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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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喜欢张敬程吗?”凌霜问她。
娴月有点沉默。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要是换了个人说这话一定欠揍,但她毕竟是娴月:“在我喜欢他们之前,他们都喜欢上我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喜欢人该怎么样?像卿云一样患得患失吗?还是像你和程筠?”
这话把凌霜也问住了。
“你今天跟我说了实话,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凌霜告诉她:“我觉得我并不喜欢程筠。”
娴月并不惊讶。
“正常,程筠自己都没弄明白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我再说一个秘密。”凌霜道:“就算我喜欢他,我也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吗?”凌霜问:“为什么世上的女人都要嫁给一个人,在他的后宅生活一辈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得到他的爱,希望他永远不变心,不会宠妾灭妻,也不会在官场上出事。
就好像一条小狗,希望主人永远不会喜欢新的小狗,这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为什么一个人要这么依附于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
娴月倒也不生气,否则她不会装作生气了。
“好啊,你骂我是小狗!”她立刻就找凌霜麻烦,按倒她要挠她腰侧。
“我是打个比喻嘛。”
凌霜老老实实被按住了,也可能是忙于思考,没时间理会,道:“说真的,娴月,你闲下来的时候,不会想这些问题吗?”
“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吗?”娴月问她。
“什么区别?
我觉得我们没区别,我讲的你都懂,像卿云,压根也不会想这些问题……”
“卿云和我们的区别,是卿云不会去思考已经有的道理,她只会想,既然这世上已经有一套规矩,那就按这套规矩,做最优秀的那个,所以她总是最让娘亲骄傲的那一个。
而你则是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的规矩是这样,为什么我要遵守,我偏不遵守。”娴月笑起来,道:“而我呢,我介于你们之间,我问了,也得到了答案,所以我与这套规矩像朋友一样相处,有能活动的地方,我不介意钻点空子,实在撼动不了的地方,我也不会像你一样,非要碰一个头破血流。我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罢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一切规矩,你会过得更好呢。”凌霜的眼睛都亮起来:“那会是我们想象不出来的好,比你所想到的一切最好都要好。”
“但谁去推翻这些规矩呢?”娴月反问:“能推翻吗?是你我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事吗?既然不能推翻,再苦苦追寻,不是自讨苦吃吗?”
“我宁愿去讨这个苦吃,也不要去过那种仰人鼻息的苦。”凌霜执拗道。
“那也是你的选择,就和我和卿云,都有各自的选择一样,我们都会要用自己的一生来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
就像赵景他们也要选择,也有代价,只是他们生为男子,付出的代价可能更小,后悔的余地更多……”娴月淡淡道:“你去挑战这个规矩,我用我的努力去消弭我和他们之间的差距,我们只是走了同一个方向的不同小路而已。
今天我们在这谈论我们的区别,事实上,走出这扇门,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我们是同一种异类。”
“好吧。”凌霜只得作罢,伸手揉她头发:“我会关照你这个异类的,要是以后张敬程变了心,我一定让他悔不当初。”
“这话说的,不到十成十把握,我也不会嫁他,不然我在这筹谋什么呢。难道你以后做了尼姑,还需要我接济?
你就算做尼姑,也是把一切都想好了,才去做尼姑的,绝不会沦落到别人在三十年后指着你说‘看啊,这就是非要特立独行的代价’。我们这些异类,总要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凌霜被她逗笑了。
“行了,累死了,别审我了,我得睡一觉去,明天是冯家的蔷薇宴,是三房的娘家,玉珠碧珠一定会作妖,你等着瞧吧。”娴月道。
…
娴月难得失了算,蔷薇宴玉珠碧珠倒没作妖,连荀郡主也安分不少,可能是娴月这边给的打击太大,隐约听见传言,蔡婳说:“听说姚家上门说亲了。”
“哪个姚家?”
