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久丹青色半销-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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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画厅内的两人,面对着面,互相望着对方。
谷川枫的脸看起来神采奕奕,似乎信心满满,望着苏诗青的目光也灼灼有力;反观苏诗青却秀眉微蹙,眼眸低垂着,仿佛藏有什么心事。
就在韩熙子准备宣布比试开始之时。
苏诗青突然说道:“待诏大人,请等一等。”
韩熙子问道:“怎么了,眉生?”
苏诗青缓缓举起缠着沾血的白布的右手,语气里充满愧疚。
“待诏大人,谷先生,对不起,在下今早不小心伤到了手,恐怕无法参加这场比试了。”
此话一出,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不禁哗声一片,纷纷议论起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韩熙子有些惊诧,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谷川枫也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一对浓眉深深地拧起。
“顾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诗青低下头去,声音里透着一丝遗憾。
“如你们所见,我的手已经无法与你对决了。”
这时,人群里的吴俊大声说道:“顾眉生!你该不会是因为害怕比试,所以谎称手受伤了吧!”
“是啊!他肯定是怕了,想临阵退缩!”
看热闹的人闻言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好像苏诗青真的是缩头乌龟一样。
揭傲担心地看着他,不明白那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熙子气急地朝吴俊等人吼道:“住嘴!”
吴俊稍稍胆怯了一下,但仍不想放过诋毁苏诗青的机会,说道:“待诏大人,他是不是真的手受伤,验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对啊!”
“验一下!”
……
面对气势汹汹的质疑声,韩熙子无可奈何,只好让苏诗青将白布拆开。
苏诗青早就料到这一幕,缓缓将白布拆开,一条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伤口从掌心一直蔓延到了虎口,鲜红的皮肉血淋淋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他没有说谎,但是这条伤口是他在比赛开始之前故意划出来的,并不是因为不小心。
看到伤口的揭傲目光一敛,神色凝重起来。
苏诗青一定是在自己给御仁君他们行礼问安的时候受的伤,可是为什么?看那伤口又深又平整,一定是刀刃割出来的,难道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
韩熙子叹息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见画厅里躁声一片,比赛又迟迟未开始,御仁君便派人过来询问缘由。
过了一会儿后,他召集图画院的元老们重新商议,最后一致决定,将苏诗青换掉由柳时颢替他参加比赛。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图画院上上下下都找不到柳时颢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所以元老们又商议是否要让王培林或者其他比较有资质的画徒来代替苏诗青参加比试。
焦灼等待之际,有位使臣开始自鸣得意的说道:“图画院的各位大人们,为何商议了这么久啊?该不会是我们瀛国的画师太厉害,你们找不到人出战了吧?”
“若是没有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的谷画师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寻常人是根本无法赢他的,哈哈哈哈!”
其他使臣也跟着沾沾喜气起来,谈论着仁国是不是没有优秀的绘画人才,是不是各个都害怕谷川枫的才能……之类的话语。
更有甚者,又开始怪到苏诗青的身上来。
“这个顾眉生一定是害怕了,所以自己弄伤了自己。”
“谁说不是呢,简直就是懦夫一个,真丢人!”
“图画院就是养了一帮废物吧?竟然无人敢出战。”
……
韩熙子愤然地冲到画徒们面前,大声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想要代替顾眉生出战的吗?”
听到这么多人在诋毁苏诗青和图画院,许多画徒都开始沉不住气了,有的怨恨,有的哀叹,有的愤怒,甚至有一些义愤填膺的已经准备要向元老们自荐了。
正当王培林往前迈进一步,拱手正要向韩熙子请求由他出战的时候。
人群中一道黑影有如破风之势,凌厉且坚定地走到画厅中央,无比洪亮又沉着冷静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画厅。
“让我出站吧。”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追随着这个振奋人心的声音,一齐投向了站在画厅中央的揭傲,或震惊,或诧异,或不解,或激动……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有。
唯有苏诗青,露出了放松且释然的笑容,一行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他终于做到了。
利用舆论的力量,逼迫揭傲代替他参加比试。
这不仅仅他的私心,更是揭傲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只是揭傲自己从未发现罢了。
第59章 巅峰对决
重新提起画笔的揭傲,面对着洁白的宣纸,一时之间竟无所适从。
几番提起的笔又缓缓放下,曾经的他,意气风发,挥毫如墨,只要笔在他的手中,就没有完不成的画。
可是现在,他已经许久未曾作画,一种陌生的无力感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
他抬起头,一下子撞进苏诗青的眼眸里。
从那深沉的目光里揭傲看到了自己放荡不羁的灵魂,似乎想要挣扎着跑出来。
从小他就受到父亲的影响而痴迷于绘画,只要是关于绘画,再出格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几乎什么画都画过,包括春宫图,而且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只将绘画作为人生的光,一刻不停地追逐着。
就算他的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烧掉他所有的画作,也从未有过半点放弃的念头。
直到那一次,宫廷画师考试,父亲当众毁掉他的画后,埋藏在心里的所有不甘、迷茫与屈辱全都爆发出来,那些执念,那些痴迷也都随着那幅画被烧成了灰烬。
很少有大喜大悲情绪的他,终于恸然大哭,泪流不止。
他开始厌弃作画,放纵自己,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兰公传》的创作上,想要改变这个世道的不公的种子开始在心中萌芽。
如今他做到了,也改变了这个世界,可是却丢了曾经那个为画痴狂的自己。
他突然明白了,苏诗青那个释然的表情里所隐藏的含义。
一刻的顿悟,铺纸,研墨,挥洒,一气呵成。
几番放下的笔终于再次提起,脑海中那个一城的繁华全都凝结在笔尖,他肆意挥洒,落笔有致,画意灵动,没有半分犹豫。
右手画累了用左手,互相替换,与世隔绝,丝毫不觉得疲倦。
苏诗青痴痴地看着揭傲那个咬笔的动作,时光仿佛回到初识的那一刻,那个浑身散发着太阳般光芒的天才又回来了!
