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为始皇崽耕出万里江山-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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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不喜欢蔺贽过于散漫的生活态度,知道蔺贽在庄子游说赵惠文王时拜庄子为师后就更不喜欢蔺贽。
但比起韩非这一副动不动就要钻牛角尖的模样,还不如学蔺贽。
“是,老师。”韩非也很好奇,名扬天下的蔺相如的幼子会是什么模样。
然后,他看到一个半敞着衣襟袒胸露乳披头散发的人冲了过来,把嬴小政往肩膀上一扛就开始跳踢踏舞。
如果现场用漫画来描绘,韩非的表情变成了“=口=”,整个人掉了色,变成了灰色线条,背后还有划拉几根灰色线条做背景。
这人谁啊!别告诉我他就是蔺贽!
“哼。”
然后是“哐”的一声,重物砸地。
韩非一抖,不敢转头看荀子的脸色。
还好救星及时到来,朱襄道:“蔺礼,你是多久没被荀子揍,想念过往了是吗?”
蔺贽拔腿就跑:“政儿,逃!”
嬴小政眉开眼笑:“蔺伯父,冲!”
“蔺礼你站住!”荀子拔出了他的宽剑,“你在我面前衣衫不整,是在侮辱我吗?”
朱襄:“……”
看着荀子举着开了刃的宽剑,追着蔺贽绝尘而去,他问韩非道:“听闻孔子有一位好友故意逗孔子玩,在孔子面前撒开衣襟露出胸膛,孔子提剑追了他几条街。真的有这个故事吗?”
韩非被荀子的杀气吓得一动不动:“不不不不不知道!”
朱襄感叹:“儒家真是武德充沛啊。我看你虽然师从荀子,但没办法学儒。”
韩非小声道:“我、我觉得法家更好。”
朱襄道:“虽然荀子不介意,但别和荀子说。”
韩非赶紧道:“当然不会!”
韩非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恍然发现,还真如公子政所说,自己在朱襄公面前说话,口吃的程度会逐渐减轻。
朱襄道:“我们也跟上去,别让荀子真的把蔺礼砍了,虽然是蔺礼自己找死。”
韩非点头:“好。”
他偷偷瞥着朱襄,思索为什么自己在朱襄公面前口吃程度会减轻。
聪明如他,很快就想到了原因。
和其他人聊天时,即便他人掩饰得很好,从小因为口吃饱受歧视的韩非也能敏锐地察觉出自己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时,其他人隐藏的不耐烦。
他非常焦急地想要阐述清楚自己想要说的话,但越焦急,口齿就越不伶俐。
只有朱襄公,会在他口吃的时候神色平静地等待自己说完,然后不受干扰地继续和自己聊天。他与朱襄公越聊越放松,即使口吃还在,程度也会减轻不少。
朱襄公待人处事,就是所谓的“如沐春风”吗?
蔺贽没敢跑太快,累着年事已高的荀子。
他放下嬴小政,乖乖挨了荀子几个宽剑剑面拍打,被荀子放过了。
看着蔺贽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朱襄蹲在地上,双手放在嬴小政肩膀上,语重心长道:“看,那就是反面例子。人作死就一定会死,政儿可千万不要学。”
“政儿才不会。”又变成幼稚宝宝的嬴小政挂在朱襄脖子上吊秋千。
朱襄将嬴小政抱起来:“蔺礼,别装了,来帮我做糖醋鱼。”
蹲在地上痛呼的蔺贽举起一只手:“有刺的鱼我不吃。”
“那你就饿着。”朱襄踹了蔺贽一脚。
蔺贽拍了拍屁股,站起来道:“你可以对待我像是对待政儿一样,把鱼肉的刺剃干净了再送到我碗里。”
朱襄和嬴小政做出同样的表情,发出同样的声音:“啊呸!”
蔺贽扭头对荀子道:“荀子,你看,朱襄教坏政儿!”
荀子道:“我没看到。”
蔺贽:“……”
他嘀咕着“偏心”,乖乖跟着朱襄去厨房做鱼了。
韩非还不知道朱襄会亲手做菜,疑惑道:“朱襄公……做菜?”
