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久丹青色半销-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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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培林看了看他与苏诗青,露出不屑与他们为伍的表情。
一旁老实巴交的罗勇见状赶紧起身,点头哈腰地将揭傲的砚台和毛笔都拿过来,说道:“我帮您洗吧!”
说着就要走出去。
苏诗青一把夺过砚台和毛笔扔回揭傲的桌上,然后对罗勇说道:“他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帮他洗?”
罗勇挠着头,眼睛时不时地瞟向揭傲,不敢吭气。
揭傲眯缝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苏诗青:“多好的同窗啊,你要向他学习学习才是。”
苏诗青怒道:“你以为你是史提大人的儿子我们就要怕你吗!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进来的,凭什么我们要帮你做这些事?”
揭傲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各凭本事?你说的是真本事,还是走后门的本事啊?”
苏诗青不满道:“说什么呢你?”
“要说走后门的本事嘛,在座的各位恐怕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吧。”揭傲故意逐字逐字的说道,“邵,二,雪,的,陪,徒。”
苏诗青咬牙切齿,指着揭傲的鼻子大声说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我看你才是那个走后门进来的人吧!史,提,大,人,的,儿,子!”
揭傲不以为意:“我可是堂堂正正经过初,会,院三试考进来的画徒,怎么会干走后门这种无耻的事呢?”
苏诗青鄙夷道:“谁知道你是靠真凭实学,还是靠你爹进来的?”
闻言,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替苏诗青捏了把汗。
罗勇害怕地拽着苏诗青的袖子小声阻止道:“顾兄弟,不要再说下去了……”
“怕什么!”
这时,画厅外面响起一声严厉的呵斥。
“闹哄哄地在干什么!”
尹堂风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捧画的院卫。众人见到他,立刻迅速地坐回各自的位置上,恭敬地等着上课,只有揭傲还在那里慢吞吞地放下双腿。
院卫将《游春图》挂在画屏上后又出去搬了套茶具进来,然后才退了下去。
《游春图》是嵩帝特地命人从民间收集而来充实锦和图画院的,嵩帝对它钟爱有加,还亲自题写了“展子虔游春图”六个大字。
这幅图描绘的是人们“踏青”春游的习俗,是山水画的开山鼻祖,创造出独特的画风。而在此之前山川树木只是人物画的衬景、点缀,画得小且粗糙,常常呈现“人大于山”、“水不能泛”不合乎自然的呆板形式,因此这幅画的意义和影响都非常深远。
尹堂风清了清嗓子:“临摹之前需纵观整体画面,再拆分各个部分,这幅《游春图》的整体画面以大对角线构图,青山坡岸上下左右对峙开合,江流由右下向左上方宛然而去,而右上左下深曲空灵的虚实处理构成全图咫尺千里的画势,用笔甚细且极具变化。山石树木线条粗细不一,转折拗拙,以硬毫为之变化多端,且无皴擦痕迹。人马形态虽小,却以细笔毫尖勾描,纤如毫发,水波更是一丝不苟,以活笔展现出春水绵延柔美的融融生机……”
尹堂风解析完画作,交代好临摹的事项后,便坐在那里泡茶。
画徒们见到珍品各个都兴奋不已,临摹得非常专注且细致入微。苏诗青看到他们熟练的画法和技巧后,不由得心生佩服,真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画徒,都太厉害了。
可当他瞥见揭傲时,竟然情不自禁地停下来注视着他作画。
只见揭傲单手握笔,嘴里还叼着另一支笔,姿势依旧放荡不羁,甚至连毛笔和砚台都没洗就开始作画了。
尽管如此,苏诗青还是注意到他已经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神情变得极为认真且专注,虽然大半张脸被杂乱的头发遮住,可是依然能够看到从中透露着坚毅的目光和俊朗的侧脸。
更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揭傲几乎从头到尾没抬过一次头,似乎只是认真地看了一两遍就记住了整个画面,然后凭借着记忆和感觉将画临摹下来。
没想到如此桀骜不驯的人,画起画来竟然这么厉害和专注,简直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样的天赋令苏诗青感到震惊,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临摹期间,尹堂风下来巡视过几次,不停地纠正每个学生的不足之处,骂骂咧咧,但唯独对揭傲赞不绝口,而且从他的语气里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揭傲的无奈与惋惜。
当他走到苏诗青面前时,驻足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拿过画笔说道:“这个山峦坡石应该勾画得更有立体感一些,像我这样,用斜劈的方式,看懂了吗?”
经过他的示范,苏诗青很快掌握画法,学习到新的技巧后变得激动不已。
他非常享受图画院里学习的氛围,终于可以不用躲起来偷学别人的画作,而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学习。
尹堂风见苏诗青一点就通,对他多多少少有了些改观。虽然他的画法杂乱无章,但是底子不错,只要稍加引导便可迅速掌握且融会贯通,或许真的就像邵二雪说的,他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
日渐西斜,画徒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上交画稿。
苏诗青将完成的画稿拿在手上仔细端详,山川俏丽,层峦叠翠,桃杏争艳,真的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于是满意地点点头。
正当他起身准备朝前面走去时,左脚不知被谁给绊了一下,重心没稳住,径直扑向了旁边的揭傲。
他的手肘按在装满墨水的砚台上,砚台倒了,墨水蔓延整个桌面,将他们两个的画稿都给毁了。
揭傲准备落笔的手一顿,看到被毁的画稿,目光逐渐冰冷下来。
他怒而摔笔,一把揪起苏诗青的衣领咆哮道:“你竟敢毁我的画?”
