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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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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姬也忙碌起来,带着一些孤身或者孤身带孩子的女子去工坊安排事做。
  蔺贽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没有刮掉满脸的胡子。
  他追着嬴小政跑,要用自己的胡子去蹭嬴小政。
  嬴小政一边逃一边骂:“我已经长大了!不准用胡子扎我!”
  李牧抱着手臂站在院落的角落,面无表情地旁观这一场闹剧。
  朱襄冲上前就是给李牧一脚,骂道:“你就不能提前派个人通知我吗?我差点被蔺贽吓出好歹!”
  李牧拍了拍衣服下摆的脚印,道:“我被蔺贽吓了一跳,蔺贽说让你也被吓一吓。”
  “你就听他胡来?”朱襄骂道。
  李牧点头:“嗯。”
  朱襄:“……”嗯你个头啊!
  “朱襄,我干得如何?”蔺贽笑着走过来,“我这个白头翁演得不错吧?”
  朱襄道:“太危险。”
  蔺贽笑道:“不危险。现在楚国无人敢杀我这个白头翁。许多人都说,楚国白头翁就是赵国的朱襄公。”
  李牧插嘴道:“我观他语气表情,他就是在模仿你。”
  嬴小政也道:“我也看出来了。”
  朱襄想着蔺贽满脸眼泪鼻涕的模样,使劲摇头:“胡说,一点都不像我。”
  蔺贽得意道:“那可由不得你说像不像。唉,我就休息几日,然后又要去楚国吃苦了。我既然是楚国的朱襄公,肯定不能就救一批人。而且,我得死在楚国才行。”
  朱襄抓住蔺贽的胳膊,骂道:“就算你要引起楚国内乱,也不可以自己遭遇危险。”
  蔺贽摇头:“我都说,我不会遭遇危险。”
  他将袖子从朱襄手中扯出来,拍了拍朱襄的肩膀道:“我有我想做的事,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朱襄深呼吸,然后把头撇到一边。
  蔺贽失笑:“政儿,你看你这个舅父是不是很幼稚,居然和我闹别扭了。”
  嬴小政老气横秋道:“你是舅父和舅母的兄长,他对你闹别扭很正常。蔺伯父,我这次站在舅父这一边。不用管楚国,楚国自己也会乱起来。你不该以自己的安危来加剧这场混乱。我等得起。”
  蔺贽道:“确实。但……哈哈,我就想去。李牧,过来,我们悄悄商量。”
  李牧点头。
  朱襄忙把脸正过来,道:“你们要商议什么?”
  蔺贽道:“不关你事,你好好做你的吴郡郡守去。”
  他把着李牧的肩膀,对朱襄挤眉弄眼:“我是秦国丞相,他是秦国大将军,我们将相商量的事,哪有你一个吴郡郡守能置喙的余地?走,大将军!”
  李牧给了朱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跟着蔺贽离去。
  嬴小政见朱襄吃瘪,乐呵呵地想跟上,被蔺贽连环踢走。
  “你这个秦王的孙儿,也没有资格听秦国将相的商议。”蔺贽十分嚣张道。
  嬴小政气得跳脚,发誓等他当了秦王,一定要发蔺贽去戍边。
  “舅父!这个蔺伯父太嚣张了,我们一定要好好治治他!”嬴小政愤怒道,“你说把他发配百越,还是发配戎狄!”
  朱襄慢悠悠道:“戎狄吧。戎狄离咸阳近,他可以一边被发配,一边继续给你当丞相。”
  嬴小政道:“好主意!”
  朱襄:“……”他只是开个玩笑,政儿是认真的吗?
  “不知道他们要商量什么?”朱襄十分担忧。
  嬴小政道:“大概是和舅父有关。如果和舅父无关,他就不会背着你商量了。”
  朱襄沉默了许久,叹着气道:“我大概知道他和李牧商量什么了。”
  嬴小政仰头:“商量什么?”
  朱襄道:“不告诉你。”
  嬴小政小脸一垮:“舅父!”
