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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2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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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十万溃军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近十万匪徒。
  秦兵似乎对楚人的稻子不感兴趣,将楚军追到淮水边便匆匆返回,除了急行军的时候踩坏了一些稻子,没给楚人造成多大损失,让听惯了秦兵暴虐传说的楚人怪不习惯的。
  其实如果不是朱襄催嬴小政赶紧滚回来,秦兵的军纪也没那么好。但太子急着赶路,谁敢中途停下来抢掠?
  但溃败的楚兵就不一样了。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知道没粮饷和军功可领想捞一把,或许单纯是手中有了兵器、身边有了其他兵卒壮胆。除了项燕迅速收拢了自己的部下,民夫和南楚残军迅速变成了无恶不作的匪徒。
  他们不仅奸淫掳掠,甚至做烧田毁屋这等损人不利己的坏事。
  将领甚至亲自指挥亲兵这样干。
  因为他们明白,战败让他们的兵没能得到任何好处,若想让这些兵继续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自己又不想出这个钱财,就只能让兵卒抢掠。
  而且刚经历了战败的恐惧,兵卒也需要用无辜平民的血开刃壮胆,恢复士气。
  楚国疆土内还算好。项燕收拢部下之后,立刻率领亲兵剿匪,稳定楚国国内秩序,没让匪患扩大。
  但南楚君完全无法约束残兵,且内迁的楚人也发生了叛乱。许多内迁的楚人南逃,回到被焚毁的故地,自发地想要重建城池。
  新生的南楚国遭遇严重的人祸。
  更凄惨的是,租子还得交。
  绝望的老人在深夜清晨自己走入山林;哭泣的妇人割破手指让快饿死的孩童吮吸血液果腹;逃归的征夫发现家乡已经变成了焦土,而动手者就是他的同袍。
  但即使这样,平民也是麻木不仁,很少反抗的。
  忍饥挨饿啃草吃土半年过去,秋收让他们喘了一口气,交上了借贷的租子,养活了还没饿死的人,开始期盼第二年的早稻丰收。
  这次南楚国和楚国都没有征发兵役徭役,地里勤劳耕种的人很多。还没死的老人和咬牙撑下去的妇孺终于可以轻松一些,全家人盼着好收成。
  如去年一样,稻子又黄了,楚人的脸上又出现了期盼的神情。
  然后雨来了。
  各地楚地官员和封君纷纷搭建祭坛,奉上珍贵的贡品,祈求上天赶紧收收神通,不要祸害百姓。
  他们情真意切。
  他们祷告着祷告着,伏在泥水地上痛哭流涕,忧国忧民之心溢于言表。
  “但无人像朱襄一样,率领家丁秦兵帮助农人收割。”春申君黄歇冷笑,“祭坛华美坚固,农人手中却无收割农具;祭坛上酒肉丰盛,赈济粮中连糠皮都比沙石少;他们天天在祭坛上对上苍哭泣,升起高高的火焰,祈求上苍垂怜,却无人帮农人烧个窑烘烤粮食。”
  黄歇狠狠将酒杯掷在地上:“项将军,你这兵是借还是不借!”
  项燕看着地上滚落的青铜酒杯,沉默不语。
  黄歇道:“我用封地中五座小城和你借兵。”
  项燕眉头颤动了一下,无奈道:“春申君,你这是何苦?”
  黄歇道:“不是我何苦,是楚民何苦。”
  项燕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难道成为朱襄的友人,变化就这么大?”
  黄歇反问道:“为何不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朱襄让我看清了自己。”
  他深呼吸,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虽重富贵,也看得见庶民的艰辛!”
  他双手平端,躬身与地面持平:“项将军!歇用五座小城借项将军的兵一用!”
