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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理寺考公宝典-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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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转身,见五个魁梧大汉将退路赌得死死的,杨枝心中一凛,她自己是只有戏班子那几手花拳绣腿的功夫,柳轶尘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连忙堆起笑,道:“小可初涉江湖,不知深浅,若是惹诸位大哥误会,小可这就赔个不是。”
  “初涉江湖,不知深浅?”领头的大汉冷笑:“兄台方才那一手骰子可不像头一天跑江湖的样子!还有……”大汉冷笑着上下打量二人一眼:“天下哪有两个大男人解手还要结伴的!二位既不肯说,上,给老子绑了!”
  说话间已有大汉窜上来,两人招架不住,杨枝只觉颈后一记手刀,当即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已然半昏,两人被困在一间柴房之中,柳轶尘也已醒了,两人均被缚住了手脚,不知身处何处。
  杨枝见柳轶尘发丝凌乱,面上一片狼狈,心中不觉浮起一丝愧疚:“都怪我,行事鲁莽,连累了你!”
  柳轶尘却淡淡一笑:“今日是你生辰,本该高兴的,怎可愁着一张脸?”一缕霞光自漏窗透进来,洒在他脸上,不知怎的,竟为他平添了一丝红尘洒脱之气。
  这笑让杨枝无端安心下来,她环顾四周,这柴房窄小,窗子很高,只能看到零星树影,四野听不见一点人声。不由纳罕,正要开口,却听见柳轶尘道:“此处是城外五里的一片野林,向来人烟稀少,祥瑞赌坊只安排了两名看守,俱是哑奴。”
  城外野林?一个赌坊,为何要将她们带到城外野林来?除了谋财害命,还有什么企图?
  杨枝思忖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你怎么知道?”
  柳轶尘笑道:“我并未昏睡,方才见你遭创,我便假装受吓,晕了过去。”
  “你……”
  “我什么?”柳轶尘挑眉。
  杨枝见他那狼狈却自在的神色,忍不住嘟囔道:“你身为男子,又是大人,方才遇袭,你不身先士卒也就罢了,竟还装晕,好没气度!”
  柳轶尘却不以为意,仍衔着笑:“你岂未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官便是那青山。”
  杨枝当然知道他是青山,其实一见他那笑便反应过来了,心中无端的嗔怪淡了下去,转眸问:“青山君,我们怎么逃出去,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没有啊。”
  “你……”
  “好了——”柳轶尘见她郁结模样,笑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开束缚,我怀中有一把匕首,只要你有法子将它取出来,你我自然可以……”
  话未落,却见杨枝忽然低下头去,脸贴近了他衣襟。
  馥郁的兰草香似野火一般刹那点燃他心头,窜入肺腑,气势汹汹恰若燎原。
  “你、你做什么?”饶是已明白她意图,还是忍不住问。
  “取匕首。”杨枝含混道,贝齿已咬上他衣襟。
  下一瞬,她有些粗莽的使了劲,那劲中不知怎的,携了一股不管不顾、无所畏惧的嚣张与洒脱。
  柳轶尘从未想过,这一瞬,会那么长,长到他几乎可以数清她耳畔胡乱垂下来的头发丝,长到他觉得那霞光好像转了又转、转了又转,转过了不知多少个春秋。
  伴着“哐当”一声脆响,一支金器从他怀中掉落出来。杨枝看了一眼,抬起头:“你骗我?”
  那是一支金钗,钗头镂着一株玉兰,用的是京城最时兴的花丝点翠工艺,只是那手艺却仿佛相当生疏,简直像一个学徒所为。
  柳轶尘露出一副无辜神色:“我记错了。”见她似是真起了怒火,连忙补道:“今日是你生辰,这是为你备的礼……”
  话未落,忽闻一声重响,柴房门被人踹开,一身着劲装的蒙面女子疾步冲进柴房,不待两人开口,三两下劈开缚住两人的绳索:“走!”
