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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女为悦己者-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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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这是我自己想做的?如果我有了小孩,我会希望她为我……

    “真的不希望被上一代的事情影响吗?”她问,有点挑刺的味道,“哪怕我和凶手结婚呢?也不影响?”

    她用的是挑事儿的语气,所以胡师傅没当真,他毫不考虑地说,“那当然不行,而且这怎么可能——”

    这会儿,他大概是想到了那些夸大其词的新闻——名医弟弟,胡悦也是医生,她始终没有详细解释理由,但是……

    胡师傅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这一瞬间确实有些惊讶和迷茫,但很快,他观察着胡悦的表情,合拢嘴断然地一摆手,“不影响!”

    “我可以保证,你妈也一样是这样说的,做父母的,都只希望自己儿女好,她一辈子就盼你好,最不希望你走不出来的人就是她。”

    他斩钉截铁又意味深长地说,“以前我和你讲,叫你把那些事情都忘掉,过你自己的生活。我没有本事,我只能这样想,不然生活我过不下去,我当你和我一样,也就是这样混混的料子了,所以我叫你也那样过。”

    “还好,你没听我的,也很有本事,因祸得福吧,没办法,我就这个层次,眼界也就这样子了——”胡师傅把烟灰抖到缸里,“你已经远远超过我和你妈了……”

    “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讲一样的话。”

    “别想了,忘了吧,这都已经结束了,你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老一辈的事情,就在老一辈结束就是了。你妈也会这么说的,以后,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你管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想和谁谈恋爱,去谈,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不要再被老一辈影响,知道吗?”

    他的话,繁复絮叨,翻来覆去,只是这一个中心意思,读书少的人是这样,大概是怕语言没有力量,就会更加唠叨。胡师傅又说了很多才走,不无解释的意思:继母当然也不想给她钱,但还好,以后也不会给她添麻烦,叫胡悦尽管放心,他有事也不会麻烦到她……

    说了半天,走的时候胡悦已经没有睡意了,她隔着窗户,望着胡师傅微微佝偻的身影走出大堂,往角落里停着的一辆破破旧旧的桑塔纳而去——他看起来太平凡了,就像是这社会上随处可见的中年男子,一个月小几千块收入,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担让他直不起腰,两鬓也早早有些斑白。

    胡悦站了很久,不知为什么,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用电话银行查了一下那张卡的余额——直到听到机械音报出的数字,她五味杂陈地放下手机:居然真的打了几十万在里面……

    以前的争执,一幕幕又像是都回到眼前,混合着刚才不以忏悔名之,但其实两人心知肚明的忏悔,那些怒骂和解释混合在一起,一边历久弥新,历历在目,一边余音绕梁,一样仿佛是掏心掏肺。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想了很久,自失地一笑,却又不无释然——大概,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她读高中的那时候,也是父亲最落魄的时候吧,脾气当然不好,更谈不上理解并支持女儿的选择,毕竟,那花的是他自己也没有多少的东西。但要说他的要求多么的自私,或者也并没有,他只是如他所说的一样,眼界有限,在他看来,女孩子就应该那样活,而她的异想天开当然是值得愤怒的,他从来都没想过,其实有时候,一个平民百姓离‘传说中的生活’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的努力和运气。

    但到底,那番话也是真的,在他的迁怒和粗暴之下,也隐藏着他自己的观点,小孩子,不要承担父母的担子,成年了就要开启自己的生活。

    她已经成年好久了,往事,也终于了结了,恩怨都已经结清,其实,她在圆的,一直是自己的心结,对母亲来说,也许她的想法的确和父亲一样——每一个母亲的想法都会是这样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她们永远都不希望由儿女来背负。

    胡悦徘徊良久,几次拿起手机又慢慢放下,最终,她还是把微信发了出去。

    【郭小姐有找你复诊吗?她的下一次手术期快到了,我不在s市,你安排一下吧。】

    他当然不会马上回复,按下发送键,胡悦也不禁有点出神,她很难想想这个时候的师雩会在干什么,在记忆里,他几乎总是在工作,永远都在工作。

    那么,现在他在做什么,这条信息……他会回复吗?

    才正这样想着,嘀的一声,师雩就回了信息来。

    【这么巧?】

    他说,【你猜现在谁在我办公室?】

    第221章 省略号(上)

    【这么巧?】

    【你猜现在谁在我办公室?】

    发完了信息,师雩放下手机,重新打量起了面前这张扭曲的面孔——在一般人来看,郭小姐的脸有点儿恐怖片的感觉,透着假脸感,像是被捏过的塑胶玩偶,但,在专业的整容医生来看,这张脸则像是破碎的面具,钢钉、断骨、被截去的软骨,填充在软组织中的玻尿酸,不属于这个部位的脂肪……各种各样的元素,杂乱地浮现在骨骼框架上,好像摔碎了的杯子,想要一片一片拼好,对大部分医生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挑战。

