大限将至了。
老太太心里也有数,一日她把左右都遣了出去,单独拉着顾七说心里话:“小七,祖母这辈子能享的福都享尽了,活到了这把岁数,也是高寿,祖母足意了,没什么想不开的。如今咱们顾府,儿孙满堂,子孙兴旺,别的我都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有一件,祖母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老太太喘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方氏和你五哥的事,我是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当时你母亲看中了方氏,我当时就觉得她的脾性未必与你相合……那个时候,我要是把这门婚事拦下就好了……婚姻之事,原就不能只论家世……是祖母一时迷了心,结果生生耽误了你……”
顾七轻轻拍打老太太的脊背,给老太太顺气:“那些事情和祖母有什么相干?再说都过去多少年了,孙儿早就不在意了。”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老眼染上湿意。
大伯哥和弟媳妇偷情,顾府是清流,得遮丑,和方府的关系也得维系,苦果得由顾七这个苦主来背负,是顾府对不住顾七。
顾七温言安慰:“祖母多虑了。孙儿现在生活得很好,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行浊泪从老太太的眼角缓缓淌下:“好什么好?旁人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早就儿女成群了。你到现在连个亲骨肉都没有……”
顾七一番宽慰,老太太的精神头早已大不如前,终于拉着顾七的手慢慢地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内半明半暗,顾七在老太太的屋子里静坐了许久,才终于离开。
自从老太太病了,菱月日日都来探望,逢上哪日老太太精神头好,菱月往往一陪就是半日。很奇怪,明明和老太太之间的感情早已大不如前,可是眼看着老太太日渐枯槁,菱月这心里好像慢慢也空掉一块。
昨夜一场秋雨,今朝枯叶满地。秋风吹过,枯叶刮擦地面,刷刷作响。
菱月用帕子掩口,低咳了两声。
许是之前小病,当时咳嗽没养利索,天一冷,又有点牵扯起来。
二太太来探病,正好瞧见。菱月进门小两年了,该吃的药也吃过了,该拜的菩萨也拜过了,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顾七又不肯再纳新人,种种缘故,二太太早对菱月心怀不满,当下训斥道:
“既然身体不舒服,还往老太太这跑什么?老太太如今这样,还能经得起这个?整日整得跟个病西施似的。真要把病过给了老太太,我怕你担待不起!”
二太太跟前,菱月只有低头认不是的份儿。
正是傍晚时分,顾七一进府就径直过来荣怡堂看望老太太,正好撞见这一幕。
顾七脸色当即沉了沉。
隔着一段距离,他分辨不清她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大体的情形,却是明明白白的。
这一刻,顾七做下一个决定。
第72章
菱月连续几日在屋内养病; 没再出去。
倒是老太太派人来问候过,让她好好养着,又送来人参鹿茸等滋补佳品。
往日的许多姐妹都来探病。
大厨房做事的小丫头梨子也过来了。
时光飞逝; 在菱月记忆中才留头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初见小少女的模样。
菱月见梨子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 便拉她在跟前说话; 问她这是怎么了。
梨子道:“唉; 别提了。是有一件糟心事。不过不是我自己; 是小许大夫。不知道姨娘还记不记得小许大夫?姨娘还跟我打听过他的。”
菱月一怔:“小许大夫怎地了?”
梨子气愤道:“小许大夫给抓起来啦!下狱啦!”
菱月一惊:“怎么回事?”
梨子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家医馆有问题的; 有说他给人开药治死人的……我反正是不信那些鬼话的。小许大夫这么好的人,周围那么多人都找小许大夫治过病,从来也没见谁给治出毛病来。说起小许大夫,哪个不挑大拇哥。唉,要我说真是好人难做,好端端地竟然给抓起来下狱了!真是; 可上哪里说理去呢。”
梨子很为许大夫担心:“老天爷,那种地方岂是人能呆得的。便是好人进去; 等出来也得给扒下一层皮。小许大夫那样的; 哪能受得了这个罪。”
喉间一阵痒意; 菱月掩口猛咳:“这……这事哪天出的?”
