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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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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星阔知道她是故意的,垂了眼看她。
  “这又不苦,真的不苦,我甚个时候骗你了?”岑开致认真道。
  她去了苦瓜籽,又刮了瓜絮,还用冰水拔了三次,一丝儿苦味都没了,更别说还浇了蜜呢。
  江星阔用筷子吊起一个苦瓜圈,没吃,一脸正色道:“小骗子还说自己不骗人。明明说自己受不住了,哭得真切,眼泪一收又来撩拨我。”
  岑开致扑过去捂他的嘴,反被他拘在怀里。
  这人生得冷口冷面,脱了衣裳也都是硬邦邦的,不过说起甜言蜜语时,唇舌却是软的。若不是怕食髓知味,自控不住,婚前落了种在她腹中,未婚先孕招人口舌,江星阔且不会干熬苦忍,光是眼睛里的幽火,就能将她烧干净了。
  饶是这般,岑开致不明白,他怎能想出那么多花样。
  “饿了。”岑开致埋着脑袋说,抬眸一对上眼,到时候又要叫崔姑去热菜,多不好意思。
  “苦瓜和酱牛肉,凉吃亦可。”他居然猜到她的心思。
  江星阔嚼了一片苦瓜,果然脆而爽口,微微发砂,甜蜜沁人,许是不苦了,也不觉得下火。
  见她不肯,江星阔轻轻的在她发顶亲了一下,无奈道:“那吃饭吧。”
  岑开致立刻仰头在他喉结上亲了亲,笑眯眯的吃饭了。
  饭毕,崔姑将吃空的碗碟都撤了下去,又上了些葡萄和海棠果。
  岑开致捧出两盅橙生玉,算做饭后清口的小点。橙子剖两半,剔肉留汁,白梨切成玲珑四方小块,浇上橙汁,盛入橙碗之中,酸甜爽口,平咳去火的。
  江星阔觑了一眼,一串紫凝,几粒红亮,黄金托白玉,灯下尤美,道:“哪来的橙子?”
  “闽南的,佘家阿兄送来给我的。”岑开致道。
  江星阔没说话,在佘家他就觉出来了,那家的大公子看向岑开致的目光似乎是有情,不过他顾忌太多,行动太慢,不值一惧。
  江星阔洗过浴,一应随身的东西都散在一旁的花架上,岑开致帮他收了收,就见有一封拆过的信,落款是江海云,就道:“这回江家祖坟事情,你可要写信告诉他?”
  “我写什么?难道还怕江家人不同他说吗?”江星阔一拽她,岑开致就斜倒进他怀里,依旧放心不下的举着信道:“自然要说,否则他们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我可懒得措辞。”江星阔把玩着岑开致的发丝,不屑的道。
  “那我来说,你来写。”见岑开致执意,红袖添香未尝不是美事,江星阔就答应了。
  信写好,反正也润了笔,江星阔另揭过一张纸,顺势解答了江海云信中的疑问。
  岑开致看着他下笔如飞,显然是在胸中已过了一遍,她一字字的追着看,纳罕道:“周大人收录的卷宗中竟也有蛛丝马迹,看来市舶司收受贿赂怕是已成惯例了,我还以为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呢?”
  “周锦录并不蠢笨,他只是不喜刑案,拿大理寺做个日后高升的跳板罢了。明知这案子草草了结确有不妥,他也懒得详查。”
  岑开致无不遗憾,道:“若是当初查了,说不准就不会殒命了。不过这两件事情也未必有关。”
  江海云此番前去查案,明面上是接了那几个蕃商状告市舶司受贿,暗地里与徐方联手查明官船失事一案。
  周家在朝中有些根基,亦有族兄在明州为官,江海云得其帮扶,这案子查起来倒是如入无人之境,眼下的证据拼拼凑凑,只够敲定明州府一个失察之罪,确无实证可以认定周锦录是死于人为。
  江星阔想了想,将江海云的信件递给了岑开致,道:“你看看。”
  岑开致一愣,有些犹疑的接了过来。
  信中江海云很是头疼的提到自家的老丈人,也就是明州府通判兼任市舶司副提举的施纶收受贿赂,且有帮行贿之人倾轧对手,共谋利益之行,早不告晚不告,非等江海云到了明州,开始查市舶司的案子后才告,摆明了就是要把江海云架起来,叫他不敢徇私。
  施明依尚在孕中不知,江海云还让江星阔保密此事。
  三页纸看罢,岑开致叹了口气道:“你是怕万一累及家眷,所以叫我心里有个底?”
