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尖齿-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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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对关珩来说,应该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吧。
关珩却不太喜欢宁秋砚的半途而废。
他淡淡地吩咐:“上来继续。”
于是宁秋砚就跟在关珩的身后,一起来到了三楼的拼图室。
地上的拼图还保持着上次宁秋砚拼过的样子,好像连他翻找过的一堆拼图片都还保留着记忆中混乱,说明这期间并没有人来过。
关珩脱掉鞋子,光脚走过去坐在地毯上,见宁秋砚还站着,便说:“坐。”
宁秋砚还记得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出现在这里时都发生过什么,当时自己的举动有点蠢,在关珩面前脱了衣服。
但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关珩的要求,只能听话地走过去坐在了关珩旁边。
随后硬着头皮,开始翻找拼图。
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在拼图室,一开始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种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以后,关珩才开口说:“上次的事,是我的方式有点过激。”
宁秋砚惊讶地转过头,却与对方视线相撞。
那双深潭似的黑眸平静无波,眼形长而上挑,任何时候都显得冷淡,以前宁秋砚觉得那是他的性格本就这样,现在他知道那其实是一种历经岁月长河的漠视感,是年长者对事物的清醒俯视。
“抱歉。”关珩垂眸看着他,“但是如果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那么做。”
宁秋砚的耳朵发红,视线移到拼图上:“您……您不用觉得抱歉。我知道您那么做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也是,为了血袋着想。
作为对关珩来说意义特殊的血袋,宁秋砚表示理解。
而且……除了这一次,本来就只剩下两次交易了,宁秋砚实在不认为他们还有谈论那些的必要。
关珩又找到一块正确的拼图。
这对他来说好像总是很容易。
“你买了很多书,也看了很多电影。”关珩接着道,“都了解到些什么?”
宁秋砚怔了怔,为什么关珩似乎对他这次回去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难道说关珩除了派人保证他的安全,实际上也对他的生活进行了管控吗?
那么,他这一个月来的厌食反应,没日没夜地玩恐怖游戏,躺在家里发呆看小说电影,去雾桐森林公园弹吉他……一切都被关珩知晓。
包括他写了无数遍关珩的名字……
他没有隐私。
关珩毫不避讳这一点,已经在继续寻找下一块拼图:“说一说。”
宁秋砚已经囧得要钻进地缝里去了,只能回答:“没了解到什么,和您……好像都不太一样。我不能分辨出哪些是虚构的,哪些是建立在事实基础上的。”
“很简单。”关珩漫不经心地说了几个电影和书的名字,都是宁秋砚看过的,“这些是人类对想象中的吸血鬼的艺术创作。”
吸血鬼。
这是他们第一次提到这三个字。
宁秋砚心跳猛地漏了两拍,关珩却说得平静而自然。
“另外两部。”关珩又提了两个电影的名字,“编剧是我们的同类。”
宁秋砚吓了一跳。
“世上所有事物的存在都不是空穴来风,或多或少总会有一点依据。”关珩说,“你玩的那个《丧尸之地》除外。”
宁秋砚哪有空在乎那个游戏,他惊悚地消化完这个信息,问道:“那,难道除了您和陆千阙,世界上其实还有很多……你们的同类吗?”
“据我所知是的。”关珩道,“但我不是所有的都认识,陆千阙认识的人会多一些。”
好奇心战胜了别的情绪,宁秋砚来了兴趣,忍不住又问:“所以那两部电影里的情节都是真实的?”
关珩垂眸看着他:“假的。”
宁秋砚的眼睛圆又大,的确是一双狗狗眼,很容易让人察觉他的单纯:“啊?吸血鬼自己写的剧本,也是假的吗?”
“至少最重要的部分是。”关珩说,“我们不可能死于日光。”
这下宁秋砚彻底震惊了。
吸血鬼竟然不可能死于日光,这简直颠覆了他所有的想象。
等等……
如果吸血鬼真的不会在日光下被烧死,然后烟消云散,那么渡岛这座大宅为什么要在白日里戒严?
关珩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了,只是道:“我上次问过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直接问我。”
而不是自己去查。
就算查了,未经关珩的允许,他也得不到答案。
宁秋砚明白了关珩的意思,后背轻微地发凉。
显然,他在这一点上又没有履行好“听话”的承诺。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谈话。
好奇心被搞搞吊起,能解答的人近在咫尺。
宁秋砚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关珩,而关珩上次就给过他机会提问,是他自己拒绝了,还选择了挣扎一整个月的方式。
不听话就会有惩罚。
这下无论宁秋砚有多想知道,关珩都不会主动提起了。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压抑。
宁秋砚又拼了几块拼图,突然陷入了困难的境地,他怎么也找不到下一块了。
关珩并不帮忙,也停止了拼凑动作。
他的体型相对高大,存在感非常强烈,宁秋砚却逐渐察觉到很重要的事——他好像感觉不到关珩的呼吸。
男人好像神秘的雕像,又如夜行的冷血动物。
强大到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只要他想,能悄无声息地,瞬间撕开任何猎物的咽喉。
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宁秋砚畏惧之余却悲哀地发现……
自己沉迷其中。
他想来到渡岛,想和关珩待在一起,无论理智有多抗拒,内心都不能拒绝和关珩有关的一切。哪怕是关珩现在就扑上来,用牙齿刺破他的动脉,他也觉得没有关系。
或许这就是属于他的宿命。
“过来。”
突然,关珩再次开口了。
两人之间是隔着一定距离的,但不算太远。
宁秋砚放下了乱七八糟的拼图块。
他还穿着上午来时的奶白色卫衣,灯光下皮肤显现出温暖的质地,和关珩的完全不同。
等他挪过去了,关珩才说起今晚来这里谈话的主要目的:“还怕我吗?”