桌子上放着温热的蜂蜜花茶; 梨子端给菱月顺气,一边叹着气道:“也就最近的事儿,得有个五六天了吧。”
菱月都不知道是怎么把梨子给打发走的。
脑中思绪纷乱; 联想之前发生的种种; 她很难相信; 这里头没有二奶奶的手笔。
菱月一时是坐立不安,想要派丫鬟出府打听打听; 却又觉得不合适,思来想去,她派人去请了梁氏入府。
午时菱月刚吃过药,梁氏就到了。
母女二人关起门来说话,梁氏先关心菱月的身体。
菱月苍白着脸:“娘,许大夫被抓了,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梁氏本打算绝口不提的,没想到菱月已经知道了。见事情隐瞒不住,梁氏沉默片刻,开口道:“昨个儿许太太突然找上门。好像说是药材来路不明什么的,其实都是些糊弄人的鬼话,并没有什么实在的罪证,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给抓起来了。许家使了银子打点,也不知道怎么就找上咱家来了。”
菱月全明白了。
事情是一环扣一环的。先把人给抓起来,许家自然着急上火,趁许家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再来个人给许家指点迷津。最终的目的,无非就是逼她在七爷跟前袒露曾经与许大夫的私情。
身上一阵难受,帕子掩口,菱月猛咳了一阵。
昨日许太太登门种种哀求历历在目,梁氏想着也落下泪来,心里也着实不落忍,可是,梁氏紧紧抓住菱月苍白的手,恳切道:
“月娘,娘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可是你听娘一句劝,你千万别在这事上犯傻,千万别做下糊涂事。七爷跟前,你必须咬死了一个字也不能提。以前的那一段早就过去了,许家是好是歹,都与咱们不相干。你只想想,你和许大夫非亲非故的,若是贸然求七爷救他,七爷是个男人,他会怎么想呢?岂不是认为你心里一直念着别的男人?哪个男人也容忍不了这种事情。更别说七爷这样的贵人了!”
梁氏用帕子掖去脸上的湿意:“只怕到时候你非但救不了别人,反而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梁氏并不像菱月这样清楚,菱月没提二奶奶,更没提甄四嫂子,让丫鬟送了梁氏出去,菱月在房中呆坐了一整个下午,夜幕降临,顾七回来了。
像过往的每一日一样,菱月过去给顾七解下身上的披风,顾七伸手裹住她的,拉着她坐下来:“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天一冷菱月就犯了咳嗽,顾七怕她落下病根,对此很是重视,请的大夫和用的药都是最好的。
他这般关切,让菱月心里酸酸的。明明屋内丫鬟们还在,菱月却主动偎近了顾七怀里。
丫鬟们很快都退下了,屋门关上,顾七伸手揽住她,声音带笑:“怎么?跟我撒娇么?”
顾七身上的衣衫沾染了仲秋的冷意,菱月却眷恋这一刻的温度。
她仰头看着顾七,顾七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俊美的脸上有着疲惫的痕迹。
自从老太太病倒了,他就公务和家事两头忙,像是那上紧了发条的钟表,从没有一刻真正的松弛下来过。
便是面上不显露,菱月也知道他心里难熬。
那一日她要坦白的话被打断了,之后就再没有机会去说它。这样难捱的关口,她不可能拿这种事去打扰他。
一直到今日,她不得不说。
好像是命运在作弄她,若是之前就坦诚相告,七爷还有理解的可能。可是现在,他会认为她是为了救另一个男人的性命,才被迫道出实情。
七爷会怎么想她?会怎么理解这一切?
在许大夫的性命面前,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就不该有,可是她却禁不住反复地去想,反复地去琢磨。
然而她没有别的选择,一向都是她对不住人家许大夫,如今若是又害了他的性命,只怕她以后再不能安枕。
菱月贪恋地在顾七怀里多靠了一会儿,方直起身子道:“七爷,我有话跟你说。”
差不多是梁氏来探病的时候,晴叶奉顾七之命,找上了二太太院子里的大丫鬟云红。
二太太在歇晌,云红把晴叶带到自己的屋子说话,晴叶笑道:“我今个儿过来,可是带了一个巧宗儿给你。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两人一番秘谈。
晴叶道:“就是这么个情况。七爷的意思,装装样子再纳一房妾室。到时让这个妾室假称有孕,好安老太太的心。”
她拉住云红的手:“你要是愿意,七爷自然不会亏待你。这期间你所得的财物都归你所有,等时候到了,七爷再给你添一副嫁妆,给你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发嫁了。”
晴叶又道:“我是想着,这么着既得了实惠,又在七爷跟前立了一功。大大的上算。七爷一问我,我就想起你来了。”
云红不仅是二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还是二太太的近身人冯妈妈的外孙女,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而且,晴叶知道云红眼皮子浅,为人又虚荣,不会拒绝这个美差。
果然,云红只意思意思地犹豫了一下,便满口应承了下来,送晴叶出门的时候,云红嘴里都是好话:“多亏了姐姐想着,等我有了好处,自然少不了孝敬姐姐。”
晴叶叮嘱她:“旁的都不要紧,只一桩,嘴巴一定闭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许透出去。不然坏了七爷的事,甭说好处,到时候咱俩一起等着吃挂落!”
