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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困在城中央-第29章

小说: 困在城中央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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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凌彦齐拒绝,又觉得口吻太生硬,“齐诚的事我管得好少,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专访就不必了。今天没下雨有点闷,我在这边呆会,等下去找你们。”

    “好啊。”杨思琪转身走,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过了十二年,他还是那个温柔得近似软弱的男生。这么多年,仍被他妈只手遮天地覆盖着。

    而凌彦齐的心口何止是闷。那个在他的少年时光里,像夏日光辉透过树梢,明亮聪慧的女生,今时今日是彻底消失了。

    到这夜幕徐徐降下,城市的最西端,司芃回到宿舍打包行李,房租就给到这个月底,押金已要了回来。整理衣物时,她看冬天的衣服鞋帽确实是旧,索性全不要了。一旦开始断舍离,清理出的东西比要带走的多许多。拿大塑胶袋装了两个袋子,全扔楼下垃圾桶。

    阿莉站在阳台,看她甩得这么任性,和她说:“不需这么扔啊,要不你放我这边,等你安顿好,再拿过去。”

    都已经站到垃圾桶边上,才说这话,不有点迟了吗?司芃耸肩:“算了,我懒得拎。”

    忙完之后,她不想吃饭也不想洗澡,身上那件t恤本被雨水淋得潮乎乎的,雨停后又被体温焐干不少,于是干脆合衣睡觉。第二天醒来,只剩最后一桩事情没做。

    咖啡店里,能卖的东西全都搬走,剩下那些没人要的椅凳柜子,瓶瓶罐罐,她下午在街边随手招一个回收旧货的,让他去店里清走。她以为多少能卖个三五百块,那中年男人死活只肯给两百块。

    两百就两百。司芃一挥手,拉吧。

    又是毛毛小雨,下得人心里烦。此时店里只剩一张从员工休息室搬出来的破旧椅子,司芃瘫坐在上面,上半身靠着椅背,椅背不够长,头只能悬空向后仰着,长腿则搭在吧台上。

    她点了烟。她越发地控制不住烟瘾。

    东西太多,中年男人的厢式小货车放不下,又叫同乡开一辆电动三轮车来。两人进来,那同乡看见司芃一个女人坐得如此放肆,多瞄两眼。

    司芃不以为意地吐出烟雾,头稍微一偏:“看什么,搬东西去。”

    她又不凶,可那男人好似怕她,急忙抬着桌子出去。她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他们一趟趟地进来出去。

    窗外,是灰蒙蒙不见阳光的天。雨下得这么勤,雨季要来了吧。

    她闭上眼想睡会。睡不着,只想到凌彦齐。想到他终会娶妻生子,过这人世间最幸福美满的生活。多年后人海中偶遇,也不过把抱着的孩子放到妻子手上,朝她温柔地一笑:“你还好吧。”他还记着她,也仅就是记着了。那些和她在一起的荒唐刺激,怎抵得过情投意合的伴侣,多年相濡以沫的温情?

    他是从来都不懂、也不需懂,她可否会有万箭穿心的滋味。

    真是不好过。

    她别过头睁开眼,对面卢奶奶从院子出来,拎一个浅灰色的塑料藤编筐,看来是要去菜市场买菜。雨天地面湿滑,她没拄拐杖,走得甚慢。司芃的目光一直跟随她,直到视野里出现不速之客——一辆满载货物加速倒退的三轮车。

    这不就是停她店门口那辆三轮车么?妈的,司芃立马冲出去,也追不上三个在斜坡上倒退的轮子。她冲到马路上,朝人大喊:“卢奶奶看后面,有车子。”

    卢奶奶倒是听见了,转身朝后看,一看就慌神,不知该往左还是往右。步子一乱,摔在原地起不来。三轮车准确无误地轧过她小腿,前方是围墙,堵了它的去势,力道反作用到三轮车身上,“哐当”一声,一条没架稳的木椅子落下,打到卢奶奶胳膊上。

