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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2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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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李斯怀疑地问道:“朱襄公,你说的是真的?”
  朱襄道:“若李牧没有回信,待探得项燕的兵马出现时,我就会离开。船就在渡口,我随时都能上船。待我上船后,项燕便拿我无可奈何。放心。”
  李斯问道:“在那之前,朱襄公真的不肯离开?”
  朱襄道:“是。”
  浮丘松开朱襄的袖子,身形摇摇欲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朱襄公知道内迁令的事,如果朱襄公遇到危险……”
  朱襄拍了拍浮丘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现在提前知道,才有准备的余地。不要后悔,有这个时间不如行动起来。儒家仁而爱人……”
  朱襄看向焦匀:“墨家仁而兼爱,虽在爱人上有差异,但若有能力,都不会对眼前的惨景视而不见。你们二人身为我身边的儒墨,不需我命令,做你们能做的事。我相信你们可以。”
  习惯抱着剑的焦匀,难得将剑插到了腰后,叹了口气,拱手抱拳道:“是,朱襄公。”
  浮丘抹了一把眼泪,咬牙拱手作揖:“是!朱襄公!”
  朱襄道:“叫蒙恬来。”
  李斯转身走了几步,想起自己刚来,不知道蒙恬在哪里,赶紧转身回来。
  朱襄本也没让李斯去叫人,李斯只是形成了习惯。
  李斯焦急道:“我做什么?”
  朱襄道:“雪姬还在纺织工坊,带雪姬回吴郡。”
  李斯道:“朱襄公,你不回去,夫人会回去?!”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无言点头。
  李斯深深看了朱襄一眼,双手握紧,道:“好,我带夫人回吴郡。朱襄公,若你有事,就算你救下了广陵城,以太子性格,谁也阻止不了他把这座城屠掉为你陪葬。”
  朱襄立刻道:“政儿不会……”
  他话说到一半,扶额叹气:“好吧,我不知道会不会。但项家、南楚君和楚王全族恐怕都要被政儿屠掉。我会保重自己,即便守城也不会去战场,我对自己的武力有几斤几两很了解。而且即使城破,项燕俘虏了我,也不敢杀我。”
  李斯深呼吸了一下,道:“朱襄公,请保重。”
  说完,他按照朱襄的吩咐去找雪姬。
  雪姬听到朱襄的要求之后,当即垂泪。
  但她没有一句抱怨,默默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离开时,雪姬没有去见朱襄。
  她让人转告朱襄,她未和朱襄道别,所以朱襄一定要回去见她。
  说完后,雪姬就登上了回去的小船。
  朱襄其实就在码头。
  他不知道雪姬是否看到了他,但雪姬说不道别,他便没有出现。
  朱襄确实很确定自己就算城破也不会死,顶多吃些苦头。
  就算是给项燕和南楚君一百个胆子,除非他自己亲自披甲去厮杀,死在了乱箭中。只要他不在战场上,城破之时项燕的第一个命令一定是绝不可以伤害自己。
  朱襄公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他手中。
  若他一死,就算项燕立下了再大功劳,楚王和南楚君都会将项燕全家交出来平息秦王的震怒。
  项燕虽忠于楚王,但他也是必须顾着自己家族的封君,项家的族长,不会为了楚国做灭掉自己全族的事。
  南楚君更不敢让自己死在他的地盘上。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南楚国,若自己死在他的兵锋下,楚王肯定立刻就会以此为借口,向秦军同盟灭掉他。
  秦国肯定不会计较任何得失,都要先给自己报了仇再说。
  甚至其他五国也会以自己为借口出兵,假惺惺为自己报仇,来楚国分一杯羹。
  朱襄想,他都想看看自己骑着马往南楚国兵阵里冲,楚人敢不敢杀自己。
  不过为了避免某个楚国愣头青不小心失手杀了自己,朱襄就不会去冒这个险(主要还是朱襄太弱,就算骑着马往前冲到对方兵阵中,都是被人活捉的份)。
  待雪姬的小船离开了岸边,朱襄才从藏身处走出来,取出竹箫吹奏。
  李牧在边疆待久了,除了士人都会的琴之外,也擅长骨笛骨萧。
  南秦多竹,到了吴郡后,李牧便换成了竹笛竹箫,闲暇无事时,教嬴小政吹笛吹箫陶冶情操。朱襄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箫声呜咽,伴着潺潺江水,将离别之音传到轻舟上。
  雪姬站在船头,衣裳猎猎,抿着嘴看着岸上的良人的身影渐远。
  她想,这是第几次离别,第几次目送良人去往危险的地方?
