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日落-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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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堵车,他便走四环,一路风驰电掣,就为了这18块一份的糍粑。
进停车场的时候,他给唐诺发微信,问对方在不在家。
沈攸宁:小诺,在家吗?
沈攸宁:我一会儿可能过去一趟,方便吗?
唐诺也许正在玩手机,几乎是秒回。
唐诺:在的。
唐诺:方便的。
还真是,就事论事。看来唐诺平时聊天,的确是这种语气,沈攸宁轻轻地笑,给唐诺发了一个表情包。
沈攸宁:「小猫猫跳舞。GIF」
表情包是他从江翊那儿偷的,对方最近估计受了点刺激,每句话后头都得加个小动物表情包,大多是小兔子,偶尔也有猫猫狗狗。
沈攸宁现在发的这只,眼睛大大的,毛发又白,有些像小诺,他瞧着乖,便把这一套都存了。
唐诺那头又没了动静,沈攸宁本以为他不会再回,可是聊天框上却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怕是还有别的事,沈攸宁都走到楼梯口了,步子却停了。
唐诺:我6点关了门之后,就一直在家。我吃了饭,洗了碗,打扫了卫生,现在没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攸宁哥要来,是方便的。
他这是……沈攸宁蓦然想到,下午的时候,谈起微信的事儿,唐诺好像说了句,“我以后会注意的”,所以他这是……在改吗?
不再一板一眼地回答,刻意多说了好些话,打字的时候是否还要斟酌词句?明明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却通通,要放在心上。
沈攸宁怜他,想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便更酸,更软,他没再迟疑,敲响了唐诺的门。
“小诺,是我。”沈攸宁在门外道。
他听到有人蹬蹬蹬小跑,听到可能在看猫眼的停顿,听到门开了一小条细缝的吱呀,最后听到的是,唐诺略带欣喜的、上扬的声音。
“攸宁哥,你来得好快啊。”
“到小区才给你发的微信。”沈攸宁自然地打量对方,目光落到脚底,顿了一下,“怎么不穿拖鞋?”
“我在床上躺着呢,没想到你这么快过来。”唐诺有些不好意思,赶快进屋把鞋穿上了,还理所应当道:“我着急给你开门呀。”
“不着急,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多在外头站一会儿也挺好,消食。”
唐诺抿着嘴笑,邀沈攸宁进屋,“攸宁哥进来坐,我室友今天不在,我给你冲果茶喝。”
“我们家不常有人做客,我这儿有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攸宁哥凑活穿吧。”
唐诺正要撕一次性拖鞋的塑封,沈攸宁却把他拦了,“别,我下楼把家里的拖鞋带上来,省得用新的了,多浪费。”
唐诺觉得不合适,说哪有让客人自带拖鞋的,沈攸宁非要下去取,说:“那我以后穿着睡衣家居服,还不能过来了?”
唐诺说不过他,嘤咛了半天,沈攸宁还是下楼了。不过对方速度倒是极快,可能连一分钟都不到,看样子,仅仅是取了个拖鞋。
唐诺站在门口迎他,撇着小嘴自言自语:“唉,第一次有人来我家做客,竟然让人家带着拖鞋。”
沈攸宁听到后半句,猜出了他的意思,笑道:“那下次,你来我家的时候,也带上,这不就扯平了。”
唐诺吃瘪,不搭腔,趁沈攸宁换鞋的时候,帮他挂包,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攸宁哥,你带的什么呀,好烫。”
唐诺毫无防备,被装糍粑的餐盒烫得缩了一下,沈攸宁忘嘱咐他这个了,赶忙问:“没烫着吧?”