    这次卢奶奶不是闷哼,而是“哎哟哟”连声叫唤。

    司芃赶过去:“奶奶,你有没有哪儿撞到了?”一只手搭过去扶,竟然扶不起来。她心急,冲街对面喊:“快过来扶一把。”

    两个收旧货的全程目睹车祸的发生,目光交汇,也是同样的意思,果断关上货车厢门,爬上驾驶室,踩着油门,在司芃的目瞪口呆中绝尘而去。

    他妈的,连三轮车也不要了。

    像是怕她也跑掉,卢奶奶干巴巴的十个手指都拽紧她胳膊:“司小姐,帮帮我啦,我站不起来。”

    “你不要担心,我先扶你回屋去。”

    到了小楼,司芃把卢奶奶袜子扯掉,裤管抡起,看到小腿外侧一片淤青肿胀,皮还擦破了。她手指戳过去,卢奶奶忍痛发出“嘶嘶”声。定是骨折了。八十岁的老人,哪经得起这么撞。偏偏那两个混蛋跑得那么快,她连车牌号码都没看清。

    “卢奶奶,除了小腿这儿,你还有别的地方弄伤没?”

    “那椅子摔下来,打到我的胳膊。”

    “这只手吗?你动动,看能不能动。”司芃小心翼翼地问。

    卢奶奶伸出左臂绕两圈:“有点疼,但能动。就是这腿,……”她看向司芃。

    司芃叹口气:“我带你去医院照个片,好不好?”

    打车去最近的灵芝区人民医院。骨科门诊号已排满,只能挂急诊。说是急诊,也要排队。等了一个多钟头,司芃才推着卢奶奶进去看医生。医生一看:“奶奶,这是被车撞了?”

    卢奶奶看司芃一眼:“有个三轮车朝我冲过来,我没站住,摔倒了,车子正好轧到这里。”

    “肇事者呢?”

    “呃,”司芃挠挠鼻子,说道:“我叫两个收旧货的去我店里收东西,他们停在外头的电动车,应该是后面装太多东西,重心不稳,车往下坡滑,撞到卢奶奶。”

    “那他们人啦?”医生问。

    “跑了。”

    “跑了?”x射线检验单已打印出来,医生拿过来核对盖章,多问一句:“奶奶,你今年八十二了?”司芃挂号时,已问过卢奶奶年纪和药物过敏情况,都写在病历本封面。

    卢奶奶点头:“是啊。”

    “你打过电话给你儿子女儿了吗?叫他们赶紧过来。万一骨折,要住院动手术,必须得家属签字。而且牵扯到肇事赔偿,”医生看司芃一眼,“有家属帮你处理比较好。”他没把单据给司芃,而是走到门外招来一个护士,单子递给她,耳语几句。

    护士进来推走卢奶奶,门边等司芃:“先去缴费,等会我带你们去做检查。”

    司芃苦笑,出门前低声问医生:“医生,如果骨折动手术,大概多少费用?”

    医生又看她一眼。说实在,能陪老太太来看病,也是不错的。“起码一万,这点钱都不算什么。”他小声地说,“关键是要打钢板进去,可受罪了,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你想想,……,”

    他欲言又止的意思,司芃懂。谁家摊上了,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我责任真的很大么?”如果不是囊中羞涩,她也不在意要负责任。

    “谁碰上谁倒霉。你也先别想太多,先带人去照片,万一没事呢。”

    司芃出去,蹲轮椅侧边,说:“卢奶奶,要不你打电话给凌先生。医生说,照的x光片,必须要家属签字,我们才拿得到。”

    “为什么啊?”卢奶奶不解。

    司芃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现在医患矛盾有多尖锐。医生那么交代护士,无非是怕还没来的家属不相信这次检验结果,以后来跟医院扯皮。

    ☆、043

    总是想在爱情和生活中止损的人,到底是有多害怕付出和失去。我不害怕止损,只害怕爱情,怕爱上后,只能狂奔到底。

    ——某人日记

    “你告诉我凌先生号码,我拨给他。”司芃方才想起,除了微信,其他能联系到凌彦齐的方式,她一样没有。

    电话无人接听。卢奶奶说:“那你再拨去我三弟家里。”她的三弟即是凌彦齐的外公。

    拨过去同样无人接听。这回不是司芃抱歉,连卢奶奶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还记得什么号码?”司芃问她。老人家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只好摇头:“人年纪大了,哪记得那么多数字?”

