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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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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此,歪牛正在门外训人。
  “爷爷我从来不亏人,正经吃饭的时候,只要你们那狗肚子装得下,吃多少都随你,可要让我逮着你在路上偷吃,叫主顾瞧见那脏兮兮的爪子挨了一下吃食,损了岑娘子的招牌,误了文小爷和我的买卖,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分,立马滚蛋!”
  这股子五香肉味就好比一块糖落在地上,不勾蚂蚁来是不可能的。李才打着呵欠,刚勺了一碗去,胡娘子也来了,她尝了一根,笑道:“赶巧今儿回娘家,给我称个两斤当回门礼了。”
  胡娘子娘家在临安城外的小村上,往来也就一日的功夫。前些年家中父兄想叫她再嫁,她不肯,就断了来往。如今招了个上门的沈平,两人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与娘家人大约也能缓和几分关系。
  见阿娣给她用荷叶一层层的包,胡娘子道:“不用劳这个心力,我爹和我兄弟啊,只要是肉,生的都能给你撕嚼了。诶,那西瓜卖不卖?”
  阿娣抿了唇笑,还是仔仔细细的给胡娘子弄好了,钱阿姥道:“西瓜你就拿去吧。不怎么甜,本就是白饶的。”
  “那就行了,要不是老娘快不行,叫我回去瞧一眼,他们本也不配吃什么好的!”


第90章 烂西瓜,噩梦和姜汤面
  粥铺外; 沈平套好驴车已经在等了。胡娘子拆开荷叶包的一角,往沈平嘴里喂了一根,道:“香不?”
  沈平点点头,一扬鞭; 小驴车动了起来。
  一篮子说是给娘家的五香小肉; 在路上就被他俩白嚼了一大半。
  “岑娘子的手艺确是好; 不过等她成亲之后; 恐难吃到了吧?”
  “也不会; 江大人置办的新宅不是离得挺近吗?再说了,她还教阿囡、阿娣呢。听阿好说; 说什么家常小炒下酒菜这些叫阿娣学,那些酪点、花糕什么的,都教给阿囡做呢。”
  沈平听了一时无话; 胡娘子不察; 还在自顾自的说:“我瞧着阿好是觉得岑娘子厚此薄彼了; 可也不想想别家学徒,要是要给师傅烧三年的灶才能学正经手艺。岑娘子赎了阿娣出来; 还教她手艺; 竟还被她说嘴呢。”
  经过一处狭窄山道; 也不知是打哪来的山风; 吹得沈平脖颈发寒; 他四下觑了一眼,就见缓坡上有个山民在捡柴火,除此以外没别人了。
  驴车毕竟不稳,经了一个大坑; 胡娘子大晃了一下; 吓得紧紧攥住沈平的衣裳; 一时间不敢说话了。
  沈平掏掏耳朵,道:“总算清净了。”
  胡娘子掐他的腰,一掐没掐动,见小径上无人经过,就一把搂住了。
  这搂到了村口,胡娘子收起那副小儿女情态,皱了皱眉,对沈平道:“走吧。得给我撑腰啊。”
  明明听见胡娘子同邻家婶子打招呼,屋里的父兄就是不出来,胡娘子拔了簪子挠挠头,又捅了回去。
  五香小肉的味叫他们早闻见了,拿着架子在堂屋里等胡娘子进来,可没成想胡娘子进厨房搅了碗白米糊糊,就端着绕到后边,喂她娘去了。
  可她娘一勺都吃不进了,浑浊的眼珠流着泪,胡娘子陪着掉眼泪,就听见她兄长阴阳怪气的说:“这时候来撒你这几滴猫尿给谁看?叫你拿银子你不拿!”
  胡娘子扬起脸擦泪,又转脸看他,道:“拿银子,能有半个子花到娘身上吗?”