  杨枝仍在片刻前的情绪中,柳轶尘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臂,将她拽起来。
  那女子已到了门边,见两人仍在磨蹭,忍不住回身怒喝:“还不快走!”因蒙着面,二人只能看到她一双眼,那眼睛看得出来已上了些年纪,却仍明亮清澈,有摄人之魄。
  杨枝愣了愣,柳轶尘以为她蹲着太久了腿麻,索性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紧随那女子冲出了门。
  门外两哑奴已然被人打晕。“跟我来!”蒙面女子引着两人穿野林而过,到得一条宽阔大道上,大道旁早停了一辆马车:“上车!”将两人安置好,她转身就要走,柳轶尘正要说什么,杨枝却当先从他怀中挣扎下来,踉跄着奔向那女子,一把抓住她:“阿娘!”
  那女子浑身一震,甩开她手:“胡叫什么!”
  “阿娘,我知道是你!”杨枝不管不顾,冲过去,一把将她死死抱住。那女子愣了一瞬,要挣开她双手,杨枝却死活也不肯松开,眼泪不知何时滚了下来,声音哽咽:“阿娘,你不要敏儿了吗?”
  那女子终于松懈下来,声音一下子苍老疲惫了许多,好像跋山涉水归乡,却只见物是人非,什么都不一样般,道:“我理解姑娘寻母心切,但姑娘着实认错人了……”
  “不,你就是我阿娘!”杨枝倔强道:“我不可能认错你的眼睛,你将那帕子摘下来。”
  “姑娘,我念你寻母心切,不与你计较。你再执意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轶尘却于这时踱步过来,沉声道:“李夫人,这片野林周围都是大理寺的人,夫人无需顾虑。”
  那女子惊愕回首:“你算计我?”
  “天下父母爱子女心之切,绝不会见女儿遇险而无动于衷。”柳轶尘徐徐道:“李夫人见谅,晚辈只是见阿枝思母心焦,并无恶意。”
  作者有话说:
  柳大人:真正的生日礼物是这个。


第四十二章 
  三人对峙良久; 杨枝始终不肯松手,反而越抱越紧。晚霞满天,似杜鹃泣血。蒙面女子遥望对面山峦;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闭目长叹口气; 手触上面颊,将取下那蒙面巾帕。
  却在这时; 对面山林中传来三声猿啼般的低啸; 两短一长。女子触到面上的手停了下来,忽然睁目:“敏儿; 松手。”
  “阿娘……”杨枝怔了一瞬; 却不改倔强:“不我不松; 阿娘我找了你这么些年,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她这些年一个人行走,虽言笑常在,性子却早已刚成了一块铁板; 几乎从未有过这般撒娇的时候。
  蒙面女默然片刻; 却不再和她分辨,转向柳轶尘:“柳大人,今日你螳螂捕蝉; 可这京城遍地都是黄雀; 眼前山林亦是如此。你若不肯放我离开,我们三人都得葬身此处。”
  柳轶尘眯眼眺了眺对面山峦; 方才的啸声就是从那传来的。他面色微沉; 转向蒙面女子; 良久; 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眼底浮起感激之情; 低头看了看死死搂着自己的那双手,柔声道:“敏儿长大了,阿娘就放心了。阿娘这些年过得很好,敏儿不要担心。”说话间,伸手向后抚向杨枝的脸。
  “阿娘,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杨枝只觉千言万语到了喉间,却只能哽咽着挤出这么一句来。
  飞鸟归巢,山林簌簌。浮云卷霭,晚霞满天,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城外普通耕作人家,此刻想必一家团圆,和乐地等当家娘子端上满桌吃食。
  走南闯北、四处流徙这么多年,见过富贵、亦历过贫苦,那样一幅场景,始终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她不恨当年那些以她微贱性命换别人所谓贵命的人,她不恨当年拿一个包子将她拐卖的人……她没工夫恨,她要找娘亲,只要找到娘亲,她就有家了,什么都好了。
  而今,她终于得偿所愿。
  一个发自肺腑的灿烂的笑夹着泪水在她脸上绽开,然而下一瞬,她却忽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天地堕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一双熟悉的手接住了自己,还有一个声音在温柔说:“夫人放心,晚辈会照顾好她。”
