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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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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岑开致脑中混杂不堪,种种情绪交织难辨,连郑氏开门离去,她也只是闭了闭眼,没有阻止。
  廖家茶楼一楼热闹二楼清雅,好些女娘都喜欢相约在此地饮茶,琴声悠扬,笑声盈室,旁人依旧欢欢喜喜的过日子,自己的悲凉孤单终也只有自己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岑开致扶着圆桌起身,浑浑噩噩,脚步虚浮的推门出去。
  笑声就荡在她眼前,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从对门的雅间走了出来,随后又走出一双人,女娘挽着个美妇,好似是母女。
  其余几人只是寻常姿色,但那个美妇却生了张耀目的脸,长眉点翠,眸若星光,粉腮虽不似年少丰盈,却依旧光洁润泽。落日余晖盛大华美,皆凝在这一张面孔之上。
  岑开致愕然的张了张口,美妇笑看过来,一见是她,霎时间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顿时涨红尴尬起来。
  岑开致一见她如此神情,却并不十分意外,只把‘阿娘’两字吞入腹中,充作陌路人罢了。
  可正当她要离开时,却看见了那女娘发上、颈上、耳上满当当一副品相上佳的珍珠头面。
  施明依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僵在她们跟前的女娘,这女娘穿得素净,不过耳上一对小小银豆,却好似出风过芙蓉般摇曳动人。
  她一笑,却带出了凄然又乖戾的冷光,“请问施小娘子,这珍珠头面从何而来?”
  她一出言就点破自己身份,叫施明依很意外,不过瞥见柳氏薄怒窘迫的神色,猜到岑开致的身份也不是难事。
  “你是岑姐姐吧。我们还未见过,不如进屋屋里一叙。”施明依笑容可亲,不见局促,要把岑开致往里面引。
  若放在平时,岑开致也就听从了,她不是这般咄咄逼人的性子,可这副头面太晃眼了,晃得她眼睛刺痛,几欲喷火了。
  “施小娘子答不上,那请夫人您来答。”岑开致动也不动,只微微偏了头,看向柳氏。
  边上那位胡氏是江海云的娘亲,今日本是假借吃茶实为相看的,眼下更是不走了,一脸探究的看着她们三人。
  柳氏一气,双颊绯绯,更添鲜活美态。胡氏的目光在她们俩身上转了一转,瞧出眉眼处的几分相似来,再一想柳氏是寡妇再嫁,便也猜到了岑开致的身份。
  “孽障!”柳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又碍于胡氏在场,不好骂得太过,只讪笑道:“见笑了。”
  她瞪了岑开致一眼,示意她跟施明依进去,原来再好看的眼睛鼓如青蛙时也会显得丑陋。
  岑开致不动,冷声道:“很难回答吗?柳娘子?施夫人?”
  柳氏气得发抖,道:“是我给明依的,又如何?”
  “这副头面是阿娘暂借给我的,衬我这身衣裳,我且不好占阿娘的东西。”施明依觑了胡氏一眼,见她一副看戏神色,心中紧张,又笑着去搀岑开致。
  岂料岑开致软硬不吃,对柳氏厉声道:“我的东西,是给是借,怎么是你说了算?”
  岑开致身边几个仆妇已不是岑家的旧人,连扯带推的将岑开致弄进雅间。
  “什么是你的?我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一扇薄门摒除了柳氏仅存的顾忌,她恼羞成怒,拍着茶桌道。
  施明依担忧胡氏还未走远,着实恨死这母女二人了,真想让施父看看柳氏此刻丑态。
  “明州城内的铺面不是我的,郊外的良田不是我的,麂岛船坞的三成利不是我的,桐庐的茶庄也不是我的。只有这个,只有这个是我的!”