  她兄长本想唾胡娘子一口,见沈平拿眼看他,撇撇嘴,往地上吐了口浓痰,飞快的拎了搁在窗台上的五香小肉,方才胡娘子留在厨房的半袋白米糊糊也抄走了,拿去换酒。
  胡娘子对父兄早就死心了,捻了根线头搁她娘鼻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她叹口气,将带来的寿衣拿出来,打算先给她娘换上。
  “我娘就这么点时辰了,我记得村里有家纸铺子,去置办点东西,把丧事了了,以后就不用来往了。”
  沈平依言去办。
  是夜,两人睡在这里,还好是夏日里,打地铺倒凉快了。老娘快死了,两人总不好搂在一块睡,沈平就睡屋顶去了。
  老人多是夜半走的,胡娘子也不敢睡得太死,间或爬起来探一探鼻息,可白日里坐了大半天的驴车,身子累,醒的次数太多,胡娘子犯困。
  猛地一抬眼,胡娘子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帕子,右手端着水碗,正倚在她娘床头,想用水给她娘润润唇,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
  胡娘子蘸了蘸帕子,手往唇上那么一按,没一丝生气,就晓得她娘怕是不在了。
  她愣一愣,眼泪就忽然冒了出来。原没想哭的,她娘待她也不怎么好,只是不像父兄那样打骂她,毕竟她挨的揍更多。
  “平,平郎。”胡娘子没怎么喊出声,想起身去找沈平,身子麻了半边,歪歪斜斜的扶着门又喊了几句,沈平没应。
  今夜月亮堂,胡娘子往外走,瞧见个西瓜跌碎在院里,粉瓤白皮,绿看不清,只觉得黑黢黢的,像个人脑袋。
  又走了几步胡娘子模模糊糊瞧见个人仰在柴堆上,大拇指顶烂了布鞋,是她爹,她叫了声,人没理她。
  胡娘子也本懒得搭理,又觉得老娘都死了凭什么他睡着,就走过去想将他拽起来,绕过他的脚,走到他身前来,胡娘子又瞧见一个烂西瓜,不过是红白的。
  等胡娘子意识到那不是瓜瓤,是她爹的脑瓤,顿时瘫在地上呕吐起来。
  她跌坐的地方暖和和,黏糊糊的,胡娘子边呕边瞧,墙边还有具不动弹的尸体,身下的血泊原是从她兄长身子里淌出来的。
  “就这娘们?”上头传来一声冷笑,胡娘子惊愕的抬头,惨白面孔上沾着血,意外的比胭脂增色。
  一个黑衣人打量着她,道:“市井姿色,也值得你冒险留下?”
  沈平从墙头跳下来,护在胡娘子身前,道:“那银子的的确确是按着吩咐投进水旋里的,我本就说这法子险,还不是上头执意如此,水一卷,找不到了,又赖到我们身上,多少个兄弟喂了鱼也没捞回来,我要真拿了银子,可有地方使?!”
  黑衣人道:“你同我说有什么用?回去同将军求个情,死在战场上总比每天烧灶要痛快。”
  “当年上战场的时候,我这指头也算是替你削的,剩下的你也削了去,我就要条贱命过平头百姓的日子。”
  沈平扬起手,那黑衣人的脸色难看起来,半晌从檐上跃下来,胡娘子一抖,攥紧了沈平的腕子。
  黑衣人割下她阿兄的头颅,道:“算你走运,夏天热,赶回川西脑袋也烂的差不离了,叫他们好事偷听,替了你吧。”
  眼睁睁看着他提着头颅飞走,胡娘子如做了一场骇人的噩梦,两眼一翻,倒在沈平怀里。
  次日醒来,院里挂好了丧幡,她父兄的尸首都不见了。邻人来吊唁,胡娘子只说没见到,许是拿了银子吃酒去了。
  两人沉默着办完了丧,回到城中。沈平几度想要开口,胡娘子都仿佛很忙。
  如此到了夜半,沈平一把将她搂住,胡娘子整个人发起抖来,道:“你要走吗?”
  沈平道:“你要我走?”
  “不要!”胡娘子急切的说。
  “那我就不走,死也埋在你身边。”沈平紧紧抱住她,“你不恨我?”