不知不觉,脸上洒满泪痕。
他被认真的揭傲深深地吸引着,现在的揭傲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
中午。
万物被阳光染上一层金色,两道透明的光柱穿过廊亭,闪耀着点点的尘埃落在了两幅画作上。
一幅是震惊了所有人的彩绘帛画,一幅则是使人热泪盈眶的史诗般的画卷。
在看到谷川枫的《夜影图》时,苏诗青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
阳光洒在画中人的脸上,那种欲盖弥彰的诱惑与欲望简直呼之欲出,仿佛被施了不可思议的魔法一般。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光与影的魅力。
柔和朦胧的帛画上,墨汁和颜料似乎还未干透,人们只能窥见黑夜里的一些场景。
画面中那个跳舞的女子的身体隐藏在近乎透明屏风后面,如同鬼魅般柔软的影子落在屏风外,飞扬而起的水蓝色裙角透着美丽的光泽。
灰黑的幕下是一个侧着脸欣赏的男子,额头上清晰可见流着薄薄的细汗。
那女子露出半边手臂和半张脸来,面含羞色,眉如柳,眼似星,秀足似乎正朝着男人的方向走来。
烛光闪烁,被汗水浸透的白罩衫下的皮肤,仿佛会呼吸一般。女子的妩媚轻盈,灼热的眼神,以及若秋风摆柳的青丝,怎么不叫男人动心?
淡黄色的烛光下,虽只在屏风上留下简影,但薄衫内那双隐隐约约的白色双乳却令人无比着迷。
那种欲语还休,情思荡漾,尽在其中。
屏风前的男子,似乎是个画师,因为角落里放着毛笔与干净的宣纸。
他被所见所感的美深深地触动着,紧攥着宣纸一角的手,好像在微微颤抖。
他想画的,是那薄薄衣裳下美好的情愫。额头上的细汗,微微皱起的眉,抿着的嘴角,犹豫又迷恋的眼神。无一不透露出他的烦忧,和不被世人所理解的苦楚。
明明是看着内心起了情波荡漾却在低头遏制,摧残拿着声色流转的画笔的手。
这些细微的笔触让身体的语言变的很真实,而不只是在表达一场爱与欲的情事而已。
一道屏风。
隔出男与女,明与暗,爱与欲。
一切看似静止的画面,实则暗潮汹涌。这其中隐藏着男人女人不为人知的欲念与迷茫。
谷川枫用兼具传统绘画技巧和突破式的明暗技法,制造了这场不期而遇的绝色。柔软细腻的画面,精致的布局,高超的色彩运用,展示出惊人的生命力,使哀愁与美丽悄无声息地融入心田。
他利用色彩的浓淡来表现远近和立体,细致到连微弱的灯光都处理得非常迷人。明亮处红如花火,阴暗处温柔起伏。
顿悟出的绘画世界中的“光与影”的交错,产生如此微妙之美的暧昧气氛。
然而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天黑之后,画面竟然发生了改变(这是评审完后才发现的)。
原来谷川枫利用丝帛的强透叠性、折射与反射性。在正反两面采用不同色料和不同的图形相叠相映进行创作。
而且还在颜料中加入荧光石粉,因而到了晚上,画面开始出现奇特的效果。
画中的女子出现了不同的叠影,仿佛真的跳起了舞一般。而且原本洁白的宣纸上也出现了画师绘制出的精美画作,简直令人惊叹不已。
就连那阴暗漆黑,影影绰绰的小窗外,也“飞”出了一只只流萤,和缀满点点星光。
不仅如此,画面也会随观画者的视角不同、光源不同以及光线对画面照射的角度不同而变化,时而绚丽夺目,时而淡雅含蓄,光和色彩相互交融;色彩厚重却不湮没帛的肌理效果。
在绘画的形式、题材、风格上,谷川枫可谓是又创造出了绘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艺术样式。
图画院的众元老以及御仁君在欣赏了谷川枫的帛画后,纷纷对其赞不绝口,惊叹这绝无仅有的独特才能以及无人能及的高创造性。
御仁君更是直接赐予这幅画为“天下第一画”的称号,并打算收录入皇宫。
再看揭傲所绘制的《锦城繁会图》。
这幅画是绢本设色长卷,高一尺三寸,长两丈。以极精致的工笔描绘了锦城的建筑民生,繁华景象和各种各样的自然风光。
采用了散点透视的构图方法,将繁杂的景物和人物纳入统一而富于变化的画面中。
大家都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画中锦城的风采。
图画院的元老们更是纷纷戴上叆叇和放大镜,上前欣赏和研究如此丰富,规模宏大的构图。
随即就有元老激动的大声道:“此乃神作!神作啊!”
