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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华丽血时代--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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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漏又遇顶头风。梁军在江陵城四周六十里范围内广立木栅,突然又起火,焚毁二十五座城楼以及数千家民居。萧绎亲登瞭望塔,眼望黑衣黑甲的西魏军气势汹汹地过江,四顾叹息。

  于谨设围已定,命令在城周筑起长围,至此,“中外信命始绝”。

  王褒、胡僧佑、朱买臣、谢答仁等人开城门出战,皆大败而还。气急败坏之余,朱买臣按剑进见萧绎,大声道:“应斩先前倡议定都江陵的黄罗汉等人,以谢天下!”

  萧绎苦笑,“定都江陵,实出我意,黄罗汉等人无罪。”

  由于西魏兵突至,梁朝的重兵皆在外镇,一时根本来不及赴援。部署悉定,西魏军百道攻城。

  梁将胡僧佑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迎前督战,一时间竟也打得魏兵前进不得。不幸的是,忽然一发流矢,正中胡僧佑颈部,大将立时身死,梁军“内外大骇”。魏兵趁势,悉众攻栅,又有内贼开江陵西门接应魏军。西门虽破,城内梁军仍苦战,至暮方散。

  萧绎在朱买臣、谢答仁、王褒等人护持下,逃入内城。惶恐之下,萧绎派两个侄子萧大圆、萧大封出城向于谨求和。

  梁元帝入至东阁竹殿,竟还有心思下令中书舍人高善宝尽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然后,他“将自赴火,宫人左右共止之”。临死烧书,萧绎是古今亡国之君第一人。悲惧之余,萧绎以剑砍柱,大叫:“文武之道,今夜尽矣!”于是,他让御史中丞王孝祀写降表,准备投降。

  谢答仁、朱买臣谏道:“城中兵众犹强,乘夜突围,可渡江往依任约。”

  萧绎是个大胖子,不便乘马,思忖了一阵,便说:“事必无成,徒增辱耳!”

  谢答仁自告奋勇,要求亲自护持萧绎突围。萧绎扭头问大臣王褒,王褒回答:“谢答仁是侯景贼党,怎能相信?与其为他所卖,不如出降。”谢答仁大哭,又要求元帝让自己收兵坚守内城,王褒仍然力劝不可。毒火攻心,谢答仁气得吐血,大哭而去。当时,江陵狱中有死囚数千人,大臣们劝萧绎释放这些人为战士,萧绎不从,下令用大棒杀掉。如此昏暴之人,败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西魏统帅于谨表示接受投降,让萧绎送太子为人质先出。萧绎忙派王褒带太子出城见于谨。久闻王褒是江南书法大家,于谨挺好奇,请王褒写几个字给自己观赏一下。这王褒恬不知耻,飞笔走墨,大书九个字:“柱国常山公(于谨)家奴王褒”。堂堂梁朝尚书左仆射,东晋宰相王导的直系后裔,国亡城破之时,竟奴颜婢膝到如此地步。后来,此人被西魏军当作“战利品”带往长安,在黄河边上,王褒作《渡河北》一诗:“秋风吹木叶,还似洞庭波。常山临代郡,亭障绕黄河。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薄暮临征马,夫道北山阿。”意境凄怜,诚为好诗,启发杜甫后来写出“无边落木萧萧下”。文人无骨,世族堕节,王褒就是个活样板。

  眼见身边随臣尽去,萧绎无奈,白马素衣,从东门而出,挥剑击门,长叹:“萧世诚(萧绎字)竟然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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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相残杀大乱至(3)     

  望见一个黑大胖子骑白马,自己一人在东门晃愁,魏军就知道是梁元帝,一涌上去,把他往白马寺方向押送。半路,西魏兵又把萧绎踹下白马,让他骑上一匹驽马,派一高大肉柱身高近两米的胡人“手扼其背以行”。路中遇见于谨,西魏兵又拳打脚踏,让萧绎下拜。