  项燕再次叹了口气,起身将春申君扶起来,道:“不是我不愿意借给你兵,实在是上次打败,楚王对我有诸多不满。我不敢轻举妄动。”
  项燕被楚王冷落了。
  不是因为焚城迁民,也不是因为溃兵成匪患。
  这种事很常见,不会有哪个国君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虽然有士人怜惜楚民之苦,也有人写文章抨击项燕,但春秋战国五百多年的战乱,庶民之苦太多了,多得大部分人习以为常了。
  若不是现在有个体恤平民,也出身平民的朱襄公横空出世,连抨击项燕的声音都没有。
  楚王冷落项燕,只是因为项燕战败了而已。
  其实项燕虽然没有攻下广陵城,但拔除了长江北岸除了广陵城之外所有城池,功大于过。
  但楚王早就忌惮项燕声势过大,此次只是借题发挥。
  项燕一边被士人抨击残忍,身为楚人居然残害楚人,一边又面临楚王的故意打压。所以回到陈都后,他闭门不出,低调避祸。
  不过项燕仍旧紧紧攥着兵权,项家的精兵仍旧是楚国最强的一支,即便是楚王也不敢夺。
  春申君为支持楚王,改封地为郡县,只管理行政和财务大权,交出了自己的兵权。
  楚王不愿意动兵帮助收割,春申君只能来求项燕。
  但即使春申君承诺将封地割据一部分给项燕,项燕还是拒绝了。
  春申君以袖掩面,哭着上了马车。
  项燕送春申君车驾离开,表情有些难堪。
  项燕身边的族人都面露不满,说春申君怎么学了庶民朱襄那点见不得台面的仁慈,居然让士人下田帮农人收割,简直丢尽了封君的脸。
  但项燕的心却动摇了。
  他想起了在战车上东倒西歪,狼狈不堪的长平君。
  世人都称赞长平君,连广陵城的楚人都愿意为长平君赴死。他真的能否认长平君那些丝毫没有贵族体面的行为吗?
  项燕静坐一夜,第二日点了三百奴仆借与春申君。
  只是奴仆,不算丢了贵族的身份。项燕想。
  春申君驾车在陈都哭着“乞讨”了好几日,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
  碍于春申君脸面,这家借一百奴仆,那家借两百家丁,太子启还向楚王求了一千奴隶。春申君凑了五千人,终于能成行了。
  太子启送春申君离开时,递给春申君一块令牌,道:“凭借此令牌,春申君可在楚国任意郡县粮仓获得粮草补给。珍重!”
  春申君知道太子启为在楚王面前求得这块令牌,在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跪得晕厥过去。
  他有一种吾道不孤的畅快。
  “交给微臣。”春申君拱手躬身,“太子珍重。”
  春申君领着杂牌军离开,去帮楚人抢收稻谷。
  虽然已经晚了几日,许多稻谷可能都已经生芽,但只要去做,亡羊补牢,总比袖手旁观好。
  楚国的饥荒在春申君的奔走下暂时压制,又暂时归于平和。
  南楚国继续混乱,但贵族却过得更好了,得到了许多土地和奴仆,充实了军队和家丁。
  虽然有大批楚人流离失所,但这些楚人都涌向了广陵城,没有给南楚国君臣造成太大麻烦。
  麻烦都被自诩仁德的朱襄公吃了。
  这让南楚国君臣在大败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场子。
  ……
  朱襄忙着安排流民垦荒时,得知了春申君的事,立刻派人将抢收经验和能用上的新农具图纸,快马加鞭送给春申君。
  “朱襄公,你将扇车等新农具图纸写信交予春申君,会不会有人抨击朱襄公私通楚国?”李斯十分担心。
  韩非说得更直白:“朱襄公,增强楚国实力,对秦国无好处。”
  朱襄摇头:“我已经派人给秦王写信,秦王会同意。春申君此次帮助楚人抢收稻谷,做得越好,他就越危险。我助他成功,不仅救了无辜楚人,也……”
  朱襄停顿了一会儿,叹气道:“他包揽此事,恐怕心中也知道结果。待春申君被楚王责备,他现在对楚人的仁慈,都会变成插往楚人心口的刀。”
  政治小白韩非和李斯十分疑惑,异口同声问道:“为何?”
