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乡症候群-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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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循着我指的餐桌的方向走过来,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狗蛋儿:“球球?!”
“你认识这只猫?”
“之前我住在这儿的时候,老在楼下碰见它,还经常投喂它——你收养它了?”她转身问我。
我点点头:“前段时间下雨,它都被淋湿了,我怕它撑不过去就决定养了它,它现在叫狗蛋儿。”
“狗蛋儿?”她笑了。那
“快吃吧。”我说。
“好,谢谢。”她终于在餐桌前落座。
我把她的风铃放在餐桌旁,她一边吃一边夸我做的面好吃,还说了很多谢谢的话。她最后几乎是端着碗把汤都喝光了,她放下碗的时候,眼神落在了风铃上。这只风铃好像勾起了她的回忆,我听见她说:“这是风铃是我外婆送给我的,是她亲手做的。她……前几天突发脑梗走了,葬礼结束的时候我才想起她送过我这只风铃,她还活着的时候倒也觉得没什么,她走之后我就发现了它的珍贵。”
“理解。”我说。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工作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只有我的外婆支持我,她和我说‘凌春啊,我的好外孙女,你要喜欢你就去做,凭本事挣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只要你不害怕就可以’,我那时特别坚定,我对她说‘外婆,我不害怕’,我外婆也笑着和我说‘那就去干’,她是支持我做这个工作的动力。”
于是我开始好奇,这个叫做凌春的女孩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殡仪馆上班,遗体整容师。”她回答我。
我猜对了。
“很酷的工作。”我发自内心赞许。
“也是我外婆,让我家人和我,还有我的工作和解了。”说着她哭出了声。“我外婆是我送她最后一程的,我爸妈他们申请了旁观入殓,一家人在现场都在沉默地哭,我保持工作时的一丝不苟,忍着眼泪为她整理遗容,那天晚上,我妈抱着我哭,我知道,她理解我了,而这个理解的背后,是一位至亲的离去换来的。”
“你外婆在天上知道的话,会为你开心的。”我说。
她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把碗洗了。”
我说:“不用,放那儿我洗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
“你真是个好人。”
“我也这么觉得。”我说,试图缓解气氛。
凌春走的时候我给她塞了几块巧克力:“低血糖的时候可以吃。”
她又在说着谢谢的话。
“谢谢你,你治愈了我的一天。”她说。
“你也是。”我说。“有缘下次再见,路上慢点儿。”我站在门口朝她挥手。
“好,有缘再见。”
她说着,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第17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上)
天气预报说最近有雪,但是一直没有下下来,就这样,青江市民在这样的捉弄下于阴沉的冬日天空下郁郁寡欢。
不过话说回来,雨倒是断断续续没有停过。
周末的清晨,窗帘还没有拉开的房间里昏暗地只依稀见得些细小的光影,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窗子被敲出节拍,这样的天气,窝在被窝里睡觉再好不过了。
可是他妈的,我还要上班。
我转身看见狗蛋儿在它的小窝里睡得很香甜,我嘴角挂了一丝微笑然后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毕我煎了鸡蛋、培根,黄油把吐司煎的香脆,就这样再搭点酸奶,早餐就这样完成,我端着盘子从充满黄油香甜气息的厨房里走出来,坐在餐桌前美滋滋享用早餐。
这样开启新的一天,仔细想来也算不错。
出门前我给狗蛋儿添了粮和水,最近给它入手的一个自动喂食机不是特别好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人工智障,照它那样喂下去,狗蛋儿迟早得三高。我往狗蛋儿的碗里加完猫粮,然后踢了一脚那个智障喂食机以示不满。
晚上的时候约了大家来家里吃火锅,打算下了班之后去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下雨的时候我觉得骑车去上班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儿,所以我干脆去家最近的轻轨站乘坐轻轨,乘坐五站就到了诊所附近的站点,还算方便。
刚到诊所门口就看见同事小杨和徐姓同事有说有笑地在收伞,然后一起进了店里。看来他们的感情目前为止还算稳定。
晚上下班之后我直奔超市,吴斐和周离早早地就推着购物车已经买了一堆食材了,白天吴斐在群里讲,她们去买食材,让我直接去找她们,查缺补漏一番,我们很快买完食材,今日消费斐姐买单。
从超市出来,一对情侣从我们面前经过,女的对男的讲:“不就是输了一场游戏,废话那么哦?”