“没,就是稍微有一点点热,这个盒子我放茶几上了喔,攸宁哥记得拿。”
“别放茶几上了,放餐桌上吧。”沈攸宁说:“就是给你带的,红糖糍粑,趁热吃。”
“给我带的……”唐诺重复了一遍,沈攸宁起身的时候,刚好撞见,他满眼,雀跃的细光。
“攸宁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唐诺由衷感叹道。
“听人家说味道不错,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沈攸宁不说,心中自有答案,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好,那都是满腔爱意,情深似海,却望眼欲穿,不可奢求,拼凑而成的罢了。
“快尝尝,不热就不好吃了。”他接着道。
“嗯!”唐诺很用力地点头,从厨房拿了一只小叉子。沈攸宁不吃甜食,此刻也被唐诺的表情感染,他眯起眼睛,幸福得好似正在晒太阳的白猫。
“诶?攸宁哥,你刚才是去吃饭了吗?”唐诺连吃了好几块,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江翊昨天过生日,我今天和他吃个饭。”沈攸宁润物细无声,道:“还有他男朋友。”
“哦……那、那蛋糕,是给江翊的吗?”
“是,江翊带回去了。”
“带回去了?攸宁哥,你……我……”唐诺突然卡壳了,怯生生地说:“我以为……蛋糕是你要带回家的,所以还给你写了一张小纸条来着,江翊看到,没关系吧?”
“没关系,而且你的小纸条,我也看到了。”沈攸宁摸了摸衬衫口袋,正中左胸,装着唐诺写给他的悄悄话。
“收着了。”他说。
第18章 你看
客厅打扫得极为干净,虽然是公共区域,也未见任何杂物,沈攸宁坐到餐桌边上,看唐诺在厨房里泡茶。
“你和室友,平时谁在打扫房间?”
沈攸宁爱看唐诺背影,因为只有此时,他无谓目光痴迷,能够肆无忌惮。
“除了我们自己的屋子……我打扫得多一些,我室友能维持原样就好了。”
唐诺往桌上放了四个杯子,又端来两个小壶,“一个是柑橘百香果,一个是凤梨茉莉花,攸宁哥,你想喝哪个呀?”
“第一个吧,我比较喜欢橘子口味的。”
“好。”唐诺先给沈攸宁倒了一杯橘子茶,转而又想了想,接着说:“凤梨的要不也尝尝吧?我最近在研究一些新品,想你帮我试试。”
沈攸宁乐意效劳,道:“好啊,下次做红薯蛋糕的时候,也别忘了我。”
“嗯嗯,我给你做那种不加糖的。”
他笑得比加了糖都甜,他什么都能记在心上。
灯光温和,果茶清香,沈攸宁和唐诺相对而坐,每次低头,都能看到对方发顶的小旋。
“头发好像长长了。”棕色的发丝微卷,有几缕,盖过半个耳朵,沈攸宁瞧着,替他痒,问道:“你头发卷卷的,是烫的吗?还是天生的?”
“天生的,我没弄过头发。”唐诺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两块冰糖,和沈攸宁道:“可能是因为有白人血统吧,我的头发,也不是纯黑的。”
“嗯。”沈攸宁以专业的美术功底辨别道:“深栗色。”
“嘿嘿,我的眼睛也不是纯黑的哦。”唐诺猛地前倾,双臂撑着桌沿,几乎和沈攸宁鼻尖碰到鼻尖,“攸宁哥你看,我的眼睛,颜色也很浅。”
他为了让对方看清楚,还不停地煽动睫毛,浓密的睫毛一抖一抖,沈攸宁的心,也跟着一抖一抖。
这是第一次,在唐诺琥珀色的瞳仁里,只有沈攸宁的影子。
“是、是挺浅的。”沈攸宁瞬间磕巴,默不作声,暗自挺直了后背,唐诺却没发觉异样,依旧很开心地退回原位。
沈攸宁一口气喝净杯里的茶,默默调整呼吸,试图让情绪归位。
太危险了,即便他再冷静沉稳,唐诺贴近他的片刻,怎能保证不露出马脚?
