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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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小政腮帮子鼓鼓:“廉翁揍不到。”
朱襄对李牧大笑:“廉公说要捅你两个血窟窿!”
李牧嘴角微微抽搐。
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骂。
但如果廉公在这里,看到这样的机会,他也一定会带政儿上战场。
虽然政儿的地位很稳,但有军功,毕竟还是不同的。
“蔡泽和蔺礼怎么没有单独来信?”朱襄不满道,“他们真不够意思。”
雪姬道:“或许他们的信正在路上。”
朱襄道:“和秦王诏令一起送来啊。说来夏同怎么只发了诏令,信呢?”
嬴小政咽下嘴里的糕点:“在写了在写了,正在动笔了。”
朱襄刮了一下搞怪的嬴小政的鼻子,道:“等你回去好好问问他们,诏令就算了,信都不写,还当不当朋友?”
嬴小政道:“等我出发的时候,君父和伯父的信肯定都到了。”
雪姬问道:“真的让政儿回去吗?”
朱襄道:“政儿还是一年回去一次,在秦国朝堂露露面更好。”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该陪着他一同回去,但南秦事多,广陵城百废待兴,我走不开。”
雪姬想了想,道:“我陪政儿回去吧。我也想华阳太后和成蟜了。”
她想起华阳太后写给自己的“雪姬!我保护了政儿!”的信,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虽年岁有些差距,地位也有差距,但华阳太后是她第一个朋友。
朱襄虽有些不舍,但他知道雪姬经历了嬴小政自残与春花决裂,和追击楚军跑到了淮水这两件事后,安全感极其缺失,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嬴小政,便叹气道:“也好,有你看着政儿,免得他又乱来。”
嬴小政本来以为这次他会自己踏上旅途,因为舅父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长途旅行呢!
嬴小政都想好没有长辈管着,路上要做些什么呢。
比如中途溜到还不老的王翦老将军那里去看看,说不定又能蹭点安全的军功。
嬴小政从淮水回来后,心中发誓再也不冒险,有这点军功就够了。
但安分一段时间后,少年郎心中那点对战场和立功的渴望又蠢蠢欲动。
听到舅母同行后,嬴小政的脸立刻垮下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回去。”
朱襄立刻上手,捏住嬴小政垮了的小脸:“雪姬,看看政儿这表情,就知道他如果一个人回去,一定会在路上偷跑,说不定会跑到王翦那里去。”
嬴小政一双眼尾上扬的狭长凤目猛地瞪圆:“别胡说!我没有!”
舅父难道会读心吗!
雪姬平静道:“良人安心将政儿交由我,我会好好照顾他。”
嬴小政把舅父捏脸的手打掉,一头撞到了舅父的肩胛骨上:“啊,不!”
李牧忍俊不禁。
嬴小政成长速度很快,在他人面前已经逐步有了几分君王喜怒不显于色的模样。
但在朱襄和雪姬面前,嬴小政心里想什么都表现到脸上,就像是白纸似的。
虽然政儿已经十五足岁,在一些诸侯国可能都能提前加冠了,但现在的政儿,看上去五六岁,不能再多了。李牧在心里想,想着想着又笑了。
正月初一,朱襄把嬴小政会推迟回咸阳的信,连同一船年货送回咸阳,并特意叮嘱,荀子和廉公的年货是特别的,夏同和蔺礼不准拆,他只对蔡泽放心。
秦王在汉中早就建有行宫。子楚命人修缮了行宫,扩建了园圃,作为秋冬避寒和狩猎之地。
汉水和长江相连,朱襄送年货的船到来的时候,子楚、蔺贽早就等候在港口了。
至于蔡泽,他身为相国,当然要留守咸阳。
蔺贽不满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准你和我拆?君上,赶紧下诏,我们把它拆了!我就不信,区区长平君敢违背秦王诏令!”
子楚道:“说得好,寡人下诏,你亲自去拆!”
