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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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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泽颔首:“冬季种麦,仲春初夏种粟黍菽,零碎野地播种一点土豆,今年邯郸的庶民应该会很好过。”
  朱襄想到这个情形,眉眼忍不住弯成了新月。嬴小政笑起来的时候和朱襄一模一样,确实是外甥肖舅。
  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道:“今年邯郸城郊的田地丰收后,应该就能留够种子,向赵国其他地方推广了。”
  ……
  蔺相如沉睡了许久,突然睁开眼:“几月了?”
  一直守在蔺相如床边看书的蔺贽激动地扑上前,哽咽道:“快三月了。”
  蔺相如的声音十分清晰响亮,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么清晰响亮的声音说过话:“三月啊,朱襄种下的小麦快要抽穗了吧?”
  蔺贽一愣。
  他嘴微张,脸皮微微颤抖了几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是该抽穗了。”
  蔺相如睁着眼睛看着床幔:“我离开邯郸前,在狱中看望朱襄。朱襄叮嘱我,别让农人误了农时。冬种小麦,冬夏有菽,秋季还能在屋前刨出土豆,赵人的日子就好过了。”
  “嗯……嗯……好过了。”蔺贽握住蔺相如伸出床被,宛如枯树的手,“阿父,医就在外屋,我去叫他来,阿父等着。”
  蔺相如深深地看了蔺贽一眼,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别去了,去了为父就等不到你了。扶为父去庭院看看。”
  蔺贽猛地抬起头,眼泪令视线模糊:“阿父……”
  蔺相如道:“扶我出门,为父想看树,看风,看天空。春天已至,不出门看看,为父还以为现在仍旧是冬季。”
  “是。”蔺贽身体瘫软。
  他松开了蔺相如的手,就像是游魂一样晃晃悠悠走到屋内一角,推出轮椅。
  轮椅是朱襄和墨家人商量着做的,送给在战场上伤了腿的廉颇做礼物。廉颇说朱襄咒他瘸腿,挥舞着拐杖要揍朱襄。
  朱襄不仅被廉颇揍了一拐杖,轮椅也被扣下来。廉颇逢人就炫耀轮椅,轮椅成了邯郸城老人家中必备的坐具。
  蔺相如离开邯郸时,身体已经不好。蔺贽提前准备好了轮椅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家乡后,蔺相如的身体迅速衰败,只能坐着轮椅出行。十几日后,轮椅也被空置。
  现在,又能用上轮椅了。
  蔺贽将蔺相如抱到轮椅上,将被子折叠后盖在蔺相如身上,推着父亲出门。
  微暖的风铺面而来,蔺相如又露出笑容。
  他看着庭院的大树冒出了新芽,看到了灰色的地面冒出了新绿,看到了树枝上有鸟叽叽喳喳筑了新巢……阳光很温暖,果然春季已经来了。
  朱襄曾经说,冬季对于老人最危险,只要熬过冬季,大部分老人就能再活一年。
  蔺相如对着天空眯起了眼,好像在享受春日和煦的阳光。
  ……
  邯郸城中,士人们正争相用木简传抄荀子的《祭文》。
  他们传唱,“《礼记》曰,未施哀于民而民哀,未施敬于民而民敬。
  没有人教导民众为这些义士悲哀,民众自己为义士哀悼;没有人教导民众尊重这些义士,民众自己对义士心生敬意。皆因为义士为保护朱襄公而死……”
  他们悲吟,“民众指着朱襄公住过的地方哀叹,民众指着朱襄公行走过的田埂低泣,民众指着朱襄公被刺杀、义士们赴死的地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白雪洗去了义士的血迹,泥土裹住了义士的尸骸。民众的悲伤就像是被冰封的湖水无法宣泄,民众的愤怒就像是火焰般燃烧……”
  他们愤怒,“万丈之山崩于朽壤,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冰封的湖水不断叠积,待愤怒的火焰融化了冰封的悲伤,倾泻的湖水会淹没什么地方?!”