苏诗青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有人绊了一下我的脚……”
他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领,又气又委屈地看向众人:“到底是谁绊的我?快点出来澄清一下啊!”
可是周围没有一个画徒敢站出来承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
尹堂风看到这边有动静,恼火地走过来,吼道:“你们两个吵什么!”
一个画徒指着桌上的画说道:“老师,是顾眉生,我亲眼看到他拿墨水泼揭傲的画。”
另一个画徒附和道:“对,我也看见了。”
“我们都看见了。”
……
苏诗青瞪大眼睛,震惊道:“你们胡说!老师,我没有!”
尹堂风怒瞪着揭傲:“还不快给我撒手!”
揭傲看着周围一个个准备看好戏的画徒,又看了看满脸窘迫的苏诗青,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于是缓缓松开苏诗青的衣领。
“竟敢在我的课上吵闹,罚你们两个今晚打扫画厅,不许吃饭,还要清洗大家的砚台和毛笔,不洗干净不准回去!”
“老,老师……!”
苏诗青感到极其委屈。
身后那些画徒偷偷地窃笑起来,苏诗青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陷害自己。明明上一刻还在对他嘘寒问暖,下一刻却想要至他于死地。
当真是人心险恶啊,无论在哪里都一样,图画院也不例外,看来他以后得当心着点了。
揭傲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那些使坏的画徒,吓得他们纷纷低下头去假装收拾画具,不敢再发出笑声。
作者有话说:
展子虔是我国古代山水名家,里面的《游春图》也是他的作品,这里借鉴自百度百科——展子虔
第15章 画阁授画
戌时。
窗外的飞蛾寻着亮光扑到灯笼上,在墙上投下巨大且怪异的黑影,扑腾几下后又掉落下去。
夜越来越深,虫叫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
苏诗青望着空中那轮如金樽般的明月,默默地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脏抹布朝他飞来,猛地砸在胸口上。
苏诗青抓起抹布,狠狠地瞪向揭傲。
揭傲踢了踢木盆:“喂,别在那里偷懒,快去换水。”
苏诗青扔掉抹布,叫道:“到底是谁偷懒!凭什么要我去换水?毛笔和砚台都是我洗的,你什么都没做。”
揭傲指着偌大的画厅:“这里的桌子不都是我擦的吗?”
苏诗青斜着眼瞪他:“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行啊,那今晚咱两谁也别回去,就睡这里好了。”
揭傲说完跳上桌子,用手枕着脑袋,翘起二郎腿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
“你……!”苏诗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给我起来!”
揭傲翻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苏诗青扯着他的手臂:“你想在这里睡,我可不想!”
揭傲皱眉,本想挣开他,没想到苏诗青后退一步踩到木盆,不仅自己滑倒了,还将揭傲一起拽下桌子。
“啊!”
“呀!”
两人瞬间撞到一起,揭傲磕破了脑袋,苏诗青则是撞伤了嘴角。
揭傲捂着额头,摊开手心一看全都是血;苏诗青自己也不好受,嘴巴里溢满腥甜的味道。
“臭小子!”揭傲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找死是吧?”
苏诗青浑身颤抖,看着揭傲脸上的鲜血开始脸色煞白,渐渐没了力气:“血……我看到血会晕……”
“开什么玩……”
揭傲一句话还没说完,苏诗青就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昏死过去了。
“喂?”
揭傲疑惑地凑过去,发现苏诗青脸上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是白的。
“喂,你不是真的晕了吧?”
他晃了晃苏诗青,见他一动不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现在是宵禁时间,上哪里找大夫去?而且别人肯定以为他们两个又打架了。
犹豫再三后,他只好将苏诗青架起来扛到背上,然后往寝舍的方向走去。
苏诗青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轻,甚至怀疑没有几两肉,不然怎么会一点沉的感觉都没有。一个男人瘦弱成这样,居然还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反抗他,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回到寝舍,揭傲动作轻柔地将苏诗青放在椅子上,点燃煤油灯,铺好褥子后才将他抱到床上。为了让他睡得更好,还帮他脱掉身上的补服和鞋子,擦拭脸颊和四肢。
在擦拭脖子的时候,揭傲看到苏诗青纤细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竟然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一股陌生的悸动。
向来对女人的身体无比了解的他,脸上浮现出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异样神情。
苏诗青虽然晕了,可对揭傲的动作还是有点感觉,时不时地皱下眉头,浮起些许撒娇意味的表情,跟白天见到的浑身带刺的模样大不相同。
盯着苏诗青的睡颜,揭傲的动作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无法不去在意这张漂亮的脸蛋和诱人的双唇。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鸟鸣,将他的思绪拉回。
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异常,揭傲干咳了两声,表情恢复到平时的冷漠,然后扯过被子帮苏诗青盖上,吹灭灯躺到了隔壁床上。
周围并非漆黑一片,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悄悄地倾泻进房间内,照亮了无端躁动的思绪。
鸡鸣时分。
苏诗青疲惫万分地醒来,回想起在画厅里发生的事,吓得赶紧看向周围,却发现自己就在寝舍里,难道是揭傲送他回来的?
