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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理寺考公宝典-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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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看来,这铁东来真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而仕子案一发,势必会牵出萝卜带出泥,这样一来,他派人暗杀卫脩,就更显得合情合理了。
  杨枝暗叹,却忽然留心到他一句话:“大人说从那簿册来看,的确如此,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铁东来这般疑心重的人,你在温芳卿失踪之后,会不会将她妻子抓起来?”柳轶尘问:“何况……”
  杨枝瞬间恍然——这么一对比,铁东来对温氏的确过分放纵了些,而这更显得,温氏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何况什么?”杨枝追问。
  “何况据温氏所言,温芳卿曾特别嘱咐她,只有在生死存亡之际才能交出簿册。”柳轶尘道:“温氏生产时虽然惨叫连连,但我问过大夫,那情况算不上凶险。”
  “这么说来,又是沆瀣门的计?”杨枝凝眉忖度,片时,忽然一叫:“我明白了!仕子案分两头,一头牵出谢曙光——那谢知敬便必死无疑;而另一头牵出温氏,最后又齐齐归到了铁东来身上,沆瀣门想借谢家子弟废掉卫氏一条臂膀,更想除了铁东来!所以……我们真正应当着意的,是铁东来获罪后,得利最多的人!”
  柳轶尘淡淡一笑,看着她不语。
  杨枝继续边忖边道:“铁东来一死,副使费烈与行军司马单行简都有可能继任节度使之职,那么这两人中必有一个是沆瀣门的人。可是,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他们既然已经控制了铁东来,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你再想想。”
  杨枝垂眸,须臾:“铁东来名义上是江范的人,他们想趁机重伤江范,一石二鸟!”
  “没错。”柳轶尘望着她一笑,抬手轻轻一扣她额头:“现下我们需要搞清楚的是,铁东来究竟是被这两人蛊惑了,还是另有别情。”
  “大人……”杨枝对这种表示赞赏的方式表示异议。
  “马上要回官驿了,你再叫大人,我可真要不悦了。”
  “哦。”
  你不悦就不悦咯,我怕你么。
  转眸对上他的目光,却似被一阵漩涡吸了进去,觑见他眼底造作的“委屈”,还是不自禁垂下头,低低叫了声:“二郎。”
  作者有话说:
  一不小心就写复杂了,对不起,我保证后面没太复杂的内容了。
  简单来说就是,太守谢家是太子(卫)党,节度使铁东来是江党。沆瀣门想拿下江州,所以设计撺掇两边狗咬狗,渔翁得利。


第六十一章 
  柳轶尘坐在车中; 未观车外情形,但他所料不错,确实没几步路就到了官驿。
  马车停稳; 柳轶尘当先下车; 杨枝紧随其后; 像先前一样,扶着他小臂; 然尚未站稳; 就见一个红影扑到了跟前,惊愕之下; 脚下差点不稳。柳轶尘眼疾手快; 托住她后背; 才使她并未倒下去。
  “你没事吧?”江家兄妹是一样的急躁脾性,江令筹毕竟在官场混了几年,比妹妹沉稳些,但也到底有限。
  杨枝站稳脚跟; 才回以一个笑:“劳江大人挂念; 我没事。”
  “跟我还这般客气!”江令筹道,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当真无事; 才松了口气般; 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薛闻苍斯斯文文一个人; 竟做出这般事; 比我还下三滥!”
  薛穹虽软禁了她; 可这不过是阵营分野。无论如何; 他在杨枝心中仍是那高山巅上的白雪。她本想为他分辨两句; 听到江令筹那句“比我还下三滥”,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竟有这等自知之明,杨枝自愧不如,连带替薛穹也深感不如了。
  然而柳轶尘关注的却是他前半句“跟我还这般客气!”他知道杨枝与江氏兄妹一路南下,但不知他们已熟稔到了这种地步,眉心不自禁一敛,一只手几乎是本能般的,揽上了杨枝的上臂。
  杨枝一怔,下意识要甩开,却发现他的臂力比自己想象中要强的多,而他的目光,却落在江令筹身上。那目光带着少见的侵略与占有,细看,不知怎的,莫名还有一丝幼稚。
  杨枝挣脱不得,只好作罢。又想起江令筹一上来便问自己是否安好,那想必这一切来龙去脉都已知道了,而柳轶尘能够这么快找到她,这当中最重要的一环,应当是江令梓。于是问:“令梓也来了吗?”