  《祭文》没抄完,赵国的兵卒已经冲进了集会的地点。
  士人们怀揣着木简逃窜,身形如同狡兔;兵卒们手持武器追逐,脚步沉重缓慢。很快聚会散去,散落的木简竹简付之一炬,浓烟升腾,邯郸城又安静了下来。
  廉颇坐在楼阁上,抱着酒坛子低笑。
  他仰望着天空中的浓烟,喝了一口酒,被酒呛出了眼泪。
  家丁来报:“主父,赵王急诏,燕国趁我国田地绝收,发兵攻赵。”
  “赵国再弱,也不是燕国那群废物能窥伺的。”廉颇醉醺醺地放下酒坛,“为我披甲。”
  “唯!”
  “你不用和我同去。领一队人将朱襄留下的良种送与雁门郡。”廉颇深呼吸,惨笑道,“朱襄为赵国民众留下的良种,总要在赵国的土地上种下。”
  “……唯。”
  曾与朱襄同去长平的廉家家丁廉原跪在地上,拳头狠狠砸下,手背鲜血淋漓。
  在廉原出城的时候,农家的人和墨家的人相携在山间穿梭。
  “朱襄公曾言,当降雪之时,将麦苗压平,用雪堆覆盖,来年麦苗可自行重立,果然不假。用这种方式骗过吏卒,希望能挽回些收成。”
  “大部分吏卒不知道土豆长什么样。待小麦抽穗,他们为了收税,总不至于让农人拔掉快丰收的小麦。”
  “土豆只需要三月就能长成,现在种在绝收的地中,应该能够救荒。”
  “只是种子不够啊。土豆喜温,冬日吏卒强迫种下的土豆全部冻死了,唉。”
  “长平去年秋季收获了很多土豆,应该有余存,是否可以……”
  相和叹息:“就算长平有很多赵人,但秦军绝不允许向赵国偷运粮食。或许朱襄公会有办法,但……”
  “不能再让朱襄公为赵人赴险。”许明沉痛道,“赵王要让赵人死,与朱襄公何干?我们运完这一次土豆,也该回秦了。朱襄公需要我们。”
  相和闭上不忍的眼睛,重重点头。
  ……
  “肉粥,卤菜,酥鸡,酥鸭,白馍……差不多可以应付过去了。”朱襄把酥鸡酥鸭摆好,用刚长出的嫩叶点缀食盘,“走,上菜!”
  蔡泽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担忧道:“政儿送了卤肉过去,君上没有让人继续取用。会不会卤肉不合君上胃口?”
  “若不合胃口,君上肯定会遣人来说。”朱襄道,“我猜君上只是不好意思催我。”
  蔡泽满脸不信。秦王还能不好意思?
  他忐忑地跟着朱襄,端着食盒走出厨房所在的庭院。
  老秦王等人正坐在庭院门口,搭了棚子摆了桌几,坐在铺了软垫的席上聊天。
  当朱襄和蔡泽出现时,众人仰头看着他们。
  嬴小政代替周围长辈说出了心声:“舅父,你可算出现了,政儿都饿坏了。”
  “抱歉抱歉,早知道我应该先上一部分菜。”朱襄不好意思道,“政儿,你该来催催舅父。”
  嬴小政叹气:“政儿怕打扰舅父做菜。快点快点,政儿饿坏了。”
  “好嘞。”朱襄像电视剧里的店小二一样报菜名,“油酥卤鸭五只,油酥卤鸡五只,卤菜拼盘,炕白馍,肉末粥来啰!”
  朱襄在秦王、范雎、白起面前各摆了一只卤鸡一只卤鸭,剩下的两只卤鸡卤鸭他们分。
  朱襄觉得三位老人吃不下一整只卤鸡,但总不好让他们分着吃吧?所以浪费就浪费了。
  子楚对于自己不能独得卤鸡卤鸭没有任何怨言,脸上还露出了笑容。显然朱襄对他不客气的做法让他很受用。
  “君上,如果不合胃……”
  朱襄话未说完,秦王、白起、范雎非常熟练地从雅间摸出短剑,割下鸡腿塞进嘴里。
  “赞!”秦王眼睛一瞪,吃肉速度加快。转眼间,一整只鸡的肉已经被切得只剩下脑袋和翅膀。
  他把脑袋塞进嘴里嘎吱嘎吱,连肉带骨头吞下,又吮吸着翅膀嘎吱嘎吱,鸡翅膀就只剩下两根骨头。
  秦王长舒一口气,用帕子擦擦手和短剑,大口喝下一杯蜜水,拿起一个白馍,犹豫了一下。
  当惊呆的朱襄回过神,正准备告诉秦王,这个已经对半切开的白馍要用来夹卤肉时,秦王已经拿起筷子往白馍里面放了鼓囊囊的卤肉大快朵颐。
  朱襄吞咽了一口唾沫。
  好了,我信了,别和我说什么先秦没有白面蒸馍,我宣布肉夹馍的吃法绝对是从老秦人开始就刻在了DNA中的!
