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刺-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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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慈缓缓匀出口气,道,“你非要这么说的话,今晚我到这里来,也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意图。”
闻之宴一点头,慢条斯理地,“所以,”眸底压着几分深意,“……是我们合谋造成的。”
“合谋”二字,不着痕迹咬了重音。
他确实问过她不止一次,在这之中,任何一次,她提出中止行程,都不会造成目前的局面。
也就是说,是她的默许纵容和他的顺水推舟之下,造成了初次相识的二人,今晚要睡在同一个住处的结果。
方慈顿住好一会儿,意识到,闻之宴这话,几乎是在明示:他对她感兴趣。
他故意要带她来这里。
领悟到这层意思,方慈心里倒坦然了许多。
她唇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那笑意未及眼底。她说,“那随便你。”
话音刚落就转身离开,进了客房。
…
这住处隔音太好,一墙之隔,客房里的方慈完全听不到隔壁主卧的动静。
她认床,当初搬到宿舍都适应了好久,此刻在客卧床上躺着,毫无睡意。
睁眼望了一会儿天花板,她掀被子下床,去了客厅。
三面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雨幕。
她抱膝坐在窗前地毯上,整座城市的霓虹都浸在雨中,即便灯火通明,也透着秋雨萧瑟的凉意。
手机嗡声震动。
拿起来看,来显是「宋裕泽」。
方慈按了接通,放在耳边,静等对面开口。
“方慈,你在哪儿?”
“宿舍。”方慈答。
“下周有个局,你空一下时间,跟我过去。”
“什么局?”
宋裕泽笑了,“不管是什么局,你来就行了。”
方慈没有马上作声,宋裕泽好像有点不痛快,“听见了没啊你?”
“我不一定有时间。”
这是实话。她报名了一个模拟法庭比赛,前几天通过了笔面试选拔顺利进入了学校赛队,接下来会很忙,此外还要准备雅思考试,周末都得用来学习。
“别他妈废话了,”宋裕泽拔高了音调,“就一个局,能占用你几个小时?我都答应了你爸妈,带你去见见人,给你搭一搭人脉,你还这么不知趣?”
方慈默了默,极平淡地道,“……宋裕泽,联姻是双方父母定的,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除了必要的场合,其他时候,我没有义务二十四小时陪你演戏。”
这话好像把宋裕泽给震住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声调很高,“方慈,他妈的,你要是想搅黄这门婚事,我现在就可以给我爸妈打电话。”
威胁。
方慈眼睫低垂下来,静了静心,声音很小,说,“你把地址发我吧,我去。”
挂断电话,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周身是死灰一般的寂然。
身后模糊有脚步声,还没回过头,就感觉到有一团柔软的东西落到了身上。
一条羊绒毯。
方慈侧过头仰脸去看。
闻之宴似无意经过,双手闲闲插兜走过来,虚虚倚靠着落地窗边的墙壁,面对着她的前侧面,只看着她,也没说话。
方慈转回头重新看着窗外,说,“抱歉,吵到你了。”
简约壁灯晕出淡淡的光晕。
她整个人几乎白到发光,茂密的长发垂在背后,吊带睡裙露出薄薄的肩,骨肉匀称纤瘦的胳膊和腿,泛着剔透玉骨般的质感。
唇紧闭着,线条流畅漂亮的侧脸看上去无波无澜。完全看不出刚刚接了个不愉快的电话的样子。
也许她从来没哭过。
闻之宴心里想,不管内里碎成什么样,外表,她都绝不会掉一滴眼泪。
这模样让他内心产生异样。
“……你跟宋裕泽有联姻?”他轻嗤了声,“宋家图什么?你家有他家的股份?”
“没有。”
前些年她父亲方鸿投资了一个大项目,那项目如今搁置,资金一时回转不灵,这不,眼看明年年初她将满二十岁,就迫不及待地要利用她去联姻的方式获得宋家的资金。
宋家当然不会甘愿扶贫,大概,方鸿还许诺了他们其他的好处。
“你要跟他出去玩儿?”闻之宴道,“他去的场子,你应该不会喜欢。”
“我喜不喜欢,”方慈说,“一点儿都不重要。”
或许是潜意识里认为与他只有今晚一面之缘,她罕见地敞开了心扉,“听说你是继承人,将来不也要联姻吗?”
言外之意,我们都是一样的,生来享受一些常人没有的财富和便利,自然要承受这些结果。
不知是他们享用了财富,还是他们也成为了财富扩张的工具。
身不由己。
连自己的存在本身,也只是一场财富交易的筹码。
闻之宴没有回答。
半晌。
方慈抬头看他。
他正看着她。
目光像是已经落在她身上很久了。
他浑身透露着狂放不羁的野性,眸色沉沉,没有丝毫轻浮之意。
正欲收回视线,就听到他说,“方慈。”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室内无边的寂静中,由耳道顺着血液进入四肢百骸。
方慈的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
“宋裕泽约你去哪儿?”