  但她毫无办法。因为她是良人的内妇,得护住孩子,守住家,等良人归来。
  即便她不愿。
  待秦国统一天下之后,这天底下没有了危险的地方,她一定就不用再和良人离别了。
  雪姬眼界并不高,即便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很高,也承担起了“长平君夫人”的责任,比这天底下大部分女子的成就都高。
  但她其实心中仍旧对什么统一没太大概念。
  只是朱襄希望如此,她便希望如此。
  如今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秦国早日统一。
  只要这天下没有了战乱,不仅她和良人不需再离别,这天底下的夫妇也不用再面临如此多的离别了吧?
  雪姬天真地想,天真地期盼。
  待箫音完全被流水声覆盖,她踮着脚尖也看不到良人的身影后,雪姬才转身回到船舱。
  她整理着自己要交给政儿的文书,开始思考要怎么劝住肯定暴跳如雷,脾气越来越大,性格也越来越像良人一样执拗的政儿。
  她还要帮政儿安抚从楚地而来的流民。
  南楚颁布内迁令,肯定又有楚人要南渡了。
  雪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从沮丧中振作起来。
  良人有重要的事要做,她也有很多的事要做。身为长平君夫人,她所能做的不仅仅是安抚政儿,等良人归来。
  嬴小政见到雪姬之后大惊失色,蒙头往船上冲,要亲自划船去接朱襄,被雪姬拦住暂且不说,李斯又被嬴小政派去了广陵城。
  嬴小政一言九鼎,舅父不回来,李斯也别回来了。
  李斯站在甲板上,心底拔拔凉。
  太子此言,就是让自己给长平君挡剑吧?虽然李斯自信肯定比长平君武力值高,但也对上战场胆怯啊。
  希望长平君真的有自知之明,别上战场。
  另一边,韩非到达李牧战船上时,李牧已经让人将书信用轻舟帆船和快马加鞭,经水路旱路分别急速送往广陵城。
  韩非看见李牧拎着酒坛,盘坐在甲板上,表情似乎有些郁闷。
  因需要时常骑马,武人都穿合裆的长裤,所以李牧此举不算失礼。只是李牧较为自律矜持,很少做出如此散漫的动作。
  韩非跪坐在李牧地面,焦急地问道:“将军为何心忧?难道楚人此举,会威胁南秦?”
  “你已经知道内迁令了吗?”李牧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问道。
  韩非不解。
  李牧从怀里掏出一封由蜡丸展开的书信,丢给了韩非。
  韩非看完后,皱眉苦思。
  韩非不太懂兵事,李牧没有指望韩非自己想明白。
  他解释了南楚内迁令的作用。
  李牧敢断定,这内迁令绝对是项燕提出。因为楚国之中,只有项燕具有这样的纯粹的兵家眼光。
  自朱襄入秦之后,秦国一改之前霸道军势,改走怀柔路线,高举义兵大旗,已经初显成效。
  李牧夺南楚为南秦后,对楚国如今腹地也是用如此战略。
  同意朱襄去广陵城指导耕种,便是李牧让朱襄的影响力跨越长江的一步棋。
  项燕这一招断尾求生,将长江北岸富庶之地化作焦土,建立层层碉堡关卡阻碍秦军,让李牧都不由佩服了。
  “如果不是楚国分出南楚国,项燕绝对不敢出这个计谋。”李牧带着几分醉意,冷笑道,“南楚国弱,南楚君惧怕秦军,即便舍不得那片富庶土地,也只能同意。”
  韩非道:“将军因此事郁闷?”他也佩服项燕了。居然会有人能让这位从未有败绩的传奇名将郁闷!
