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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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车厢的灯光也自动熄灭了。
安静一瞬,关珩的面庞隐没在阴影里,眼睛敛着的一点光是给宁秋砚的。
关珩问:“现在懂了吗?”
宁秋砚坐得很规矩,答道:“……懂了。谢谢您来接我。”
关珩没有对这份感谢表态,可能他根本无所谓宁秋砚的感谢。
司机很快回到车上,重新启动了车辆。
关珩侧了下身体,手指在后排的按钮上按了下,把后排的暖气开高了一些。
暖风吹在宁秋砚身上,吹散了他在外面沾染的霜雪气息。
几乎冻僵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那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也停止了。这种被无声照顾的感觉非常好,让他的心也有点暖。
后座宽敞,两人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
关珩的存在感非常强烈,宁秋砚听见他问:“今天都做了些什么,怎么想着去参观养殖场?”
“上午睡了一会儿。”宁秋砚回答,“怕上楼打扰您,就在外面转了转。”
关珩道:“下次想拼拼图就直接上来,我睡觉的时候也可以。”
宁秋砚赶紧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在房间打游戏!”
关珩瞥他,慢条斯理说了句:“不打游戏。”
宁秋砚:“……”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关珩真的听得到楼下的声音,早就在嫌他打游戏太吵了。
关珩接着问:“在养殖场都看什么了?”
宁秋砚不自觉被牵着思路走,答道:“牛、羊,一些鹿,还有鸡鸭鹅。”他顿了顿继续道,“还看了屠宰场。”
“害怕吗?”
“什么?”
“看见那么多血,害怕吗?”关珩重新问了一次。
车子开过更为茂密广阔的树林,行驶到了主路上。
夜空星河高悬,道路两旁白雪皑皑,风景因无声而变得更加壮丽。整座渡岛只有他们一条路,也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关珩询问的方式让人觉得其中或许有别的含义。
他的肤色依旧苍白,泛着冷感,但夜色又使他看上去容光焕发,这是一种相悖的美感。
关珩属于夜晚。
宁秋砚畏惧这样的关珩,也害怕淋漓的鲜血。
他选择了折中的回答:“屠宰场太血腥了,我在那里觉得很不舒服。”
关珩:“不舒服?”
宁秋砚应了,说:“我看见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母羊给它喂奶,毛绒绒的很可爱。”
关珩“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宁秋砚说:“小羊羔迟早会长大,长得足够肥了,就会被送去宰杀,再可爱也只是一时的,逃不过被开膛破肚的命运。”
像那头挂在墙上,死前双眼圆睁的牛。
关珩听了这回答,很自然地说:“养殖场负责了岛上所有人的供给,肉类、蛋类,人体生存所需的蛋白质、矿物质,还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各种食材组成。包括你在渡岛吃的每一顿餐食,都来自养殖场。”
宁秋砚点点头,渡岛在许多方面都是自给自足,这一点康伯早就告诉他了。
关珩又说:“如果你不把那里看做动物的乐园,而是将它们看做圈养的猎物,那么等它们变成盘中餐时就会好受很多。”
道理宁秋砚都懂,他也没有怜悯所有家畜的圣母心。
可亲眼所见还是觉得残忍。
“养殖场那么大,怎么没多少人在那里工作?”宁秋砚不愿继续想下去,就换了另一个他好奇的话题。
“我只遇到了一个人,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也在船上,我们一起上岛,他也姓关。”
关珩似乎对这个同样姓关的人没有兴趣,只微微挑眉道:“你想知道什么?”
关珩不像是逗着人玩,而是真的会回答。
宁秋砚大着胆子问:“他是被抓来的?”
“可以这么说。”关珩开口,却是纠正了他的说法,“是抓回来。”
“抓回来?”宁秋砚不解。
关珩却只看着他,眸底情绪不明,不再说话了。
*
他们的谈话其实很短暂,不知不觉车子已经抵达了住处。
整栋建筑灯火通明,连干涸的喷泉里都开了灯,看上去多了些烟火气息。
他们的车停在一旁,只能打开左侧的车门,右侧堆积了厚厚的雪。
司机先替关珩开了车门,关珩下车后,宁秋砚才能从他那边下车。
他刚挪动了一下位置,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那只掌心朝上,修长的手指自然弯曲。
是个等着他递出手的意思。
“过来。”关珩还站在那里。
宁秋砚面上一红,把手给了关珩。
两只手只轻轻地接触了一下,他还没怎么感受到关珩掌心的温度,他们就松开了。
被关珩拉了一把,宁秋砚下了车,看见头发花白的康伯笔挺地站在房子的门廊前。
他们走近了,康伯便对关珩颔首,说道:“您回来了。……在里面等您。”
康伯说了个人名,宁秋砚没听清楚。
看着情形大概是来客人了。
关珩走在他的前面,背影很宽阔,宁秋砚只到关珩耳下的高度,他只看见关珩点了点头,就迈开步子先一步进了屋。
宁秋砚刚上了两级台阶,康伯又伸手拉了他一把。
大家像都怕他滑到似的,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错过了晚餐。”康伯慈祥地对他说,“不过我叫人给你留了一份,现在温度应该正好。”
去个只有一条路通行的养殖场也能迷路,宁秋砚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谢康爷爷。”他红着脸说。
“要谢就谢先生吧。”康伯说,“他听说你去了养殖场没回来,就猜你在那附近迷路了。”
原来是关珩发现他不见的吗。
宁秋砚想,难道关珩醒来后就想让他去拼拼图了。
他们一同往里走。
康伯问:“这才去了没多久,先生是在哪里找到你的?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
其实灯塔离这里挺近,比养殖场还要近一些,靠着主路。
所以他们回来只花了十几分钟。
宁秋砚说:“是在灯塔。我无意间把灯塔的开关启动了。”他想起重要的事,“对了,灯塔上竟然是有手机信号的!”