云红连连点头,让晴叶放心。
刚进院子的时候,晴叶已经把云红应下的事回禀顾七了,顾七也正打算跟菱月说这个事,如今菱月先开了口,观她神色,不似小事,顾七便暂且把这话按下,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唇瓣颤了一下,菱月艰难开口:“七爷有所不知,在我进门之前,曾经……曾经和别的男子定过情。”
顾七眼眸倏地一凝,他的目光落在菱月脸上,从怀疑,慢慢变换成审视,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了片刻,顾七问:“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
最艰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现在顾七问什么,菱月就答什么:“就是进门之前,过年的时候。”
静默一瞬,顾七领会了菱月的意思,喉结滚动,他艰难地开口询问:“那为什么……不拒绝我?”
菱月低头不语。
顾七加重语气:“说话。”
菱月不得不回答:“……七爷,我是什么身份。老太太命我嫁,我没有说不的资格。”
胸口发闷,顾七闭上眼睛缓了缓:“那个人是谁?”
菱月低声回答:“他叫许茂礼,是一个大夫。”
这一刻,一些被忽略的往事碎片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联了起来,顾七想起甄家小院里那两本被落下的医书,想起那个只做完一半的荷包。
顾七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那荷包的图案和配色,比起女子,似乎更适合男子佩戴。只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也就没有多想。
空气胶着,气氛沉重,方才的温馨美好早已不复存在,顾七盯着她,目光犀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谎言:“既然当时都没有说出来,现在过去这么久,为什么又选择跟我坦白?什么原因?”
菱月的眼睛湿润了:“……是二奶奶,二奶奶一向对我心存芥蒂,之前那些传言就是她让人做的,如今……如今她又动手脚让衙门把许大夫抓了起来。许大夫是无辜的,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七爷要是不救他,他就没有活路了。”
第73章
顾七走了。
跳跃的烛光照亮了一室的孤独和凄清。
菱月僵坐在椅子上;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浸湿了领口。
她想她一定把七爷的心给伤透了。
今晚,顾七绝不仅仅是得知了她那一段过去; 更重要的是; 他会认为那个人始终占据着她心中重要的位置。
他会认为; 为了那个人; 她不惜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不惜毁掉现世安稳的生活。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该怎么去辩白?语言有时候是那么的无力。
也许他永远不会再相信她了。
冷风从窗子里吹进来,一室的寒意。
隔了两日; 一个丫鬟奉顾七的命,给菱月带来一句话:“七爷让告诉姨娘,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菱月一时间是悲喜交集。
那一日,顾七并没有留下话来,他没说会救许大夫,也没说不救。
菱月能做的都做了; 只能听天由命。
喉间一阵痒意,菱月捂住帕子咳嗽几声; 问这传话的丫鬟:“七爷还有没有别的话给我?”
丫鬟并不晓得里头的事情; 老实地摇头道:“七爷没交代下来别的话。”
菱月眸子暗淡下来。
丫鬟回到前院给顾七复命; 顾七点点头; 没说别的。
丫鬟正要从书斋退出去,顾七忽然问:“她怎么样?”
丫鬟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忙道:“甄姨娘好像瘦了点; 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 还有点咳嗽。”
丫鬟走后,顾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书页; 比之前两日,她的身体似乎非但没见好,反而更差了些,是为了那个许茂礼,还是为了别的?
傍晚时分,似乎是临时起意,顾七吩咐人套车,车声辘辘,一路驶到许家所居的街口。
许家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体面的行当。
顾七在街口驻足。
他不禁在想,如果当年菱月嫁进许家,如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