荀子道:“你每日没少吃朱襄做的菜,现在才知道?”
韩非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珠了:“朱襄公做、做菜?不是君子、君子远庖厨?”
荀子道:“君子远庖厨,是因为不忍杀生。所以朱襄不是让蔺贽去杀鱼吗?你看蔺贽像个君子?”
韩非:“?”老师说得好像有道理,但是又好像是诡辩啊!
“我、我也去?”韩非犹豫不决道。
朱襄公和蔺卿给自己做饭,他不敢吃啊。
虽然他前些日子没少吃……
荀子转身去找柜子拿茶叶:“你去干什么?捣乱?你连生火都不会。”
韩非:“生火、我会!”
荀子道:“不捣乱,你就可以去。”
韩非兴冲冲地跟去了厨房。
荀子笑着轻叹了一声。
朱襄确实很容易把人带坏,但这是好事。
韩非这个孩子很有才华,如果他能想开一些,以后前途无量吧。
只是这孩子估计也不能继承他儒家的衣钵。
思来想去,结果居然他最先不看好的朱襄,反倒是最符合他心中能践行孔子之路的人。
荀子背着手慢悠悠朝着屋里走去。
听闻朱襄摘了些菊花做成花茶,他去拆一包尝尝看。
见韩非也来了厨房,朱襄没有惊讶。他询问了韩非会做什么后,就安排韩非去生火。
嬴小政坐在小凳子上乖乖剥蒜。
如果夏同此刻回来,那么洗菜的就是夏同。
好友们一同在厨房忙碌,边忙碌边聊天,也是他们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雪见韩非十分不熟练地往炉灶中塞柴火,细心指导韩非生火拉风箱。
当知道夏同就是秦公子后,雪就对身份高贵的人进厨房帮良人干活的事不会有不自在了。
夏同和政儿都会帮忙,其他人的身份还能比夏同和政儿高?
哦,秦王虽然没来过厨房,但太子也曾陪着政儿去拉风箱,还在灰烬里埋土豆。
雪见到这些王公贵族,已经和见到平民一样心无波澜了。
雪看得出来,自家良人时不时地怀念在赵国的日子,但她自己更喜欢在秦国的生活。
秦国虽然生活沉闷了许多,没有那么多人与她聊天,但给她的安全感很足。她相信待在秦国,良人和政儿都不会有危险。
在赵国,她会对赵王和赵国的贵族害怕;在秦国,秦王和秦太子牵着政儿在家里喝茶散步。
雪真的非常喜欢秦国。
她听说韩非在韩国过得不好,便偶尔会对韩非唠叨秦国的好,说韩非应该在秦国出仕,秦王是一个很好的国君,一定会重用韩非。
至于韩非是韩国公子一事,雪并不认为是什么值得犹豫的事。因为秦国朝堂中,其他六国的公子和宗室比比皆是。
雪看到的都是秦王和蔼可亲的一面,她对秦王的评价十分偏颇。
但韩非看着如长嫂一样照顾他的雪姬提起秦王时的神情,心情又低落了几分。
朱襄公说秦王是因为他是秦国外戚才高看他一眼,但韩非自己是韩国公子,也没有被韩王高看一眼啊。
这是王对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差别待遇,还是秦王本身就和其他国君不同?
韩非在朱襄家里住久了,见过老秦王好几次。
他没和老秦王说上话。但只是远远看着老秦王下田地陪着曾孙拾取麦穗的背影,他就心生澎湃。
韩非仿佛看到了从史书中走出来的先贤国君。
朱襄公说,不是美玉有罪,而是实力守不住美玉,所以才“怀璧其罪”。
秦国显然有能守住宝玉的实力,所以秦国是否已经身怀美玉了?