“是这样啊。”康伯意会,笑道,“那灯塔都两三年没有用啦,原本它是用来给海上迷途的船只指路的,有一次有人偷渡过来,在这里拍了先生的照片。闹得网上沸沸扬扬的,后来先生就把它关闭了。”
照片?
宁秋砚一下子就想起了两年前出现在神秘富豪排行榜上的照片。
原来就是那次拍的吗?
不过,康伯接着说:“信号屏蔽器也就是那时候加上去的。”
宁秋砚:“……康爷爷。”
他明白了,之前他问康伯哪里有信号,康伯还叫他举着手机到处去试,其实就是还不信任他,故意不告诉他的。
那么关珩的三楼有信号,就是因为那里没有屏蔽器吧。
宁秋砚一脸哀怨。
康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们这些小孩子戒一戒网瘾,也是挺好的。”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餐厅旁的会客厅。
宁秋砚一眼就看到了先他们一步进来的关珩。
关珩站在那里,任佣人替他脱去披在外面的大衣,如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开来,挽在耳后,露出了令人移不开眼睛的侧颜。
衣服被佣人拿去挂好。
关珩轻轻地皱着眉,正在听另一个人讲话。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朝他们看来。
和关珩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短发黑眸,脸部线条非常利落,肤色与关珩如出一辙的白皙。
他们并不亲密,站在一起却像一副完美得挑不出错的画。
想必他就是康伯刚才说的客人了。
那人趁夜而来。
宁秋砚忽然有一种直觉,那个人和关珩是同一类人。
他跟着康伯去了餐厅,佣人见他们来了,就揭开餐盖。
热腾腾的蒸汽冒出来,香气飘进鼻子里。
宁秋砚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喝了一碗粥,又吃了一些小菜。
康伯笑眯眯地说:“难怪白婆子喜欢给你做吃的,几年了,你可能是这里最能体现她厨艺的人。”
宁秋砚记得厨房的人对他说过渡岛做饭的人是一位姓白的婆婆。
他问康伯,怎么没看见过她。
康伯的说法和那人一样:“她不乐意见人,脾气怪得很。”
正说着,关珩来到了餐厅。
和那位客人一起。
偌大的餐桌就坐着宁秋砚一个人,他摘了帽子,头发乱蓬蓬的,吃相可能也不太美观。
因为那位客人看到他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
宁秋砚:“……”
关珩隔着桌子,对他说了句:“吃完饭来三楼。”
宁秋砚赶紧咽下口中的食物,点了点头。
难道今晚又要通宵了吗?
他有点愁。
关珩说完就转身要走。
那位客人笑容仍挂在脸上,对宁秋砚眨了眨眼睛:“终于见面了,小狗狗。”
宁秋砚:“?”
什么小狗狗?
他去看关珩,谁料关珩停住脚步,也看着他。
关珩表情没什么变化。
在他们离开前,宁秋砚却清楚地看见,关珩的眸子里有一丝轻浅的笑意。
第15章
关珩不在那个拼拼图的空房间里。
宁秋砚走过长长的走道,来到每次和关珩见面的房间门口。
他正准备要敲门,手还没敲下去,就听关珩的声音传来。
“进来。”
他听见关珩说。
如同隔着房门与隔绝脚步声的地毯,关珩也知道门外的人是他一样。
宁秋砚握着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推开了双开门。
屋子中央点燃了升腾的炉火,非常温暖,也十分静谧,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火光映着屋内一坐一立的两人,将他们同样苍白俊美的面庞照得神采奕奕。
关珩坐着。
那位客人站着,微微含胸,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很恭顺。
宁秋砚的到来可能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转身带上门的时候,他感觉他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走过去的时候,注意到那位客人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客人也有一双深黑色的眼睛,与刚才在楼下不同,此时客人的眼睛里萦绕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红,像宁秋砚在关珩眼中看到过的一样。
可能是火光,宁秋砚无法知晓。
“这是陆千阙。”关珩对宁秋砚介绍道,“和你保持联系的那位联系人。”
联系人?就是那个LU开头的邮件账户?