好在小朋友撩而不自知,又或许根本没那个心思,弄乱了沈攸宁的方寸,自己跟没事人似的,接着专心喝茶。
这算好事算坏事?沈攸宁无奈地笑,有时挺机灵的,有时又这样单纯。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期间唐诺给沈攸宁展示自己新买的壶,细碎的咕嘟声不断,把气氛烘托得很是温馨。
这样的情景下,沈攸宁决定,聊点别的。
“小诺,我这个人吧,说话、做事都比较委婉,而且还容易多想,所以……之前才会以为,你心情不好,误会你在生我的气。”
下午的时候,沈攸宁就想和他说这个,可惜那会儿时间太短,有很多东西,聊不透。
虽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但唐诺早有预感,沈攸宁会同他说清,所以,真聊到这儿了,也没太惊讶,只是稍微有些不自然,一个人偷偷地扣手。
“没……没关系的,攸宁哥,其实我觉得,我的问题更大一些,我更不会说话,做事也做不好,而且我还——”
“不是你我谁的问题,可能更多的,是我们沟通的方式。”
沈攸宁不许唐诺认错,因为的确,既然发生了误会,就不是哪一方单面造成的,归错无用,更重要的是之后的磨合。
“我们都不是那种,愿意把话敞开了说的人,所以相处的时候,难免会猜,难免会猜错。其实这件事,我多问你一句,你多答我一句,哪还用绕这么大的弯子,所以我在反思,我们俩以后,是不是可以,都对彼此更坦率一些。”
“其实你比我想得,要更加坚强,我也比你想得,要更加可靠,对吧?”
作为年长者,沈攸宁说的这番话,格外有说服力,原本唐诺也琢磨过,可惜怎么也琢磨不清,更不知道要怎么表明,现在被对方三言两语点透,唐诺也恍然大悟,应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什么?”
“想到攸宁哥刚才说的,好有道理。”
唐诺拖着腮帮看他,独自喃喃道:“所以我也要更坦率一点……”
“也不是什么都必须和我说。”沈攸宁接道:“你不想和我聊的,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保证以后不提,你无需找借口,我也不会过问原因。”
唐诺眼神错开一瞬,稍有些尴尬,如果接着要说上学的事,其实他是可以告诉沈攸宁的,毕竟,对方要比自己想得,更加可靠。
沈攸宁观察唐诺的反应,确定对方没有抗拒的神色后,才接着说道:“念书的事儿你可能不想说,所以我不多问,我就问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
唐诺抬眼,示意沈攸宁继续。
“你说不想念书,是不是在原来的学校,有人欺负你了?或者,遇到不好的事了?”
“没有。”唐诺干脆道:“我们同学都挺正常的,老师也挺好的,上学的时候,我还挺开心的。”
“这样啊,那就行。”沈攸宁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我之前还以为你遇过校园暴力,所以有些担心。”
他咽下一口水,果真没追问。
唐诺却坐不住了。
他那些悲喜烂剧,不值得分享,但也没料到,会有旁人替他担忧。
“攸宁哥。”唐诺起身,坐到沈攸宁身旁,用近乎听不见的音量道:“你愿意听听,我以前的故事吗?”