    ‘做整容医生,当然是安全的手术最赚钱——但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其实就喜欢这些超高难度的前沿手术,这是你的性格’

    曾有人这样对他说过,当时他嗤之以鼻,并不显出一点认同,现在,师雩又漫不经心地想起了她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在扶手上敲着手指,当然了,之前,他看过她的照片和ct片,甚至是3d头模,也做过手术计划,但这些怎么都比不上看到真人来得直观。当时他设计的方案也更趋保守,这是考虑到他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亲自给她做手术,更多的还是要让那些名医接受到他的手术方案。

    是谁给骆总支的招?第一个安排上门的病人就是郭小姐——这些都是他没法完全移交的‘债’,除了他,患者在国内找不到别的医生接手,师雩就算再想休息,再想静一静,他现在是保释出来的,人必须就住在s市,胡悦不在,别人找上门了,能不管吗?

    没有合适的诊疗场所,执照的事,说法也还没出来?

    没事,这都不是问题,j's多得是办公室,没有执照,用医学顾问的名义就好。求真心切的患者,更不屑于这些规矩,郭小姐第一个就来约,她的下巴已经过了恢复期,看起来自然多了,现在正急于开展下一步手术。——他本以为第一个求到骆真这里的会是宋晚晴,现在看来,骆真确实比想象中了解他,这个案例,更能激起他的兴趣。

    “师医生……”郭小姐闭着眼,语气谦卑地细声提醒,师雩这才回过神:她已经这样闭着眼,任他打量了十几分钟了。

    “你可以睁眼了。”他说,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胡悦回了个【谁??郭小姐??】,他也回了声,【嗯】。

    胡悦发来一串句号,跟着就没回应了,师雩把手机放下:门诊的时候不发私人消息,这是职业道德,再说,病人也会因此不快。

    如果是公立医院,可能这份不快早已溢于言表,但现在,郭小姐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师雩,等待他的下文。毕竟,现在谁占据主动再明显不过,师雩有太多的理由可以不接这个病人,但离了师雩,郭小姐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医生了。

    她脸上的卑微、祈求和患得患失,没有任何造作的痕迹,全是内心喷涌而出的焦虑,师雩不是易被打动的性格,但也不至于居高临下地评判什么,他沉思再三,慢慢说,“你的脸,要完全恢复原貌,很难。”

    郭小姐脸色顿时一暗,师雩继续说,“但是,想要比现在自然一点,可以办得到。”

    郭小姐就像是坐过山车,脸色又亮了起来,“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做手术,师医生?”

    “话还没说完呢。”师雩说,他顿了一下,有些啼笑皆非:真跌坑里了。这个案例接下来,还谈什么转行?

    话没说完,郭小姐就等他说,迟迟等不到下文,她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满是央求,看着就恨不得给师雩跪下了。“师主任,我知道你现在情况不方便——我可以等的,师主任,我是真的无路可走了,除了你,谁能收我呢?”

    说得是实在话,这个案子太难了,就算是他出面联系,恐怕也没有太多医生愿意接——除非师雩来做手术方案,别的医生执刀,用丰厚的车马费来打动人,这还有点可能。只是,若他连手术方案都做了,这长达数年的修复周期,伴随地肯定是和患者不断地接触……那他还能去哪里?郭小姐的手术,很可能是一辈子的事,她的脸几乎都已经碎了,现在拼回来了,过了几年,软组织老了,可放进脸上的人造体可不会变,每过几年是一定要调整的,这样一个终身客户,接下来了,难道又半路丢开?

    这一次,郭小姐能约到这间办公室,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只要他接了这个客户,回归旧生活也就是一步接一步往下走去,师雩只是在想,这高人除了骆真以外,是不是也有点胡悦的影子。之前留下的病人,除了他以外也就只有她能接手了,如果她想要改行,当然最负责的还是把这些病人交到他手上。

    怎么整得和溺死鬼互相找替身一样了?他又有点好笑,大概那微信真的只是巧合。师雩先不想那么多,他叫郭小姐起来,“能做手术的人并不少,你等我才是浪费时间,我以后未必能做手术。最多是给你出个手术方案,但那也最多只能管五年,如果行医执照被注销,一个外科医生远离一线五年,知识就会过期,你最稳妥的办法不是在这里求我,而是找一下有没有能给你做手术的另一个医生。”

    见招拆招,郭小姐本待苦求,被师雩一分析,眼泪慢慢干了,她眨巴着眼想了一会,不确定地问,“真能找到另一个医生吗?”

    旋即又警醒过来,大概是之前被警戒过了,“可,在找到之前,还不是只能指望您吗?——还不如您先管五年呢!”

    “那五年以后呢?”师雩不动声色。

    “五年以后……胡医生不就成长起来了?”郭小姐眨巴着眼,这画面不算太好看,但师雩已可以熟视无睹,他看过太多人性的丑恶,尽管制造出太多美丽,对人面反而不那么敏感。

    “在这儿等着呢?”他笑了,“你就这么肯定,胡医生五年以后还在做这一行吗?”