宁秋砚有些惊讶地看向客人:“一直以来就是您在和我联系?”
从刚刚接触到确定协议,再到后续的供给、通知。
宁秋砚总是知道刚才在楼下为什么对方会说终于见面了。
这位叫陆千阙的客人轻轻地点头。
点头时他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宁秋砚的脸,似乎对宁秋砚真的很感兴趣。
“我以为您也住在渡岛。”宁秋砚说。
“其实我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陆千阙说,“但是先生不喜欢和同……和我一起住,我就只能可怜兮兮地被他从岛上赶走了。”
关珩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了陆千阙一眼。
陆千阙立即收起玩笑,转而问宁秋砚:“我听说你会弹吉他。”
宁秋砚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会。”
陆千阙说:“我家的小朋友今天过生日,我赶不回去了。他很喜欢一部动画片,”他说了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你能不能帮我弹奏主题曲送给他?”
这个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现在身边没有吉他,宁秋砚没办法弹。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千阙露出个笑容:“走吧,我们去选一把好琴。”
选琴?
宁秋砚更加不明白了。
只听陆千阙问:“先生,您要不要一起?”
炉火闪烁。
关珩手指撑着太阳穴,懒洋洋的,看起来没什么兴趣:“你们去。”
陆千阙颔首,动作优雅而恭敬:“那我一定选一把最好的。”说完,他转向宁秋砚,“走吧,小狗狗,跟我来。”
宁秋砚冷不防又被这样叫了一次。
这回他也不敢去看关珩有没有在笑他,只是纠正道:“我叫宁秋砚。”
陆千阙一边走一边道:“我觉得很可爱。”
宁秋砚:“……我觉得不可爱,你不要这么叫我。”
宁秋砚不高兴,都忘了用敬语。
两人已经走出房间,陆千阙走得很快,毫不在意宁秋砚的语气,似乎只对去选琴迫不及待,连回头和宁秋砚说话都要倒着走:“哦,这可不是我给你取的绰号。你要抗议的话得去找凌医生。”
宁秋砚:“?”
凌医生?
陆千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简直就是自来熟。
他对宁秋砚说:“你的名字不好记又拗口,因为凌医生,我们现在私底下都叫你小狗狗。”
宁秋砚脸一下子就又红了。
难道连关珩也……刚才关珩眼里的笑意,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陆千阙道:“最开始和你签协议的时候,只觉得你单纯得可爱,竟然这样的东西都敢签。没想到见了你本人,真的非常可爱!”
宁秋砚:“……”
这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夸他。
陆千阙又眨眨眼:“别生气,我保证我们都是喜欢你的意思!不然你走丢了先生怎么会亲自去接你,就好像他去晚一分钟,你都会被野兽撕碎,真夸张。”
宁秋砚找不到辩驳的话。
关珩去接他的确令他受宠若惊,可又因为那隐秘的约定,觉得有一丝丝的理所当然。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他自然不会告诉陆千阙。
宁秋砚并不真的生气,但也不喜欢被形容成小狗。
小狗在很多语境中并不是一个褒义词。
但是陆千阙是客人,他不想和陆千阙争,暗自准备下次见到凌医生的时候,一定要强烈抗议,从源头上制止这个搞笑的绰号传播。
陆千阙对这里比宁秋砚要熟悉很多。
他走得太快,宁秋砚不得不也加快了步伐,跟着陆千阙“噔噔噔”踩着楼梯,一路到了一楼,来到他从来没进入过的地方。
这是一个偌大的乐器房,或者说是陈列室,一进去宁秋砚就有点呆住了。
吉他、萨克斯管、竖琴、小提琴、大提琴等西洋乐器琳琅满目,房间中央摆放着钢琴,另一头还陈列有古筝、排钟、笛子等民族乐器,有一些宁秋砚都叫不上名字。
他不由自主地挪动脚步在房间里打量,震惊地看着这些一尘不染,被保养得发着光的乐器。
他总算明白了上一次自己带着吉他上岛,康伯告诉他其实他什么都不用带的意思了。
“这把怎么样?”陆千阙随手取下一把吉他。
宁秋砚看了看。
这只是三把吉他中的一把古典吉他,通体黑色,琴箱的漆面有些斑驳。他看不出它的来历和背后的故事,只知道它是如此的不凡。
“还是说你想弹另一种?”陆千阙问,“我都可以。”
宁秋砚接过陆千阙手上这把,说:“不,就这个吧。”
他们选好琴。
宁秋砚问:“关先生怎么会收藏这么多乐器?”
陆千阙:“有些是他很久以前玩过的,有些是别人送的,他一向不缺这些。但我看他已经是很多年没碰过了。你看,他宁愿叫我们玩,自己也不碰。”
很多年了?
宁秋砚问道:“关先生现在不玩这些,是因为生病吗?”
他站在一堆乐器中央。
眼神与他的年纪一样单纯,透露出些许担忧。
“生病?”陆千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