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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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内,大王攻其外,天下不足定也。”
侯景听劝,留其小舅子王显贵守寿阳,自己佯称出城游猎,率众出军,“人不之觉”。接着,他声东击西,降谯城(今安徽滁县),下历阳(今安徽和县)。历阳太守庄铁投降后,又向侯景献上一条毒计:“国家承平日久,人不习战。闻大王举兵,内外震骇,宜乘此际速驱建康,可兵不血刃而成大功。倘若朝廷徐得为备,内外小安,遣羸兵千人直据采石,大王虽有精甲百万,也渡不了江啊。”庄铁这厮也太王八蛋了,食梁禄多年,降也就降了,竟还出此一剑封喉之策,要老东家性命。
庄铁“所忧”,梁朝都官尚书老将军羊侃早有所提防,建议梁武帝发兵两千急据采石,催促邵陵王萧伦急攻寿阳,以使侯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这样一来,“乌合之众,自然瓦解”。
又是朱异出来力阻此议:“侯景必无渡江之意。”武帝当然听朱异的话。
羊侃长叹:“今兹败矣!”
如此节骨眼上,不仅未派兵急据采石,梁廷又下诏派临贺王萧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屯守长江边上的丹阳郡。萧正德窝里反,准备数十艘巨船,以渡芦苇为名,准备把侯景大军都密渡过江来。
侯景渡江前,还怕采石有梁兵,恰巧换防采石的梁将误期,原守将王质已率兵离去,侯景大喜,高叫“万事大吉”!便马上从横江渡江,占据采石。此时,侯景只有军马数匹,兵士才八千人。
建康听说侯景已渡江,内外一片惊骇,宣布戒严。太子萧纲也穿起戎服,亲自指挥军事。可悲可笑的是,梁廷仍命叛徒萧正德屯兵朱雀门,与太子萧纲的两个儿子分守建康几个关键城门。
侯景方面,在姑孰、慈湖(安徽当涂)进展顺利,不久,进至建康城外的板桥,并派参谋徐思玉入见梁武帝。
武帝召见,徐思玉声称有要事禀报皇上,要求屏退左右。中书舍人高善宝大声提醒:“徐思玉来自贼营,情伪难测,怎能让他与皇上单独见面!”
朱异在此时仍想作老好人,喝斥高善宝说:“徐思玉这等人物怎会是刺客!”
徐思玉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朱异,他拿出侯景的奏书,高声说:“侯景痛恨朱异等人蔽主弄权,乞求带甲入朝,清君侧!”
朱异又惭又惧。
建康城内,混乱异常。“公私混乱,无复次第”。军士们毫无约束,争相自己冲入武库取兵甲,没有任何纪律,幸亏羊侃老将,镇定自若,斩杀数人,方才稍稍稳住局势。当时,自梁朝建立,已经有四十多年境内无事,“公卿在位及闾里士大夫罕见兵甲,贼至猝迫,公私骇震。宿将已尽,徐进少年并出在外”,所以,整个建康城内,只有羊侃一个老将真正懂得布兵打仗。“(羊)侃胆力俱壮,太子深仗之”。
羊侃,字祖忻,泰山人(今山东泰安),其祖其父在刘宋时因主将薛安都降魏,不得已仕于北魏,但私下时常劝子弟趁间返归南朝正朔。羊侃任北魏泰山太守时,率军反魏归梁,与高欢等人的追兵苦战,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边境,其属众尚余一万多。由于知道兵士们的家属在北,羊侃与众人洒泪而别,可谓情深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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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反噬 悔之无及(3)
