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城中央-第9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哪怕这世间的恶意再多,仍有一个人爱她,便值得她眷念。
面包车被撞得七零八落,车门被凌彦齐拽下扔在一边。他爬上车来,将麦子轻轻扶起,靠向一侧。司芃眼前终于见了光,看到穿一身正装的凌彦齐,因过度紧张变得惨白的脸上,浮现出那种万分庆幸的哭意。
他朝她伸出双手,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凝血的额头。“没事了,没事了。”他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像母亲安慰哄劝被噩梦惊醒的婴儿。
他们像是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听到警笛声,司芃才说:“快救人。”
两人如梦初醒,凌彦齐回他车上拿把小刀帮司芃割开绑绳。下车后查看面包车,车头已被撞烂,蔡成虎的颈动脉被玻璃割穿,已气若游丝。彭明辉额头也被割开一个口,汩汩地冒血,下半身被卡在座位里出不来。而麦子的死,是因为车子撞到保安亭,扯下另一头的铁柱吊灯,灯头砸向这堆破铜烂铁,间接砸到麦子的后脑勺和背。如果没有她挡在那里,死的就是司芃了。
司芃没有管彭明辉,踉跄着往碎石坡扑去。凌彦齐也见到坡下侧翻的小车,问道:“是谁?”“凯文。”
他冲下去,踩着底盘和轮胎,爬上车门去看,凯文靠在底下的车窗玻璃上,还好绑了安全带,安全气囊也弹出来了。他以奇怪的姿势偏头往上看,一张脸上湿答答的。
凌彦齐心想,他伤到哪儿了?他站在车门上,伸出手:“你能出来吗?”
凯文摇了摇头:“动不了,等救护车来,阿卉呢?”
凌彦齐望了眼坐在碎石堆上捧着额头的司芃:“她还好。”
救护车来得很快,把重伤的凯文和彭明辉都带走了,王队过来,脸上是抱歉的意思,他也不为自己的疏忽解释:“司芃,你也受伤了,先去医院。”
司芃裹紧衣服,沉默着上了救护车,凌彦齐搂过她肩膀,不停地抚摸她胳膊。“除了额头,你还哪里受伤了?”她摇头。凌彦齐看见她蓝色衬衫领上的血渍,扯开看到更多,“还说没有别的地方,……”
“是麦子的。”司芃不想哭,便把脸往凌彦齐怀里钻。凌彦齐手犹豫着去拿纸巾,轻声说,“没事了,我帮你擦干净。”
“蔡昆呢?”
“已经送去医院。我打过电话给健身房那边,艾瑞克和小米都过去了。”
蔡成虎在去医院的路上抢救无效死亡。凯文腰椎骨折,警察联系到他的父母,匆忙赶来医院,询问病情后,所有人都还留在急诊科的走廊里。
凯文妈妈盯着司芃看,看了半天后说:“你是彭嘉卉?”
司芃点头。凯文妈绝望地吼出声来:“又是你,怎么每次都是你!你就不能放过小昕?我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她扑过来,凌彦齐搂着司芃背对她,拳头都落在他的背上。
旁边站着的年轻孕妇突然也哭了,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司芃:“是她,对不对?凯文一直喜欢的人就是她?”没哭两声,她就捧着肚子挨着墙滑下去,“阿姨,我肚子疼。”
凯文妈转身去看:“琳宣,你这是要生了?叫你不要跟过来的。”她推愣在旁边的凯文爸一把,“快去找护士,把琳宣推去产科,再打电话叫姐姐们过来。”她坐在地上紧紧抓着小孕妇的手,“天啊,这都造的什么孽?”
司芃再也受不了,推开凌彦齐就往外跑。凌彦齐抓住她胳膊:“你要去哪里?”