  西魏傀儡“梁王”萧察见到杀掉自己亲兄的这位七叔,恨得眼都冒火,派铁骑把萧绎押入自己营内,关进一间黑布营帐,上前拳脚相加,边打边骂。西魏兵将也纷纷前来看笑话。其中,有人问萧绎:“你干嘛要烧书?”萧绎答:“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萧绎爱书,甚过珍宝,所以才有如此令人痛恨之举。明朝魏忠贤败后,其一个铁杆死党知道捕吏将至,也是把平时搜罗的价值连城的宝玩横陈当庭,仰头一杯酒,摔砸一宝物,此种心理,与萧绎烧书的阴暗心理实出一辙。如此世间稀罕宝物,我以后享用不到,别人也休想沾光,让它们与我一起毁灭!当时,中国印刷术还没有发明,萧绎所集,一部分是他一生珍藏,另一部分是王僧辩从建康运回的梁朝皇宫内的精品,皆是手抄书卷,萧绎一炬,对中国文化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挨打换骂挨过数日,公元554年阴历十二月辛未,魏人让“梁王”萧察杀掉萧绎。这位梁元帝几乎和哥哥简文帝萧纲一个死法,被侄子萧察派人用大土袋子活活压死,时年四十七,其太子萧元良和另一个儿子萧方略也同时被杀。

  萧绎被杀后,引狼入室的萧察也没得到任何便宜。他被西魏立为“梁王”,所辖范围只有方圆三百里不到,而经营多年的根据地雍州(治所在襄阳),反而被西魏占取。西魏人命萧察居江陵东城,而魏军留守的兵将居西城,名为助援,实则监守。当时,萧察手下将领尹德毅给他出主意:“魏虏贫残,肆其残忍,杀掠士民,不可胜记。江东人民涂炭至此,都认为是殿下您引至。如果您以设宴为名,引于谨等人来会,预伏武士,尽毙虏酋,可一举摧垮魏军,然后再抚慰百姓,招纳诸将,晷刻之间,大功可立。”尹德毅之谋,确是上天给予梁朝的最后机会,而且萧绎已死,萧察是前太子昭明太子之子,于法统血缘方面宗属最近,梁朝众将必然会拥他为帝。

  萧察无恢宏远略,当即拒绝,表示说魏人待他不错,不想做出“背德”之事。其实,西魏不是为了他出军,实是要攻城略地,乘乱拓境。不久,当得知西魏割其老巢,又把江陵全城百姓、士人、财物均掳走时,萧察后悔,却已经为时过晚。过了几年,这个“梁主”(其实就是小城主)即郁闷而死。

  个人品德方面,萧察“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虽多猜忌,而知人善任,抚将士有恩,能得其死力”。不仅不饮酒,安于俭素,萧察还不好声色,值得特别一提的是,此人还有洁癖,见不得已婚妇人,“虽相去数步,亦云遥闻其臭”。偶尔与姬媵过性生活,“病卧累旬”,并会把当夜所有的被褥衣物全部扔掉。另外,萧察另外一个怪癖是讨厌看见别人的头发,为他担轿的轿夫无论冬夏都要用帽子把头发遮住,不知他对七叔萧绎拳脚相加之时,是否只踢屁股不打脑袋?

  于谨回长安前,“收府库珍宝及宋浑天仪、梁铜晷表、大玉径四尺及诸法物”,并把梁朝王公以下及良家百姓男女数万(《周书》记载有十多万)设为奴婢,分赏三军将士,一路驱赶污辱。“小弱者皆杀之”。因为怕老人小孩消耗食品,西魏人便把他们统统杀死。配留给“梁主”萧察的,只有三百余户居民。被驱北去的士家大族以及普通百姓,“人马所践及冻死者什二三”。平时峨冠博带、望若仙人的门阀子弟,也多被脖锁连枷,单衣赤足,一路任由西魏兵士拳打脚踢,完全沦为“贱隶”。像王褒、颜之推(写《颜氏家训》)等人,名声太大,便能骑“官给疲驴瘦马”,有幸挨过寒冬跋涉,活着到达长安。到达长安后,只有少数人被任为官。十二年后,周武帝“放免江陵人年六十五以上为官奴婢者”;又过七年,武帝才下令“放免江陵虏在官署为苦工者为平民”。一直到公元577年,周武帝才下令赦免公私全部江陵俘虏。二十四年过去了,真正“享受”到获免的江陵士人百姓实际已经寥寥无几。大多数被俘的南朝高门士族,终身在北方“耕田养马”,沦为贱隶奴婢。也是经此劫难,南朝的文化以及人才都受到严重削弱,到了南朝陈国时,南北通使,北齐、北周已经看不起陈朝使节的文学水平。