  朱襄道:“因为公子启。公子启太优秀了,与春申君配合默契。楚王在忧患中,会欣喜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回到身边。但现在楚国危机解除,楚王看这个过于优秀的成年太子,心里恐怕滋味不好受。原本只能依靠楚王的春申君,居然得到了太子的看重。这在楚王眼中,可能会认为春申君背叛了他。”
  朱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春申君清楚这一点,所以在项燕崭露头角的时候,他故意低调,并且交出了兵权,竭力降低存在感,以求保全自身。”
  李斯的脑海中破开了一丁点的迷雾:“现在春申君为又将陷入饥荒的楚人挺身而出,他做得越好,获得的声望越大,楚王心里就越不能容他?”
  韩非皱眉:“楚太子难道不知道楚王心结?他为何要掺和进来?”
  朱襄再次叹了口气,道:“据吕不韦留下的暗线信中所说,楚太子为保全春申君,本已经故意不与春申君结交。但抢收和赈济楚人之事,楚王不松口,春申君不能成行。春申君迎回楚太子,原本站在他这边的楚后深深厌恶他。能为春申君在宫里说得上话的人,只有楚太子。”
  春申君知道此行危险,仍旧去做了;太子启知道此举会让春申君陷入危险,仍旧帮助春申君。
  若太子启成为楚王,说不定他与春申君真的能共谱一场明君贤臣的鱼水情,令楚国焕发第二春。
  如果没有秦国在的话。
  李斯和韩非不由有些敬佩楚太子和春申君了。
  即使两人是秦国的敌人,但敌人也可以值得尊敬。
  朱襄则有些疑惑,历史中的春申君似乎更执着于自己和家族的富贵,与现在的春申君判若两人。
  但朱襄转念一想,春申君流传后世的最大成就,是在战乱中也兴修水利,治理洪涝,鼓励开垦,进行了江东早期的开发。这也是“申城”一词的由来。
  春秋战国时代封君无数,会治理开发自己封地的封君寥寥无几,这说明春申君比其他封君的视线略低一些,能看得见黎民。
  哪怕只看得到一点,那也是看见了,比睁眼瞎好。
  春申君本就有这样的潜质。
  他现在看得见更多的黎民苍生,是因为自己吗?朱襄看着好感度列表,春申君头像后面缓慢上涨的红心。
  明明他与春申君互为敌人,都设计过对方的命,这好感度都快两颗心,要赶上信陵君了。
  朱襄苦笑不已。
  他生出伪善的希望,希望春申君被楚王厌弃后,只是辞官归隐,不会伤了性命。
  春申君在他前世的历史中死于阴谋诡计。这一世的春申君,若能得个善终就好了。
  虽然朱襄知道希望渺茫。
  朱襄只略微感慨了几声,就将此事放过。
  他太忙了。
  南楚国大量流民涌入广陵城,南楚国不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直接和活不下去的流民说,去广陵城,找朱襄公。好像朱襄公是南楚的朱襄公似的,颇为无耻。
  朱襄对流民到来很欢迎。
  广陵丰收时,南秦三郡也丰收了。现在南秦粮仓中堆满了粮食,开始加盖新的粮仓。
  南秦湿热,粮食容易腐烂。用陈粮赈济流民,以工代赈,令流民垦荒和修筑水利,正好合适。
  项燕屠了长江北岸,因广陵城这颗钉子没有被拔出,变成了对秦国有利。
  若秦国要横渡长江天堑,重建长江北岸码头城池很难。但以广陵城为基本点,让大量流民往西开垦、修路,逐步建设长江北岸,就容易许多。
  再者,王翦虽说是镇守义阳三关,实际上也是在长江北岸。
  世人见王翦以骑兵一战成名,却忽视了王翦曾是李牧副将,随李牧率领舟师征战。
  王翦手中也有一支精锐舟师,可以直接沿着汉水、长江顺流而下,从西往东重建码头。
  现在逃回家乡的楚人见到秦人,就像是见到了亲人,可不会再反抗了,恨不得抱着秦人的大腿求他们别走了。
  楚国风俗与中原、秦国都迥异。按照常理,楚地和楚人最难驯服,就算被秦国占领,他们仍旧以楚人自居,不愿意融入秦国,反秦情绪高涨。
  项燕只是将帅之才,不是王佐之才,更不是君王之才,和他孙子项羽差不多。所以他焚城迁民着眼的是战略的得失,目的是给秦国统一战争制造麻烦,为楚国续命。
  他看不到长远的民心得失。
  朱襄很肯定,项燕就算此事做成,自己没有在广陵,救下广陵一城的人。项燕和南楚君在长江北岸的暴行,对楚国也会造成长远的危害。
  秦国是一定能统一天下的。
  原本这里的楚人被秦国统一后也会挂念着楚王和楚国。项家才能逃到江东,率领江东子弟横扫中原大地。
  现在,项家敢在江东露出项家的身份,江东江北人就敢当街打人。
  项羽厉害打不过?那就报官!