  “不是。”李牧又拎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酒。
  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酒,才叹出胸中郁气:“朱襄又要涉险了。更可恶的是,若要破解项燕这一步棋,还必须让朱襄涉险。”
  不过是计谋被破。军势无常态,你来我往很正常。一局棋不下到最后,谁也说不清最后的胜负。
  李牧虽惊讶项燕破局狠辣的一手,但也不会因此情绪低落。
  这比他为寻最大的战机,忍了北胡烧杀掳掠好几年要轻松得多。
  敌人动摇不了他的内心。能动摇他内心的,只有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他的君主,他的同僚,他的亲人,他的友人。
  见韩非仍旧不解,李牧没有向韩非解释。
  他只是突然想找个人诉说心中的苦闷,至于那个人能不能听懂,他无所谓。
  他已经给朱襄送信,知道朱襄能懂他。
  正如他懂朱襄。
  即使朱襄没有送信来,他也知道朱襄得知内迁令后一定在等他的信,等他的决定。
  “不知道政儿会不会为此事记恨我。”李牧仰头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晃晃悠悠站起来,“那孩子可不大度。”
  韩非虽不知道李牧在说什么,但还是为太子政辩解:“太子重情,怎会记恨将军?听将军所言,既然是朱襄公与将军默契,那太子就算生气,也无可奈何。”
  李牧失笑,酒意上涌,身体踉跄了一下:“我就怕朱襄也埋怨我。”
  韩非再次大惊失色:“将军!你究竟要做、多可怕的事,连朱襄公都会埋怨你!”
  李牧笑道:“可怕吗?对我来说不可怕啊。当将军便是如此,领兵便是如此。慈不掌兵,便是如此。”
  ……
  “守住城池一旬。”朱襄拆开信,眉头先舒展,然后紧锁,“一旬后,项燕计谋自解。”
  一旬……一旬啊。
  朱襄可不相信,一旬后李牧才能出兵援救。
  他双手紧紧攥着信纸一角,快把信纸攥破。
  朱襄死死盯着信纸上的每一个字,然后闭上双眼,久久不睁开。
  他明白了李牧的意思。
  重点不是守城,而是“长平君率领楚人,抵御南楚军队整整十日”这一件事本身。
  十日时间,足以让他守城之事传遍楚国每一座城池,甚至传到六国国君耳中。
  现在的长江三角洲没有两千年后那样广阔,广陵城离海边很近。南临长江,东临沧海,很适合秦国舟师施展。李牧只要想守,楚国便拿广陵城无可奈何。
  只要广陵城拿下,无论长江南北,长江三角洲都在秦国控制下,成为秦国舟师的“军港”。
  而且广陵城成为长江北岸的一颗钉子,即便广陵城以西的长江北岸的城池已经被焚毁,项燕想要在长江北岸建立起一条隔离带的预想也不会实现。
  秦军不仅可以从广陵城屯兵出兵,还能吸引不想离开故地的长江北岸的楚人来投。
  长江北岸西边城池被楚国将领焚毁,秦人却护着广陵城,让广陵城成为长江北岸唯一兴盛的城池。项燕想要抹杀秦人“义兵”和朱襄“仁义”的计谋就会被挫败。
  原本住在长江北岸的楚人而言,他们也不用冒险南逃,可以东逃。朱襄想要救民的愿望也能实现。
  他说让楚人南逃,但长江天堑,普通庶人哪来的船只渡过长江?南楚也不会让楚人南逃,一定会烧掉沿岸所有的民船。
  朱襄给项燕和南楚君的信,只是抒发自己的不满,进行徒劳的宣泄。
  他知道,项燕和南楚君绝对会烧掉每一条民船,连一个舢板都不会留下。
  内迁令便是如此。
  朱襄睁开眼。
  谎言已经在他胸中成形。
  要完成这个计谋,他不能告诉广陵城的人,秦国故意让他们在南楚国的兵锋下抵挡十日,死伤无数。
  他必须要让这件事变得足够悲壮,足够让天下人动容。
