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日落-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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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在。”
　　他不必答，因为唐诺八成听不到，但沈攸宁出奇地耐心，保持原先的姿势没动，认真地听，他零碎的梦话。
　　有几句是安安，有几句沈攸宁，有几句是他的甜品店，剩下的，沈攸宁分辨不清。
　　但只要唐诺唤他，他便每一句都应，后来唐诺也不说别的，隔一会儿就哼哼一句，攸宁哥。
　　沈攸宁几乎是单膝跪在床头，被唤一次，他的喜欢就深一寸，每应一回，被爱的可能就多一分。
　　如此的频率越来慢，床上的人，快要进入下一轮的深眠。
　　漫长的沉寂过后，沈攸宁揉了揉膝盖，站起身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当下，唐诺却微不可闻地，又说了一句什么。
　　沈攸宁登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屏息立在原地，等唐诺再一次出声。
　　“哥哥……”
　　唐诺又嘟囔了一回，用脸颊轻蹭被角。
　　他没有听错。


第29章　包饺子日记
　　沈攸宁没作任何回答，即便他知道唐诺没有兄弟姐妹，即便他知道，这句哥哥，不出意外就是他自己。
　　但这只能证明，唐诺在心底与他更亲近，或许也有他幻想的那种可能，可几率不过万分之一，他不敢赌。
　　又过了一个小时，唐诺起床了。
　　他丝毫不记得，中午和沈攸宁你来我往的应答，迷迷瞪瞪地和对方说：“攸宁哥，我好像梦到你了。”
　　沈攸宁再次蹲到他面前，很轻地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安安突然会说话了，非要吃饺子，我和它说小猫咪肠胃脆弱，不能吃，它和我闹别扭，离家出走了。”
　　唐诺语气委屈，像是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沈攸宁被他的可爱打动，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怎么办呢？晚上可是真有饺子吃，就让安安看着？”
　　“去哪吃？饭店吗？”
　　唐诺的注意力完全跑偏，一下来了精神，“咱们不是订好年夜饭了吗？我还对着菜单看了呢，好像没有饺子呀。”
　　年夜饭确实没有，沈攸宁也没想这回事，对他来说，带唐诺吃好的，比吃到饺子，更为重要。这家年夜饭的饺子在评价榜上排名倒数第二，因此，沈攸宁并没有订。
　　林莞那头也没有订，不过妈妈勤快，中午竟然去了趟超市，买好面肉菜，下午自己包。
　　唐诺睡觉的时候，林莞来了一次，墨镜口罩全副武装，挺神秘地递给沈攸宁一个塑料袋，又匆匆离开了。
　　沈攸宁打开一看，一包是现成的饺子皮，一包是拌好的馅。
　　他给林莞发微信：谢谢妈，竟然还是半成品。
　　林莞：现吃现包，不然煮的时候容易破。
　　沈攸宁：哦～我还以为是妈给我俩增进感情用的。
　　沈攸宁自然不能告诉唐诺，饺子真正的来由，他糊弄人家，说是酒店送的，又问唐诺，你会包吗？
　　“会，我还会包各种形状的，元宝饺、月牙饺、麦穗饺……”
　　沈攸宁猜到他会，这句话是故意问的，既然对方都这么答了，他顺势接道：“小诺真厉害，我只会包最基础的，而且还包得不好，一煮就成片汤了。”
　　“我教你呀。”唐诺摩拳擦掌跃跃试试，跳下床，急匆匆去洗手了，在卫生间里还和沈攸宁念叨：“其实有很多技巧的，比如肉馅的多少呀，封口不能沾到油呀……”
　　没听到沈攸宁的回话，他便后仰上半身，想瞧瞧对方去哪了，结果沈攸宁就在门口站着，温柔又认真地，听他讲话。
　　“攸宁哥来洗手吧。”唐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腾开洗手台的位置，去厨房张罗了。
　　这里的酒店是半公寓式，基本厨具一应俱全，不过沈攸宁倒是没发现有擀面杖，也不知道他神通广大的老妈是怎么擀的皮。