画中人物共形形色色八百余人,每个人都各不相同,服装和神情均迥异,甚至体现了至少百余种不同的行业。
有春风满面的商人,忙忙碌碌的小伙计,行色匆匆去赶集市的平民老百姓,正在表演戏法的演员和兴奋的观众,聚精会神的下棋人,走街串巷的挑夫……甚至还有牵着骆驼的胡人,细节到连衣服的褶皱,脚上穿的鞋都看得一清二楚。
远处的郊外田间一片富饶,树木郁郁葱葱,荷包满塘,花果飘香。廓城内用三百余栋不同的建筑,五座大小造型各异的桥,贯穿其中的二十几条街道绘制出了都市的一片繁荣之景。
或翘角飞檐,或金顶红栏,或小巧玲珑……构图疏迷密有致,结构严谨,注重节奏感和韵律的变化,笔墨章法都非常巧妙。
除此之外,河流上还有渔船龙舟正在运行着,连河流内的水都有近十种不同的形态变化。
然而最能体现锦城辽阔的,是东北角处发生的一起火灾。整栋建筑都被浓烈的火焰吞噬,周围的居民表情慌张,屋主人嚎嚎大哭。提水灭火的人一路狂奔,水洒了一地。
有不少闻询而来的人正在好奇地往这边观望,甚至有的还爬到了树上,屋顶。尽管这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远处街道的正常运转,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锦绣城。”数千年历史长卷在众人的眼前浮现,在揭傲的笔触下体味着这盛世的繁华喧嚣,锦城的景观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无论是城里城外的田园楼宇,还是人们劳作奔波的喜乐哀惧,都带着梦一样的色采,可是却又处处透着朴实无华。
苏诗青看见人流如织的街道上,隐晦地画着缓缓并肩行走着一对背着画筒的男子,饱含热泪。
一个是眉眼如画的美少年,稚嫩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着调皮之色;一个则是低头微笑地望着少年的俊朗男子,两人牵着彼此的手,深情凝望。
这不正是他和揭傲吗?
围绕着揭傲和谷川枫的比试,图画院外也正进行着一场热火朝天的较量。
大家都在为要投哪一幅画而争得面红耳赤,因为两幅画都很生动。
《夜影图》色彩妖娆抢人眼球,技法空前绝后;《锦城繁会图》场景复杂人物逼真,构图巧妙,朴素却更显真实。
苏诗青一看这阵势,心里早就猜出了几分。
此次评审的人并非专业的画师,因此揭傲这种传达民间实情的画稿会更加深入人心,感动真情。
比起谷川枫那通篇充满欲望和妖娆的风格来说,揭傲的朴实会冲击人们平淡如水的内心,使人们重新拾起对生活的热情。
大家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别开生面,精彩连连的比赛,不由得纷纷赞叹起来。
苏诗青提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一脸安心的看着揭傲,几乎是崇拜的目光就这么定在揭傲的脸上。
这样的结果在谷川枫自己的预料之中,所以输得心服口服。就像他自己说的“所谓画画不就是画心吗,民心所向即是结果。”
但是他对这次的输赢不以为意,因为他突破了自己,这就是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只是遗憾未能和苏诗青好好地比试一场。
御仁君大喜过望,想不到揭傲不仅年轻有为,才智过人,就连作画都有如此造诣。越看心里就越宽慰,自然激动不已。
因此他打算忍痛割爱,将《锦城繁会图》定为国画赠送给瀛国。
作者有话说:
上架啦!
第60章 危机来临
是夜。
御仁帝在图画院内举行了热闹的晚宴。
王培林坐在柳时颢的旁边,两人一起喝着闷酒。
王培林问道:“昨日中午你去了哪里?图画院上上下下都寻不到你人。”
柳时颢胡乱搪塞:“昨日,昨日忽感腹痛,出去寻大夫了。”
他满腹惆怅地放下酒杯,回想起昨日。
苏诗青来找他,说想让揭傲和谷川枫比试,于是便请求他暂时躲起来。因为倘若他在场,元老们一定会派他出战的。
柳时颢感到很庆幸也很无奈,如果真的是他跟谷川枫比试,一定会输得很难看。
天空像一片黑幕,星子很淡,地上是明明灭灭,影影绰绰的灯火。
无人的东斋。
烛光与喧闹的人声,在这与世隔绝的屋内都成了幻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