但天下传闻,秦王都残暴寡义,私德不修,和“仁”字搭不上边啊。
“哎哟。”韩非走着神,不小心烫到了手。
朱襄赶紧丢下锅铲,将韩非的手浸入凉水中,让雪带韩非去涂抹药膏。
雪叹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韩非尴尬地低下头听雪数落。
待韩非和雪离开后,蔺贽才笑道:“雪姬明明比韩非小,但仿佛韩非长姐似的。”
朱襄继续挥动锅铲:“韩非的心理年龄,肯定比我和雪姬小。”
“这倒是,他吃的苦还是太少了。”蔺贽偷了一片炒肉片塞进仰着头的嬴小政嘴里,然后又塞了一片进自己嘴里。
一大一小偷吃的动作默契极了,一看就是已经练过许多次。
“他以后吃的苦会很多。”朱襄道。
蔺贽笑道:“那也不会有你吃得苦多……那个酸菜看着挺好吃,给我来一点。”
朱襄嫌弃道:“想吃自己挑,难道还让我喂你嘴里。”
嬴小政仰头张嘴:“啊。”
朱襄无奈夹了一筷子刚炒好的酸菜,送进乖乖外甥的嘴里。
蔺贽:“啊!”
朱襄做出恶心的表情:“滚,信不信我把盐块塞进你嘴里?”
蔺贽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塞木头呢。”
朱襄翻白眼。嬴小政“嗤嗤”地笑。
酸菜鱼做好时,太子柱提着大包小包又来了。
看着太子柱瘦了一圈的脸,朱襄惊讶道:“太子,怎么瘦成这样了?你生病了?”
太子柱有气无力道:“没有。就是太累,熬了好几宿的夜,熬得胸口都在抽疼了。”
朱襄扶额:“太子,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你已经年长,怎么能熬夜?”
太子柱欲哭无泪:“可比我年长的君父也在熬夜啊。”
朱襄心道,君上就两个儿子,你有二十几个儿子,你的身体素质和君上能比吗?君上虽然是老木,但扎根很深,枝叶也还茂密。你的身体都被酒色蛀空了啊!
“太子,这些日子就在庄子上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再回去。”朱襄担忧道,“你向君上告病吧。”
太子柱垂着头道:“好。唉,君父又要骂我不好好练射御,身体不结实了。”
太子柱一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仿佛孩童被长辈批评时的委屈表情。
朱襄都忍不住心生同情了。
嬴小政看着祖父脸上的委屈神情,眼皮子抽了抽。
祖父的神情,好像是他在梦境中看到的一个叫扶苏的小崽子。
梦境中的自己老骂扶苏不争气,不像他。是不是很像曾大父骂大父不争气,不像曾大父?
嬴小政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下巴。平庸的秦公子真的好难啊。
虽然大父和扶苏都算不上平庸,但谁让曾大父和自己都过分优秀呢?
嬴小政凑到朱襄耳边,悄声道:“舅父,以后我的长子给你教,千万别让他像大父。”
朱襄按了一下嬴小政,用眼神示意嬴小政闭嘴。
你大父还在餐桌上呢!
嬴小政用眼神回答,大父听力不好,听不到。
朱襄又按了一下嬴小政的脑袋。那也不行!不准说长辈坏话!
嬴小政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小围裙,乖乖等舅父舅母给自己剔鱼刺。
“真好吃,活过来了。”太子柱就着酸菜鱼的汤汁刨了一碗大米饭,“以前不爱吃稻米,朱襄,你家的稻米和我家的稻米没区别啊,怎么你家的稻米也比我家的稻米好吃?”
朱襄道:“蒸饭也需要一些技巧。我把蒸饭火候和器具的心得写下来,太子让膳夫研究一下,就能把米饭蒸得很好吃。”
太子柱抹了抹嘴:“那不如就在你家常住了,反正我现在对后院也有心无力了。”
见太子柱来蹭饭,荀子带着韩非在另外的地方吃,不想太拘束。太子柱与朱襄、蔺贽太熟悉,连这等隐私的话都说了出来。
朱襄眼皮子一跳。太子的身体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吗?
他在脑海里写食谱,琢磨着要替太子好好补补身体,并带着太子多走动。
政儿,你大父锻炼身体的计划,就交给你了!
