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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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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开致脚步顿了顿,道:“就看看。”
  虽喝了一碗镇痛止血的汤药,可施明依疼得快疯了,但又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宣泄自己的痛苦,整个人像个满是裂纹的白瓷瓶,还没碎,但也差不多了,只剩对眼珠子能转一转。
  “呦,您进来什么?”詹阿姥道,见岑开致盯着她沾着血的手看,忙要了盆水洗手,“您别怕,是女娘都有这一遭,熬过去也就好了。”
  “下头裂了口子,要怎么办?”岑开致觉得简直难以想象,那该是怎样一种疼。
  稳婆从遮着施明依下身的帐子里钻出来,道:“敷了药,慢慢养吧。怕裂,怀胎的时候吃的别太滋补,孩子细小些就不会了。”
  这话岑开致听钱阿姥也说过,贫家的女娘生孩子顺当些,多因孩子小,说下来就下来了。
  稳婆藏了藏手里一团血糊糊的玩意,转手搁进一个盅里,问詹阿姥,“这胎衣是埋是吃啊?”
  岑开致微微蹙眉,她晓得胎衣可入药的,但是叫自个吃,有些难接受。
  想到这,岑开致看了施明依一眼,她半合着眼,昏着,眼下哪怕就是地动了,她也没力气跑,更别提对这话有什么反应了。
  詹阿姥顺势对岑开致道:“这我可不做主了,问那家人吧。娘子,走吧。”
  大夫开方子的时候说了,最好是不要挪动,起码要养上两个月,施明依下身惨不忍睹,怕是要做双月子。
  胡氏正踌躇,又听稳婆这一问,道:“炖了叫她吃吧,可别亏了身子。”
  李氏扫了胡氏一眼,见她搂着孙儿不松手,就知她是不可能叫孩子跟着施明依留在这养身子的,自然了,李氏也不乐意再收容施明依。
  不过要是叫胡氏真那么厚脸皮只带了孙子回去,将施明依放在她这坐月子,她好面子,也做不出。
  于是胡氏急急寻牙人在江府附近赁了间院子,打扫一下就叫施明依去坐月子。孩子么,反正有乳母,还是先抱回家去。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动作倒是快。施明依是裹在被子里,拆了床板叫人抬出去的,还不算受罪。只是听她半昏着,喃喃说着要见孩子,胡氏身边那几个抬她的仆妇都充耳不闻,岑开致虽不甚喜欢她,可心里忍不住的跟着一块难受。
  肩头叫人轻轻一拍,岑开致回头,就见李氏也有感怀,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就莫操心她的了。”
  给胡氏找房子的牙人也是岑开致一贯使的,平日里只听人叫她黄娘子。
  黄娘子又特意折返回来寻岑开致,道:“您出的价钱,房主答应了,那咱们是不是请个中人明个过契?”
  岑开致答应了,道:“那就晚些时候请在瞿先生家里吧。”
  黄娘子连连点头,道:“好好,瞿先生做中人好,你们俩家都是相熟的。”
  岑开致买的小院是瞿先生一位故交的家宅,考了几十年的科举,家中积攒都被耗空,临安难居,终是放下了这份执念,还不如回老家守着田产过日子来得舒坦些。
  迁居也算得一喜,晚间岑开致领着众人去瞧过那宅子。
  宅子不过一进,小巧玲珑,离小江府又近,阿囡和阿姥都欢喜得很。
  原本两人因为岑开致要嫁人而生出了些微怅然,眼下也烟消云散。
  几人从新宅回来,这才发现江星阔被关在外头。
  “不是挺会翻墙的吗?怎么在这苦等。”待其余三人识趣快步离开后,岑开致故意戏他。
  江星阔方才回小江府换衣裳,听崔姑说了那施明依跑到他家求情结果生了个孩子的事情,晓得岑开致是有些恼他又要远行去明州,瞧了瞧四下无人,将她高高一抱,在月色下转了个圈。
  两人的身子贴着,影子也叠着。
  岑开致知他身在官门,自然不能全盘自己做主,摸了摸他被月光照亮的面庞,轻道:“不如我们一块去?”