正想着,耳朵里忽然传进揭傲绵长的呼吸声,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
出门后,苏诗青遇到一名院卫,院卫通知他邵二雪正在聚贤亭那里等候,于是赶紧背着画筒去了聚贤亭。
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砖绿瓦上,使屋檐变得绚丽夺目,身上也变得暖洋洋的。
“大人!”
邵二雪听到熟悉的声音后,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却看见苏诗青白皙的脸上有一圈淤青,而且还是在嘴角的位置,笑意逐渐凝固了。
“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
苏诗青偷瞄一眼邵二雪,本想将自己被揭傲和其他画徒欺负的事告诉他,可是又怕他为难,于是支支吾吾道:“没,没事,不小心磕到了而已。”
“没事便好。”邵二雪没有怀疑,“这两日住的可还习惯?”
苏诗青郑重地点头:“都挺好的。”
“那就好。”
“对了……”邵二雪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儒巾递到他手上:“这个送给你。”
前阵子邵二雪看到苏诗青头上的儒巾有些破旧,因此便趁着外出的时候从集市上买了一条好看的玉饰儒巾送给他。
“这是……送给我的?”
苏诗青惊喜地看着邵二雪。
邵二雪点头:“我帮你戴上吧。”
说着他动作轻柔地帮苏诗青解下帽子和旧儒巾,整理好散乱的发丝后,再将新的儒巾套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个松紧适宜的结。
“好了。”
“多谢寒夙兄!”
苏诗青笑嘻嘻地拿起帽子戴在头上。
邵二雪:“今日画厅那边就不用去了,我带你去藏画阁观摩学习。”
“藏画阁?”苏诗青惊讶道。
那里可是图画院的重地,里面收藏着数之不尽的珍宝,未经允许不得进入,邵二雪竟然说要带他去藏画阁?
邵二雪露出比春风还要和煦的笑容:“你是我的陪徒,自然有这个权力进出藏画阁。”
“那真是太好了!”
苏诗青像吃了糖的小孩似的雀跃不已,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进藏画阁。
邵二雪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心想这孩子真容易满足。
“走吧。”
苏诗青赶紧敛了敛神色,恭恭敬敬地跟在他的身后往藏画阁的方向走去。
藏画阁位于图画院的南侧,为八角形攒尖式建筑,材料多为石料,造型古朴典雅,梁檐玲珑别致,建身共设有四扇门,每扇皆有重兵把守。建筑周围清池环绕,遍植四季长青的绿草,不仅仅是为了美观增色,更是为了防火,方便施救。
经过严格的搜身后,看守的官兵才让他们进去。
推开藏画阁的大门,一股浓厚的纸卷香气和檀香混合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一排排几米高的画架上整齐的排放着珍藏的画卷。
苏诗青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生怕制造出半点声响,惊扰了这些有生命的画作。
邵二雪从分类是“人物”的那几排画架上找到三个锦盒,然后带苏诗青到安静的窗边坐了下来。
一幅珍贵的图画在邵二雪的手中小心翼翼地展开,他带着无比尊崇的心情说道:“这是尊师十年前的画作《骑马图》。”
苏诗青惊叹地盯着那幅栩栩如生的画,只见画面中显现出一位执鞭骑马身着绯色官袍的文官,仪态雍容不凡,线条明朗流畅,色彩饱满,无不凸显人物含蓄儒雅和沉稳的个性。
“这幅画里的人物,用的是尊师独创的铁线描法,笔韵劲健细挺,画风富丽却又不失清雅,将重彩与淡彩融合为了一体。”
苏诗青觉得自己浅薄无知,不敢妄作评论,于是虚心地听着。
接下来邵二雪又拿出两幅名家之作,从人物色彩的协调性,再到构图造型的均衡手法以及“补救色”的运用,逐一进行剖析和讲解。
苏诗青认真地听着,眼睛却时不时地偷偷观察起邵二雪。此时的邵二雪,眼睛在阳光底下透着明亮的黑色,鼻梁挺而直,嘴唇好像噙着润泽的水汽,堪称完美。
“你是在观察我的三庭五眼吗?”
邵二雪突然问道。
苏诗青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看画:“啊,不是,我是在想这个铁线描法能不能用在肖像画上面……”
邵二雪用手撑着桌面,嘴角泛起笑意:“既是这样,那就让我来当你画中的人物,练习一下吧。”
苏诗青赶紧摇头:“学生不敢。”
“有何不敢?宫廷画师可是要为皇上和妃嫔作画的,你连我都不敢画,将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