侯景大军进至朱雀桁南面(朱雀桁是秦淮河上一座有名的大浮桥)。太子萧纲以萧正德守宣阳门,以东宫学士庾信守朱雀门,并自率宫中文武三千多人在朱雀桁北屯营。眼看侯景军逼近,太子萧纲命庾信拆掉浮桥,以从正面减缓侯景的进攻。萧正德怕侯景军新到过不了河,忙劝阻太子说:“百姓如果见浮桥被拆,必会惊骇奔散,不如静待敌军,以观其变。”太子不知萧正德心怀鬼胎,从之。
侯景军冲杀而至,庾信忙命兵士拆除支撑浮桥的舟船。刚刚毁掉一个支撑舟,军士们便看见个个戴着铁面具的侯景贼军杀到,没怎么经过战阵的梁兵个个退却,躲到朱雀门后面。
大才子庾信如此危急时刻,还有闲情在军营中吃甘蔗,听见外面喧闹阵阵,他怎么也没料到敌军会猝然杀至。此公正啃甘蔗皮,忽然数箭飞射至营内,“有飞箭中门柱,(庾)信手甘蔗,应弦而落”。庾大才子嗷的一声跳起,弃军而逃。
萧正德死党沈子睦勤快,马上找到一只船,叮叮当当一阵修补,又把朱雀桁稳稳支撑住,带领侯景贼军冲杀过河。萧正德大开宣阳门,在张侯桥上率众迎接侯景。二人见面,心照不宣,马上交揖,然后立刻合兵,一下子就攻克了建康外城。驻守石头城的西丰公萧大春弃城奔京口,驻守白下的谢禧和元贞也弃城逃跑。
侯景列兵于台城四周,遍树黑色旗帜,百道俱攻,惊天动地。贼兵多投火炬,想烧掉几个城门进攻。羊侃等人率众死战,他亲自从门洞中往外死捅贼兵,又以桶水灭火,方才保得台城暂时躲过一劫。
见台城一时拿不下,侯景便派兵士纵火,太子宫、黄厩、士林馆、太府寺等外城建筑悉数焚毁。同时,为了“鼓舞”士气,侯景把数百名东宫女官赏赐给将士,任其轮流奸淫取乐。
休息过后,侯景军士作木驴车攻城,守军于城头投大石砸退了贼兵。此计不成,侯景又作尖顶木驴,受力点小,石头砸不破。羊侃便派人多持雉尾炬,浸满麻油,从城上投于木驴之上,藏在木驴中的贼兵一下都被烧成灰炭。侯景又作登城高车,均高十多丈,派军卒携弩箭于上,想凭高射杀城头守兵。羊侃多经战阵,望见渐渐逼近的登城高车,说:“车高堑虚,近城必倒,可卧而观之。”果然,这些攻车没移多远,均轰然垮塌,摔死不少持弓拿箭的贼兵。
知道台城一时攻拿不下,侯景就筑起长围,断绝台城与外面的往来交通。
朱异等人见侯景小挫,矬人生威,要派兵出击。羊侃反对:“今出人若少,不足破敌,徒挫锐气;出人若多,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兵退时必然导致大量伤亡。”朱异逞能,不听,指挥千余人出战。可悲的是,未及交锋,梁兵扭头就跑,争桥拥挤,掉落下水,淹死了七八百人。
侯景知道羊侃是指挥守城的重将,恰巧逮住其子羊耽,便派人押至城下,唤羊侃上城来见。羊侃于城头大喊:“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岂惜一子,愿早杀为幸!”见计不成,贼兵过几天又押着大刑“伺候”过的羊耽于城下进行“攻心战”。羊侃立于城头,望着儿子恨恨言道:“还以为你早死了呢,怎么还活着!”言毕,引弓射之。贼兵不知所措,忙拥着五花大绑的羊耽回撤。侯景贼头,也叹羊侃忠义,没有杀掉羊小伙。
先前出主意劝侯景“速趋建康”的梁朝叛徒庄铁见势不妙,怕夜长梦多侯景会失败,谎称回历阳迎母,与左右数十人驰至历阳,骗告侯景留在当地的两个守将说侯景已经被杀。这招真灵,两个贼将慌忙弃历阳奔寿阳。庄铁入城也不敢守,载上母亲远奔寻阳。乱世之时,这些阴险小人见势不妙,马上寻伺保命之机,反而时时能脱祸为福。
侯景围台城不下,急于找个幌子做心理方面的支持。于是,公元548年12月,他把萧正德推上帝位,改元正平。萧正德称帝后,立世子萧见理为皇太子,又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侯景做妾,并倾尽家里金银财宝,厚赏贼军将士。萧见理虽贵为“皇太子”,日后却与群盗在浮桥边上劫掠财物中流矢而死。
不久,侯景进攻东府,杀掉梁朝守将东浦侯萧推,斩杀梁朝士兵三千多,皆移尸成垛,堆在台城外,吓唬守军说:“若不早降,正当如此!”