“找陈洁。”
“我陪你一起去。”
黄宗鸣听说司芃遭此大难,匆忙赶去医院没见到人,打电话过来问,司芃匆匆说一句“我没事”就挂掉。王队也打电话给凌彦齐,要求他们配合抓捕行动。凌彦齐十分恼火,根本不听,还把手机给关了。
疾驰的车上,司芃默不作声。凌彦齐瞧着她,虽然还是面目平静,但某种让他不安的怒气,正在薄弱的皮肤下积聚。他明白他再爱她,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去替她受这份罪。他没有资格去劝,她应该去恨,应该去痛骂。可是,……
“到那儿,你想出气什么的,我绝不拦你,但你不要做傻事,知道吗?为了这么一个人,不值得。不受干扰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大的复仇。”
这么一个人?司芃心想,凌彦齐总以为陈洁和她没关系,就像陈洁和他一样,干净到没接过吻没上过床。没有关系当然就不会被困扰。可陈洁不是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从八岁到十八岁,十一年里唯一的知己、唯一的姐姐。
她再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她们有相似的嘴角和下巴,忽视不了她们血液里有着同样的dna。
“复仇?你以为我会像她一样动不动就想要人死?我不想让她死,我想让她去牢里呆着,用后半辈子去想想,她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可能吗?”司芃靠向椅背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去见她,一点不想。”
她浏览过“阿花是只猫”的微博,也去过“锦瑟”那家网店。别人看只会觉得,这真是个清纯靓丽的女孩,她一下就能看出端倪——陈洁的一言一行,都在模仿郭兰因。
就像从前的那个小女孩,光顾小楼,第一件事就是翻开钢琴盖,未弹琴先摆姿势:膝并拢、背挺直、肩放下、十个手指在空中定格,再优雅地、轻轻地置于琴键上。司芃有次看见,啧啧点头称赞,说上去换套裙子吧,更有我妈的风范。
有那么一阵子,陈洁特别热衷在她的衣柜里翻裙子穿,穿好后再下去弹琴。穿蓝色裙子弹《月光》、金色裙子弹《鳟鱼》、绿色裙子弹《爱丽丝》,虽然钢琴学得晚,但很快就追上好友的水平。
后来司芃烦她天天只玩这个扮装游戏,把半衣柜的衣服都送给她,说要玩这个,你就回去。她一点不生气,拉着金莲就跑去影楼照艺术照,还做了本影集拿过来看。
阿婆笑着说:“好靓,张张都气质出众、卓尔不群,像个大小姐,以后小洁有前途。”
陈洁却不满意,指着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蛋,和司芃说:“你看见这沟了没,我专门去查过,这叫鼻唇沟,难看死了。”
司芃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看两眼说:“谁笑都有这沟吧。”
“你们的没那么深。班上有男同学说我笑时像妇联主任。等我去上大学,我就要把它给填了。”
记忆里陈洁的笑容是乖巧懂事那一类,确实不如现在甜美可爱。这鼻唇沟她应该是填了,还可能打了苹果肌,原本下垂的眉形好像也换了。
☆、122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会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尼采善恶的彼岸
等等。司芃翻出郭兰因的照片看(她在别墅里有拿照片出来),发现这几年的陈洁真的好像她妈:偏分的中长直发,略微上挑的弯眉,眯眼笑起来脸颊圆润饱满。
怪不得她会觉得陈洁的那些网红照片很假,原来她是照着郭兰因的样子在做微整形。要是郭兰因还在世,和她们分别照相。也许和陈洁的那张,更容易被人以为是母女合照。