  江星阔揽她入怀,道:“不是。”
  “嗯?”岑开致轻哼。
  “那怎么说也是岳丈,他不好再查了。”江星阔依依不舍,用指尖勾勒她的耳廓,道:“若是朝中再有御史挑这一事,我怕是要被派去明州了。”
  “可在外人看来,你也是江家人呐!”岑开致双手不自觉攀上江星阔的脖颈,她不愿他去。
  “原本有这一层顾忌,可今日江风晚来大闹一场,这顾忌也消了。”听江星阔的口吻,他应该已觉察到了上意,只是还未明言。
  岑开致想起那个糊里糊涂的梦境,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契合。
  “泉九近来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她忽然来了一句。


第92章 信和绿仁果
  岑开致没头没尾的关心起泉九来; 江星阔有些不解,道:“他能有什么不舒服?就是近来瞧着眼下青黑,我听秦寺正打趣他肾气可能不足,两人还交流了几番补肾益气的养生心得。”
  岑开致也觉自己这一问荒谬; 难道泉九还真能揣个孩子不成; 她又冒着傻气去问了瞿青容。
  瞿青容见她一脸认真; 有些好笑; 道:“你怎么跟我爹娘似得; 我前才完了小日子。”
  那梦就是个全无道理的混沌梦,不作数的。
  岑开致从瞿家出来; 雨又下了起来,赵婶子递给她一把伞,岑开致脚尖踏着一块块青砖; 轻巧的往回走。
  食肆门外; 公孙三娘正在摘灯笼; 这时身后有人一问,“这是岑家食肆吗?”
  岑开致远远见公孙三娘同个小吏打扮的人说话; 还抬手接了个物件。
  等她走近时; 那小吏已经忙不迭的赶骡子走了; 约莫是最后一份差事; 紧着回家歇着呢。
  公孙三娘将手伸了过来; 岑开致一瞧,又是一封信。
  这是今日里递给岑开致的第二封信了,见她不接,公孙三娘不解道:“怎么了?我瞧着是个岑字啊。难道送错了?”
  公孙三娘陆陆续续也跟着阿囡学了些字; 只是没什么底气。
  岑开致捏着信怔了一会; 见她拆信; 公孙三娘灯笼提高了些。
  晚风吹得发动裙动,只有这烛光包在灯笼里,稳稳不晃。
  岑开致借着这朦胧的灯光,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她闭了闭有些发酸的眼睛,对公孙三娘道:“我娘的信。”
  公孙三娘恍然,以她的性子不会多问,只道:“咱们进去吧。”
  岑开致同公孙三娘上好了门板,将前头的灯笼拿到后院来挂好。院里还热闹呢,阿囡坐在檐下看书,阿娣挨在她边上舂茶,原本两人边上就一盏小油灯,多了灯笼,顿时明亮不少。
  乔阿姐还在腌肉,差不多弄妥当了,将肉倒进桶,吊进井中,荷叶虚掩上井口。
  钱阿姥正坐在小矮几上苦恼,苦瓜结的太多,这几日又没太阳不好晒干了存放,岑开致的做法是好吃,可惜又是冰又是蜜,本钱太高,就算是留几个在藤上晒黄了皮,留着一肚子赤胆红籽,酿苦成甜,阿囡倒是高兴了,可她哪吃得了那么好些?
  这件事叫阿姥很是烦扰,扭脸瞧见岑开致正垂眸看着阿囡递过来的账册,眼神虚飘飘的,不知在想什么。
  钱阿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凉凉的,不似喝了酒那样发烫。
  岑开致转过脸笑,“怎么了阿姥?”
  “今日没喝酒?”钱阿姥道。
  岑开致摇摇头,道:“酒易致梦,不喝了。”
  钱阿姥觉得她好像有点不高兴,问:“同江大人吵嘴了?”
  岑开致轻笑,“我俩什么时候吵过嘴?”
  钱阿姥笑皱一张老脸,道:“这倒是。那可是乏了?”