侯景刚到建康时,为收买人心,号令严整,严禁士卒侵暴。屡攻不克之后,害怕士兵无心恋战,一时溃去,侯景便放纵士兵于城四周各处抢掠金银子女。由于不久粮尽,贼兵又四处抢粮,建康四周人民无吃无穿,出现人吃人的惨剧,饿死大半。
躁急之下,侯景又在台城东、西两处起土山,驱赶士民,不分贵贱,皆荷担负土,苦力地干活。为了加快进度,贼兵刀枪并下加以驱逼,老弱疲羸者都当头一刀,“杀以填山,号哭恸地”。
城内守兵及居民也在里面相应对垒筑土山,除太子以外,王公士庶都背负土石,营堆山垒,双方昼夜交战不息。天降大雨,城内土山崩毁,贼军几乎攻城得手,幸亏羊侃率军执火炬抛击,断其进路,又一次保台城不失。
侯景确实是个脑筋灵活的大奸人。他下发命令,凡是梁朝军民为奴客归降者,一概免为良民。朱异有个家奴出逃,侯景马上封他仪同三司,并把朱异在建康的家产全部赏赐给他。这个奴才乘良马,衣锦袍,亲至城下宣教,大骂朱异:“朱老王八,你伺侯皇帝五十年,才得一中领军官职,我刚刚投靠侯王爷,已被封为仪同!”榜样的力量无穷。三日之内,从台城内逃出投靠侯景的奴客,竟有数千之多。“(侯)景皆厚抚以配军,人人感恩,为之致死”。打东家,分田地,一下子翻身做了主人,怎能不致死效忠侯景新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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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反噬 悔之无及(4)
此时,梁朝荆州刺史、梁武帝第七子湘东王萧绎听闻建康台城被围的消息,移檄其所督统的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譽、雍州刺史岳阳王萧察,命他们率兵勤王。同时,梁朝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郢州刺史南平王萧恪等人皆发兵入援。
知道梁朝宗室纷纷派军赶来,侯景在王伟等人劝告下,用箭往城内射了许多“劝降书”,其中不少内容确确实实揭开了梁武帝统治时代的“伤疤”:
梁自近岁以来,权倖用事,割剥人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今日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今城中指望四方入援,吾(侯景自称)观王侯诸将,志在全身,谁能竭力致死与吾争相胜负哉……
萧家宗室,真不知是何种遗传基因导致生成如此之多父子兄弟相残之徒。萧衍本人并非凶暴之父君。其侄萧正德叛梁逃魏,回来后萧衍唯哭泣申斥而已,照用不误,且当以重位。至于儿子辈,萧伦只是荒悖无断识,不算坏人;萧绎观望成败,居心叵测;萧纪、萧范、萧誉、萧察等人,似乎闻有君难马上提兵赴援,但都是“迁延坐视”,唯一的目的就是等敌人把骨肉亲属干掉后自己称尊。找遍萧家子弟,只有简文帝太子萧纲是个全忠全孝的人物,至死不背君叛父。后人分析萧梁家族这种“不忠不义”病,大至皆认为是萧衍疏于教诲所致,所谓“慈过而背慈”。萧家各位翩翩子弟,“皆有文章名理之誉”,智商个个高出正常人,但因他们“所习有读者,宫体之淫词;所研诸虑者,浮屠之邪说”。因此,忠孝仁义的道德教育方面十分亏欠,故造成家国速亡的恶果。
至此,侯景又遣使于东魏,肉麻的猛夸东魏皇帝和高氏一家上下,表示自己正在为东魏打江山,要高家兄弟放回他的家属。萧衍好骗,高家诸儿可个个是人精,书报,人家连理也不理。
此时,发生了一件极富戏剧性的事件。
白马将军陈庆之的儿子陈昕先前为侯景俘获,囚在侯景属下范桃棒的军营。陈昕有好口才,以忠义打动范桃棒,劝他袭杀侯景大将宋子仙等人,诣城降梁。范桃棒从计,暗送陈昕连夜入城。
梁武帝大喜,下敕刻银券赐范桃棒,并答应封其为河南王。朱异等人赞同(皇上所讲他没有不赞同的),太子萧纲犹豫,怕范桃棒是诈降,众人议来议去,一直没有下文。