恍惚中睡下,司芃又回到小楼。院子里野草蔓延,爬进客厅,爬向墙角落、地板缝和楼梯,它们绕着栏杆继续往二楼攀爬,攀爬到天花,从悬着的吊灯处垂下。她看了好久,才发现这叶子是她房间那张白色雕花床上雕刻的茛苕叶。小楼,安静地像个墓园。太阳早已落下,余晖妖孽得很,它不肯离去,打在红褐色的木楼梯上,蒙上一层令人心碎的橙光。她踩着楼梯上去,推开主卧的房门,看见熟睡中的郭兰因,面容姣白,神情柔和,像尊蜡像。
司芃跪在床边,抓住她的手亲吻:“妈妈。”
郭兰因睁开眼,冲她微笑。她将这只冰冷的手贴在脸上,轻轻摩挲。郭兰因抬起另一只手要来摸她,她顺从地将头偏过去。
那手却突然卡住她的脖子,卡得她透不过气来。低头看,那不是手,那是蟒蛇的倾盆大口。她匪夷所思地望向床头,郭兰因从床上坐起来,抿着微笑的嘴角扯开,变成更大的微笑,僵硬得不得了。
司芃眼睁睁看着她妈变成陈洁。她的脖子被咬穿,她也没死,只是呆坐在地板上,静静看着身下血流遍地。她还很平静地转头望了眼楼外,玉兰树不在,外面漆黑一片,再转回头来,妈妈和陈洁都消失了。
梦里并不可怕,陈洁咬她,她没有痛感。反而是被咬后站在那个虚空的世界里,好像随时会掉入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这更让她心慌,因为那感觉很熟悉——这地方我来过。
她没跟凌彦齐说这个梦,凌彦齐的想象力比她还夸张,她怕吓死他。
她不愿再多想陈洁的事,因为一想就头疼。
为了逃脱这虚构的梦境,她很快就做了决定,不管陈洁还会做什么,不管警察能不能很快破案,她都要保持一种“不被激怒的心态平和”,来抵挡这种“可怖”。她宁愿多想想她和凌彦齐的将来,也不想停留此地放手和陈洁搏斗。她怕了。
一切交给法律。
然而梦里面那种诡异气氛——安宁祥和的背面是毛骨悚然——还是影响了她。哪怕是白天,她也不想一个人呆着。凌彦齐和黄宗鸣没办法整天陪她,她就一遍遍地放孙莹莹发给她的宝宝视频,老二明显比姐姐和妹妹精,才一个月大就会冲着镜头笑,一笑脸上都是褶子。
要是孩子们的哭声笑声,还不能打破房间里的宁静,她就上街,去街角买烤得焦香的红薯。烤红薯的大爷没来,她就走去另一条街上买煎饼果子,迫切想听那个大娘喊一声“姑娘,你来了。”
这种艰难维持的平衡,被血淋淋的现实打破了。那么多人被卷进她们的恩怨,被欺骗、被伤害、被汽车碾过、被铁柱砸死,好似永无尽头,……,司芃没有办法再置身事外。
她不想手染鲜血,她整个胸腔都充斥着无法说出口的哀伤和绝望:身为你的朋友和妹妹,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你要这样对我?
到了曼达大厦,司芃冲过关卡。保安要来拦人,凌彦齐挡住:“拦什么拦,我是你们郭嘉卉郭总裁的丈夫,我来找她商量事情,不行吗?”
正好有电梯在一楼停下,司芃直接搭上去了二十楼。在医院时,她已问过彭明辉,陈洁所在的楼层。
保安有点犹豫。凌彦齐今日穿的西服太考究,考究到一般中国人都不这么穿,哪怕沾了血渍和灰尘,也像个有钱公子。有人认出他来:“这不是刚刚天海开新闻发布会那个,天啊,他是郭总的丈夫?我们郭总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保安一听,抬起的手立马放下,就差没点头弯腰。凌彦齐趁机上了另一部电梯。
电梯停在二十楼,司芃直奔产品设计部的办公区。刚到门口,就看见陈洁站在窗前和一个员工说话。她的脸色好正常,正常到她今天上午要人干的事情,就是日常的写写文件、开开会。夏阳坑里的一切,与她毫无关联。
她冲过去,亦有人看到她来势汹汹,要去阻拦,她一把推开。
“这是什么人啊。”那个被推倒在地上的女子大叫。
陈洁抬起头看见司芃,一点不慌张,反而笑了。她把手中文件扔在一边桌上,司芃已奔到跟前,揪着她的领口:“走!”
陈洁轻笑一声:“跟你走?你谁啊?”前一句还温柔,后一句像是灵魂突然被置换,整个办公间都能听到这声音,狠得能让人汗毛立起来,把天花板都掀掉:“你以为我怕你啊!”