君臣一人对视了一眼,当做这段对话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看信。
蔺贽无语:“政儿有那么娇弱吗?冬日就不能成行了?还要等一月开春。”
子楚道:“政儿身体健壮,但雪姬身体弱,恐怕经不住江上寒风。”
蔺贽叹气:“这倒是。我那妹子吃了太多苦,现在生活好了,又总是受累。”
子楚点头赞同,两人一同抨击雪姬的良人和孩子,让雪姬如此受累。
子楚身后的近侍脸都要僵了。
秦王,你还记得太子是你的儿子吗?
吐槽了一番朱襄和政儿后,子楚和蔺贽又为朱襄埋怨自己不给他写信,威胁要断交而大笑。
他们故意没写信,就等着看朱襄着急。
这是蔺贽出的主意。朱襄一定等着他们的反应,好继续狡辩。他们就故意晾着朱襄,让朱襄瞎捉摸,寝食难安。
蔡泽想偷偷送信,都被两人拦住了。
蔡泽的信使被秦王的近卫拦下时脸都吓白了。那段时间咸阳城都传言蔡泽要谋反,秦王子楚与相国反目了。
“等见到政儿,再给朱襄写信。”子楚笑道,“吓他一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守城。”
蔺贽道:“听说李牧现在南越都不去了,天天守着朱襄,看来也是怕了朱襄。”
子楚和蔺贽两人再次大笑,看的周围人羡慕不已。
这样的君臣情,怎么能不令人羡慕?
第197章 养鱼水牛奶
二月转瞬就到。
去年秋稻得到了大丰收;整个冬天朱襄都在带工匠在广陵城村庄普及石磨,传授食谱,让稻米能够更好地普及。
他还教农人们如何用秸秆堆肥;用糠皮喂鸡鸭。
桑基鱼塘也增加了许多;鱼塘泥和秸秆堆肥两种肥料;让二月破土而出的苗苗一看就比去年长得更粗壮。
因长三角气候湿热;蚯蚓比咸阳更好生长,朱襄又推广了用蚯蚓养鸡鸭和堆肥。
朱襄拿出的种植技巧,都是当时人所无法想象的。
比如最简单的鱼塘。
先秦时;先人已经挖池塘养鲤鱼。《诗经·大雅·灵台》曰,“王在灵沼,於牣鱼跃”,便是描绘鱼塘的场景。
不过那时养鱼只是把鱼抓到池塘里自生自灭,鱼的产量很低。鲤鱼对于贵族而言,也是珍惜食物。所以西周礼仪中赠送鲤鱼,视为特别尊敬对方。
春秋末年;陶朱公范蠡摸索出更精细的养鱼方法,作《养鱼经》一卷。
后经过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明代黄省曾和清代马国翰的《养鱼经》等发展,摸索出鱼苗培育、成鱼饲养等较为成熟的养鱼方法。
汉武帝时开始湖泊养鱼,东汉时开始稻田养鱼;唐朝时为避讳不准吃鲤鱼导致民间培育出如今四大家鱼青鱼、草鱼、鲢鱼、鳙鱼……养鱼地点和饲养鱼的种类也在不断扩充。
但在新中国建立之前;淡水鱼养殖只能靠捕捞补充育苗,所以淡水鱼产量仍旧非常低。
直到新中国建立后,钟麟先生在外国专家“家鱼不可能人工繁殖成功”的断言下,花了八年时间,培育出世界上第一批人工繁殖的家鱼苗,结束了淡水养殖鱼苗世代依赖打捞的历史。
之后又经过刘筠先生等一众科学家的努力;淡水鱼才成了餐桌上常见的食物。
朱襄虽然只是一个农学专家,但农业畜牧渔产的研究中,彼此重叠的地方很多,所以基础的养鱼方法他是知道的。
比如钟鳞先生顶着外国专家的嘲讽,花了八年时间所研究出的淡水养殖鱼苗培育方法。
科学家们怀抱着让人民吃饱饭吃好饭的朴素愿望而钻研出的养鱼技术,跨越两千年,被朱襄教给了这时还算半个蛮夷之地的长三角人民。
虽然朱襄拿出的技术是当时人难以想象的厉害,却没有引起多少人震惊,也没有士人歌颂这项壮举。
这时的人不知道这项技术有多么重要,只当做是寻常事。何况虽然上层重农,但真的从事农业的人,这世上大部分士大夫们是瞧不起的。
或许后世人在吃鱼时,大概也会将其当做寻常事。因为在两千年前,老祖宗们就已经掌握了人工繁育淡水鱼的方法。
想到这,朱襄就挺开心的,身上的劳累都减少了不少。
朱襄白天穿梭在田地、池塘间,晚上点燃蜡烛挑灯磨墨,将自己已经在这个时代践行的技术撰写成书。
只有已经实践成功技术,他才敢记录下来,因为农林牧渔业是最吃“老天”的学问,一点点气候地理差异,好技术就可能变成坏技术。
朱襄希望自己能记录下的,都是照本宣科便能用的经验。后世哪怕再无士人亲身研究农业技术了,这本书也能支撑到新的时代到来,让平民百姓少些饥荒。