“举办菜花宴的姚家,不过不是姚家的姚文龙,而是姚家旁支,我姑姑说,要是以前,娄三奶奶一定不接待的,今年竟然留下来看茶,谈了半晌,可能是怕娴月真一网打尽,所以早做准备了。”蔡婳道。
娄家大房常年守寡念佛,但估计受了三房不少盘剥,所以说起来也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说碧珠知道了生气,所以昨晚连饭也没吃,哭了一宿呢。
三奶奶再三跟她保证不会考虑姚家,就算考虑也至少得是姚文龙,也不知道哄回来没有。”蔡婳道。
确实碧珠眼睛有点红红的,像是哭过,妆也盖不住。
如今娴月成了个独特的存在,女孩子一面背后说她,一面又学她,个个化桃花妆,胭脂红红,也不管合不合适。
娴月只当看不出来,照常说笑,到真有点云夫人的样子了。
蔷薇宴的最后,女孩子们斗草,是冯太太的雅兴,说小时候和姐妹们常玩这个。娴月体弱,没玩,倒是桃染采了一大把来。
娴月本来正和凌霜说话,听见碧珠和荀文绮的丫鬟斗草,碧珠拿了一把鹿角草来,那女孩子对菟丝花。
“我最不喜欢菟丝花。”碧珠道:“没有骨头一样,不是缠着就是傍着别的东西,天生的贱骨头,最会勾引人。”
她骂得狠,昂着下巴,很傲气的样子。
娴月没回,桃染倒站了起来,她是个聪明丫头,直接骂道:“珠珠,快给我滚过来,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做人最重要心术要端正,别整天眼红别人,管好自己。要干什么回去再说,让外人看笑话,多丢人啊。”
小丫鬟珠珠立刻屁颠屁颠跑过来,乱挨了一顿骂,倒也不反驳,老实站在旁边。碧珠见占不到便宜,哼了一声,去一边了。
玉珠倒是笑眯眯的,她比自己妹妹聪明点,当然也更危险。
“你提醒娴月小心点,三房可阴呢。”蔡婳有点担忧。
“没事,娴月厉害,桃染也厉害,她们讨不到好的。”凌霜对娴月的厉害还是有信心的。
谁知道这话说了不到三天,就出事了。
第26章 出事
最开始,是云夫人听到了消息,她毕竟是夫人,管着一府上下,消息灵通。
说是红燕的弟弟在贺府门房当差,听到些风声,但也不真切。
所以她没有立即跟娴月提,只当是有人嫉妒,放的谣言。
但紧接着,娴月也听到了风声了。
娴月的消息灵通,在小姐们里说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她把房中一大三小四个丫头,还有奶妈、粗使婆子,都管得服服帖帖,一个个唯她马首是瞻,如臂使指。
她的奶妈也是个厉害的,丈夫在府中当着马夫,有个儿子心思也灵活,是娴月看着长大的,叫做小九,来了京城,小九跟着一帮小厮在京中四处游逛,也结实了不少其他府里的小厮,常在一起赌钱游玩,他倒聪明,心思活络,年纪虽小,很有担当,竟然有几个小跟班,都管他叫九哥。
“九哥”当时在外面听到这消息,生了气,先把说话的小厮打了一巴掌,说“你敢编排我们府上小姐”。
小厮委屈得很:“我是听到人这样说嘛,有鼻子有眼的,据说还有证据呢,不过我没看见罢了……”
小九当时就呵斥了他,不让再传,其实转头就回了家,一五一十告诉了娴月的奶妈余妈妈,娴月听了,给小九赏了些钱,让他再出去访查一番,得了消息,基本确定了。
当天是个大晴天,娄二奶奶带着卿云出门和赵夫人一起踏青去了,娴月也并不慌乱,只是让人传话给凌霜,让她无论如何立即回家。小丫鬟珠珠还傻乎乎的,问:“是去踏青那里找三小姐吗?”
“真笨。”桃染附耳告诉了她,珠珠才明白过来。
凌霜果然很快就匆匆赶回来了,换了衣服,一进门就问:“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让我回来。”
“你们都下去,桃染如意留下。”
娴月只留下她们两人和各自的大丫鬟,关上门,让珠珠和余妈妈去外面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才露出慌乱神色来。
凌霜从没见过她这样慌,也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有个传言,”娴月说得隐晦:“关于咱们家的,是个叫李璟的穷士子传出来的,说是咱们家一位小姐,在桃花宴上见过他,于是动了心,让丫鬟送了一封情诗给他,写在手帕上,约他三更相会。
他没去,自诩正人君子,现在正满世界说这事呢……”
“哪位小姐?”凌霜不解:“你还是我。”
娴月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多半是卿云。”
“他放屁!”凌霜破口大骂:“卿云会干这样的事,这也太荒唐了,一定是栽赃,多半是荀文绮,三房可能也有份……”
“栽赃肯定是栽赃,但如何栽赃的,是个问题。
你知道那穷无赖也是有个小官在身的,没有证物,不敢这样造谣。
我亲口问过小九,他说那无赖真的有一封情诗在手上,而且给同僚都看过,赵景也看过,我猜他认出了那是卿云的字迹。
如今已经是满城风雨,明天就是曲水流觞宴,如果他当着众人面把这情诗亮出来,卿云一生名声都要毁掉。”娴月神色也确实是焦急。
凌霜脑子转得飞快。
“怪不得今天踏青,赵景不出现,卿云送给他的两个字,慎与仁,他是认得出来卿云字迹的。”她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如意,去拿卿云抄的经来。”
上次文郡主说出老太妃要分一宴之后,大家议定了,老太妃占了春分三宴中的主宴海棠宴,就在永安寺办海棠宴,京中夫人小姐凑趣,都准备礼物。老太妃说不用,不如多诵佛经,也算祈福了。
文郡主领头,让大家抄佛经,凌霜娴月懒得凑趣,都没写,卿云老老实实替三人都抄了佛经送过去,如今看来,事情多半出在那些佛经里了。
如意连忙去拿,凌霜性急,也跟过去,娴月却叫出她们,拿出一叠字来,道:“我也想到了,但卿云细心,没有废版,只有这些草稿,都是零碎词句,凑不成篇,我记得她抄的是琉璃经和广华经,但具体不知道是哪篇。
我找你过来,是商量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卿云和母亲。”
“告诉卿云是不行的。”凌霜神色严肃,思索片刻,又道:“也不能告诉母亲。”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猜,玉珠碧珠虽蠢,但如果卿云名声坏了,咱们娄家的女孩子都要遭殃,外人可不会管你二房三房,大家全都玩完。
多半是荀文绮的主意,佛经是文郡主送去永安寺的,也只有她可以有机会看到。玉珠碧珠最多不过是配合。
她既然敢这样做,一定是想好了万无一失的计策。”娴月道:“你想啊,佛经已经到了老太妃手里,谁敢再去要,就算母亲知道这事,能怎么办?报官?让卿云上公堂去和那穷无赖对峙?