  岑开致没说话,望着屋檐下的雨帘出神,雨小了些,落下来慢了些,像一副断了又未断的珠帘。
  “阿姥,你说我阿娘这年岁产子,是否凶险?”岑开致卷起账本,她根本无心在看。
  钱阿姥盼着岑开致顺顺当当的成婚生子,就如盼着自己的亲闺女亲孙女是一样的,听得她这样问,心头一跳,暗道:“果然又是这个娘有事。”
  她心里不定自己该怎么回话,过了半晌才道:“自然了。你阿娘本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身段,细细的一个人,我那时候也听你家几个老婆子嚼舌根,听说她当初生你时那鬼吼鬼叫的将力气都用完了,若不是干嚼了一只老山参吊住元气,你差点下不来。我也是闹不明白她这人,如今都这年岁了,还怀孩子做什么?不过么,咱们说话也厚道些,孩子来不来,也不是为娘的说了算,这世上有的是人想怀怀不上,不想怀的,却一个个的生。”
  岑开致听了没说话,那信虽不是柳氏的笔记,却是她的口吻,说自己将临盆,手软无力,请人代笔,更言自己心生畏惧,希望岑开致能去陪她。
  钱阿姥警惕的问:“怎的?叫你去陪她?”
  岑开致袖口露出一角信,钱阿姥把个脸板得难看极了,道:“你又不是稳婆,又不懂医,去了作甚?也不看看这老天爷心里苦,眼泪汪汪倒不完,姑娘家家,难道风里来雨里去的就为了陪她生个孩子?做娘的半点不知心疼。那,那什么大人的事情,听了我还心慌呢。再说了,她眼瞧着就要生,那你脚一迈又收不回来,瓜熟蒂落,你到明州就赶上娃娃洗三,你一去,往哪站?”
  ‘哗啦’一声,公孙三娘将一袋绿豆倒进盆里浸水,蹦出来几粒,钱阿姥赶紧去捡,三娘的眼睛往岑开致身上一睃,呐呐道:“可这回是她来信请,总不至于冷落致娘。”
  绿豆糕虽寻常,可花样模子精巧一些,岑开致又添了些薄荷,很是清口醒酒,温娆酒肆的客人十分买账。这一大盆,就是明日要卖的份量。
  “我看难讲得很。”钱阿姥道。
  乔阿姐正在洗手,犹豫了一下,道:“这老天爷阴晴不定的,的确不是个远行的好时候。”
  阿囡这一页的字都写不好,偷偷侧眸觑了岑开致一眼,起身从冰盆里拿出岑开致午后一份新试做的酪点,因用的是贵价的绿仁果,她只做了一盅。
  阿娣把舂细的茶粉扫出来递给阿囡,她依着岑开致的吩咐又筛到酪点上。
  大家似乎都在忙碌,但又都担心着岑开致。
  “致姨,吃酪。”阿囡半蹲下身,将一盅浓绿叠翠绿的酪点奉给她。
  岑开致勾了张小杌子叫她坐了,先是看了看茶粉细密,点一点头,闻见绿仁果特有的香气与乳香茶香融得极妙,又点一点头。
  岑开致含了一小勺,挑挑眉,将小盅递给阿囡。
  阿娣在旁瞧着也有些忐忑,阿囡记账时她看见了,自然知道这绿仁果可贵,莫不是娘子做坏了?
  她正胡思乱想,忽然嘴里就涌进一种冰凉细腻,陌生又极其美味的味道。阿娣傻傻的舔了舔唇,道:“难怪这么贵,真是好吃。”
  阿囡见状又喂了她第二勺,阿娣细细的品,入口是茶粉的苦,因尝了这点子苦,后边酪的浓郁,绿仁果的奇幻滋味都显得格外出挑。
  “好吃啊。”见阿囡还要喂她,阿娣躲了躲,道:“你吃,我不吃。”
  阿囡笑道:“一块吃,你吃会了,以后我自己犯懒,还能央你来做。”
  “就你鬼灵精,还没学会就想着躲懒了。”钱阿姥道。
  阿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问:“我笨,做不了这个。我替你磨果仁,舂茶粉就好了。”
  阿好有什么心思,乔阿姐早就同岑开致说过了。
  岑开致道:“做一份只养家糊口的买卖,手艺最要紧。可要做一场挣大钱的生意,手艺却不是最要紧的。”
  阿娣凝神听着,岑开致却只道:“你不笨,学得会,也想得明白。”
  余下半盅绿仁果酪,大家各分了一口吃了,说了会子闲话,便都各自安置了。
  听得岑开致房门一关,钱阿姥忽然转过身来,院里熟悉的一切在雨和夜色中都变成了一副被湮湿的墨画。
  “阿姥,怎么了?”阿囡问。
  钱阿姥有些忧心忡忡,道:“你致姨还没说自己去不去呢。唉,这事儿!”