农作物的种植和培育才是朱襄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例如养鱼之类的知识,他略有涉及,懂得不多。
朱襄只能绞尽脑汁从记忆中把曾经见过的、听到的、自己本来不是很了解的技术琢磨出来,然后花许多时间亲自去实践,验证自己记忆的真假。
每当这时候,朱襄总会叹息“书到用时方恨少”。
哪怕他开了很大的挂,但一个人的力量的极限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想做的事总是比能做到的事少太多了。
朱襄借由守城,在广陵城士人中地位高涨。
但随即朱襄更加“变本加厉”地投入田地和池塘,弄得自己每日灰不溜秋,土不拉几,毫无仪容气度可言,又让这些士人很不适应,想起了朱襄庶人的出身。
亲自种田的贵族不是没有,但像朱襄这样整日去和最肮脏的蛆虫、污泥、草屑甚至粪便为伍,实在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本来想要结交朱襄,或者想要给朱襄当门客的士人,都不由退缩了。
当得知广陵城有许多士人游侠属意于他时,朱襄本想着如果有人投奔自己,他要怎么婉拒。
他虽然和夏同是好友,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声势过大,朝堂高官将军都是他的好友,所以他必须尽量低调。门客什么的,还是别来了。
见那些人自己退却了,朱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苦涩。
何止现在,就是他前世,整日在田地里打滚的农学教授们受到的尊重也不是特别大。
或许当他们拿出成果的时候会有人夸赞他们,但他们身边的人见到他们在田里打滚的模样,总会嫌弃地捂住鼻子。
这样一想,朱襄心中的苦涩又消失了。
在两千年后的人们尚且这样,所以他在这个时代被斥责为异类也十分正常,不需要委屈什么。
编撰农书并非朱襄一人的事。
许明虽离开了朱襄,在咸阳学宫任教授一职,还是有许多曾经的农家弟子跟随朱襄。
他们也像朱襄一样,一边实践一边写出自己的见解,并且在朱襄的帮助下,选择自己想要研究的方向。
他们有的人专职研究种子,有的人专职研究肥料,有的人专职研究养鱼,有的人专职研究如何培养更好的蚕宝宝……还有的人直接转行,从农学转到水利,或者投身农具开发去了。
朱襄鼓励他们写下自己的心得,为他们自费雕版印刷,赠送给识字的士人们。
现在农人都是不识字的,要让书籍传下去,只能靠这些士人。所以战国的士人很重要,也所以世间不重视那些愚昧的农人。
朱襄在广陵城也开了学院,想要培养更多的读书人。
但与其他地方一样,能来读书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贵族或者家道中落的士人。朱襄即使出钱减免学费,但农人家中的学龄儿童都是劳动力,供不起一个脱产的人。
不知道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能不能出一个真正的庶民读书人入朝为官。
朱襄思索了许久,着手在乡间帮助建立宗祠等村民自治组织,就像是个基本的农村公社一样,能够共享石磨、耕牛等生产工具,鼓励村里富户开办私学,支持村里愿意读书的普通农人孩子读书。
古代村民自治和宗族组织会滋生乡绅阶级,若在两千年后是最腐朽的存在。但在这时,能培养出一批中小地主阶级出来,或许是先进的体现吧。
朱襄不确定地想。
他所做的许多事,自己都不确定结果,只能看盖棺定论了。
反正不会比前世秦二世而亡更差。
嬴小政见自家舅父如此努力,却被那些士人指指点点,心里很不忿。
他想起在咸阳的时候,也有儒家人对舅父指指点点。
这时主流思想如孟子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而农家“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会使世间不安宁。
朱襄对此评价,农家的思想是朴素的“共同富裕”,是难以实现的愿望。但这与儒家“大同社会”的愿望一样,美好到难以实现的愿景才叫愿望。只要不伤害到其他人,心怀美梦并践行自己的理想,有何不可?