  江星阔道:“可是今日瞧了人家生孩子,担心起你娘来了。”
  “我可没这么大一颗孝心。”岑开致却不认,反道:“若施纶真是罪有应得,我明知娘要卖了阿爹留下的产业,去替他打点,我就这么眼睁睁瞧着?”
  江星阔想了一想,施纶所犯罪过,轻判的话是可用银子来赎,这事儿若真叫柳氏办成了,岑开致这心里能怄上一世。
  江星阔只道:“好,那就去。”
  江星阔后日就要启程,明日还是阿姥的寿辰,她怕阿姥知晓后不肯办寿宴,便先偷偷瞒下了。
  不过阿姥似乎有些觉察,瞧着过寿的心思都淡了。可院里热闹起来,人人都给她祝寿道喜时,她还是笑得欢喜。
  虽说是家宴,可到底是过寿,菜要添点喜色,青青白白的一桌可不好看。
  寿面自然是要的,青蟹做的汤底,蟹一熟就变红,天然的喜庆,再加上墨鱼、猪皮、鹌鹑蛋各种佐料煲出的一锅面汤,面煮熟了往底汤里一过,加上小油菜和几粒葱花,又鲜又润的一碗面。
  渔市上送来顶大的虾,一只只连着壳剖了背去虾线,热锅下盐和花椒,再下虾炙熟,虾壳红酥,虾肉咸香,摆着做凉菜又好看。
  夏日里茭白好,白润纤嫩,素炒就已经很好吃了,岑开致别出心裁的用咸蛋黄炒出油,下了茭白丝快炒,上桌便是金香浓郁。
  蒸臭豆腐原只是一道考虑到阿姥喜好的菜,岑开致用了紫苏、蒜子、麻椒做配过油,臭豆腐浸在油卤中上锅蒸,似蒸又似炸,似炸又似煨,臭只是隐隐约约,更托出一抹出奇的香,只苦了手快馋嘴的人,谁知道那一碗看似平静的蒸臭豆腐竟能那么烫口。
  文豆被烫得快把地给蹬裂了,众人就看他绕着院子在蹦跶弹跳。
  泉九闭上大张的嘴,斯文的吹着颤悠悠的臭豆腐,深觉庆幸。
  “这,这臭豆腐,天,天凉了好卖。”跳了一圈的文豆终于熬过这阵痛,一坐下就大着发木的舌头说。
  泉驹佩服的拍了拍他,道:“阿豆,你不挣钱谁挣钱?天理难容啊。”


第97章 再访明州和双肉大饼
  寿宴一歇; 岑开致还要将食肆的大小事安排妥当,好不忙碌,钱阿姥看她旋得似个陀螺,叹口气道:“你就是口硬心软; 说得老死不相往来; 又巴巴的赶着去; 这样的性子多吃亏啊。”
  “娘子与江大人同去; 应该不会吃亏吧。”阿娣在旁道; 手里的葱都叫她绞断了。
  岑开致一走,在吃食方面阿娣得挑大梁; 虽说一应杂事都有公孙三娘和乔阿姐打理,但阿娣还是有些紧张。
  “你莫紧张,新菜先不出了; 老几家的主顾照顾好就是。”岑开致道; 又搂着钱阿姥贴了贴脸; 道:“您别恼我,这回跟着佘家的大船去; 星阔也一起; 不会有事的; 事情一了我就回来。”
  临去前; 施明依遣人来说想见岑开致; 又饶了她一个时辰。
  施明依的容貌不算多出众,但初见时也是双腮饱满,眼神明亮的。但眼下整个人都松垮下来了。
  伺候的人倒是周到,茶水汤点灶上始终不缺; 只是施明依见不着孩子; 夏日憋在密不透风的屋子; 下身裂口又痛,好得慢,吃不好睡不好,眼睛都凹进去了。
  施明依见到岑开致,艰难的笑了笑,道:“知道你要同江大人一块去明州,想着有封信请你带给我弟弟。”
  岑开致轻飘飘的拈着信没收起来,而是道:“我此番去是兴师问罪的,我娘要变卖我父亲用命博来的产业来替你爹打点,你还叫我给你弟弟带信?不怕我看?”