  江令筹点头:“她和申冬青去寻你了。”见她似有疑惑,补道:“柳大人圈了几个地方,让我们各自去找你,我骑马,比她快,她那边怕是遇上了什么事,耽搁了。”忽然反应过来柳轶尘刚才只圈了三个地方,还将他们分成三组支开去寻,不成想他自己在第四处把人给接回来了:“好你个柳敬常,狐狸都没你心眼多!”
  当下转向杨枝:“一个薛闻苍一个柳敬常,都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跟着这种男人要吃亏的。”挑了挑眉,唇边扬起一抹恣洒的笑:“阿枝,往后不如跟着我,小爷我行事坦荡,连撬墙角都只当面撬!”
  话未落,一只脚毫无预兆地自杨枝身后踹过来,稳准狠地向着面前的红衣踹去。
  江令筹轻巧避过,桃花目迎着春光:“柳大人,文人动武,你那是自曝其短……这下我们阿枝妹子更向着我了!”
  柳轶尘却未理会他,反转向黄鹤:“黄鹤,本官现疑江大人与嫌犯铁东来勾结,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给本官拿了。”
  “柳敬常你假公济私!”江令筹脸色顷刻一变。
  柳轶尘却一脸沉静泰然,一派你奈我何之态。
  黄鹤虽打不过江令筹,但后者的确拿柳轶尘无可奈何。身在官场,当然不是简单的武人那一套,才说了自曝其短,他倒是从善如流,立刻就当真用上了自己的优势,拿官威相压。
  而且,江令筹知道他手上还握着圣旨。在江州这地方,只要不是造反,连铁东来都越不过他去。
  江令筹恨恨咬了咬牙。杨枝看着他们两这成熟无比的斗气,心下不禁扶额。她知道凭柳轶尘的心眼,就算是白衣书生一个,江令筹也只有被耍地团团转的份。但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忙揪住柳轶尘袖子,讨好着笑了笑:“别闹了。”又不动声色地朝黄鹤挤了挤眼,黄鹤不是黄成,当然没那么虎,有江令筹前车之鉴,连她的眼神也不敢接。
  心中不由叹,自家大人以往一派从容潇洒的样子,没想到圈起地来,连护食的狗都比不上他!
  柳轶尘冷觑江令筹一眼,五指将杨枝肩头箍的更紧,“滚!”向官驿大门而去。
  杨枝转身的刹那,不动声色地朝江令筹招了招手,又安抚地笑了笑,却立刻迎来柳轶尘冷冰冰一句“我不闹,可你也不许对他笑!”
  “……”
  你还肯承认你在闹啊……
  江令筹眯眼盯了两人背影一瞬,轻轻一扯唇角,拍拍手,将柳轶尘那一个“滚”字踩在脚下,也跟了进去。
  玩笑归玩笑,谁都知道,此刻不是置这等小孩子气的时候。
  柳轶尘官阶最高,官驿的住处也最为宽敞。几人自觉随着他回了院落,香蒲早已在院前候了许久,看见杨枝平安无事回来,连忙飞奔过去,一时眼圈都有些红:“大人你没事,可太好了!”
  香蒲年纪小,泰半时候情绪都挂在脸上,杨枝见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微微有些触动,宽慰了她两句。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一事:“大人,方才有一个身穿铠甲的人来传话,说周捕快擅闯铁夫人闺房,被铁夫人捆了。铁夫人说,刑部的人不要脸,就自己来领人。”
  “铁夫人?”