  这一刻,本就稀薄的母女情分消失殆尽,旧日掩藏的不满也都戳破,岑开致什么都不要,只要这副头面。
  柳氏虽然颜色好,可没有岑父攒下的家业做嫁妆,她又怎么嫁得明州通判做正头娘子?更何况施通判刚兼了个油水颇丰的市舶司差使,其中也少不得柳氏嫁妆打点。
  岑开致此刻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尖刀,就是生母也敢一刀子捅进心窝。
  施明依此番订下江家这门亲事,柳氏曾许诺给她添妆,这才假模假样的与她做一对融洽母女。
  她心中又有鬼,哪里敢惹岑开致,匆匆拔了头上的簪子,拆了挑心,摘了耳珰,解了珠串,一样样摆在桌上,笑道:“姐姐莫恼,我不知这是姐姐爱物,原样奉还。”
  岑开致平了平气,拿了首饰就打算离去的,可柳氏先她一步,将珠串扯断,珍珠落在地上,脆生生的响,好似无数个巴掌打在岑开致的脸上。
  “说出来了吧?我就知道你觊觎这些!你要是个能继承香烟的儿子,我一分一毫不会动,悉数给你。但凡你活得体面些,像明依一般温良贤淑,我也少不得帮衬你一把。”
  柳氏似乎占了天大的道理,理直气壮的狠狠戳了岑开致一指头。
  “可你活得是个人样吗?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
  她那修剪精细的指甲划过额角,热辣辣的疼,岑开致只觉可悲可笑。
  忽得,整扇门轰然倒下,众人吓了一跳,惊惧的看向门口。
  江星阔踏着门板走了进来,门上的糊着的一副春江柳色图已经碎裂,在他足下哀哀哭泣。
  作者有话说:
  还是比较狗血的一章哈,小岑受的气日后都会讨回来的,掩面,谢谢支持的大小可爱们。


第37章 阿娘和繁花
  门口; 李氏和胡氏一左一右的站着,皆想往里张望,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做得太过; 彼此对视; 尴尬地笑笑。
  江星阔难得休沐; 又肯分点时间陪李氏吃茶; 来了廖家茶楼; 倒看见胡氏鬼鬼祟祟的黏在门上窥听。
  李氏双眸放光,轻手轻脚的走上前; 江星阔无奈只得跟上,驻足在胡氏身后一起听。
  李氏听出是母女二人在争执,只觉十分精彩; 越凑越近; 踉跄一步贴在了胡氏肩头。
  胡氏叫她吓了一跳; 李氏还没来得及敷衍寒暄几句,就见江星阔走上前; 一脚踹了进去。
  柳氏和施明依吓得面如土色; 岑开致看着江星阔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站定; 不知为何; 心中委屈倒比怒意更甚。
  “我如今自己养活自己; 有什么好叫阿娘这样看不起?”
  柳氏弄不清楚江星阔的身份,只见他低头盯着岑开致额角那条细细红痕,面露怜惜之色,便冷哼一声; 道:“你也好意思说什么自力更生?速度倒快; 这么快找好下家了?”
  岑开致侧身挡在江星阔前头; 悲目含笑,道:“我哪里快得过阿娘,想来是如油煎火烹似得守过一年,卷了包袱就嫁了。”
  好生毒辣的话,李氏一个没忍住笑,引得施明依看她,见胡氏还在门口,她急得直扯柳氏的衣袖。
  “我是施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柳氏面红耳赤的争辩,口不择言的胡乱批驳,“哪里似你这般,这般无媒媾和!”
  岑开致只觉耳朵里一阵喧腾,她与柳氏虽不亲厚,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她会用这个词来说自己。
  “媾和?!世间竟有你这样做娘的,弃女改嫁,不闻不问,张口便用如此龌龊之语来指摘!简直枉为人母!”
  江星阔出声时柳氏才认真抬头看他,他盛怒之时眸色转深,此时双瞳满是幽绿的怒火,柳氏一看便哑声了。
  岑开致惨然的笑了一阵,道:“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的分明是嫁妆,哪里是阿娘你?踩着我阿爹的骨殖攀上的高枝儿,阿娘可要牢牢待住了。”
  这话说得难听,可岑开致对于柳氏改嫁并无异议,只是眼下一贯冷静自持的她,也被柳氏气得快疯了。
  李氏见江星阔那样,还有什么不明白,扒着门框,踮着脚尖想看岑开致的模样,又听她说了这话,不由得暗自咋舌道:“好生厉害,会不会太厉害了些?我儿竟喜欢这样厉害的?”
  柳氏被亲女儿活剐了脸面,而且还是在胡氏和施明依两人跟前,气得站都站不稳,倒在两个仆妇怀里。
  “你,你这是要剜我的心肝!我是问过米的,你阿爹都许我再嫁,你,你,天呐,我生养了一个什么冤孽啊!”