    “那没事,等下我再拨凌先生号码。”她起身走远一点,给凌彦齐发微信:“你能不能来一趟灵芝区人民医院急诊科?”

    过几秒,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全是语音,一点开是凌彦齐急促的声音:“怎么了?你被打了?伤到哪里?重不重?”下一条:“谁打的?那个蔡成虎?还是刘勇?”

    急诊科人多嘈杂,司芃把手机架在耳朵边,听到他声音里的喘息,还有呼呼的风声,他在跑步么?她咬着嘴唇,心里觉得温暖,嘴上也想笑。出神两三秒,才想起要给人回信,敲字太耽误时间,也直接回语音。

    “不是我,我没受伤。”

    那边很快回个“好”字。

    “是卢奶奶。她被车撞了。”

    怕来的路上耽误太久,凌彦齐在电话里和医生沟通,不用等他签字,直接去做x射线检查。等他到时,卢奶奶已被推到住院部的五楼。

    x光片显示她的右腿胫骨骨折,折端稍有错位。主治医生看了五秒,说:“哦,有错位,去办住院手续吧。奶奶有医保么?”

    卢奶奶摇头:“没。”

    医生再叹气,看司芃的眼神,已透出深深的同情。

    司芃去给卢奶奶办住院手续,即刻就交押金五千块。到了骨科病房,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护士说:“你是53床卢晓琼?”未等司芃回复,递过来一堆检验通知单:“奶奶,我先给您抽血。”

    司芃一翻,都是住院常规检查: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生化全项等等。她心里一堵,总共才一万五千元钱,能顶什么用?

    护士抽完血走了。司芃见卢奶奶脸绷得好紧,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卢奶奶朝她摆手:“我不喜欢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司芃心中一酸:“对不住啊,卢奶奶,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

    卢奶奶偏头来问:“司小姐,我小腿骨折好严重吗?需要住院么?我想回家。”

    司芃蹲下来,和她目光平视:“我不好去沟通,等凌先生来了,他会跟医生商量的。”她又凑近一点:“奶奶,我有话要讲,我可能没那么多钱。”

    卢奶奶望着她。司芃说:“我没有想赖掉医药费的意思,是我现在真的没多少钱。如果我的钱用完了,可不可以,你,或是凌先生先垫付。等我找到工作,每个月都还一部分,我保证一定会还清的。”

    “那两个人找不到?报警呢?”卢奶奶也是为难。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白天里她就是个废人。医药费看护费,都不是个小数目,让司芃一人全担,她过意不去。但是如果不让司芃出,她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够用。

    她的亲人个个都有钱,但她也不想接连不断地麻烦他们。春节她突发心梗,他们非要把她送去特诊病房,住了四十多天,花了八十多万。

    当然对现在的卢家来讲,这是个零头。但这种无法还的恩情,她并不想受。

    “应该找不到。”报警就是查监控,查到那台车。可常年回收旧货的人,一般也销赃买赃。不用等到警察找上门,他们就把那辆破厢车处理掉,然后换个地方,换身行头,照旧收旧货。真去报案,也许连立案都不给办。

    面对司芃的请求,卢奶奶想了一会。她不是天生就冷梆梆,只是不善交际。

    再说司芃给她送了一个月的饭菜,虽然是凌彦齐买了单的,但一点都不糊弄人。每一顿都在尽心尽力地做。也很合她胃口。

    她对司芃的印象,有了好大的改观,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命不好,没生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家里,没碰上细心和蔼的父母。