宁秋砚盘腿坐着。
而关珩即使坐着也比他略高一些,他被关珩那直接的眼神观察着,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出卖内心,根本说不出违心的话。
“……怕。”他说。
“为什么怕?”
“……不了解您。”
关珩却赞赏了他,道:“乖孩子。”
宁秋砚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关珩第一次给了台阶。
像宁秋砚迷路后首次给他打电话一样,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信任与给予的交换。
在协议续存期间,宁秋砚过承诺一切都将交给关珩,包括他身体、行为和思想,只要他履行承诺,关珩便会无条件给予。
被提醒后的宁秋砚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关珩的长发挽在耳后,果然满足了他的要求:“嗯,你每天可以向我问一个问题。”
宁秋砚有些意外:“每一天?”
关珩道:“如果你觉得太多,我们可以减少。”
宁秋砚立刻说:“不!我没有。”
关珩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右手肘靠在曲起的膝盖上,长袍因动作上移,露出了同样苍白的脚背。
这个动作很懒散,带着一种纵容。
“今天想知道什么,问吧。”
第30章
宁秋砚有无数个问题想要知道,但关珩给了他询问的权力,他又忽然不知道要问什么了。
只能问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他最想的知道的是哪一个?
手里拿着新的拼图块,但宁秋砚在根本没再看它将要被放在哪一个位置才会正确,他只是拿着,大脑在急速转动。
还好关珩有足够的耐心。
他并没有催促宁秋砚,而是开始拼拼图。
关珩手指修长,找拼图也很快,他好像总是能拿到正确的一块,顺利地放到正确的位置。没过几分钟,他就将宁秋砚原本的破碎图形完善了一小圈,进度得到显著提升。
而这时宁秋砚终于想到了第一个问题,来使用他得到的第一个机会:“您杀过多少人?”
关珩的手轻轻一顿,将拼图在指间灵活反转,收了回来。
他的表情没怎么变,似乎对宁秋砚提这个问题并不意外,不过他看过来的眼神——宁秋砚心蓦地一紧,竟有些越距的后怕,而关珩明显察觉到了。
这的确是对于人类来说最想知道的问题。
但宁秋砚耍了个小聪明。
他没有询问关珩“您有没有杀过人”,而是问的“您杀过多少人”。
哪怕是换作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会觉得被冒犯,若是遇上一个伪善的,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恼怒。
宁秋砚虽然有些后怕,却不觉得后悔。
他存了一点在“边缘试探”的小心思,下意识地觉得,关珩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宁秋砚猜对了。
关珩果然没有计较他的小心思,启唇道:“不记得了。”
这怎么能算一个回答呢?
简直就算是耍赖。
宁秋砚没忍住反问:“您不记得了?”
“嗯。”关珩看着他,凤眸中情绪流动,难辨喜怒,“我杀的人太多,时间久远,我也没有杀人后计数的习惯。”
关珩讲起“杀人”轻描淡写,宁秋砚听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杀人太多,没有计数习惯?
关珩到底杀过多少人?
“一千多年前,庆朝,一场边境爆发的战争。我在那里杀了三个月。”
关珩不紧不慢地描述道,轻轻阖起眼皮,仿佛陷入了回忆。
“刀砍得卷了刃,闭上眼睛都能听见亡魂在哭。马蹄踏在血泥里,身上染的血腥味一整年都洗不干净。那年战争结束后,边境郡县的人少了一大半,直接成了一座空城。”
宁秋砚讶然:“……战争?您曾经当过兵?”
关珩睁开眼,道:“我是嫡长子,随父出征,第一次上战场就领了一队步兵,深夜突袭敌人粮草营,大捷。”
若说方才关珩还因为战争亡魂而语气低落,此时讲到当年的首次大捷,却又有几分男人的骄傲血性。
这样的气质在他身上其实很矛盾,但因岁月洗礼,却又奇妙地融合。
宁秋砚受到震慑。
他所生活的这个时代世界和平,战争只存在于历史书里,这还是首次听见战争亲历者的讲述。
不过,一千多年前的庆朝吗?