  岑开致没有理会柳氏的指责哭诉,蹲下身一粒粒的捡珍珠。她手里攥不下,包帕子里又怕遗漏,正踌躇,就见江星阔俯下身,摊开宽大的手掌。
  岑开致把珍珠都搁进江星阔掌心,就听见柳氏嗤笑,“你这样看不起我再嫁之身,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再嫁!”
  岑开致气得头脑发闷,难以置信的抬头看柳氏,江星阔莫名紧张,“岑娘子,你不……
  岑开致‘嚯’得站起来,一拍茶桌,道:“好,唔!”
  一个娇小的身影飞速地闪了进来,冲到她跟前,伸手捂了她的嘴,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眸盯牢了她看,道:“这话可不好应下,你这娘浑不是个玩意,不要也罢,日后嫁了好郎,还有好娘等着呢,乖啊。”
  岑开致愕然的看着李氏,这张脸,自然只能是江星阔的娘亲,说话竟如此跳脱,性子真是出奇的活泼。
  “哪来的蕃……
  柳氏话未说完,臀下圆凳碎成渣滓,她登时摔在地上,腚裂成六瓣,还被细细的木头茬子戳破皮肉,痛得她狼狈大叫。
  江星阔收刀回鞘,将岑开致和李氏都护在身后。
  李氏见岑开致只是掠了柳氏一眼,并没什么心疼的意思,放下心来,将她看了又看。
  一张鹅蛋脸上满是江南水乡的韵致,李氏心下满意极了,携了她的手就要走。
  “等等。”岑开致去拿茶桌上的簪子和耳珰,李氏见她爱惜,就道:“喜欢珍珠啊?我年轻时也喜欢,家里有好些呢,什么南珠、东珠我都有,你若……
  说着,李氏突然顿了顿,转身瞥了胡氏一眼,高声道:“都是我的嫁妆!回去可别乱嚼舌根子!”
  胡氏撇撇嘴,见江星阔抬了眼瞥自己,悻悻然不说话。
  岑开致收好头面,淡淡道:“这是我阿爹死前给我订的,珍珠是他一粒粒挑着好的给我攒起来的,工期赶了半年,珠宝行的掌柜送来时,正赶上报丧的也来了。”
  柳氏抽泣一声,对上江星阔和李氏充满鄙夷的眼神,喃喃道:“我,我只是借给明依穿戴。”
  岑开致充耳不闻,指着施明依的脑袋,道:“还有顶簪和后兜,四个掩鬓呢?”
  施明依一张脸紫如猪肝,硬着头皮卸了顶簪后,整个发髻就歪斜了,拆了后兜,发丝凌乱,状若疯妇,哪里还有甫一见面时的端庄典雅。
  “掩鬓在明州,我没戴上,岑姐姐住在哪里,我遣人给阿姊送去。”施明依头发不多,用不上掩鬓。
  “送到旋儿洞的江府来,我会转交。”江星阔道。
  施明依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怯怯抬眸看江星阔时,如珠般滚落。
  江星阔却连个眼皮都没掀,只看着岑开致额角伤痕,正微微渗血。
  “好。”她淌着泪点头,一个假髻包随着她的动作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柳氏脚边,柳氏正哭得泪眼婆娑,还以为是硕鼠,吓得缩脚惊叫。
  众人憋笑,施明依的样子像是要一步登梯,吊死算了,柳氏回过神来,又恨恨地看向岑开致。
  岑开致觑了一眼,倒笑不出。
  见她双眼满是悲凉疲惫,柳氏这一指甲,倒像是掐在江星阔的心尖上。
  “走吧。”江星阔道。
  胡氏心里厌恶施明依在江星阔和柳氏跟前失了面子,可施家女好生养,她几个阿姊都是一进门就有孕,诞下的不是小郎就是龙凤胎,她实在盼着施明依这个肚子,转念想想,今日这番情状都被自己看在眼里,施明依气短,来日更好拿捏。
  见岑开致三人离去,她拔下两根簪子上前,对施明依道:“罢了,罢了,咱们不与少教的野丫头相争,来,先把头发挽起来吧。”
  柳氏初见面时打扮的明艳抢眼,真不知来相看的是她还是施明依,胡氏见了也嫌她不合身份,眼下又吵又哭,脸肿得好似发面泡饼,胡氏倒觉得顺眼几分。
  听胡氏说岑开致少教,柳氏竟还道:“幼时都在她祖母院里教养,乡野农妇哪里知晓礼数,大些时候又跟着她爹四处野,我更是管不了了。”