  朱襄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道:“你自己去问蔺礼。走吧,我们要忙的事还很多。”
  “哼。”嬴小政气鼓鼓地跟着朱襄去干活。
  他一定会问出来!有什么是我公子政所不能知道的?这天下都是朕的!
  蔺贽与李牧商议了半日,第二天闭门休息,对外称生病,由名医扁鹊诊断。
  第日,他带着扁鹊给的药包,乘坐来时的大船,带着百余人重新返回楚国。
  他说还有楚人在受苦,他要去救更多的人。
  “如果楚王和楚国的卿大夫不管平民的死活,那就由我带着不被楚国当人的楚人自谋生路。”
  “这天下之大,并非只有楚国能去。”
  蔺贽头裹白布,身穿麻衣,仿佛披麻戴孝似的站在船头。
  被他带来南秦的楚人跪在地上不断向他磕头,求天神保佑这位不肯留下姓名,只自称“白头翁”的高士平安归来。
  现场气氛很感动,朱襄却感动不起来。
  因为这是一场骗局,一场针对楚国平民的骗局。
  现在跪在地上的楚人们不会知道,让楚国落入如此境地,让他们遭遇如此灾难的始作俑者,就有自己和这“白头翁”。
  所以蔺贽才不让自己参与具体的事吗?
  “舅父,蔺……白头翁会平安吧?”蔺贽回来的时候,嬴小政满脸嫌弃。蔺贽离开了,嬴小政又满脸担忧。
  “我不知道。”朱襄道。
  嬴小政嘟囔:“他为何一定要去。就算这件事很重要,他也可以叫其他人去。吕不韦就如此没用吗?”
  朱襄道:“吕不韦也应该在为此事忙碌。若没有吕不韦张罗,他无法带这么多人来吴郡。过些时日,恐怕南秦其他二郡也会有楚人南渡。”
  他转身离去,没有目送蔺贽所乘坐的船只离开。
  “短时间内涌入大量流民,对郡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政儿,你是要坐镇吴郡,还是要巡视郡?”朱襄问道,“你有信心做好何事?”
  嬴小政想了想,道:“我还是坐镇吴郡。”
  虽然巡视郡之事更为重大,以他性格,要做就做权力最大的事。但朱襄的教导让他知道有时候不能逞能。
  他或许能做好巡视郡之事,但他只是秦王的孙儿,如今地位声望远不如舅父长平君。只有长平君巡视郡才算是师出有名,能更好地协调。
  哪怕郡郡守都会配合自己,嬴小政也要考虑上面秦王和秦太子的心情。
  一个区区秦王孙,不应该太过高调。
  朱襄道:“那吴郡就交给政儿了。”
  嬴小政道:“舅父放心。”
  朱襄道:“雪姬应该也会在郡的纺织工坊忙碌,到时只有政儿一人撑着吴郡。李斯、韩非和蒙恬人你该用起来了。有看重的学子,你也可用起来。”
  嬴小政道:“不需要舅父唠叨,我知道该如何做。”
  朱襄见嬴小政又开始烦他的唠叨,不由叹了口气。
  外甥长大了,越来越不可爱了。
  朱襄安排好之后,就去寻找雪姬,问雪姬要不要与自己一同出行。
  他却看到雪姬在偷偷哭泣。
  朱襄十分慌张道:“雪,怎么了?”
  雪姬抹了抹眼泪,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如在赵国一样跪坐在坐垫上。
  朱襄默默地拿着坐垫,与雪姬相对跪坐。
  他大概猜到雪姬为什么哭泣了。
  雪姬道:“良人,有许多活不下去的楚人来南秦。他们活不下去的原因是我们,对吗?”
  朱襄道:“嗯。”
  他知道雪姬聪慧。而且他提前告知了雪姬贸易战之事,没有将雪姬瞒在鼓里。
  雪姬垂泪道:“这就是良人所说的贸易战吗?这也是战乱吗?”