    “等会阿齐来,我会和他说,我不想开刀也不想住院。我神志清楚得很,除了小腿上有伤,其他地方都没事,不需要这样检查来检查去。这样能省点医药费。但是我回家去,需要请个人来照顾我。阿齐他肯定愿意请人,之前就说过好多次。但他始终不是我的亲孙子,上次住院已经太麻烦他。司小姐,要不你请个工人过去,只要我能下地走路,就得了。”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真是熏人,熏得眼泪都溢出眼角。司芃也不喜欢医院。她手轻轻擦过眼角,说:“谢谢你啦,阿婆。”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她有点慌张,还好卢奶奶没听出来。

    突然间某个念头如星光,在脑海里越来越明亮。哪怕知道不是个好办法,仍不可抑制地想要说出来:“卢奶奶,请工人的钱我都拿不出,要不我去照顾你,好不好?”

    卢奶奶面露疑惑。司芃急急地说:“你吃过我做的饭菜,还可以的,对不对?不要看我小,我很会照顾病人。我阿婆也曾经患病卧床,我照顾她大半年。”

    那种疑惑慢慢变成了怜惜。卢奶奶轻轻抚摸司芃的手背,做自梳女的这些年,她从不遗憾没结过婚,但是遗憾过没有子嗣。

    “我不好意思啊,司小姐。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奶奶,我一辈子都是个佣人,不好意思让你来照顾我。”

    “但是我真的没钱请人。现在去中介请一个看护,要五千一个月。你也看到了,咖啡店歇业,我得另外去找工作和住的地方,一时间真的筹不到那么多钱。”

    “你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我想找到工之后再找住的地方,不能离上班地方太远。”

    “司小姐,你今年多大?”

    “过几天,就二十二了。”

    “你家人呢?”

    司芃听后低了头。卢奶奶想她平时留给人的不良少女形象,于是劝她:“你要是真碰到难处,应该回去找你的亲人,就算平时有什么误会,关键时候还是会帮你的。”

    “司家,就剩我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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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到下班凌彦齐接到司芃的讯息,正在开会,顾不上在场还有一众同事,慌忙离座,拉开门,奔向无人光顾的高楼露台。底下是汹涌车流,头顶是绵雨如针,他深吸两口气,也摁不住胸腔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他是司芃唯一可依靠的人了。

    还好,没被人打。松下心来,再听下一句语音,又觉得自己无情。照顾他十年的姑婆出了车祸,他脑海里竟然只有——庆幸两个字。庆幸不是有人来找司芃的仇,庆幸卢奶奶只是小腿受伤,身体并无大碍。

    他回会议室去,卢聿宇正在投影仪前主讲。推门拉椅的声音又一次惊动大家,凌彦齐说:“不好意思。”走到执行总裁于新兵跟前,他低声说:“于总,我家姑婆被人撞了,现在在医院急诊科。”

    于新兵点头:“会你就先不开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正好赶上第一波的下班高峰,又是雨天,各条交通干道上全是车,凌彦齐乖乖打电话给卢思薇报备行程。说完再是庆幸——第三重庆幸,幸好姑婆出事了,否则他在那么多人面前的失态,再也圆不过去。

    卢聿宇也打电话说他也马上赶过去。他年长凌彦齐三岁,是卢家的长孙。如果不是身为女子的卢思薇异军突起,他的地位,理所应当比凌彦齐要高。自然,这种从小培养起的责任感也重。

    凌彦齐顾念司芃在场,急忙拒绝:“我和子安联系了,姑婆转院的事,由他们办就好了。至于肇事者,听说是收旧货的三轮车主,估计也是赔不起,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我们卢家的姑婆给人白撞的?就算是赔不起明瑞的住院费,也得赔个十来万吧。”卢聿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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