  柳轶尘道:“是铁东来的侧室罗氏。至于周尧,是我让他去的。”
  杨枝不解,柳轶尘道:“进屋内来说话。”
  到了屋内,江令筹也已跟了过来,听见柳轶尘续道:“罗氏原是铁东来最宠爱的侧室,但三年前无故仗杀了一名铁东来的亲兵,就遭了铁东来厌弃。后来铁东来又另纳了两名姬妾,新人替旧人,便更不将她放在心上了。”
  江令筹自在左手边落了座:“这个罗氏我知道,与铁东来是在幽州相识的。她本是个土匪头子,被铁东来收服了,便跟在了铁东来身边。虽说只是个侧室,但铁东来的正室是个病痨,从不管事。是以罗氏这个侧室在府中便犹如正室,上下都以她为尊。且因当日带着一群土匪投奔铁东来,麾下自有一些死忠的兵士,自编成一列。铁东来还特准这些将士只听她号令,因此在军中亦有几分威信。”
  话落,已有官仆奉上茶来,他端过呷了一口,忽而低头一笑:“这罗氏还有一个外号,你们想必未曾听过,叫铁公鸡——实因她彪悍起来与铁东来不遑多让,京中将士当真一对一起来,没多少能从她手下过三十招去。而且,她处处管着府里的财务,十分苛刻谨慎,堂堂节度使府,硬是被她过出了一种缩衣节食的面貌来。”
  杨枝闻言心中微微一转,转向柳轶尘:“大人方才说,那罗氏是三年前遭铁东来厌弃的?”
  柳轶尘知道她其实想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杨枝眼睑一垂,旋即一抬首:“那我明日便去见见这个罗氏,也顺道把刑部的脸给捡回来。”
  柳轶尘沉吟片刻,放下手心茶盏,看她一眼,落下一个“好”字。
  一盏茶毕,院外忽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人还未至,声音便到了:“杨姐姐,杨姐姐,你回来了吗?”
  杨枝起身相迎,还未走出两步,便见一袭碧蓝衫裙跳入门中,三两步奔过来,抓着她手腕,实实在在转了个圈,才道:“杨姐姐,你没事就好!可吓坏我了!”
  江令梓笑得一双大眼弯起新月,拉着杨枝“杨姐姐”长“杨姐姐”短。江令筹却霍然起立,目光死死盯着她的小臂:“这是怎么回事?”那里丝缎的广袖被拉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纵然袖子宽大,仍露出藕节一般的一段小臂。
  再观她眼角,仿佛亦有些红红的,这红与方才香蒲眼角突然泛起的红并不一样,好像是才哭过。
  不待她答,江令筹一把抓过她小臂:“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那个申冬青?”
  江令梓忽然被他抓住小臂,不悦地挣扎了一下,却挣脱不了,轻呼一声:“哥哥,你抓痛我了!”
  江令筹这才松开,低头却见她小臂上虽无血痕,却有隐约擦伤的痕迹,还红了一片,眉心一拧:“申冬青呢!他人呢!”声音已是极为不快,怒气一触即发。
  “你别动不动就冤枉好人!”江令梓连忙道:“方才我们去寻江姐姐的路上那马忽然发起了疯,整个马车都翻了,申冬青为了救我都受伤了!”