  施明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苦笑了一下,道:“只是些托孤的话,你看也无妨。”
  岑开致惊诧的问:“最难的一关都熬过来了,何必说这丧气话。”
  施明依摇了摇头,道:“我的身子,我知道。就算是养好了,若再生一个,怕是更难过关。我要命,我想活。还好是个男孩,占了长子嫡孙的名头,就算他外祖落了罪,也还能立足。但我出了月子,少不得要给夫君纳妾,在江家也没什么分量。我也不奢求我爹能度过此劫,只盼着明阳能别受他牵连,可他的心性,怕熬不过这骤然的突变,得让他有个想头,想着他的姐姐外甥还要倚仗他,能挣起来。”
  施明依生了个孩子,却更像是个换了个脑子,生死关头走一遭,才知什么叫有命才有福,没命金山也无用。
  岑开致蹙了蹙眉,道:“你儿子金贵,多少人围着他打转,你弟弟怎么说也是个儿郎,用不着你这么殚精竭虑的为他打算。这信我会交到你弟弟手上,你且养身子吧。照你所言,日后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没了这副身子还怎么过活?”
  话一出口,岑开致稍有几分后悔,未免交浅言深了些。
  施明依眼圈微红,连忙别过脸去。
  岑开致都走到门边了,施明依忽然叫住她,道:“岑娘子,你觉得你娘会变卖家产来替我爹打点吗?”
  岑开致站住了脚,回头看施明依。
  施明依缩在帷帐后,轻道:“她给我的添妆不是落水了吗?原以为是意外,但我总觉得有猫腻,后来才知是她买通了船工,故意将箱笼投进水中。船工又偷偷用渔网拢住了箱笼,拖上岸去黑市变卖还被人打了一顿。因为丝绸是陈年的,虽看不出,但上身一动就容易撕裂,首饰是鎏金的,而银子是掺了铅的,那两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
  岑开致默了良久,道:“我知道了。”
  出行这日还算风和日丽,自岑开致和江星阔登了船,临安落一点雨,阿姥就要去拜一拜。
  船上也经了几日风雨,但佘家的大船稳得很,岑开致与江星阔摒弃官船不坐,也是明智之选。
  到了明州,邹家的仆从远远瞧见了,忙招手,一行人下了船板就上马车。
  “邹世伯这么急?”岑开致疑惑道。
  江星阔原想跟着岑开致先去一趟,却听见鲁八道:“大人,那似乎是刑部的人,在等您呢。”
  “那你先去吧。”岑开致道。
  江星阔微一皱眉,对随从道:“荀海,你跟着岑娘子。”
  荀海闻言一抱拳,往车夫边上一坐。
  江星阔一走,佘博文整个人都松缓下来了,荀海睃了他一眼,他又有种被盯上的感觉,忙一扬鞭,道:“咱们走吧。”
  到了邹家一看,还没寒暄,邹夫人手里一个空空的药碗先摔了,回过神来忙擦去滚落的眼泪,道:“致娘,你真来了。快劝劝你娘,卖谁也不好卖给那孙家啊。”
  “孙家?不是说是吴家吗?”岑开致一皱眉,难以置信的问:“可是辱没了漪姐姐的那个孙家?”
  邹夫人咬着牙点了点头,当年邹家势微,孙家势大,不过女儿高嫁也不稀奇,因是吴家一个老孺人保媒,邹家三叔就答允了。
  可没想到孙家内里腥臭一团,竟有公爹看上儿媳此等罔顾人伦的恶行,邹漪宁死不肯,逃不出去,就一头碰死了。
  若不是邹家、岑家听到风声,带了壮丁去要人,且就叫他用病故瞒过了。
  这案子最后和了稀泥,孙家推出个下人来顶罪,又罚了很大一笔银子。
  银子抵买人命,邹家不肯也没法子,后来邹家三叔索性用这些银子雇了一堆闹白喜事的人,成天躺在孙家的买卖铺面门口号丧,孙家虽报官抓人,但邹三叔大把扔银子,多的是人宁愿蹲几天的牢来换,生生把孙家的买卖给喊败了。
  这下场,不够惨。只是后来邹家三叔同岑父死在那条船上,虽是逝者已矣,可这件事依旧是邹家的痛处。
  原本听佘博文说要买的是保媒的吴家,已经觉得够恶心了,却不曾想背后竟是那孙家!