  颜之推日后回忆梁朝,写道:“梁世士大夫,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风俗至此,平日“薰衣剃面、傅粉施朱”的士家子弟们,终于迎来了地狱般噩梦般可怕的生活。

  梁武帝萧衍一时糊涂,因一个“吉梦”而接纳侯景之降,引狼入室,最终导致了萧梁家国的灭亡,大片国土也为北齐、西魏所瓜分。在大动乱之中,西魏得到的实惠最多,雍、荆以及汉中和全部蜀地,全为西魏占取;相比之下,北齐方面由于当时北部边境多起战事,与契丹、突厥、柔然、山胡战事不断,占得的土地并不算多。陈霸先号称英雄,但他建立的陈朝,“西不得蜀、汉,北失淮、淝,”版图日蹙,只能在江南巴掌点大的地方,苟延残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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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相残杀大乱至(4)     

  通过侯景之乱,西魏(北周)成为最大的赢家,不仅国土扩展迅速,其经济和政治实力也迅速上升,为北周最后平灭北齐统一中国北方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而且,进一步讲,隋代北周之后,正是由于南朝已失去蜀地等重要军事凭依,偏隅一方,也造成了陈朝的迅速亡国,最终在杨坚手里南北混而为一。

  此外,侯景之乱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在不经意间极大推进了南北一统的社会基础和心理基础。侯景破建康占城后,打着萧梁(简文帝)的幌子,不仅超用北人,对于当地“南人”也大加利用,南北之人同朝为官,没见出有什么格格不入的巨大争执和水火不容的死拼景象。萧绎灭侯景,诸多北人也没被当作“贼”连根清除,关键时刻,降将任约帮他灭武陵王萧纪,另一个降将谢答仁在江陵城要破时还一直忠心耿耿保护他。由此,水到渠成之际,昔日南人北人天壤之隔、水火不容的理念已日趋淡薄。

  侯景乱江南,萧伦、萧察、萧绎以及后来的王僧辩、王琳皆向北朝称藩,也打破了先前“江南正朔”的神话,从前“正统”的沦为“附庸”,从前“非正统”的一跃而为“正统”,世道人心,已经逐渐丧失了昔日胡汉世仇的传统心理,大乱世变,实际上在客观上促进了日后隋、唐的“大一统”。福兮祸兮,真是相伏相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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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扬跋扈 未篡身死(1)     

  ——高欢长子高澄

  一笑相倾国便亡,

  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

  已报周师入晋阳。 

  巧笑知堪敌万几,

  倾城最在著戎衣。

  晋阳已陷休回顾,

  更请君王猎一围。

  《北齐二首》李商隐

  言及南北朝,由于大多史官总是以“本正流清”的南朝为“正朔”,代代相袭,一直对南朝的宋、齐、梁、陈多有详尽的阅读,待笔者抽暇细读北朝的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各国历史,发现其中不少让人拍案叫绝、引人入胜的故事,印象特别深的是几代北齐帝王,凶淫荒唐,所作所为很似小说情节。这一大家子人疯疯癫癫,估计是精神病因子遗传,到最后的末帝高纬更是“发扬光大”,惊心触目。

  北齐帝王姓高,是鲜卑化的汉人出身。开国皇帝高欢(同曹操一样,高欢生前未称帝,创下帝基,死后为儿子高洋谥为“神武皇帝”)少年时代家贫四壁,娶媳妇后才从女方一家的彩礼中得到一匹马,始有资格在边镇军队中当个小队长。高欢一生追随过不少反叛暴虐的人物——杜洛周、葛荣、尔朱荣。尔朱家族灭北魏,高欢背叛尔朱家族,立孝武帝。不久君臣互攻,魏帝西遁,是为西魏。高欢立孝静帝,建立东魏。