  秦王的友人、秦太子的舅父、七国公认的国士长平君朱襄公带领他们守城,与他们一同身处危险中,这个谎言就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去修饰了。
  所有人都会相信。
  “咔擦”一声,朱襄低头,他的手指攥破了信纸。
  信纸割伤了他的手指,鲜血浸染了李牧的笔迹。
  攥破信纸也会被割伤吗?朱襄恍惚了一下,拿起李牧的信走到烛火前,将信点燃。
  燃烧的信纸落在地上,化作灰烬。
  朱襄看着灰烬发了一会儿呆,拿起扫帚将灰烬扫到屋外。
  风一吹,便散了。
  纸割的伤口很浅,他手指上的血也已经止住了,若不是还隐隐作疼,他就像是没有受伤一样。
  朱襄回房拿了一件外衣披上,对守在外面的焦匀道:“将楚吏都叫来,蒙恬也叫来。”
  焦匀看着朱襄,没回答,也没有离开。
  朱襄道:“我要守城,守十日。”
  焦匀眼眸闪了闪,抿嘴苦笑。
  朱襄第一次见到焦匀如此明显的表情。焦匀平时的脸就像是戴着的面具一样,让朱襄担心焦匀的面瘫是不是生病。
  “朱襄公,你回去,我来守。”焦匀道,“相信,我能守住。”
  朱襄道:“此城必须长平君来守。”
  焦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是李将军的计谋?”
  朱襄道:“不是,是我和他共同定下的计谋。”
  焦匀直直地看着朱襄的双眼。
  朱襄的视线毫不动摇。
  焦匀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朱襄道:“李斯,你还没睡?”
  李斯从墙角走出:“我怎敢睡?”
  朱襄道:“向政儿送信,我要守城十日,这是我定下的计谋,让他和李牧必须依照我的计谋实行,不可更改。虽他是太子,但我有秦王诏令,南秦之事,以我命令为主。为我磨墨。”
  李斯垂首道:“是。”
  朱襄公没有给李牧送信,李牧怎么知道朱襄公的计谋?朱襄公或许是和李牧有默契,但这计谋定是李牧主导。
  但朱襄公说是他自己定下的计谋,那就必须是了。
  李斯心中再次羡慕起朱襄与李牧的友谊。他此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友人。
  李斯脑海中浮现韩非的身影,然后他一脸嫌弃地将这个身影晃掉。
  他的挚友,必不可能是一个被韩王辜负一百遍还对韩国念念不忘的矫情结巴。
  战国时代的城池夜晚都是漆黑一片。
  今夜的广陵城却四处燃起了火光,火把如游龙一样在城中主要街道蜿蜒,照亮了整座城池,映得夜空都变红了。
  城里有名有姓的士人皆离开家宅,前往朱襄公暂住的府邸。
  第二日,广陵城门打开,一部分人乘坐马车离开广陵城北逃。
  更多的人来到广陵城附近,督促帮助农人收割还未成熟的水稻,将内迁令一事告知广陵城附近村庄。
  广陵城附近一马平川,农人没有山坡树林可以躲避。他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北逃,离开长江三十里地之外,要么进入广陵城寻求庇佑。
  大部分农人都选择北逃,但仍旧有不少青壮源源不断地进入广陵城,其中大部分都自备武器,是当地游侠或者沦落为庶民的寒士。
  朱襄没有特意征兵,守城青壮军队就扩充了一倍有余。
  广陵城中大部分普通城民无处可去,他们拖家带口来到城墙外,在秦兵的指挥下,用竹子编箩筐,装卵石,在原本的城墙外又堆砌修建了多座低矮城墙。
  朱襄仍旧没有试验出水泥的配方,现在也没有时间煅烧水泥。但挖鱼塘时挖出许多黏稠的淤泥,修水渠也余留下许多建材,还有郑国等工匠在。
  朱襄以李冰修筑都江堰的经验,用竹筐装鹅卵石,再糊以鱼塘底部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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