第19章 拥抱
唐诺自幼无父,也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的妈妈,由她一手带大。
妈妈身体不好,一直有肾病,虽不是绝症,但慢性病症状多,稍不注意还可能恶化,所以长久以来,都在吃药维持。
他家境不富裕,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妈妈开的一家蛋糕店,上中学的时候,蛋糕店就开在他学校旁边,唐诺心疼妈妈辛苦,无论中午,还是晚上,放了学都要回来帮忙。妈妈不让,赶他回屋念书,和他讲,多读书才能走出县城,才能见到大世面,才能过和妈妈不一样的人生。
小唐诺很争气,学生时代一直是尖子生,高考以全县第五的成绩,进入F大,因为从小对语言感兴趣,选专业时,唐诺选了法语。
妈妈也很欣慰,高兴地说,我的诺诺要出息了,要去大城市生活了,她把唐诺送到学校,因为舍不得住店钱,都没在S市逛逛,当天便回去了。
那是唐诺第一次,离开妈妈这么久。
妈妈身体不好,唐诺经常担心,自己不在身边,她病了没人管,不舒服了自己忍着。妈妈为了让唐诺专心读书,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和他通个视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他,上午有两个孩子在店里吵架,下午听到一首歌,声音好像我们诺诺。
这些细碎的分享,填充成柔软的好心情,有妈妈的时候,唐诺不是孤独的。
他吃过很多苦,打过很多零工,又要维持好成绩,又要帮妈妈分担压力。但他从没怨过,从没觉得不公,他太容易满足,他总能感觉到幸福。
可老天何其狠心,非要打破他的平静。
四月的一场车祸,让妈妈永远离开了唐诺。
因为病发症,妈妈那天出门,突发性耳聋,她听不见鸣笛,忽略了疾驰而过的轿车。
肇事车主承担全责,支付了巨额赔偿金,唐诺无法接受现实,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只想安稳的心愿,都不能成全?
樱花正好的春天,同龄人都在大学校园里,尽享最后的畅快,唐诺却在幽暗的灵堂中,一遍一遍,用眼泪打湿棺木。
从那一天起,他便再无一个少年的恣意,他是霜中败叶,他零落难堪。
他未同任何人讲过这些,就连乐下蹊,也是与他一起经历,才晓得他的过往。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掀开自己的伤疤。
说是伤疤,但不会觉得疼了,可能因为哭过太多次,现在连眼眶,都不会湿了。
他目光空洞,麻木地望向桌面。
沈攸宁听不得这个,当时对方把身世一笔带过,他私底下都不敢仔细琢磨,现在唐诺一字一句地给他讲,他心里生疼。
在漫长的停顿里,沈攸宁的视线,从未从唐诺的肩颈离开。
宽松的卫衣下,肤色雪白,肌如凝脂,却落得一块暗色的印。
是疤吗?还是茧?怎么弄得?是打工时弄得吗?
他打过多少工,干的都是什么,还有空休息吗,能睡个饱觉吗。
沈攸宁不敢再听,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手掌,落到唐诺肩上。
“后来呢?为什么来B市了?”他问。
“因为没地方去,留在S市不开心,回老家……更难过。”
沈攸宁揉了揉唐诺的后背,不舍地收回手。
“幸亏你来了B市,不然,我们就遇不到了。”
“其实我也觉得挺幸运的。”唐诺说:“我和妈妈唯一的一次旅游,就是在B市。后来毕业,学长来B市工作,我就跟来了。”
“来了以后,就决定要开店了?”
“其实是很早以前决定的。”唐诺的食指绕着杯壁打圈,接着说道:“我和妈妈路过华康大厦的时候,妈妈说,如果我以后来B市念书、生活,她就在这里开一家蛋糕店,晚上6点准时打烊,这样等我下了课,下了班,她就可以陪我了。”
沈攸宁一时说不出话来,所以,唐诺才会用母亲的赔偿金买下一家店面,Coucher de solei才会在傍晚准时打烊,这是唐诺在失去至亲之后,独自续写约定的执着。
“其实,不想念书也是因为这个。”
不知怎的,明明是该烂在肚子里的话,但同沈攸宁讲,就没关系。
“之所以妈妈想把店开在华康大厦,是因为,我原先的梦想,就是来A大高翻院工作。”
“隔一条街,我们离得很近。”
“可现在,再让我去A大念书,就好像时刻提醒我似的。”
“我在这里,但她却不在那里。”
唐诺说完最后一句,自顾自地摇头,苦笑道:“攸宁哥别笑话我,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幼稚,我也知道人应该向前看,我不是没努力过,可是……不太行……”
“我甚至害怕认识新的同学,我怕聊到过往,又怕他们觉得我可怜,我好像没办法与人正常地相处了,我自己也觉得很糟,但是没有办法。”
沈攸宁越听,心里的疙瘩越紧,他表面依旧平和,温柔道:“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