太子柱到来的时候,棉花终于要收获了。
他戴着一顶大草帽,穿着一身短打,乐滋滋地和朱襄一同下地摘棉花。没摘几朵,他就累得大喘气,坐在田埂处狂灌水。
嬴小政拿着大蒲扇帮太子柱扇风。
“听朱襄说棉花棉花,没想到还真的是花啊。”太子柱放下喝水的竹筒,感慨道,“真漂亮。”
嬴小政点头。
太子柱道:“看着棉花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一定能纺织成衣物。这看上去比麻直观多了。”
嬴小政继续点头。
白花花的棉絮就堆在枝头,就算不懂纺织的人看到,也知道这团棉絮可以塞进衣物里保暖。
“就是有点费地力。”太子柱道,“不仅要教导农人积肥,还需要兴修更多的水利。怪不得君父现在驳回了所有开战的上书。”
嬴小政问道:“秦国的将军们会不会不满?”
太子柱道:“可能会吧。不过他们不满也不敢做什么,武安君还在朱襄家中养身体了。对了,这几日怎么没看到武安君?”
比起秦王对朱襄家中的掌控,太子柱与朱襄熟悉之后,没有在朱襄家中派人探查消息。
嬴小政道:“白公回家一趟,说要把子嗣接到咸阳安家。不过白公回咸阳后不会住自己家,还是住我家。”
太子柱道:“和我一样,武安君也觉得在朱襄家,比在自己家更自在。”
就算是亲生子嗣,也不会对长辈好到朱襄这种程度。
不是他们不孝顺,只是他们不如朱襄有本事和贴心。
不说吃穿住行,就说聊天。他们与朱襄聊天时总有说不完的话,朱襄很擅长聆听也很擅长说话,什么话都能接上。其他人不行啊,才华差太多了。
“政儿,等棉布纺织出来,大父就和你一起穿着棉袄去宴请宾客。”太子柱笑眯眯道,“让他们羡慕我们的棉袄。”
嬴小政骄傲道:“全天下最新奇的吃食、用具、衣物都是来自我们秦王室。”
太子柱拍了拍嬴小政的小脑袋:“别人还想送奢侈的东西教坏你,他们不能想象你的生活。”
如果把稀有当奢侈,嬴小政的生活是独一无二的奢侈,连秦王都比不过。因为朱襄突发奇想弄出了新奇的东西,虽然会第一时间告诉秦王,但这第一时间之前,自家人已经享用过了。
嬴小政叹气道:“舅父说,那些向我送礼的人总认为我是从赵国乡下来的土包子。但邯郸也不算乡下啊。”
太子柱笑得差点呛到。
棉花采摘了大半,秦王带着一众朱襄不认识的大臣也来了。
哦,还有认识的。蒙武站在人堆里向朱襄挤眼睛。
朱襄眼角直跳。
蒙武怎么变活泼?听说蒙武前阵子与蔺贽一同处理了一些事,总不能是被蔺贽教坏了?
蔺贽果然害人不浅。
蒙武刚挤眉弄眼,就被一个老者踩了脚。
那位老者是蒙武的父亲蒙骜。蒙骜自齐入秦,奠定了秦国蒙家的兴盛。
他不住打量着在人群中最为显眼的朱襄。
没办法,朱襄的头发在太阳下会反光,看上去就像是自带一层光晕似的,让许多人屏住了呼吸,还以为看到了神仙。
但当蔺贽把一团泥糊在朱襄头上后,神仙光环散去。朱襄当着秦王的面与蔺贽打起了泥巴仗。
秦王乐呵呵地看着,居然不阻止。
秦国的卿大夫们在心底再次刷新了秦王对朱襄和蔺贽的宠爱上限。
朱襄公就罢了,他的能耐让君上再怎么宠爱都不为过。但蔺贽凭什么?他不是君上最厌恶的蔺相如的儿子吗?怎么也会被君上偏爱?
范雎瞥了一眼难以抑制嫉妒视线的同僚。
呵,你们不懂。
他现在心态已经很平和了。等廉颇和李牧入秦,他就正式向秦王告老辞官。
不过他不会回到封地,而会留在朱襄家中。
留在咸阳,不仅能让君上更加放心,也能展现出自己舍不得君上的态度,生活恐怕也比在封地中好多了。
范雎疑心病很重,他甚至连子孙都不信任,担心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子孙会不尽心奉养。
但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