他猛地意识到,关珩竟然已经一千多岁了……
原先他只知道关珩肯定是比陆千阙的大的,却从没想到过对方的年龄竟然是陆千阙的十倍。他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对自己的提问还有许多疑虑。
“那是在您转化之前的事了吧。”
宁秋砚用了网络上看来的词语,关珩没有纠正。
“那,在您转化之后……呢?还有没有杀过人?”
比起那个,宁秋砚更想知道的是关珩成为吸血鬼以后有没有杀过人。
关珩说“有”,毫不避讳这一点,但仅仅是一个字,没有进一步解释。
或许对于关珩来说这样的答案显而易见,宁秋砚的试探是多余。
宁秋砚背上又开始发凉了,但好奇还是胜过了畏惧,忍不住又问:“那您是怎么转化的?”
关珩提醒:“这是第二个问题。”
宁秋砚:“……”
关珩无情地说:“你今天的机会用完了。”
宁秋砚只能闭嘴,脸颊微微鼓起,开始认真观察手中的拼图块。关珩陪他待了很久,在他第二次打瞌睡时,才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
宁秋砚迷茫地睁开眼睛。
看见关珩站起来,对他说:“去睡觉。”
头上便是一重。
关珩离开房间后好一阵,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关先生好像……又一次摸了他的头。他坐在那里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往楼下走。
止不住耳后泛起来的热意。
*
关系的忽然缓和,让宁秋砚有点失眠,大约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楼下没有网络,有好几次他打开手机的连连看,但他在注意到头顶的天花板时,都又老老实实地关掉了。
第二天按照惯例,宁秋砚是不吃早饭的,所以他起得有点晚。
康伯来敲门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宁秋砚睡眼朦胧地起床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康爷爷,我睡过头了。”
“不用道歉。”康伯笑眯眯道,“先生有吩咐,说今天不用太早叫你。”
宁秋砚更加羞赧了。
难道说昨晚他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也被关珩隔着楼板捕捉到了吗?
宁秋砚自觉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跟着康伯往三楼走。他到时,凌医生已经在三楼房间外的小会客厅了,见到他来,凌医生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早啊小宁。”
“早,凌医生。”
关珩不在这里。
凌医生看了看宁秋砚,说道:“听说你最近的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一会儿跟我去拿点安神的口服液,会对你的睡眠有点帮助。”
宁秋砚点点头:“谢谢凌医生。”
“不客气。”凌医生没打开医药箱做什么准备,而是对宁秋砚说,“你进去吧,出来以后我帮你消个毒,你能醒得快一点。”
宁秋砚有点没听懂,直到他注意到凌医生没有和他一起进房间的意思,才记起来上次凌医生就说到过,他们现在已经用不着再“做样子”了。
先前他什么都不知情。
不知道关珩的身份,也不知道关珩要如何“进食”,所以每次来献血时,凌医生都会做一个假装抽血的步骤。当时宁秋砚还对凌医生抽的血量产生过疑虑,却从未意识到那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一次他的到来,从关珩在餐桌上的“饮血”,到他们的谈话,再到所有人的态度,他意识到大家都不再有所隐藏。
见宁秋砚还站着,凌医生又礼貌地说了一句:“关先生在里面等你。”
宁秋砚“哦”了一声,来到紧闭的双开门前,推开了。
这个房间依旧是熟悉的昏暗色调,所有的窗板都闭得死紧,不透一丝自然光线。
宁秋砚有一点不适应明暗变化,但听见关珩的声音说:“把门关上。”
“是。”他吓了一跳,依言转身把门关上了。
房间里很安静,宁秋砚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关珩一如既往地悄无声息。在适应房间的亮度以后,他才看见坐在黑丝绒高背沙发里的关珩。
关珩这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袍,几乎和昏暗融在一起,只有脸庞、脖颈和手指,白如冷玉。
这让宁秋砚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和现在很类似。
“关先生。”宁秋砚打了招呼,“早。”
“过来。”关珩用的也是和第一次见面时差不多的口吻。
宁秋砚一步步走了过去。
关珩不再假以辞色,和昨晚谈话时一样开诚布公,他向来不屑于伪装,现在更是非常直接:“跪下,低一点。”
关珩坐着,宁秋砚不知道怎么才能更低一点,只能依言半跪在了关珩面前。关珩坐过来了一些,垂眸看着宁秋砚的脸:“脱衣服吧。”
宁秋砚轻轻一颤。
这和他上次在拼图室主动脱衣服时完全一样,关珩不需要他的“献祭”,而是需要他正面面对事实,再心甘情愿地履行协议。
是的,履行协议。
关珩的语气中不带任何狎昵轻浮,几乎是有些冷淡地,说着吩咐性的字眼。
宁秋砚穿了一件圆领套头毛衣,他垂着睫毛,听话地抓住毛衣的下摆往上,短暂地露出了起伏急促的小腹。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