嬴小政本来听听就罢了,现在他脾气上来了,在自己小本本上记下,以后等他当了皇帝,要规定皇帝和大臣在每年春耕时亲自耕种田地,成为秦国最重要的国家祭祀内容之一。
他还要召集一百人专门为舅父写传记,歌颂舅父躬身劳作指导农桑是圣人行为,并给舅父在泰山、会稽山等著名山神祭祀地点立功德碑。
嬴小政记好之后,对朱襄拍着胸脯揽功。
朱襄哭笑不得。虽然他知道自家政儿说得到就做得到,但现在你事还没做呢,就要先炫耀揽功了吗?
自己究竟养了一只怎样的始皇崽啊,真的养歪了?
“好,舅父太开心了。在政儿回咸阳之前,舅父给政儿做一道你从未吃过的点心作为感谢。”朱襄跟哄孩子似的,拍了拍嬴小政的脑袋。
嬴小政不但没有高兴,还非常不满:“什么?!舅父居然还藏着点心没做给我吃过!舅父你太可恶了!”
朱襄:“……”他掐了外甥的小俊脸一把,十分无语地去厨房给嬴小政做点心。
嬴小政背着手缀在朱襄背后,一路上都叽叽歪歪,埋怨舅父居然背着自己做好吃的。太可恶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慈的舅父。
因焦匀在战场上表现很好,李牧正在厨房劝已经卸甲归厨房的焦匀从军。
两人见到朱襄带着嬴小政来厨房,默契地停止了拉拉扯扯,挽起袖子帮忙做饭。
“做什么?”
“看见那一筐石花菜了吗?我要把它熬成胶,给政儿做奶冻。”
“老师,焦先生,你们听听,舅父是不是很可恶?他从来没有给我做过奶冻!我都不知道有奶冻这道点心!”
“呃……”
嬴小政还在那里喋喋不休,那模样确实是真委屈。
朱襄像捏鸭子嘴一样,把嬴小政的两片叭叭叭小嘴唇给捏住:“闭嘴,赶紧帮我去提一桶水牛奶来。”
李牧从南越抓了几头水牛回来,想让朱襄看看南越的牛和中原的牛有什么不一样。
水牛奶的脂肪含量比普通牛奶高,做奶冻正合适。
奶冻就是布丁的意译。除了奶冻,水牛奶还能做姜汁撞奶、双皮奶。朱襄见嬴小政实在是委屈得紧,便都给他安排上了。
当嬴小政吃得满脸开心时,朱襄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委屈个屁啊!我突然琢磨出一道新菜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叫故意不给你吃?
他又被外甥狠狠拿捏住了,唉。
……
“舅父,我和舅母去咸阳了,你要保重好自己!”心满意足的嬴小政登上了回去的大船,对朱襄挥挥手,表情没有半点分离的不舍,甚至想立刻把船划走。
朱襄给嬴小政准备了一大箱可以吃很久的风干零食,给雪姬准备了不同种类的果脯,又把自己最近写的书交给嬴小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