　　“我先教你包一个月牙饺，这个比较简单。”唐诺虚托着饺子皮，示意沈攸宁模仿自己的步骤，“馅取这么多就行，诶呀，你取得有点多，嗯……又有点少了……”
　　教学过程比唐诺想象的，略微艰难了一些，他也没料到，他浑身优点无所不能的攸宁哥，竟然是真的不会做饭。
　　沈攸宁之前和他说过，自己厨艺不行。唐诺原本以为是对方谦虚，现在低头一看，沈攸宁手里正举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丑东西，唉，他攸宁哥真诚实。
　　唐诺有一点点强迫症，不能允许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种生物存活。他就着沈攸宁的手，一个一个褶地，重新捏了一遍。
　　他的两只小手在沈攸宁的掌心鼓弄，透过一层薄薄的面粉，传递来此刻的体温。
　　沈攸宁福至心灵，接下来的每一个饺子，都包得奇丑无比。
　　唐诺不懂、不明白、不理解，头一个已经够丑了，后面竟然还有退步的空间，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又不好意思直说，叹了口气，按下沈攸宁的手：“攸宁哥，还是我来吧。”
　　“嫌我包得不好？”沈攸宁憋笑，故意逗他。
　　“没有……我来，可能会快一点儿。”
　　沈攸宁玩心大起，哦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唐诺被盯没辙了，只得如实道：“好吧，是包的……没有那么好，主要我真的不确定，你包的这几个，煮进去会不会破……”
　　他委婉，又直白，躲闪，又坦然，沈攸宁伸出自己沾满面粉食指，用指侧，刮了一下唐诺的鼻尖，故意道：“小诺老师太没耐心了，也不体谅体谅我们差生。”
　　唐诺下意识用手去揩，忘了自己也是双手粉末，一蹭鼻子，直接变成了小花猫。
　　“哪有。”他顶着脏兮兮的小脸和沈攸宁狡辩，“我这不是……希望咱们别吃一肚子片汤嘛，大过年的，还是多吃几个饺子好……”
　　他越说头越低，越说越心虚，沈攸宁看他这模样实在好笑，洗干净手后叫他过来。
　　沈攸宁发现了，大多数时候，唐诺站得都极为挺拔，但他心里藏不住事儿，但凡无措了，紧张了，失落了，人瞬间就蔫巴了。
　　沈攸宁抽了张洗脸巾，用清水打湿，未经唐诺允许，帮他拭去脸上的粉渍。
　　“我……自己来吧。”
　　自打记事以来，就没人再给唐诺擦过脸，如同幼儿般被对待，让唐诺感到脸热。
　　“抬下巴。”
　　沈攸宁却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摆弄听话的小猫。
　　“你脖子这块儿，是什么回事？”
　　一抹柔软留在颈间，两次轻抚似有若无，沈攸宁问的，是那处暗色的斑。


第30章　除夕日记
　　“烫的。”唐诺答：“之前打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热饮。”
　　沈攸宁点头，戳了戳他的脖颈，道：“以后小心一点。”
　　发现对方没有真的计较包饺子的事，唐诺也胆大起来，不甘示弱地戳了戳沈攸宁的胳膊，模仿他的口吻道：“以后小心一点。”
　　说完这句话，两人便都笑了，唐诺继续包饺子，沈攸宁帮他打下手。
　　在华灯初上的除夕夜晚，他们一起吃了年夜饭，一起煮了饺子，唐诺还吃到沈攸宁偷偷包进去的糖块，沈攸宁告诉他，这是个好彩头，来年他一定能幸福圆满。
　　春晚在旁边放着，不一定看，但是得听个声。歌舞表演的时候，他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唠，相声小品的时候，唐诺抱着安安，倒在沙发里笑。
　　他皮肤白，笑得厉害了，脸颊都成了粉色，暖黄的灯光下，隐约能瞧见脸侧细小的绒毛，好像一颗刚被采撷的、鲜嫩的水蜜桃。
　　沈攸宁想带他逛逛古镇夜市，唐诺泛懒，把安安盖在脸上，假装听不见。
　　沈攸宁去拉他，他就和人家撒娇，说自己好撑好撑，能不能看完这个节目再走。
　　“不怕误了烟花？”沈攸宁拿他没办法，又担心错过烟火表演，只得照实提醒，让他自己做决定。
　　“诶？我差点忘了。”