司芃只觉得心里有个无底洞,失望一直跌,跌不到底。
“五年了,我用了五年时间,才他妈的放下这一切。”她也一样回吼,她很清楚对方听不明白。她们之间和情感相关的链条,早就断了。
在这五年里她偶尔还幻想,陈洁也是一时气愤,过后会害怕会自责。人有时候总要靠着他人的怜悯心才能好过一点,哪怕是想象中的都好。没有,那双漂亮动人的眼眸里,全是被惹怒后的正义,比她还正义,陈洁觉得自己无辜。
司芃为困守五年的自己不值,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早点回来,彭光辉不会被囚,凌彦齐不会逼迫要娶这个女人,麦子不会死,蔡昆和凯文不会受伤。陈洁造下的一切孽,也是要她来还的。
“放下这一切?那你回来做什么?你去死啊。”趁司芃被愤怒缠身,陈洁双手揪着她的手腕,往旁边未关窗的窗口推。
她用了全劲。司芃便被推到窗边,才反应过来她还想害人,火气冲顶,转个身,手松开她胸前的西装翻领,向上十公分,准确无误地锁住脖子,往窗外一摁。陈洁的腰卡在窗棱上,上半身悬在空中。司芃再用膝盖将她的两条腿压向墙壁,手摁住她脖子,还要往下压。
陈洁脸上这才露出惊慌之意,双手反射性地揪着司芃手腕。
凌彦齐奔到办公间门口,见到这一幕顿时魂飞魄散,直接从桌子踩过来,跳到窗前抱着司芃腰,往后拉她:“司芃,你要想想我,你不可以这么冲动。”
司芃回头瞥他一眼,意思是“我没打算推她下去,我只是吓吓她。”
凌彦齐接收到这讯号,但拒绝无条件配合,掌心朝上,手指向内弯曲几下,意思是:“你不能把人半个身子都摁到外面去,退回来点。”
陈洁被迫仰面看着两人。“彦齐,你都知道了?”凌彦齐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与司芃搏斗时的凶狠神情一下就消失,眉眼间还有点哀怨的动人意味。司芃被凌彦齐抱着腰拉下来的怒气又上去了,以前被你白撩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还来撩,还指望人救你?她手上一使劲,陈洁的咳嗽都被卡在喉咙里,脸也憋红了。
凌彦齐伸手想制止司芃,手到半空收回去。“我只是配合警方行动。”
司芃的醋劲这么大,他帮陈洁只怕有反作用,以后也解释不清。他的使命,只是把握好司芃惩罚发泄的“度”,等到警察来。
“警察?你们报警了?那警察为什么还不来抓我?哼哼,”陈洁望向司芃,“五年不见,你倒真的有很大变化,能沉住气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只会和人单挑。”
“你和你妈倒是变蠢了很多,知道我会回来找你们算账,还不逃?”
“逃?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为什么要逃?今天你能站在这里,没被弄死,是你运气好。”
“弄死”和“运气好”?夏阳坑里惨绝人寰的一幕,在她眼里就是一件“轻描淡写”的事。仿佛有人拿着绣花针,一针一针往心口上戳,司芃忍不住要施以言语的报复:“对,我运气一直比你好,在娘肚子里就是,彭光辉为了我,不要你和你妈。他也不是被你们抢回去了,否则为什么不认你,要你继续做陈北的女儿?还为什么把财产都归到我妈名下?我偷偷去疗养院见到他了,是他要我报警的,还留给我好多指控你们的证据。你在他面前那么乖有什么用,他还是喜欢我。”
果然,陈洁脸上的肌肉收紧。头向下方仰,直面金灿灿的太阳。
“你们要干什么!”已有员工通知金莲,她赶过来见到女儿被摁在窗台,凌彦齐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心中骇然,伸手指着司芃说,“你要是敢把她推下去,我今天就把你推下去。”
“你试试?”知道这一切全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而起,凌彦齐早已挡在她和司芃之间。金莲仿佛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