  朱襄道:“是。”
  雪姬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道:“我早就知道这是战争,却心存幻想,没有动武器的战争,大约是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朱襄沉默。
  雪姬勉强挤出笑容:“不过良人做此事,肯定是因为先削弱楚国,秦国和楚国打仗的时候,双方死的人都会更少。现在、现在的代价是必需的。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这个,我会很快调整过来,良人不用担心。”
  朱襄继续沉默。
  他清楚雪姬现在为何如此痛苦。
  接纳楚人的时候,他们就得知了楚人的惨景。
  确实,楚人可以南下寻找活路,仿佛有活路。
  但有多少人能走到这一条活路上?能走完这一条活路?
  故土难离,除非到了确实活不下去的时候,谁愿意离开家乡?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小小的村落,连去个县城都很少。
  他们要怀抱多大的勇气,才会跨越这一条江水,来楚人口中最为残暴的秦国求活?
  这或许并不是勇气,只是因为到了绝境。
  既然到了绝境,那么他们一定亲眼见到了他人、甚至亲人的死亡,才会下定决心。
  他们在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路边也一定遍地饿殍,仿佛人间炼狱,他们才能咬牙不回头。
  所以来南秦的楚人是很少的幸运儿,有更多的楚人倒在了这场人祸中。
  楚王的不作为,楚国贵族的贪婪,是造成这场人祸的原因。而利用楚王和楚国贵族的人性弱点制造人祸的秦王与他的爪牙,最先说出“贸易战”这个概念并且用后世的经济学理念将其付诸实践的朱襄自己,难道不是这场人祸的罪魁祸首?
  制造了纺纱机和织布机,并且带着纺织工人们夜以继日纺织棉布的雪姬,这一场贸易战中最大的功臣,难道不该为这场人祸负责?
  或许站在两国贵族的位置上,都不会对这些“代价”太过在意。但雪姬不会,因为雪姬是庶民女子,是原本处于这个社会除了奴隶之外最底层的存在。
  那朱襄自己呢?
  以爱民而著称,饱受赵国庶民和秦国庶民爱戴的国士朱襄公呢?
  朱襄道:“雪,是,我如此做,秦国和楚国交战时死的人应该会更少,少很多。”
  雪姬勉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朱襄摇头:“但活下来的人,不是已经死去的人。”
  雪姬愕然。
  朱襄道:“是,他们是代价。但代价就该是代价吗?我为了我的目的害死了很多人,对于死去的人而言,我就是罪人。就算将来这个代价能换取更多人活下去,但活下去的人不是死去的人,有谁问过死去的人想不想成为代价?”
  “良人!”雪姬握住朱襄的手臂,道,“别说了。”
  朱襄摇头:“我既然将你卷入,我就该和你说明白我心中所想。”
  他拍了拍雪姬的手背,道:“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如此做。但我也不会忘记,对于那些‘代价’我就是罪人,我所做的事就是错事,就是罪恶。没有任何人是理应被牺牲的,但为了做成一些事,谋取更大的利益,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有些人却必定被牺牲。”
  “就像是李牧领兵时,会让一队兵卒引人入包围圈。这队兵卒是必死的。但他们就是该死吗?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他们比起那些没死的兵卒,比起指挥的将领的命难道就更没价值吗?”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朱襄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他们与我一样,我记得我害死了他们。对不起雪姬,我应该安慰你,但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命就是理所当然被放弃的代价。我不能这么说。”
  雪姬哭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良人。我们都应该记得那些人,那些因为我们而饿死的楚人。”