　　唐诺急忙爬起来套外套，又给安安穿上前几天刚买的小毛衣，仿佛刚才那个耍赖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招呼沈攸宁道：“攸宁哥，我收拾好啦，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戴好围巾手套，我们现在就走。”
　　烟火表演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沈攸宁时不时观察一下身边的两个小团子，虽说裹得都挺厚，却也担心他俩在外太久，受冻着凉。
　　结果两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兴奋，唐诺小声惊呼，安安也在一旁喵喵叫。最大一朵烟花散落之时，沈攸宁看到，余光里的唐诺，双手合十，许下一个愿。
　　他不忍打破这份希冀，宁可错过最耀眼的烟花，也要捕捉到，那一瞬，唐诺扑簌的睫毛。
　　他许的愿望很久，可能有天上的妈妈，可能有他的甜品店，可能有不敢过多期待的，却始终在努力的，小小未来。
　　可能会有我吗？在某一个转折处，在偶然想起的不经意间，你的愿望里，或许，会有我的名字吗？
　　“也不知道准不准……”唐诺小声嘟囔着，和沈攸宁对上视线，朝他弯了弯眼睛，接着低头看了眼安安，又急忙把眼睛闭上了。
　　大概过了五秒，他再次睁眼，拍了拍安安的屁股，“不好意思，刚才把你给忘了。”
　　霎时，沈攸宁突然释怀。
　　唐诺看他的那眼，意思是，愿望里有他。
　　两人赶得时间很巧，回到家后，离零点还有七八分钟。
　　唐诺换好衣服，又坐回电视机旁，一副要等待倒数的专心模样，安安也精神了，两只前爪交错，薅着门口中国结的穗。
　　沈攸宁准备好东西，不动声色地坐到唐诺身旁。
　　“五、四、三……”
　　随着电视里主持人的倒数，唐诺也跟着，无声地对着口型，当数字重合到“一”之后，沈攸宁与唐诺对视，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小诺更开心、更快乐，万事顺遂，愿望都实现。”
　　“希望攸宁哥平安健康，工作顺利，多多赚钱。”
　　唐诺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家人也都幸福安康。”
　　沈攸宁轻声和他道谢，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了唐诺手心里。
　　唐诺低头。
　　那是一个红包。
　　“过年了，小朋友都是要收压岁钱的，图个好兆头。”
　　好像真要一碗水端平似的，沈攸宁竟把安安招呼过来，变戏法般，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盒子，“安安也有，算是今晚的夜宵了，给安安买的小奶糕。”
　　唐诺一时无言，双手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
　　“不多，你放心收着。”沈攸宁喂完安安，转头同唐诺道：“是我特地从银行取的，连号的新钱。”
　　唐诺捏了捏手中的红包，不厚，但也不薄，他知道自己会收下，不然太辜负对方的一片心。
　　只是……
　　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收到红包了。
　　唐诺心里五味陈杂，鼻子发酸，但更多的，是胸腔里充盈的温暖。他谢过沈攸宁，小心把红包收好，又谢了一次。
　　他笨拙的语言不知该如何表达，生硬的感谢又唯恐对方不明了，他用那双清澈的眼去看沈攸宁，试图剖白自己的心情。
　　可沈攸宁不需要，他已经从唐诺的眼睛里，读懂了对方此刻的思绪，甚至连他过往的沉积，今后的向往，也一并读懂了。
　　“以后你还会收到，更多更多红包的。”
　　“以后会有更多人疼你的。”


第31章　意外
　　短途旅行，说短也不短。
　　原计划在这座小镇待到大年初二，但听说初三还会再放一次烟花，沈攸宁没和唐诺商量，直接续订了酒店。
　　这次周边游持续了将近五天，春节假期过后，沈攸宁和唐诺都收不回心，一个成天迟到早退，一个频繁提前打烊。