  高欢死后,其长子高澄接任大丞相。由此,开始了高家四兄弟一连串“兄终弟及”的统治。人品方面,除了高欢第六子高演孝友英特以外,高家子弟可以说是一个坏过一个。

  高澄,字子惠,是高欢长子。这小伙子的长相,以今天的审美观念来看可以说是“帅呆了”。长身玉立,脸庞清俊,一双桃花眼滴溜乱转,又是白部鲜卑人的显性遗传(其母娄氏是鲜卑族),肤色白晰如玉,风度翩翩。十二岁时,高欢就为他娶东魏孝静帝的妹妹冯翊长公主,“神情俊爽,便若成人”。

  高欢虽把持东魏朝政,但朝内勋贵日益横行,欺男霸女,贪污受贿,老头子又善做白脸人,不好下狠手整治这些“老哥们”,便于东魏兴和二年(544)任高澄做大将军,领中书监,摄吏部尚书一职。当时,高澄虽只有二十四岁,做起事来雷厉风行。高欢老友孙腾见大侄子高澄不拜,小白脸立即一沉,马上叱喝左右把这位孙大叔牵出门外,用大刀把子迎头一顿乱揍。司马子如广纳人贿,高澄命属下人把这位司马大叔押入大牢,还来个假杀头,吓得这位爷一晚上头发都白了,真切知道了伍子胥过昭关是怎么回事。对此,高欢也得便宜卖乖,对老战友们说:“儿子浸长,公宜避之”。意思是儿子大了,又是当朝大官,该给他面子一定要给面子,否则我这老脸也不管用。

  高欢病死,高澄秘不发丧。东魏司徒侯景听闻高欢死讯,在河南造反,高澄命韩轨率众讨伐,安排妥当后,他才驰还晋阳,为父发丧。东魏孝静帝封他一大堆官职:使持节、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寻尚书事、大行台等等。

  高欢生前,对东魏孝静帝礼敬有加。但高澄年青气盛,对自己这位皇帝大舅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任亲信崔季舒为中书侍郎于朝中,实际上是作为他监视孝静帝的耳目。贵为皇帝,孝静帝与高澄在邺东打猎,骑马跑快了些,监卫都督就从后面急呼:“天子您别跑太快,大将军不高兴!”两个人打猎完宴饮,高澄没大没小,把满满一大觞老酒直捅到孝静帝鼻子下:“臣高澄劝陛下饮尽此酒。”孝静帝也急了:“自古无不亡之国,朕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高澄也怒,觉得这位皇帝竟敢不给自己面子,破口大骂:“朕!朕!狗屁朕!还敢在我面前充大!”言毕,站起身,让崔季舒“殴帝三拳”。臣下敢给皇帝老拳,还不自己动手,让自己手下人“代劳”,此行此举,中国历史上再也找不出第二桩来。

  虽然行为跋扈,高澄确实有真才实干,排兵布阵,打得侯景仓皇而逃。接着,他又亲自带兵,生擒西魏名将王思政。同时,小伙子任贤择良,咸得其才,短时间内得江淮以北土地二十三州。

  东魏孝静帝武定七年(梁武帝太清三年,549)五月,高澄进封相国、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本来,这正是高澄篡位的前期准备,下一步就要“受禅”。不料,天意弄人,小伙子这年九月就被杀身死。

  高澄死因,史书上记载,是死于一个名叫兰京的厨子之手。兰京是梁朝大将兰钦之子,先前双方交战时被俘入东魏,分配到高澄府中作厨奴。兰钦多次派人携重金要赎回儿子,高澄皆“不许”。兰京怀恨,与六个同在厨房工作的大师傅想趁机刺杀高澄。事发当晚,高澄正与陈元康、崔季舒、杨愔等人在东柏堂密谋受禅之事,兰京举着食盘入见。高澄信手捡块肉放进嘴里,眼望兰京对旁人说:“我昨夜梦见这个奴才用刀砍我……过阵子我就要宰了他!”估计高澄只是随便一说,兰京受惊不小。小伙子回到厨房,弄把快刀置于盘下面,带着几个同伙进入房间。高澄大怒:“我没唤你,怎么敢自己进来!”兰京抽刀,大呼:“我来杀你!”高澄手无寸铁,慌乱间从坐床上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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