  祖先们怎么什么都往DNA中刻啊!
  “舅父,你不饿?”嬴小政举着鸡腿,试图喂给朱襄。
  正在啃肉夹馍的秦王,眼睛黏在了鸡腿上。
  朱襄拍了一下嬴小政的背:“去。”
  “哦。”嬴小政站起来,跑到秦王面前,“曾大父吃鸡腿。”
  秦王笑道:“好,真乖。”
  秦王收下了嬴小政的鸡腿,拿着另一个鸡腿的子楚和拿着鸭腿的蔡泽手一僵。
  但他们已经啃了几口,不可能再给秦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啃。
  嬴小政眼睛亮晶晶:“曾大父要吃鸭腿吗?政儿给你拿。”
  秦王点头:“好。”
  嬴小政乐颠颠地接过朱襄切下的鸭腿递给秦王,才回来吃肉。
  在嬴小政这一来一回中,白起放下短剑,用帕子一根一根擦拭手指。
  他已经把卤鸡卤鸭都吃光了,骨头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朱襄本以为开宴时,秦王要说几句场面话,然后按照礼仪,谁先动筷子谁后动筷子,或者举起杯子先喝一口。
  谁知道,秦王和秦国的相国、大将军完全没有遵循任何礼仪,直接摸出短剑就开始吃肉,速度快得就像是马上要行军打仗似的。
  秦王和白起将军就罢了,为什么范相国你也只剩下半只卤鸭了?你不是厌食吗?
  “你在路上怎么没给寡人做这等美味?”秦王有一点点不高兴。
  朱襄没被吓到,他解释道:“卤料需要桂树皮、草果、孜然、小茴香、八角等多种香料,再加上蔗糖和豆酱熬制一整宿,路上没有条件。不过卤水熬制好之后,在冰窖里保存,每次吃的时候加水烧开,能用一旬。”
  其实能用一个月,但朱襄怕存放不好变质,把秦王吃得拉肚子,所以只说了一旬。
  秦王疑惑:“听着挺麻烦。你知道寡人今日要来用膳?”
  “不知道。”朱襄摇头,“我昨日让雪姬熬好卤汁,想今日回家……”
  在秦王锐利的眼神中,朱襄改口:“今日回家卤点鸡鸭送给秦王、应侯和武安君。”
  “算你有心。”秦王擦了擦嘴上的饼屑,“你说的香料,有些我听说过,《周礼》八珍中‘熬’会用上。剩下的……孜然是何物?”
  朱襄道:“孜然等香料是我从山民手中收购草药的时候尝出。君上派人来我家,我教他们种。”
  秦王颔首:“邯郸附近庄园大多为王室所有。你不是需要什么试验田吗?庄园田地任你使用。我再送几个庄子给你和政儿……还有子楚。”
  虽然秦王经过了令人尴尬的停顿之后才想起了子楚,但能记得自己,子楚已经很感激了。
  子楚又感激又尴尬。
  他本想等朱襄到了秦国之后护佑朱襄,结果自己还没做什么,朱襄和政儿先帮自己赚了个庄子。
  他有不好的预感。将来该不会自己会持续不断地受朱襄和政儿的惠泽吧?那多丢脸!