这种很日常的对话让我想起来曾经有一次 W 去了广州出差,回来之后他和我说了好多他在那边的见闻,其中百分之八十被我认证为废话,那天他来我上班的医院等我下班,我们从医院出来,沿着那条叫做渡春路的路一直走,那天夕阳灿烂的不像话,W 一手拉着行李箱在我耳边不停地说着废话。
“你想讲多久废话?”那时我问他。
“港一路啦。”他突然港普。
“多长的路?”我配合他的幼稚。
“嗯……这条渡春路啦。”他笑。
头顶上梧桐树叶哗啦啦地响,有光稀疏落下,他见四下无人,嘴巴凑到我耳边,良久他说——
“我是想你了。”
如今我一抬头,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身旁只有两个朋友,还有这阴雨绵绵。
我从医院辞职之后,就再也没回过渡春路了,渡春路口有位老奶奶,经常在傍晚出摊,卖油炸的淀粉肠、腰子饼还有臭干子,有时候下班贪嘴,我总会去她的摊位上现买现吃,然后擦擦嘴巴离开,时间久了她也认识我了,时不时多给我一块腰子饼还有臭干子。
忽然想起来,竟然还有点想念。
通往我家的路上,周离坐在副驾驶开玩笑地说:“斐姐,我觉得你车技的提升有我和周游的功劳。”
吴斐轻蔑一笑:“笑话,别忘了你姐是干嘛的。”
是的,吴斐,这个富婆,业余开出租。
雨刷器左右摇摆,天色昏暗,灯红酒绿混合着雨水模糊一片,不知什么时候,前方一辆车好像是车轮打滑,左右漂移不定,在吴斐的骂骂咧咧下,最后还是没避免追尾,按照形势来看,前车全责。
两辆车靠边停下,很快前车主人走下来,是个中年男人,穿一身正装,就在他朝着我们走来的时候,我看见吴斐低下了头。这种情形我只在上次咖啡店见过,吴斐当时看见那几个女人,也是这样的反应。
“吴斐?是你啊?”男人的声音在车窗外闷闷地响起。
他不断敲着车窗玻璃:“我全责,你把车窗降下来,我们谈一下吧。”
“不用了,你走吧。”吴斐依旧低着头,整个人都要埋在方向盘下了。
“哟,好久不见,你这都开上宝马了?怎么,傍上哪个老板了?”男人开口。
“说什么呢你?!!!”周离开始气愤。
我见状从后排下车,淋着雨越到驾驶座车窗外:“她都说不用了你没听见吗?”
“不是兄弟,我全责啊,我得负责。”那个男人不依不饶。“吴斐,你把门打开啊。”
我依稀看见吴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在发抖,我想是时候结束战斗了。
我把那个男人往前使劲一推:“都说不用了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吗?”
这一刻我虽然心里砰砰跳着,但是我还是很庆幸我能拥有十五岁那年的一点点勇气。
“斐姐,你坐到后面去,我来开。”我大声说。
吴斐的头在这一刻抬起来,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好像那一刻我短暂地治愈了她一些,她的眼神里满是感激。我挡在吴斐前面,让她安全在后排落座。周离也从副驾驶出来,陪着吴斐坐进了后排。
我坐进了驾驶座,其实我的心脏在砰砰跳动,我已经很久没开车了,我不确定自己还开不开得好,然后我庆幸我的驾驶证就在我天天上班的包里随身携带着。
调整座椅,系好安全带,脚踩离合和刹车……离合呢?哦,这是自动档……我可以的,我在心里默念,虽然我考的是 C1,但是自动挡我也开过几回,脚踩刹车,拧钥匙发动汽车,挂入 D 档,松开手刹,打左转灯,方向盘向左打,我朝着那个逼男的摁了几声喇叭,他吓了一跳往旁边退,然后我观察后视镜后松开脚刹,轻踩油门,好的车子启动了。
周游你真是很棒,我夸自己。
车子慢慢步入正轨,我也得心应手起来,紧张感骤然消失,周离开口:“没想到你会开车。”
我笑了,也试图让气氛轻松下来:“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我透过镜子看着后座,周离揽着吴斐的肩膀。我们缄口不言,吴斐不说,我们也不问。
回到家里,我打开投影找了一个美食纪录片在放,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谁也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斐终于开口:“看得我,好饿啊。火锅煮起来吧。”
“好,我去洗菜。”我起身朝着厨房走去。
“我来帮忙。”周离也起身。
“车子后备箱有好多酒,我去拿。”说着吴斐就准备出门,我眼神暗示周离,周离和我心照不宣,然后吴斐出门后她跟在身后。周离站在门口,看着已经走了一半楼梯的吴斐靠着墙在哭,很快哭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走到门口,周离已经和吴斐坐在同一级楼梯紧紧抱着她了,我转身回到厨房,继续洗菜。
“没事儿周离,你先回去,我一个人可以。”吴斐带着哭腔开口说道。
然后吴斐就一个人下楼了,周离回来的时候我问她:“怎么样?”