  胡娘子有些迷茫的想了想这个问题,道:“恨什么?从前想他们死,不知想过多少回了,我十四岁头婚,嫁个瘸脚软货,卖身钱给了他们吃酒,我觉得不相欠了。”
  说着,一道惊雷炸在头顶,闪电裂开了四面的门窗。胡娘子闭了闭眼,劈死我吧,就这样死了,倒也不错。
  不过雷电只是离得近了些,大雨倾盆而下,将这整日的闷热冲刷的一干二净。
  岑开致睡时开了丝窗缝,雨落下来,风也在屋里穿来钻去,初还觉得凉爽,后更腾起几丝寒意。
  她原本胳膊腿都露在外头,一席薄被只裹住了胸腹,此时渐渐缩回了手脚,笼了被子,蜷作一团。
  也不知是不是风雨声太大,临睡前同三娘又喝了一盏酒,再加上今儿听歪牛他们扯闲篇,说钱塘大潮水卷了人去,岑开致夜里发起噩梦来,梦得还挺全须全尾。
  先是江星阔来与她告别,说周锦录的案子要他去查。岑开致去码头送他,眼睁睁瞧着他的船叫一个浪头打翻了。
  岑开致就要跳下去救江星阔,结果她爹从水里飞出来,好长一把白花花的胡子,江星阔就拽着他的胡子跟钓鱼似得出了水,她爹说他死后成了水神,什么江河湖海都归他管。
  江星阔说泉九还在水里,她爹赶紧去捞,结果因为之前闲聊太久,泉九喝了好些水,肚子涨得如临盆孕妇。
  “快把水按出来啊。”岑开致在梦里道。
  泉九却捂了肚子,痛苦的大喊起来,“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岑开致惊愕的看着,瞿青容不知打哪冒了出来,从容不迫的给他接生,不多时就捧出一个呱呱乱叫的男娃来,递给岑开致看。
  岑开致正要恭喜泉九,忽然就见泉九的脸变成了柳氏的面孔,神采奕奕的,容光焕发的,根本不像刚生过孩子。
  “你妹子就留给你照看了。”柳氏笑盈盈的挽了岑父,一并飞到水里去了。
  “不是个男孩吗?”岑开致低头一看,就见襁褓中的娃娃成了阿囡,张嘴哇哇大哭,发出的却不是哭声,而是……
  “致姨,致姨。”
  岑开致蓦地睁开眼,就见阿囡正在床前半蹲着,神色关切。
  “阿姥见你这个时辰还不醒,让我来瞧瞧。是不是梦魇着了?难怪呢。”
  岑开致愣了许久,捂着脸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这梦实在荒诞,闹得她浑身都不舒服,这一觉算是白睡了。
  “阿姥煮了姜汤面。”阿囡指了指桌上一大一小两个碗,她特来与岑开致同吃。
  岑开致喝了口面汤,一股辛辣的暖流从喉管流进胃里,待一身的汗收了些,岑开致才从先前怪诞的梦中彻底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阿姥这一碗姜汤面真是及时。这几日雨水时有时歇,姜汤整日的滚着,钱阿姥还磨了些姜粉加进去,姜味更浓,却没有姜丝的涩口。
  阿姥炒了点鱼干河虾做佐料,又细细的切了茭白丝,将滚热的姜汁浇进去,辣与鲜一并相融,鲜味不腥,辣更柔和。面条则是瞿夫人制了送来的,放在汤汁里直接煮,吸饱了汤的滋味,却并不软烂,依旧筋道。
  两人连汤带面都吃个精光,浑身上下都暖呼呼的,一推开门,迎面就是潮乎乎的水汽,亦是不惧。
  厨房里,阿娣和公孙三娘已经在忙了,公孙三娘斩好鸡鸭,交给岑开致,又好去睡一个回笼觉了。
  茶馆酒肆且没那么早开张,舍七几个近巳时才来,一来可就热闹了,往日里总要东拉西扯一大堆,今日却一个两个都说着一件事。
  城外的独头山出鼋(yuan第二声)了!


第91章 出鼋和橙生玉
  “什么叫出鼋?”阿囡不解的问。
  钱阿姥正听得专注; 回过神道:“就像这几日,天塌了似的下雨,不知谁家有了孽障,那些鼋就从泥沙底下翻上来; 是老天爷使它们教训人哩!”