  胡氏让仆妇给施明依梳发,又拿了铜镜给她照,闻言道:“倒也不好如此说逝者,毕竟是长辈。”
  她日后亦是施明依的婆母,听这话怎能顺耳。
  柳氏张口结舌,施明依握着胡氏的手,柔柔道:“阿娘心如赤子,有时候难免口快。”
  胡氏一笑,两人虽在说柳氏,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柳氏还感动于施明依跌了份竟也没有迁怒于她。
  经这事儿一打岔,李氏也不好再去吃茶,对江星阔使了个眼色,先行回家了。
  岑开致犹自伤怀,好一副愁美人的模样,只不过肚子可不管她伤心难过,饿了就要叫唤。
  第一声,岑开致没理,江星阔也当做没听见。
  可第二声,第三声,觉察到江星阔觑她,岑开致叹了口气,道:“实在没用,一顿不吃就叫唤不停。”
  她说了句玩笑话,方才一心沉溺悲愤,再抬眸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嘈杂热闹,眼前忽涌来一车繁花,明黄艳紫,红霞绿云,堆叠如雾山。
  “老人家,这些话可有人订了?”见岑开致看愣了,江星阔拦下板车,道。
  花农从城郊一路推车而来,见江星阔问话,顺势也解下脖上的巾帕揩一揩满脸的汗,道:“不曾,等送到铺子里去,叫卖花娘分呢。”
  “我都要了,”江星阔扔去一块银子,道:“送到大理寺后街的岑家食肆里,就说是岑娘子买的。”
  “诶。”岑开致想阻止,就听江星阔淡笑,道:“都是有根花,你尽可养着看个趣儿。”
  他托了一盆巴掌大的碗莲递给岑开致,莲叶铜板大小,花苞玲珑,迎风轻晃。
  “这位爷眼力真好,瞧着不起眼,最金贵就是这盆碗莲了,开花只在这两日了。”花农乐得结清现银,忙不迭调转车头去食肆。
  岑开致捧着莲花一路回食肆,走到桥边却见泉九正在书塾门口,马车歇着,他站在马车边上伸着手,像是要接什么,只是动作很踌躇。
  “这有什么!她一向视你如子侄,快快搭一把手!”瞿先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有些嘶哑发闷。
  江星阔走上前,想看看是否需要帮忙,就见泉九将瞿夫人抱了下来。
  “大人?”
  江星阔一摆手,示意泉九先忙。
  瞿先生也走下了马车,一张脸似乎老了十岁,被瞿青容仔细搀扶着。
  岑开致和江星阔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担忧困惑,不多时见泉九走了出来,便问发生何事。
  泉九抹了一把汗,道:“瞿先生的长女,嫁给虎门口钟家做儿媳的那位,借了交子钱还不上,死了。”


第38章 藕粉和台风
  瞿家只有一个守门跑腿的小厮; 一个浣衣做粗活的仆妇,灶上一般都是瞿夫人操持,她既昏了,瞿家的灶也凉了。
  岑开致不知此刻该不该去打搅; 捧着一罐冬日里做下的藕粉在瞿家门口来回踌躇。
  忽得门一开; 瞿青容一见她如此情状; 伸手携她进来。
  “阿爹一日水米未进; 吃了些硬糕饼又吐了; 我正想请你做些吃食来呢?这是什么?”瞿青容探头看她怀里陶罐。
  “藕粉。”岑开致道,“那咱们先做了送去吧。”
  冬有糯藕; 夏有脆藕,未成藕时有花,花落又有莲子、藕带; 便是残荷亦有美态; 着实是个宝。
  藕粉味甘、性平; 有安神益气之效,如今瞿家人人悲痛; 又吃不下荤腥; 这个是最好的。
  岑开致提着烧沸的水壶烫进碗里; 再用木勺搅弄着和了滚水的藕粉; 藕粉从淡粉渐渐变作透明的黏糊; 她还带了秋日里的桂花蜜,淋了一勺在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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