  申冬青听见江令筹的喊,已步入堂中,还未行礼,便看见江氏兄妹斗鸡般的互相瞪着,江令梓眼眶微红,方才扯坏的袖子露出一截亦染了红的藕臂来。
  方才街前那一幕毫无预兆地浮现在眼前。
  娇花般连床褥硬了都耐不得的少女泪珠子和江州春雨一般,捧着他拉了道口子的小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分明也擦破了皮受了惊吓,却全然顾不得,任是他怎么说“没事”都无用,硬是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撑着他起来。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不住地揩泪:“我带你去找大夫。”
  贴的那么近,少女身上的甜香似春雨后的雾一般,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眼前一切都雾蒙蒙的,只有少女的耳铛,在他面前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就像暗夜中一盏引路的灯,引着不知所向的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穿过生死境,穿过奈何桥,回到人间。
  红尘繁华一下子有了实实在在的影子,那一袭比桑湖水还要明亮的碧蓝衣裙,那裹着明玉的灿灿一点金,那乌黑如丑时天色却缀着点点繁星的长发……俱是最真最切、仿佛触手可及的红尘繁华。
  少女见他臂上的血始终不止,着了急,不待捱到医官,便扶住了他。正待他以为她累了或不耐烦时,她忽然伸手向前一探,触到了他的腰带上。
  他浑身毫无预兆地一紧,已见她自那腰封中抽出一条丝巾来:“我知道你往日都放在这里。”是一条淡粉色的丝巾,是她那日拉着他一起去买的当中的一条,角落里绣着一株嫩黄的迎春花,盎然春意喷薄欲出,一下子不知怎的,映到了他的脸上。
  少女将他扶坐在巷口,不由分说,一手执着那淡粉丝巾,穿过他负伤的小腿,轻轻一拉一扯,为他裹起伤来。
  她的手法十分笨拙,可却是那种认真到憨实的笨拙,因为先前的紧张,加之负着他出了点力气,额上沁出点汗珠来,糯湿了几根碎发。
  然而却更能看出她的倔强,他较她高出一头,哪怕是他坐着她蹲着,也比她高出一截,自他的角度看过去,尚未全然褪去婴儿肥的双颊微微鼓起,饱满如新摘的桃子。
  倔强翘着的含珠唇无缘无故时亦像嘟了起来,至新鲜的樱桃亦不过如此。
  将那伤口捆好,还自作主张地在上面打了个蝴蝶结,末了扬起脸来,自泪痕中挤出一个笑:“不疼了吧?”
  本来其实不怎么疼,武人受这点伤算什么,可她方才手脚没轻没重地一通鼓捣,反而将他整个手臂都扎麻了,一条丝巾死死勒着他的伤口,这滋味实在不好受。然而看着她期翼的眼神,他却是一笑:“不疼了。”
  她又是一笑,桃花眼泛出或真或假的深情。明知她不过是天生长了一双足能以假乱真的好眼,他还是不受控制地心弦一动。
  简直是咎由自取。
  “我扶你起来。”她的霸道与蛮横与家中兄姊一脉相承,一点不给他拒绝的余地。他连个拒绝的字都未出口,就被他硬生生拖拽了起来。
  其实他当真伤的不重,可每回他一要开口自辨两句,就被她一句凶巴巴的“闭嘴”驳了回来。
  她柔软的手臂再次穿他后背而过,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幼时在宫中养的那只小猫,亦是这般软糯糯的,没有骨头一般。
  咬牙使出来的力气也几可忽略。
  申冬青望着自己漆黑长裤上淡粉蝴蝶结,不动声色地换了个重心,左臂九分实一分虚地撑在了她肩上。
  作者有话说:
  申冬青的真实身份基本也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见申冬青进来; 江令梓下意识冲过去拦在了他身前:“你不准欺侮他!”
  若是惊马,江令筹自然没有如何他的道理。只是见妹妹这般维护,不知怎的; 心中一口难舒之气便泛了上来:“阿梓; 让开。”
  “我不让。你少仗着自己功夫高便欺负人。”江令梓扬起脸; 与兄长针锋相对。她知道哥哥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性格,现下为了维护她; 只怕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柳大人杨姐姐; 你们评评理。”
  杨柳二人还未开口,申冬青却深揖了一下; 道:“的确是小的未照顾好江小姐; 小的甘领领江大人责罚。”
  江令梓正不计一切地维护着他; 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转过头瞪足了一双眼怒目相视。只一瞬,又转回去,鼓着双颊气呼呼道:“你看看你多么不讲理; 人家都这么说了; 你还咄咄相逼!”
  江令筹一愣,我几时咄咄相逼了?分明是你倒打一耙、回护在先!
  这么一想,他忽然反应过来; 望向妹妹的眸光中又新添了一把火; 一把抓过她手腕:“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方才喘匀了气一般:“你跟我回府; 看我怎么教训你!”
  不等话落; 拉着她就往门外走去。
  杨枝觑见事态陡变; 下意识望向柳轶尘。柳轶尘几乎在她目光投过来的一瞬便开了口:“江大人留步。”
  “这是我江家家务事; 就不在柳大人跟前丢人现眼了!”江令筹头都未回; 也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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