或者是满世界找人解释,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事沾了卿云,卿云就脏了,如今是赵夫人不知道这事,要是知道了,只怕要退婚,到时候才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倒也不必那么害怕。”
凌霜道,她抿着唇,脸上神色飞速变幻,显然在疯狂思考之中。
娄二爷几个名字都起得极好,卿云端正,娴月是富贵温柔乡,平时这两人都极耀眼,但真到了天寒地冻一片霜雪的时候,才显出凌霜的韧性了。
她虽然皱紧眉头,但脸上神色一丝不乱,仿佛再难的难题,到了她这里,都有一个解法。
“不能告诉母亲,母亲不知道,卿云不知道,这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母亲知道了,就不受我们控制了。
况且明天就是曲水流觞宴,母亲关心则乱,卿云又没有急智,这事最多和父亲商量,你给我一晚上,要是今晚想不出办法,明天再说不迟。”凌霜下了决断。
“我也是这样想的。”娴月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能够见到那封情诗就好了,我是想找云姨帮忙的,但她也毕竟是女子,进不去曲水流觞宴。要她找贺南祯帮忙的话,这事只怕要传出去。
反而像做贼心虚似的,荀文绮这计脏就脏在这,沾着点嫌疑,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是可以找个长辈定夺一下。”凌霜看看天色已经接近黄昏:“这样,你现在去云夫人哪里,跟她商议,明天不是海棠宴吗,你现在过去也合理。
我去找蔡婳,今晚让她跟我睡,我们明早碰头,看能不能想出个办法。”
“好。”
两人匆匆分手,娴月去云夫人那不提,凌霜匆匆找到了蔡婳,蔡婳正绣着花,见她过来,问了句什么事,就被凌霜拉着,回了自己房间。
“你那里说话不便,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她拉着蔡婳进了房,反锁上门,才问道:“你听说过关于卿云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蔡婳不解,但她反应也快:“荀郡主这几天是有点得意的神色,我眼皮狂跳,只怕要出事。”
“有个叫李璟的穷士子,说收到卿云一首绣在手帕上的情诗,邀他三更私会。
字迹都是卿云的,看样子是冲着卿云和赵景的婚事去的……”
“不只是卿云,只怕也冲着娴月。”蔡婳反应飞快:“我说怎么玉珠碧珠这几天和荀郡主来往特别密切,但她们俩人有点受胁迫的神色,荀郡主是看你们家最近太得意,可能玉珠怂恿,所以要弄坏你们家女孩子的名声,但玉珠没想到荀郡主不顾忌她们。
其实赵景如何她倒不在意,应该是冲娴月去的,毕竟娴月和云夫人往来密切,都说可能她要配贺南祯,但娴月周身没破绽可钻,才对卿云下手。”
“你有看到什么可靠的证据吗?”凌霜问。
蔡婳摇头。
“荀文绮虽然跋扈,却不笨,而且她身边有个老嬷嬷姓王,是文郡主当年的侍女,宫里出来的人,心机城府都不是你我可以预测的,所以她有恃无恐,自己四处作孽,却不怕报复。”
凌霜心下凛然。
“卿云怎么那么糊涂,随身手帕也会弄丢吗?”蔡婳焦急地道。
“不是弄丢,多半是仿造,卿云常年跟着我娘到处见人,身边物件都是过了明路的。”凌霜抿着唇,叹道:“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廉洁可辱,忿速可侮,兵法诚不我欺。”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论道呢。”蔡婳被她气笑了:“就是读破庄子,也救不了今日的火了。”
“这时候读什么庄子,只能读兵法了。”凌霜神色坚定:“宫里的人又怎么样,不过是些勾心斗角的把戏罢了,朝野争斗都能用兵法来破,我不信我一夜解不了这个难题。”
“其实倒也不算什么死结,不过是欺负咱们都是闺阁女儿罢了。”蔡婳也看得穿:“因为是闺阁女儿,所以连辩白都不好辩白,沾着身就算脏。
因为足不出户,所以也看不到男人手里的情诗,更无法公堂对峙,否则三堂会审,有什么冤案解不了?
荀文绮这也不过是学的当年宫廷争宠的手段罢了,把赵景和满京城的人当皇帝来待了,不管真相如何,只要赵景起了疑窦,卿云就是输……”
“我不信没有生路。”凌霜道:“如意,去跟我娘说,说我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