  秦人虽可恶,但项家人必须死!
  不是项燕愚昧无知,只是王佐之才稀少。
  且在贵族和平民仿佛地位差异大到仿佛有生殖隔离的战国时代,就更没人在意那些庶民能有什么用了。
  现在项燕此举的恶果提前出现了。
  在长平君的仁慈对比下,又有南楚国两年人祸造成的饥荒,南楚国的楚人将长平君当成了救命稻草,拖家带口到广陵城求活。
  这些流民中有许多士人,一些士人正是长江北岸的士人。
  他们心里很忐忑。
  是他们将秦军赶走,现在又向秦人求助,秦人会理睬他们吗?
  而且他们人这么多,就算长平君怜悯他们,又能拿出足够的粮食赈济他们吗?
  当他们来到广陵城之后,担忧就消失了。
  长平君没有出面。广陵城外被秦军重兵把守。
  但秦军没有驱逐他们,而是带他们修建流民营地,登记姓名和特长,领口粮分配徭役。
  若有识字又懂雅言或者秦语的士人,另外登记和培训,以管理这些流民。
  秦国的编户齐民制度,也可以用在流民管理上。流民中的士人担任“里正”,帮助秦国官吏管理流民临时村落。
  经过秦楚贸易战后的流民潮,秦军和秦国官吏对管理流民已经很熟练。现在管理流民的官吏,大部分都是曾经的楚国流民。
  虽然制度上很完善,经验也很充足,但事太多了。
  之前朱襄有嬴小政和雪姬帮忙,现在就剩下朱襄自己。
  嬴小政全力开动下,能顶两个正常工作的朱襄。现在朱襄只能超·全力开动,每日能睡两个时辰就不错了,全靠浓茶续命。
  人的极限都是逼出来的。朱襄才三十二岁,正是可以零零七的年纪。
  他一边写信给子楚,让子楚赶紧把政儿放回来救命,一边全力压榨自己的极限。
  朱襄如此拼命,他身边以广陵士人为主的新县官班子,都看得害怕了。
  陈启不断劝说朱襄以身体为重,有些事可以缓缓。
  朱襄一边喝着浓茶一边笑道:“我还好,很精神。晚处理一日,就有数十人饿死。我怎么睡得着?”
  浮丘私下对陈启道:“若劝说有用,我等早就劝了。与其劝说,不如为朱襄公多分担些。”
  陈启抹着眼泪点头。
  朱襄公身为秦人,为了逃难来的楚人如此拼命。他们这些原本的楚国士人,怎么还睡得着?
  在陈启等广陵城士人跟着熬夜时,也将此事告知流民中的士人。
  楚王和南楚君都不在乎你们的命,只有长平君在乎。畜生都知道报恩,如果你们将来背叛长平君,连畜生都不如!
  朱襄的名声终于在南楚国彻底打响,连不识字的农人都知道南边有个长平君。
  若日子过不下去,就去寻长平君。
  这时,长平君的仁名才真正被楚人接纳,而不是仅有消息灵通的上层士人知道朱襄公是谁。
  当朱襄的名声打响的时候,楚人也才得知,能一年种两次的水稻,传闻能救荒的土豆和南瓜,都是朱襄公带来的。
  很多人只是闷头种地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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