“她还扛得住。”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我问周离。
周离摇了摇头。
吴斐从后备箱里拿出她的迪奥托特包,里面的玻璃瓶哐当响,全是她的酒。她关上后备箱的那一刻,正好看见不远处秦大朗停好车从驾驶座上撑着伞下来,与此同时,江渡从副驾驶上下来。
江渡见状,拎着手里的水果还有饮料先行一步上了楼。
留下秦大朗和吴斐四目相对。
“怎么也不打把伞?”秦大朗走到吴斐面前,为她撑伞。“我来拎吧。”说着接过吴斐手里的托特包。
“你眼怎么红了?哭了?”秦大朗轻声问。
吴斐笑了,说:“没……没有,刚刚切蒜熏了眼睛。”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会说谎。”秦大朗说。
“小朗在你家还好吗?”吴斐转移话题。
“挺好的,跟他奶奶玩儿积木呢。”秦大朗说。
“上去吧,他们等着呢。”吴斐笑着说完转身朝着单元门走去。
我忘记了那顿火锅是怎么结束的了,只是最后我家只剩下吴斐和周离没走,她们俩窝在沙发上看一个喜剧电影,我在厨房洗碗,时不时听见她们两个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此时窗外的雨,终于停了。
洗完碗我也躺在了沙发上。
“其实,我差点……就……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他是我前领导。”几乎是猝不及防,但是吴斐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我和周离面面相觑。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去出差,然后他借口让我去他房间给他送资料,我当时就站在他房门口,想着就在门口给他,他打开门,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一把把我拽进了他的房间,然后……然后我拼了命的挣脱,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连夜赶回了家。当时我回到家我妈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秦小朗让我抱他我让我妈把他抱走离我远远的,我身上有那个人的口水,我觉得恶心……好脏——那个时候我爸和我弟刚走没多久,秦大朗那个时候公司刚刚起步,为了拉投资全国各地跑,我好无助,那天晚上我在花洒下面眼泪都快哭干了,出来的时候抱着我妈哭,我和她说,然后她气得拿了把刀要去我们公司,我哭着把她拉回来,好像除了哭,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吴斐把她的伤疤揭给我们看,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周离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她。
吴斐的眼泪顺着鼻梁滴落,我见状顺势从茶几的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我原本想给她擦掉眼泪的,但是我觉得我做不到。
“前段时间我们在那个咖啡店遇到了几个女人,就是我们公司的,她们其中有个人看到了我,后来她找到我,我才知道,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那个人得手的没有得手的,加起来有五六个人。”
“畜生。”周离咬紧牙关。
“他应该得到惩罚的,活在阴影里的不该是你们。”我说。
“会的。”吴斐擦干眼泪,忽然笑了。
于是我明白,她自有计划。
后来我们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的发生,吴斐选择了和秦大朗离婚。她向外说的是他们性格不合,和平离婚,共同抚养孩子。但是这其中缘由,秦大朗至今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吴斐为了和他离婚,以死相逼。
“我那时给他扣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说他整天不着家,对秦小朗也不管不顾,有他跟没他一个样。”说着吴斐忽然露出一个辛酸的笑容。“他不愿意,我就以死相逼。”
这晚吴斐很晚才回到家,她打开门进了玄关,一眼就看见秦大朗一同往日地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还没走,我不是说让你把小朗送回来就先回去吗?”吴斐一边换鞋子一边同秦大朗说。
“我想等你回来再走。”秦大朗说。
吴斐自动屏蔽了他的这句话,然后说:“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坐,那里都要被你坐出一个坑了。”
秦大朗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位置,发觉自己好像确实每次来都坐在这儿,然后他抬起屁股挪了挪位置。
“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你妈该担心你了。”吴斐一边倒水一边说。
“我很担心你,吴斐。”
“担心我什么?”吴斐放下手里的水杯。
“你为什么哭?今天在周游家吃饭,我感觉你心情不太好。”
“哦……那个,我来大姨妈了。”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是怎样?”
“今天——我给小朗讲故事的时候——是个超级英雄的故事,他和我说,他觉得你也是超级英雄。”
“这小子。”
“那……我走了,你要有事儿和我说说好吗?”秦大朗说着从沙发上起身。
他本来都越过吴斐快走到玄关了,突然又折返回来紧紧地抱住了吴斐:“别推开我。”
客厅里只剩静默,吴斐的手悬在半空,她原本想轻轻拍拍秦大朗,但是她还是没做到。后来秦大朗轻轻地松开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走到玄关换了鞋就走了。
慧芳阿姨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看着吴斐,说了句:“大朗走了?”
“嗯,走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吴斐轻描淡写地说。
“他今天问我你怎么了。”慧芳阿姨说。“我以为他是说……”
“然后呢?”
“我告诉他了。”慧芳阿姨鼓起勇气。
慧芳阿姨本以为吴斐会生气,但是没想到,吴斐只是说了句:“早知道也好——妈,我去看看小朗,你早点休息吧。”
吴斐走进秦小朗的房间,借着微光她捏了捏秦小朗的小脸,然后下一秒秦小朗睁开了眼睛:“妈妈。”
他的声音迷迷糊糊软软糯糯。
“没睡啊?”吴斐轻声问。
“爸爸走了吗?”
“走了。”
“爸爸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