  岑开致脱去外衫外裙,对着铜镜擦拭出了薄汗的身子,自施家柳氏而来的信就搁在脸盆架边上,不可避免的被溅上了几滴水。她刻意不去看,落了帷帐歇了。
  这一夜倒是无梦,岑开致自觉算个没良心的,食肆的生意好,今日好些货都不全了,晨起一忙,还真把信抛脑后了。新米陈腌、北枣南荔、油盐酱醋,样样都要添补。
  听人叫了一上午的岑娘子,忽然听了一声岑妹妹,岑开致一愣,转身就见佘博文立在她身后,浅笑看着她。
  他身后是聚明商行的伙计,岑开致订了好些明州的海货,眼下也该是送来的时候。
  “岑妹妹也不早说,日后你若要我家的货,都叫他们平进平出给你。”佘博文笑道。
  文豆喜笑颜开,不过见岑开致没应,不敢接话。
  “那就多谢阿兄了。”岑开致笑道。
  文豆忙叫人去卸货算账,这实惠势必今日就要用上。
  “阿兄今日是来告别的?”岑开致引他入内,问。
  佘博文笑道:“不是,岑妹妹这就想我走了?”
  “阿兄说的这叫什么话。”岑开致道:“难道专给我押货来的?”
  佘博文想了想,决定不绕弯子了,就道:“岑妹妹可还愿劳动一番,去趟明州?”
  此言一出,岑开致不由得想起柳氏的信,心道:“我娘断请不了佘家人做说客,可怎么如此凑巧,佘家阿兄也叫我回明州。”
  佘博文见她不语,苦笑道:“我知明州是你故土,也你的伤心地,只是你可知,施夫人近来有变卖岑家产业之举。”
  岑开致登时便想到江星阔昨夜给她看的那封信,道:“她有什么地方急着用钱?”
  “说是替施通判打点,这其中,呃,江大人未与你提及吗?”
  替他打点。
  岑开致听不见佘博文后头的话,只觉心中有一团虚空的恨意涌动,当年她下狱,怎么没见柳氏散了家财打点?
  岑开致闭了闭眼,只道:“她想卖什么?”
  “与佘、邹两家共有的船坞和茶庄。”
  岑开致咂摸出几分佘博文的意思,道:“她卖不掉?”
  作者有话说:
  绿仁果(开心果)


第93章 糯米枣、茄子糊和炸黄豆
  “怎么会卖不掉?只是肯买的人不缺银子; 不想只拿捏几成,要全盘吃下。”佘博文苦笑道:“船坞,邹家不肯卖,出钱要买施夫人那份; 她抬了高价; 眼下还在商议。茶庄么; 我家现银压在货上; 暂时拿不出银子买她那份。而且她找的买主是吴家; 你也知吴家保的那桩媒害死了邹家阿姐,邹家如何肯?”
  ‘也不知; 是不是刻意寻来恶心邹世伯的。’佘博文心里这般想着,到底没说出口。
  岑开致听得心气不顺,却也只能道:“可我去; 又能派上什么用处呢?”
  佘博文道:“邹世伯买通明州府的书吏; 查了记档; 你可还记得,当年为你备嫁妆时; 岑世伯曾想把船坞给你; 后来想着船坞事务繁杂; 就想等过几年理清了再说。”
  岑开致猛地抬眸看佘博文; 他认真的点点头道:“那时其实已经过了契书; 只是没有中人,细论起来,那船坞亦可说是你的。邹世伯说,知道令你们母女相争不好看; 只想你出面; 叫她不许卖就好了。”
  佘博文见岑开致不语; 又道:“你若肯去,此番搭我家的商船回去,正好。眼下还在等一批北货,过个七八日才开船,你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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