    也许是见他笑得轻松,郭小姐打蛇随杆上,“劝了您,我自然也能劝胡医生的,而且——我是她接下来的医生,她得对我负责……”

    这有一点无赖了,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语气仍坚定——是那种受过指点的坚定,师雩端详她一会,忍不住笑出声,现在,他不用再强忍这些情绪了:好呀,以疑难杂症诱惑,又佐以胡悦的事来加码,一层一层、从容不迫,看来,骆真是真的很想让他留下来。

    她有没有其余心思呢?他不知道,这时候,师雩又有一点像哥哥了,他终究不像是十二年以前那样心软,于他,话已经说明白了,就不会再想太多,只当骆总是不愿j's失去一株摇钱树,这些医疗诉求,是她有意引导过来,但也至少说明有这么多病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是师雩还是师霁,甚至不在乎他有没有杀过人,只要他能继续做整容手术。

    这是在隐晦地给他信心啊……

    “唉,你们啊。”

    他仍没下定决心要不要接下这个案子,口开了,可就由不得自己了。师雩的语气很和气,因为他也没下定决心拒绝,发发感慨拖延时间,“现在求人做修复的劲头,用在当时找人做手术的时候不好吗?”

    这在他来说,是正当的感慨,但却正戳中郭小姐的痛处:自进办公室以来,她的情绪一直恰到好处,明显是带有策略性的,直到此刻才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真诚的伤痛。

    “正是因为我从前没有这样的智慧,现在才要付出百倍的毅力啊。”她低沉地说,“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谁喜欢这样求人呢?这样低声下气地等待着一个并不情愿的医生,这还不是因为,没有其余办法了吗?还不是因为,虽然过去做了很多错事,虽然现状极其糟糕,但到底,还抱有微小的希望,还想让明天好一点,所以才抛弃了尊严,这样苦苦地等候着吗?

    有些错不是轻易能犯的,后果太重,重到承担不了,可,就是发生了,那该怎么办呢?

    谁不是背着过去的枷锁,沉重地前行呢?

    师雩忽然有些后悔——倒不是被她打动,只是她的语气,让他不知联想到了谁,他叹了口气,“是啊,也做不了别的事了……你先回去吧,你的情况,我还要研究一下,我现在无法为你手术,具体的手术日程,也得商议后才能告诉你。”

    虽然仍未明确接下,但这已是不错的进展,郭小姐不敢贪心,连声道谢,亦不敢再纠结求什么保证,戴上口罩墨镜,拿起包——其实,遮住脸,她的身材窈窕,体态优雅,气质仍夺目,可以想见,在手术以前,怎么也能称一声清秀小美女。

    “师医生。”

    她在门口又停了下来,手握着门把,待说不说的样子,师雩嗯了一声,做询问状。

    “有人和我说,”大概刚才的踌躇,是在想,这被安排好的话要不要说吧,郭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了,“师医生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在这个行业做下去,因为这不是你最开始想做的分支,可能,你觉得这一行不是你做医生的初衷,医者救死扶伤,你还是喜欢做颜面修复。”

    虽然戴着墨镜和口罩,她的表情也不能被看到,但郭小姐依然没有勇气完全转过身,她半侧着身子,低声说,“可能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吧,但是……我真的不觉得这个分支没有意义,我想要变美,所以才去做的手术,遇到了不负责任的医生,一步接着一步,最后才变成了这个样子,虽然我很愚蠢,但是,一个人想要变美的心,应该没有错吧?”

    她低声而气弱地说,“如果像是师医生你这样的好医生,都去做别的科室了,那么,留在这个行业里的,不就只剩下为了钱来的医生了吗?到那时候,被这些医生毁掉的病人,该找谁呢?”

    “可能有很多人来做手术,是为了把美丽变现,所以想要改造自己的脸,但也有很多人,单纯只是想要更美一点,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好一点吧。”

    “我觉得,师医生你做的工作也很伟大啊,一点都不比别的工作差。”

    她扭过头,想要拉下口罩,动作之前犹豫了许久,这才终于拉了下来。

    “我和胡医生说过,每一次躺进手术室里的时候,我心里都是相信的,其实,那句话,我没有说完,到后来,其实,我心里的相信,是相信到最后,事情总会变糟,我的脸会变得更难看。可能每一次,我去做手术的时候,只是想看看,我能让自己更痛苦,更糟到什么地步而已。是她和你,让我第一次相信,可能,我的脸能回到从前,回到人应有的样子。”

    那张破碎的面具,努力地对他做出微笑的样子,却更坠入了恐怖谷,显得更加扭曲、更加非人,郭小姐说,“我的生活里第一次有了真的希望——好得几乎让我觉得那是假的。”

    “如果……到最后也被证实,确实是假的,可能我也不会吃惊,只会有点点小失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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