  岑开致坐不住了,不顾邹夫人的阻拦叫了马车就去施家。
  天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食肆酒馆饭菜香气随着夏夜的晚风钻进荀海鼻子里,他轻一鞭让马走,又一拽缰绳令马缓,摸摸唧哇乱叫的肚肠,没个法子把声音憋回去。
  岑开致的声音隔着车门传出来,“荀海,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施家?”
  荀海张嘴吞着晚风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过了会子,就听岑开致道:“罢了,我们先去家中安置,再使人帖子跑一趟施家。”
  荀海松了口气,答应了,又听岑开致道:“前头那家饼铺的双肉大饼滋味很好,你去买一个来吃,我要一份素皮野菜豆干馅的就好。”
  荀海都不用她指路,于他这种无肉不欢的人来说,肉在油脂中的香气胜过所有。
  荀海挤进人堆是轻而易举的,瞧着那鏊子上盆一般大的圆饼时,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岑开致会说让他买一个饼,而给她带一份就行。因为寻常人买这家的饼,都是由摊主切成三角,一个角算一份,一张饼能分八角呢!
  荀海挠挠头,觉得自己饭桶的形象有些太过于深入人心了。
  鏊子上的油滋啦滋啦的往外崩,每个人等着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得盯着那烂乎乎的肉饼。
  这饼铺的生意真是好,饼是做一张卖一张,荀海单要了一个,就听见排他后头的人都有些懊恼的唉声叹气。
  那通身油渍的烙饼大师傅还道:“再买一锅子我们店的绿豆粥,诶,这一家子的吃就有了。”
  荀海咬了咬嘴皮子,本来想说半个算了,可瞧着那软薄薄的饼,馅足得都透出来了,足有饼皮的几倍厚,他舍不下。
  等吃食出齐总等了半炷香的功夫,荀海叩了叩车门,没听见里头有响动。
  他猛地将车门一推,就见里头空空如也。“岑娘子!”荀海大喊一声,跳到车顶眺望找人,周围人在看他,一张张脸看过去,就是没有岑开致。
  荀海有些慌乱,就听身后传来岑开致的声音,“在这。”
  她怀里抱着一把碧盈盈的莲蓬,淡定的看着荀海,“为什么如此慌乱?”
  荀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道:“大,大人吩咐,说,说等,等他,把施家攥,攥在手里,再叫您,您见夫人去。”
  这估计是荀海的简化说辞,不过江星阔的担忧,岑开致明白。
  她看了眼荀海怀里沁出油的纸包,道:“趁热吃,饼边一圈是脆口,过会就软了。”
  荀海闻言立马咬了一口,果然先脆后软,肉馅湿润鲜美,连皮带馅都嫩极了。
  去岑府的马车果然轻快了不少,岑伯就盼着岑开致回来,屋里都打扫好几遍了。他把岑开致和江星阔隔在两个院里,虽离得近,可还是两个院啊。
  鲁八跟着岑伯去外院安置了,江星阔候了片刻,立即飞到岑开致院里去,吓得一个仆妇把茶壶都打烂了。
  “我,我同岑娘子有些话讲。”江星阔很快稳住表情,一本正经,严肃克己的样子。
  若不是他刚刚翻墙而入,那还真有几分说服力。
  仆妇是岑家的旧人,岑伯叫回来伺候岑开致的,她有些年岁了,从前是柳氏院里的,也算打小看着岑开致长大,岑开致叫她高姨。
  见岑开致正倚在门边一副看江星阔笑话的样子,高姨赶紧低头藏住笑,道:“我重新沏一壶。”
  岑开致让了江星阔进门,道:“飞檐走壁,都是你看家绝活。”
  江星阔除了由着她打趣,也无法。
  高姨送了茶水来,道:“小娘子,我就在水房,您有事叫我。”
  水房就隔了一面薄墙,江星阔摸摸鼻子,俯身在岑开致面上香了一口,携了她的手坐下。
  “如何?”两人异口同声。
  岑开致轻叹,将事儿简略的说了说。
  江星阔眉间纹路稍纵即逝,道:“我堂兄查案子,查到自己家人身上了。”


第98章 柳氏的盘算
  施纶虽还未下狱; 可被软禁着,也只差一步之遥。
  江海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施纶先是喊冤; 又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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