方慈反应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闻之宴垂着眼睫看她,眸底深意涌动。
泼天的雨不断冲刷着窗玻璃,霓虹颠倒,整座城面目全非。
在这个暴雨洗城的危夜,闻之宴盯着她笑了声,慢悠悠地说,“……方慈,要不要跟我玩个游戏。”
不是问句。
怔了怔,而后方慈莫名觉得——
他像极了这场电闪雷鸣的暴雨,危险难测。
第4章
那一晚,方慈睡得很沉。
第二天临近中午时醒来,主卧门敞开着,到处都没有闻之宴的影子。
昨晚,俩人在落地窗前那场对话被一通电话打断,闻之宴接起电话之后回了主卧,再没有出来。
到底要玩什么游戏?
她想象不出。
雨小了很多,方慈打车回学校。
中途,去学校门口一家烤鸭店打包了两人份的烤鸭套餐,她一手拎着回到宿舍。
门刚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说笑声就灌了出来。
看样子三个室友都在。
虞向雯正躺在上铺刷手机,听到开门声,立刻一个咕噜翻身坐起来,探身往下看,“阿慈!你回来啦。”
方慈抬了抬手里的食品袋,“带了烤鸭,下来吃吧。”
“好嘞!”虞向雯下床奔到洗手间去洗手。
方慈跟另外两位室友打了声招呼,将餐盒放在靠近阳台推拉门的长桌上,卸下挎包,想着等会儿还要收拾包里的东西,就没有把包收进衣柜,顺手先放在了自己书桌上。
吕湉正和温芷聊着天,不经意地扭过头来看她,笑说,“阿慈,你背这个包啦?好好看。”
这包是Miu Miu今年早春出的新款,软皮材质,容量大,设计简约,不是Miu Miu常见的精致公主风,更加日常实用。
“嗯,能装进作业本,比较方便。”方慈说。
她买东西很少看牌子,物欲比较低,一个牌子穿着用着顺手,就会一直复购。
“很衬你呢这身打扮,长裙大衣搭马丁靴,配上黑色挎包,清冷又有点酷。”吕湉夸赞道,“哦对了,我也有这样的一套衣服,感觉配你这个包拍照,会很好看诶。”
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方慈一顿,“……你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温芷在一旁艳羡地插话,“这种打扮适合你们高妹,我这种矮个子就不太适合了。”
吕湉也有一米六八,波浪卷发,日常化个辣妹妆,走在路上回头率很高。
“好哇好哇。”吕湉开心地说,“要不就今晚吧,地点我都想好了,就在学校东门那家咖啡馆,温芷你跟我一起去,帮我拍照。”
“可是……”温芷声音小小,犹犹豫豫,“……我今晚和男朋友约好了诶,要去城西吃甜品。”
“那就来个double date咯。”吕湉不甚在意,完全忽略了温芷面上的尴尬和为难。
虞向雯正巧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温芷的脸色,立时为她打抱不平,“吕湉,你又欺负温温了?”
四个人从大一开始就是同寝,吕湉性格强势,总是不顾温芷的想法,执意让她陪自己做这个做那个,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也不怪虞向雯不知前因后果就先入为主。
“我哪里有啊?”吕湉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
“分明就是!”虞向雯一边帮方慈拆餐盒,一边说,“你欺负温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好会小题大做,”吕湉翻了个白眼,“你们总是这样偏向她。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带她出去玩,以她的长相性格,能认识现在的男朋友?能跟男朋友出去玩?”
瞟见温芷低着脑袋一幅受气包的样子,吕湉更心生厌恶,“弱小的人就一定占理吗?那她长得不好看也是我的错咯?”
温芷听得心里发涩,一时恨不得遁地,“我陪你去,请你别说了。”
虞向雯怒火蹭得起来了,“吕湉你——”
话还没说完,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方慈说,“包我不借了,吕湉,”她淡淡一笑,“抱歉,突然想起来,我今晚要用。”
吕湉似是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略吃惊地瞪大了眼。
方慈很少这么直接地站队,虞向雯底气也足了,哼声,“活该啊你吕湉,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老是借阿慈的奢侈品拍照发朋友圈,评论问你也从不说自己是借的,存的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关你什么事?”吕湉被戳穿,恼羞成怒,“我长得漂亮,才能装,你想装,装得了吗?”
“老是人身攻击累不累啊你,你有阿慈漂亮吗?大言不惭。”虞向雯一句话不落地回怼。
吕湉面上终于显出几分不自然。
她哼了声,收回视线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温芷,温芷自觉这场不愉快完全是因自己的拒绝而起,被她这么一瞪,怕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方慈长得漂亮家世又好,而虞向雯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于是,吕湉只能逮着她欺负。
因为这场争吵,一整天,寝室都很低气压。
直到下午,方慈在背单词的时候,听到又在床上躺着的虞向雯发出一声震惊极了的“我曹!”