  鼋生得像一只大鳖; 但又不是鳖。阿姥若是同阿囡说起它的另一个名字霸下; 阿囡就能明白了; 瞿青容刚教过她呢。
  “幸好你回来的早。”乔阿姐将几个野鸭菜包塞进胡娘子手里; 胡娘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觉得掌心骤然一烫; 松了手没接住,幸好帕子上打了个小结,菜包才没滚出来。
  舍七还以为她是被这出鼋的消息吓得; 就道:“也没啥。幸好不是夜里发威; 听说只卷没了几座坟头; 山脚下草棚木屋住着的人都逃出来了。”
  阿娣都忙了一个多时辰,阿好才姗姗来迟; 眼下又一惊一乍的听着舍七他们说闲话。乔阿姐喊了她一声; 阿好才把个帕子甩在舍七脸上; 道:“不同你们讲了; 我做事了。”
  舍七也不在意。
  乔阿姐看在眼里; 进了厨房才同她道:“舍七这小子玩心大,你可看准了人,不然也是白费功夫。”
  阿好是嫁过一回的人,瞧得出舍七还是孩子心性; 叹了口气; 望着阿囡坐在廊下看书; 就道:“都不去书塾了,还看书做什么?怕是躲懒。”
  阿囡渐大,有些学童的双亲便有了异议,觉得她不应该与小郎们同进同出,瞿青容就每日抽些时间,单独教导阿囡,虽然无奈,也只好如此。
  乔阿姐将个笸箩塞给她,道:“人家乐意,阿囡那不叫躲懒,她又不是伙计,她就是岑娘子自家的孩子。”
  “好命啊。”阿好感慨。
  因为那个古怪的梦,岑开致这一早上心神不宁的,舍七他们的闲话也没听进去。
  直到晚间崔姑来请岑开致去用膳,这才听她说江家的祖坟叫泥水埋了半截。
  “那江伯父和外祖父的呢?”岑开致忙问,他们可是在一座山上的。
  “老祈派人来报信了,无事。”崔姑道。
  就是因为江父和祖父母的坟墓相安无事,这才把江风晚给气疯了,到江府去找李氏,被她赶了出来,又到大理寺当着众差使小吏乃至陈寺卿的面指责江星阔忤逆不孝。
  “啊,夫人如何了?”岑开致另做了两道小菜带去,一一搁进食盒里。
  崔姑道:“您放心,夫人根本没见他,说自己妇道人家不懂,叫他挑硬骨头啃去,有本事找少爷去分说。他也真是气疯了,还真去了。”
  果真像是李氏能说出来的话。
  岑开致哭笑不得,崔姑送她到内院门口就不再进去了,屋里传出水声,岑开致透过薄薄的窗纸觑了一眼,咬着唇往后头去了。
  云收雨过,河水轻晃,荡漾出一波波的凉意。岑开致蹲在小池边掬起一捧水,小鱼笨拙,不逃反而游进岑开致的掌心里。
  后边偏阁的屋门开了,江星阔散着湿发赤着上身走出来,俯身将蜷着的岑开致直接端了起来。
  岑开致急忙松手放鱼儿归池,溅得江星阔新换过的中裤又湿了。
  “白洗了,你得赔我。”江星阔道。
  “别说无赖话啊。”岑开致轻轻‘呸’了他一口,这姿势好似抱个娃娃,她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道:“放我下来。”
  “就几步路。”说话间,江星阔已迈进了屋门,将她放在铺了藤簟的榻上。
  岑开致头一回见江星阔散发,披了件纯白无垢的薄袍,倒像个潇洒不羁的风流名士。
  一提起今日江风晚来大理寺闹的事情,江星阔有些无奈,更觉可笑。
  岑开致揉了揉江星阔眉心的结,“怎么这么巧,鼋大仙独闹他一家?”
  祖坟被泥水淹没,这下可厉害了,把所有祖宗又埋了一遍,他骂江星阔是不肖子孙,骂得上吗?
  江星阔蘸了蘸茶水,在桌上画了一座山,道:“那山你也去过,有些陡峻,且山势独立,雨下去的快,一般来说是蓄不住水的。”
  既要设祖坟,风水之说也不是摆设,断不会选个容易闹天灾的地儿。
  “可江风林为了争抢风水灵气,又听了个术士所言,忙着填改河道,以变水脉走势。以我所想,大约是此番坑道淤堵,恰逢大雨,山洪携泥漫出了河道,这才倒灌进祖坟里。”江星阔说着也有几分庆幸,“幸好我家坟庄地势稍高些,又因多栽培树植抵挡住了分流的泥水,这才而未受牵连。”
  岑开致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使唤江星阔把自己带来的菜也摆上,两人一道吃饭。
  小雨方歇,小风吹着,江星阔的筷尖不动声色的避开了碧玉似的苦瓜片,只吃那薄切透光,筋肉分明的酱牛肉。
  “吃点苦瓜下火气。”岑开致道。
  江星阔知道她是故意的,垂了眼看她。
  “这又不苦,真的不苦,我甚个时候骗你了?”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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