  杨枝再醒来时已回到了东宫的外院中,熟悉的素色帐顶,熟悉的焚香,还有熟悉的面孔。
  “醒了?”柳轶尘正坐在塌边,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亮的惊人,往常波澜不惊的眼底仿佛有潋滟微光浮动。
  “嗯。”杨枝点了点头,支撑着要起来。
  其实她已醒了有一会了,将醒未醒的那一刻,她只觉整个心都在绞痛,酸胀感弥漫全身,继而是一种空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般的空虚,白茫茫一片,像封山大雪掩了人迹一般。
  然后她意识到,阿娘走了。阿娘趁着抚摸她脸颊的当口,将她迷晕,走了。
  大梦一场,倏喜倏悲,她像被抽干了力气,只觉得疲惫。
  柳轶尘伸手扶她,手伸出去,眸光触上她的眼,却顿在半空,沉吟片刻,方哑声道:“你怪我吧。”
  杨枝却反手攀上他的小臂,对上他的眼,浅浅一笑:“扶我起来。”
  柳轶尘微微愣怔,却立刻两只手一起伸过去,近乎有些忙乱般,想给她支撑。她坐起身,靠在床壁上,问:“那只钗呢?”
  “嗯?”
  “你既备了一支钗送我,怎么又拿回去了?”
  柳轶尘这才从袖中取出那支金钗,逡巡了片刻,方递出去,杨枝却并不接,温柔笑意荡在唇边:“替我簪上吧。”
  柳轶尘依言倾身过来,欲替她簪上金钗,然而手触上发髻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道:“对着我不必强颜欢笑,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他的话如投石入湖,激起一阵阵涟漪,然而那涟漪是寂静无声的,杨枝眼睑微垂,烛影明暗交替,为她的脸镀出一层说不出的哀伤。
  但那哀伤转瞬即逝,代之的却是一个再明媚不过的笑,她扬起脸:“我不难过,无论如何,这些时日的奔走总算有了些眉目,你看,我阿娘好好的……”望进他的眼里,那笑忽然多了一层意味:“多亏了……你。”
  她双手攀上他的脖颈,脸一点一点逼近他。馥郁兰香再次袭来,被烛火一熏蒸,更加摧枯拉朽。
  她的双眸明亮熠熠,漆黑瞳仁底是显而易见的决心。攀着他脖颈的手有些湿意,又热又凉,有种奇怪的触觉,如密林中的藤蔓,令他挣脱不开。他想起了那个中毒的夜晚,想起了那湿滑怀中难以割舍的温软。
  她慢慢逼近,鼻尖抵上了他的鼻尖,有点痒痒的,温热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亦如是。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没有退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就没了半分退路。
  他看得清她所有的算计,拆的穿她所有的伎俩,可她仍愈挫愈勇般、挑衅般将这盘算捧到他跟前。
  “二郎,你说要娶我,可还算数?”
  这一声“二郎”似惑人妖术一般,抽走了他所有的理智。其实在这事上,他本就已不剩多少理智可言。
  “算数。”柳轶尘连忙应,声音微哑,却一字一顿,不容辩驳。他少年入仕,年纪轻轻便成了三品大员,其实鲜少有这般慌乱无措恨不得把一切捧到她面前的卑微时刻,何况这一个“娶”字,本就是他期翼已久的。
  “那我们早些完婚,可好?”
  早些完婚,她与那沆瀣门就有交代,就能救出自己母亲。这是多么明白的算计,可他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已被塞地满满当当,成了个实心的顽石,明知所谓与沆瀣门交易不过是与虎谋皮,仍不自禁点了点头:“好。”
  话音甫落,一片温软已覆上了他的唇。似干渴的旅人在汲取最后一点水,似振翅的飞蛾扑向它眼中的光明,她不遗余力地在他唇上辗转,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般,要将一切情绪在他唇上发泄干净一般。
  他轻轻拥着她的后背,瘦削的肩胛骨在他手心烙下印记。
  天地一片寂静,他听得见飞蛾振翅的声音。
  **
  薛穹在旧府树下站了一日,仍未等到笺上的人。天色将晚时,却有人踩着晚霞而来,楚楚大眼,笑意温柔。
  “公子。”
  “小艾,你怎么来了?”