吕湉条件反射就是怼她,“别一惊一乍的,让不让别人休息了。”
虞向雯把手机屏幕往外一亮,“看论坛了吗?闻之宴学长回国了!”
方慈心脏猛跳一声,但她立刻压住了,把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单词本。
听到虞向雯的话,不止是吕湉,连一向安静话少的温芷都发出了惊叹。
“诶?他不是两个学期的交换吗?按道理,一个月前咱开学的时候他就该回来了。”
“我之前听小道消息,说他好像打算直接留在那边不回了,怎么又突然回了?”
“说起来,还没见过他真人。”
学校论坛上倒是有很多闻之宴的照片和视频,大都是他大一时候参加各种竞赛和篮球赛的场景。
大二时,他去了英国交换,由是,低一届的方慈入学时就错过了。
虞向雯说,“见着了也没用,听说他不接情书不谈恋爱,打球时候别人递的水都不喝,洁身自好的天之骄子,跟咱是天上地下。”
“确实,”吕湉道,聊起八卦,两人短暂地和解了,“他那种人,除了学校,平时出入的场合,跟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完全没交集。”
“除非你进去做服务生哈哈哈哈。”虞向雯没心没肺地大笑。
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只有方慈还在专心背单词,没有参与话题。
拿过笔记本记录今日学习进度时,她不经意往手边的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恰在这时闪了一下。
她凝眸细看,是她姐姐方念念发来的微信。
「方念念:你今晚也不回家吃饭吗?」
「方念念:小方叔说昨晚你自己先走了,昨晚那么大的雨,你有没有淋到啊?」
方慈收拾完书桌,才拿起手机回了消息。
「方慈:不回」
那边方念念几乎是秒回:
「方念念:那你下周末回家不?我买了礼物给你,而且有事想跟你说。」
方慈本不打算再回复了,可心里的毁灭倾向逐渐滋生,她拿起手机打了行字:
「方慈:下周末宋裕泽让我跟他出去玩,回不了家」
发完这条消息,她静等了几秒,果然,方念念没有再回复了。
按惯例,和宋家的联姻应该落在姐姐身上,可方念念四岁那年在事故中失了声,从此无法再开口说话。
这些年,她一直被养在家里很少外出,于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所有的社交和家庭责任,都落在了方慈头上。
只要一提起联姻,方念念就会“闭嘴”,好像是对妹妹有愧疚一样。
方念念失了声,获得了父母所有的宠爱和纵容。
方慈则获得了父母所有的不耐和恶意。但她完整无缺,所以她无法怪任何人。
“阿慈,你真的没见过闻之宴吗?”
方慈回神,嗯?了声。
“不应该啊,你家不也是那个圈子的么?”吕湉问道,脸上有几分不加掩饰的窥探,“按道理,总有场合能让你们打个照面吧。”
“没见过。”方慈淡声说。
父母忙着照顾姐姐,所以她幼时被寄养在南方外公外婆家,只有寒暑假才会回京市来。在各种社交场合里,当然免不了听到闻家响当当的名声,人们议论,闻家如何如何高攀不起等等。
但这些统统与她无关,她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昨天的一面之缘,借住一宿,缘分浅薄,不足以再提起。
她与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时,方慈才意识到,她与他根本没有留彼此的联系方式。
他昨晚说的“玩游戏”,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吧,毕竟他那样的人,日常生活丰富多彩,说不定,今儿已经不记得昨晚说过的话了。
“听说圈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是不是闻家地位太高了呀?方家够不着?”吕湉笑着,“我瞎说的,阿慈别介意。”
“你说的没错。”方慈语气平静。
吕湉安慰似的,“哎呀,宋裕泽家也不错啦,虽然他本人有点花心,但毕竟家底儿在那儿。”
早在一个月前方宋两家决定联姻之时,宋裕泽就迫不及待地在小圈子里宣布:方慈以后是他的妞。
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学校都知道方慈和他有婚约。
宋裕泽今年上大二,前女友少说也有十几个,日常撩骚更是数都数不清。
他花花公子名头在外,故而,婚约传闻一出,学校里,还是看方慈笑话的居多。
方慈没吭声,吕湉还在继续说,“闻之宴那样的家世长相,别说学校里,放眼整个京市,他能看得上的估计也没几个。”她觑了眼方慈,笑道,“那种人呀,肖想不上。”
“肖想不上”四个字刚刚落地,方慈的手机就震了震。
她平淡地扫过去一眼,却怔住了。
那是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
「好友申请通过一下」
似有预感一般,心脏猛跳起来。
方慈屏了屏息,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果然有一条好友申请:
闻之宴:方慈,是我。
他的微信昵称竟然用本名?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好几秒,方慈按了下“通过”按钮。
那边立刻弹出一条消息:
「闻之宴:在哪儿?」
「方慈:宿舍」
消息刚发送成功,就弹出了语音通话提示。
方慈平静了一下,接起来,刻意把口吻放得平淡,“为什么打语音来?有急事?”
听筒里缓缓匀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