紧急关头,范桃棒又派人表示:“我马上率亲随五百人来降,到城下后,我们一齐脱甲,乞望朝廷开城容纳,事济之后,必破侯景。”本来是情急事切,太子萧纲听此更以为疑,一个劲摇头。老奸臣朱异此刻倒真清醒,抚胸大哭:“皇梁社稷大事去矣!”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范桃棒部下有人密告侯景,侯景立刻杀掉范桃棒。陈昕不知范桃棒死,出城接应,被侯景抓住,也丢了性命。
原先奉命出击侯景的邵陵王萧伦听说侯景已渡采石进围台城,忙回军京口,率三万精兵自京口西上。侯景闻讯,忙调军到江乘(今江苏句容以北)迎击。萧伦等人径向钟山,避过侯景军,在钟山上扎营。侯景大惧,忙把先前抢掠的珍宝、美女集中在石头城,准备随时乘船逃走。双方初战,侯景大败。但是,萧伦没有抓住时机,与侯景对阵不攻。侯景佯退,梁朝安南侯萧骏以为有机可乘,忙率壮士追击,不料侯景忽然止步反击,萧骏不支败走,梁朝“常败将军”赵伯超根本不救援,扭头就跑。侯景乘胜追击,梁军大溃,多名宗室、将领被擒,萧伦仅剩不到一千兵士,仓皇逃走。
当晚,梁朝鄱阳王萧范的世子萧嗣与另外两路援兵赶到,于蔡州扎营。侯景见状把南岸居民全部赶到江北,“焚其店舍,扫地俱尽”。又过几日,湘东王萧绎遣世子萧方入援,并命竟陵太守王僧辩率舟师万人,自汉川出发,载粮东下入援。
最为不幸的是,梁朝担任守城真正总指挥的羊侃因劳累过度,病亡于台城之内,死年才五十四岁。羊侃勇力绝人,年轻时候挽弓十余石,能手提高大石人互击,使石人皆碎。这样一个武将,竟也善音律,自制《采莲》、《棹歌》两曲,新致感人。然而羊大将军生性豪侈,承平之日,天天宾客满座,酒樽不空,锦衣玉食,无日不宴。同时,羊侃又“性宽厚,有气局”,下属因醉失火,烧掉他七十多艘大船的宝货,羊侃闻之,毫不在意。惹祸人惧事逃走,羊侃召还不问,待之如初。可惜的是,豪俊之人,壮志未酬而死。
各地梁朝援军纷纷赶到。衡州刺史韦粲率五千精兵,会同江州刺史当阳公萧大心,赶至南州;韦粲表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也率步骑万余人至横江;西豫州刺史裴之高、宣猛将军李孝钦、南陵太守陈文彻以及前司州刺史羊鸦仁均合军一处,屯于新林。在韦粲建议下,众人推柳仲礼为大都督,统帅各路援军。
梁武帝太清三年初,柳仲礼把大本营从新亭移至大桁。
由于大雾,韦粲一军迷路,刚至青塘,被侯景攻击,韦粲与子弟数人皆力战而死,“亲戚死者数百人”。当时,柳仲礼正吃饭,闻讯,投箸披甲,率亲兵百余骑驰救大表哥,逆战侯景于青塘,竟也大败贼军,斩首数百,贼军掉入淮水中淹死的也有一千多人。最惊险的一幕是,柳仲礼手中长矟已经差数寸就刺入侯景脖子,贼将支伯仁突马而前,一刀砍中柳仲礼肩膀。战马惊起,柳大将军堕于泥沼之中。贼兵数百人围来,齐齐举矟要刺。恰巧梁将赶到,柳仲礼得免。自此,侯景和柳仲礼两人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侯景再也不敢上南岸,柳仲礼再也不言出战。特别是柳仲礼,那一刀似乎不是砍在他肩上,而是砍在他的胆上,自彼时起,昔日英威四振的大将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成为缩头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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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狼反噬 悔之无及(5)
败走的邵陵王萧伦此时也收散卒回返,与萧大连、萧在成等宗室合兵,屯于大桁南,仍推柳仲礼为大都督。
羊侃武将刚死,身为文臣之首的朱异也忧惧而死,时年六十七。老坏蛋荣华富贵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