  小艾弯唇一笑:“我约的公子,怎么不能来?”
  “你约的我,不是……”薛穹低头一瞥手心短笺:“你仿的她的字?”
  “公子真聪明。”小艾笑道:“我不仅仿了杨姑娘的字,我还仿了公子的字。”
  “你仿我的字?”薛穹面色微变:“你做了什么?”
  “替公子说出公子说不出口的话。”小艾浅笑,递过来一张红笺:“替公子试试杨姑娘。”
  薛穹一见那红笺,脸色倏然一变:“你……”然而下一瞬,眸光却暗了下去——拿这红笺试探,她却未至,试出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薛穹垂眸不语,小艾见她不接那红笺,道:“公子不想知道杨姑娘这回来京城是为什么吗?不想知道她今日为何未来吗?”
  薛穹沉吟片刻,并未应答。他当然知道她来京城是为了什么,他了解杨枝,若说如今还有什么能令她放不下,必是她的母亲。至于她今日为何未来,见了那样明摆的心意,却并未赴约,还能是为什么?
  小艾见他默然,却自顾道:“公子可听说过沆瀣门?”
  薛穹猝然抬目。
  他早已并非深居大宅的世家公子,京中的猫狗之道,从往日来寻医的街坊中亦曾听到过一二。
  小艾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笑道:“公子是书草大家,却未看出我仿的字迹,不好奇吗?”
  薛穹仍然没有开口,目光却射/向了她,清致儒雅中透出一丝凛冽。直到此刻,才能感觉到,当初满门公卿的薛氏是将他当成接班人培养的。
  小艾却丝毫不惧,仍是笑意盈盈,道:“沆瀣门有文渊、武英、保和、杂成、韬行五君。小女子不才,忝居文渊君。”
  薛穹眸光愈加森冷:“小小暗门,竟自封五君,你们当自己是什么?”
  小艾丝毫不以为杵,道:“公子自负才高,吾等亦是如此。”略略一顿:“本君非但能仿天下书草,还能看得出柳大人丹青上的师承。公子不好奇你一向克己复礼,与杨姑娘都未多交谈过几句,我是如何看出情愫的吗?”
  薛穹冷冷盯着她,神色漠然。
  “柳大人的扇面上画的是杨姑娘。”小艾道:“公子自负书草造诣天下难匹,却轻易在与柳大人的较量上认了输。柳大人师承画仙赵邳,笔下洒脱俊逸,公子却画风严谨,画中花鸟有栩栩如生之态——其实文无第一,要说你二人孰高孰低,实难决断——是以我猜,你二人之前必赌过什么,譬如败者当自毁其画——公子舍得画,却舍不得画中人,便干脆认输留下了那画。”
  “……如此,那画中人于公子而言有多重要,便再明白不过了。”
  薛穹默然许久,冰冷目光触及她唇角笑靥,终于道:“你们想要什么?你说了这么多,想要我做什么?”
  “公子是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小艾笑道:“杨姑娘的母亲在我们手中,我们要她引诱柳大人,若得手,便放了她母亲。”
  “你们……”
  “公子不要动怒。”小艾道:“公子知道,杨姑娘寻母之心有多切。所以今日,她便是和柳大人一起出去了,才未来赴公子的约。今日是杨姑娘生辰,二人此刻想必正浓情蜜意着……”
  饶是自幼修的是喜行不露于色之道,薛穹仍面色很难看,他不待小艾说完,冷冷打断:“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三月十六,便是明日,江州仕子会闹事,朝廷急需一位大儒前去平事。令尊受天下学子景仰,公子亦盛名在外……”小艾徐徐道,递过来一页纸笺,“这是我们要公子做的事,来换……杨姑娘的母亲。”
  薛穹伸手接过纸笺,须臾,重重一折,拢入袖中:“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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