　　下班之后，他们在街上闲逛，逛到饭点，饿了，就随便找个地儿吃。原先，如果是晚上的话，沈攸宁只吃健身餐，这阵子跟着唐诺，烧烤串串肯德基，有时候半夜起来还要煮个泡面，他的饮食计划一再泡汤，只能每天再多跑两公里。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唐诺随口提了一句，李回下午来了。
　　“嗯？什么时候？”
　　“大概三四点吧。”见沈攸宁骤然神情严肃，唐诺急忙安抚道：“他是和好多人一起来的，基本没和我打照面，只是我看到他了。”
　　“没怎么你吧？”
　　“没有。”唐诺摇头，细细地道：“遇到事情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的，不要担心啦。”
　　沈攸宁当时宽慰地说好，但过后还是留了个心眼，第二天下班，主动提起这茬，问唐诺今天李回来了吗？
　　“来了，还是和昨天一样，和一大群人来的。”
　　沈攸宁皱眉，“什么人？”
　　“应该是同事吧，他们好像一直在聊工作。”
　　沈攸宁对李回的频繁到访，疑心很重，但Coucher　de　solei毕竟是家蛋糕店，当他是个普通顾客的时候，总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后来和公司其他人一打听，还真是行政管理部，商经理请客，年后这几天下午，都去Coucher　de　solei搞小型团建。
　　冉宇桐给沈攸宁带来了更精确的小道消息，商经理今年职级上调，赶上评优中选，双喜临门，拿了好大一笔年终，部门同事讹他，说当初圣诞节那会儿，沈经理连着请了所有6层同事整整四天，商经理不得向人家年轻干部学习？请我们五个工作日，不过分吧？
　　沈攸宁听了，哭笑不得，合着这事儿的源头是他自己。不过既然是和部门所有人一起，那应该问题不大，沈攸宁转告了唐诺，同时嘱咐他，要是李回不正经，记得向那位谢顶的胖大哥求助。
　　商经理说要请五个工作日，真的一天都没少，搞得唐诺每天都累得快要散架。不过多赚钱了还是很开心，他周末请沈攸宁看了电影，沈攸宁回请他喝了奶茶。
　　周一，沈攸宁这头一切照旧，唐诺那边倒是清闲了很多。过了正月十五，打工人逐渐回归工作，经常来的几位顾客，或是掐着清晨的准点，或者踏着午后的日落，点几份东西吃喝。
　　因此，唐诺在临近正午的时候，一般不忙。沈攸宁发现了这个规律，总会在11点左右，给他发个微信，问他中午吃什么。
　　今天一如往常，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唐诺都没有回。按道理说，如果行政部的人不去，这个时间，他的活应该不太多。
　　正琢磨着，沈攸宁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不是微信，而是唐诺打来的电话。
　　唐诺从没给他打过电话，以前至多是拨个语音，大多数都是发微信。沈攸宁按下接听，没通，对面先挂了。
　　按错了？沈攸宁立刻回拨，对面又挂了。
　　接着，新的电话再次呼入，还是唐诺的，依旧只响了几声。
　　沈攸宁重新回拨，却被系统告知：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不对，这绝不是误触。
　　沈攸宁心里一紧，飞快往楼下跑，陈俊豪看他着急，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跟着追了出去。
　　“小诺给我打了电话，我再拨回去却挂断了，再拨就关机了。”语气微晃，神态也不如平时沉稳，电梯一停，沈攸宁便不见了身影，陈俊豪知道他要去店里，在后头加快了步子。
　　从电话打入到现在，三分钟。
　　三分钟，拜托不要有事。
　　推玻璃门，他用了十成的力，风铃噼里啪啦地乱撞，像把什么东西撞碎了。
　　不是风铃，沈攸宁定下神才发现，是地上破裂的陶瓷杯。
　　杯子旁边躺着一个手机，屏幕花裂，是唐诺的。
　　“唐诺！”
　　沈攸宁高喊他的全名，听到吧台附近有很大动静，紧邻储藏室的暗处，好像有人。
　　那个背影不是唐诺，但背对他的人，貌似正胁迫着什么，沈攸宁隐约瞥见一段雪白的手臂，脑子腾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