  子楚一边谢恩,一边琢磨,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让朱襄和政儿也得些好处。
  一口气吃掉一只鸡和一个肉夹馍后,秦王吃饭速度慢了一些,开启了品鉴模式。
  范雎揉揉肚子,跟着秦王品鉴。
  仆人将斟满蜜水和酒,秦王和范雎推杯换盏,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虽然这时候没有吟诗作对,但典籍和诗赋不少,足够此时的人取用,终于有一点古时宴席该有的感觉。
  秦王和范雎吃速放缓之后,朱襄等人也不敢再埋头苦吃。他们竖着耳朵听着秦王和范雎说话,时不时地接上几句。
  朱襄的记忆力非常强,秦王和范雎的话他都能接。不过他只在蔡泽、子楚接不上的时候才圆场。至于白起,他在装哑巴。
  嬴小政也不想参与。他爬到了舅母怀里,撒娇让舅母喂他吃肉。
  此次宴席,秦王允许了雪同席,总算是表明了认可雪的态度。
  用膳结束,白起吃掉了卤鸡卤鸭,还喝了一大碗粥;秦王吃掉了卤鸭,喝不下粥了;范雎看着剩下半只鸭,嘴里很馋,但略胀的肚子告诉他不能再吃。
  范雎苦笑道:“没想到我今日居然贪食了。”
  朱襄忙道:“我泡了些山楂干,应侯可用些消食。”
  “好。”范雎笑道,“你能让帮蔺相如……蔺卿养身体,我信了。我在你家养一段时间,肯定身体也能变好。”
  范雎胃口不好,只能每日将羊乳、米粥当饮品喝,以滋养身体。这样畅快地吃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秦王语气恳切道:“以先生和武安君今日食量,你们肯定还能陪伴我很长一段时间。先养一阵子身体,我以后还要重用你们。”
  范雎和白起感动谢恩。
  朱襄眼皮子跳了跳。还好自己不用去朝堂,否则自己还得练就一副随时随地热泪盈眶的演技。
  要不要随时在袖子里塞个生姜包熏眼睛?朱襄在心里叹息。高官也难当啊。
  一顿饭饱,秦王十分满意。
  子楚和蔡泽被秦王支去陪范雎、白起继续收拾屋子,雪跟随陪同;秦王拉着朱襄和嬴小政散步消食,顺带告诉朱襄,为何去拜见华阳夫人的政儿会突然和他一起出现在朱襄家中。
  “华阳夫人……病了。”朱襄叹了一口气,道,“君上,华阳夫人不喜欢政儿这个赵女生的公子吧。”
  秦王感兴趣道:“你要如何?我为你做主!”
  朱襄听到“做主”两个字就心里打颤。
  他苦笑道:“君上,我和政儿无事,我担心她会有事,唉。”
  秦王问道:“为何这么说?”
  朱襄老老实实道:“华阳夫人所不能认清自己是秦国妇,而不是楚国女,哪怕有太子爱重,将来也会抑郁心伤。”
  秦王笑骂道:“她对你示威,你倒为她着想?”
  朱襄摇头:“我是为自己着想。华阳夫人即便再不喜政儿和我,但我和政儿的地位不会受到她使小性子的影响。若她因此抑郁伤身,亲疏有别,爱重她的太子肯定心中会对我和政儿不满。我平白无故地得罪了太子。”
  秦王笑着摇头:“他若敢这样,我定不饶他。”
  “理智上太子肯定不会迁怒我,但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朱襄道,“而且若华阳夫人出事,占据秦国半壁朝堂的楚国贵族,恐怕也要与我为敌了。”
  秦王笑道:“怕了?”
  朱襄道:“不怕,只是觉得麻烦。”
  秦王问道:“你不让我为你做主,那你要如何应对?”
  朱襄道:“太子既然此次未来,他肯定已经在宽慰华阳夫人。待华阳夫人愿意见政儿,我让雪去与她聊聊。”
  秦王皱眉:“雪姬?她一介平民女子,能说动华阳夫人?为何你不去?”
  朱襄道:“同为女子,华阳夫人才会减少心中警惕。雪是长平君夫人,她以前能学着淡然面对与我争辩的士人,现在也能与秦国众夫人谈笑自若。我相信她。”
  秦王停下脚步,看了朱襄一会儿,狐疑道:“你教她?为何要教她?她能帮你打理后院,便尽了为妇的职责。”
  朱襄低着头笑道:“或许如此。只是我经常出门,雪若无事可做,只能枯坐家中等我,那样的生活未免太无趣。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雪的生活也能过得很充实,不会太想我。所以只要她愿意学,我就会教她。”
  秦王沉默半晌,收起笑容,幽幽道:“你对亲人、友人,真是至善至信至纯。你也会如此对待寡人?”
  朱襄不好意思道:“君上,若哪一日我如此对你了,你就要和蔺公一样,袖子里随时揣着一根戒尺了。”
  秦王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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