  “是,我们必须记得,然后背负着这一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朱襄将雪姬抱在怀里,头埋在雪姬的肩膀上,“做任何牺牲的时候都要将被牺牲者放在心上,不要忘记他们的重量。如果忘记‘代价’的重量,忘记‘代价’也是与我们一样的人,一定会走入歧途。那时候,我们就脱离了人性,不再是‘人’了。”
  雪姬也将脸埋在朱襄肩膀上失声痛哭。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以她的地位和聪慧,她只要还是长平君夫人,一定会遇到这种事。
  作为女人,她确实可以躲入后院,与其他贵夫人一样,只操心内院的事。
  但她舍不得让朱襄独自承担这一切,她一定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她一定还会遭遇这些抉择。
  所以朱襄才一定要在她第一次迷茫的时候告诉她,牢记这些“代价”都是他们夫妻二人犯下的罪,不能因为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就把“罪”视而不见,甚至当作功勋。
  这是绝对不能做的事。
  朱襄知道这样很残忍,可如果雪姬与他走上不同的路,那么对他二人而言,大概都更残忍。
  他带着雪姬走上一条与当世女人不同的路,就要领着雪姬在正确的道路上行进。
  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
  这是他的责任。
  不过他会走在最前面,将荆棘都砍掉踏平。如果要流血痛苦,他会是第一人。
  就像是这次贸易战,他才是主导者,雪姬只是带着人织布,没有做更多的事。
  所以责任是他的,担负罪责的人也该是他。
  朱襄拥着哭泣的雪姬,直到雪姬哭着睡着。
  他将雪姬抱到床榻上,为雪姬盖上被子。
  他看着雪姬眼下的青黑,知道雪姬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好好休息。但雪姬一直没有告诉自己。
  如果自己不来看雪姬,大概雪姬会一直瞒下去。
  雪姬一直都是如此,知道他承担了很多事,很担心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他也一样。
  “舅母好些了吗?”嬴小政端来水盆,水盆上搭着毛巾。
  “嗯,哭出来就好了。”朱襄拧干蘸了温水的帕子,替雪姬将泪痕擦干净。
  雪姬没有醒来,她确实太累了。
  “我和雪说的话,你也要记住。”朱襄看着雪姬沉睡的脸,轻声道,“政儿,记住代价的重量,你才不会走入歧途。”
  他家的政儿与历史中的秦始皇一样充满雄心壮志。而帝王所有的雄心壮志下面都是无数平民的尸骸。
  他无法阻止千古一帝去实现他的雄心壮志,只能让政儿在做决定的时候,稍稍给那些平民堆积如山的尸骸一个眼神。
  甚至他不奢望嬴政的眼神带有怜惜,只要给一个眼神,只要能让那些平民的惨状入这位千古一帝的双眼,就足够了。
  “我明白。”嬴小政现在如此说。
  朱襄勉强笑了笑,道:“政儿聪慧,当然明白。”
  现在的政儿当是明白的。
  “舅父,蔺伯父非要冒险也必须做的事,就是减轻楚国平民遭遇的痛苦,对吗?”嬴小政问道,“他假扮心向楚国平民的高士,虽让天下士人看到楚国的无能,但若他不出手,可能楚国会更混乱。他只是为了减轻楚国平民的痛苦,才非要冒险而已。”
  嬴小政想了许多复杂的理由,但今日见闻,让他突然意识到,或许很多事并不复杂。
  蔺贽所做的事,就如他表面上的理由一样,只是为了救人罢了。
  至于这救人是出于本心,还是为了减轻舅父的痛苦,都不重要。因为蔺贽就是为了救更多的楚国平民,连命都豁出去了,他就是心系庶民的高士。
  “嗯。”朱襄道,“不过蔺礼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他不是我。救民是其一,而救民也一定会放任这些楚民在楚国饿死,对秦国的利益更大。”
  朱襄嘴角勾起讽刺的幅度,道:“如今治理天下的根基确实是士人,庶民是麻木而好控制的,所以爱民如子者并不一定夺得天下,拥有更多人才者才会变得强盛。而楚国饿死再多庶民,其实都不会引起天下士人太多注意。”
  “就如赵国兵卒差点在长平被阬杀,赵国庶民差点在饥荒中饿死一样,如果没有我、没有廉公,谁会关注?”
  “总要有一个高士站出来,高高在上的士人们才会将视线投向脚底下供他们吃穿的庶民,才会为这些平时地位连牲畜都不如的人洒几滴眼泪,才会愤怒悲伤进而对楚王、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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