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在上-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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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明月感到眼皮逐渐轻缓了过来; 微动了下指尖; 缓缓睁开眼。
如梦初醒; 头顶的流苏映入眼帘,随即便听见银翠一声惊呼:“王妃醒了!”
晏明月仍有些头疼欲裂,但身子已是恢复了些知觉,意识逐渐回炉,她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一旁的银翠便连忙上前扶住她:“王妃,您慢些,药效未过,来人,快去叫苏太医。”
晏明月很快反应过来,慌乱转头便当即问道:“王爷呢,王爷怎么样了?”
昏迷时的梦境中,那场大火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是贺凛将她护在怀中,坚定而沉着的眼神。
只是清醒过来再想起入目骇人万分的伤势,晏明月便见银翠闻言神色一变,像是不知如何开口一般。
晏明月当即便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起身时脚步有些虚晃,险些跌倒好在银翠扶住了她:“王妃您这是要去哪,苏太医已经替王爷看过了,王爷现在还未苏醒过来,您还需要静养。”
晏明月却像是听不进去半分一般,一把撇开银翠的手,站稳了身子才急不可耐迈开步子一边问道:“王爷在哪,本宫昏迷多久了?”
银翠见晏明月执意要起身也只能连忙跟上了晏明月,答道:“王爷在隔壁院中,王妃昏迷了大半日,苏太医用药理替王妃排出了体内的药性,但还不知这药是否会对王妃的身子造成损伤,还得请苏太医看过才……”
话音未落,门前一道匆忙的身影赶来,一见晏明月忙阻拦道:“民妇见过王妃,苏太医交代王妃还需好生修养,还请王妃快快回榻上,苏太医马上就来。”
晏明月脚下步子一顿,上下打量一番来人,却并非认识之人。
面前的女子面容清秀,瞧着岁数不大,有股子小家碧玉的感觉,但身着清雅淡朴,又自称民妇,晏明月微蹙黛眉,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后退半步垂头恭敬道:“民妇林氏,家夫与王爷此前有些交情,听闻王爷今次要前去东岭为老夫人贺寿,这便邀约了王爷顺道来淮安小聚,只是没想到途中会……”
淮安。
晏明月忆起贺凛所说在淮安的老友,那眼前这位便是他的夫人了。
但晏明月此时无心寒暄,浅浅看了林氏一眼,快声道:“本宫并无大碍,王爷此时情况如何,本宫想去看看王爷,不必再传苏太医,还请夫人带路。”
林氏犹豫了一瞬,显然有些为难,也不知是在担心晏明月的身子,还是在担心叫晏明月瞧见贺凛的情况。
踌躇片刻,也当知晏明月心系贺凛,哪能当真安心躺下,见她似乎并无什么大碍,这便松了口:“王妃这边请。”
一路跟着林氏绕过小院,这里应当是这位老友的府邸,不算阔气,但也沁心雅致,快步走到院门前,一名陌生男子正和北风在说着什么。
被绑前的记忆涌上头来,晏明月当即怒了眼眸,大步上前,还未开口北风便先一步双膝跪在了晏明月面前:“王妃,属下罪该万死,是属下办事不力,王妃要责要罚,属下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话末,向来刚毅挺拔的北风尾音似乎还带起了哭腔。
一旁男子忙上前半步,躬身向晏明月作揖解释道:“王妃莫怪,在下岳廷安,乃王爷旧识,此次一事还未能全数排查清楚,但请王妃莫要怪罪于北风,那奸臣使了易容之术,先后化作北风和银翠的模样骗过了守卫,这才叫事情陷入难局之中。”
跟在身后的银翠闻言也站了出来:“是啊王妃,奴婢被那人绑在草垛后面,亲眼瞧见那人化作了奴婢的模样,骗了其他下人,还明目张胆将您掳走,若要怪,便将奴婢一并责罚了吧。”
易容术。
晏明月眉心突突直跳,她那时分明察觉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没了那防备之心,可疑的草垛也未曾细看。
是她的大意害此事遭遇了如此严重的后果,又怎可去怪罪旁人,况且也不是他们的错。
晏明月沉重地闭上了眼眸,而后再睁开,眼底一片深幽,抬手扶起跪地不起的北风,沉声吩咐道:“备些热水,本宫去看看王爷。”
说罢,晏明月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静谧无声,晏明月进屋便瞧见了那个趴在床上背部朝上的身影,一动不动趴在床榻上,甚至连微弱的呼吸也感觉不到,就像是没了生命体征一般。
晏明月心下一惊,面色顿时难以再保持平静,连忙上前几步,伸手探上贺凛的鼻息,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只是太虚弱了。
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一般,晏明月视线落到贺凛已经被处理过的背部,药草铺在伤痕上,密密麻麻一片,已没有了出血的迹象。
应是除了伤势还未来得及整理别的,侧趴着的脸庞上血和污泥混杂在一起,还有被黑烟烧过的痕迹,将他脸庞早已折腾得再无半分原本的俊美可言。
狼狈得,令人无法将他与他平日里矜贵淡漠的模样结合在一起,他总是沉冷的,稳重的,眼神里有时会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嚣张气焰,有时又会带着划破冷冽的炙热。
只是如今,却痛苦地将眼眸紧闭,抹不开浓雾的剑眉微微皱起,像是沉睡中也在承受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晏明月看得心头一阵刺痛,转头便见银翠已匆匆忙忙将热水和毛巾备来了。
晏明月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绪平稳了几分,这才上前接过银翠手中的东西,轻声道:“你先退下吧。”
晏明月声音很轻,语气很淡,令人听不出情绪。
银翠一愣,看了眼屋中趴着的身影,心底一酸,抿了抿嘴不再多说,很快退出了屋中。
晏明月隐约听见屋外刻意压低声音的谈话声,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她也无心去细闻。
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葱白的小臂,温热的水在上方冒出层层热气,伸手探进热水中浸湿了帕子,缓步走到贺凛床边坐了下来。
血和泥污擦去后,他本身立体俊美的五官便再次显露了出来,只是苍白的脸色和干涩的唇让他仍是显得虚弱不堪。
浓密的眼睫微颤着,像是在诉说他的痛楚,他本该是姿态高贵,冷血睥睨的模样,眼下却因为她,显得十足可怜,再无半分气势。
晏明月收回眼神,在热水中洗净了帕子,清澈的水顿时晕开深重的血色。
除却背部的伤势,手臂和腰侧也有不少烧伤红肿的迹象,心下不由想到当时大火缭绕的场景,他究竟是何来的勇气,竟就这么无所畏惧地冲了出去,他就不觉得疼吗。
眼眶止不住地发酸,晏明月指尖细细抚过那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肩胛处一道深长的伤口终是落入了眼中,但晏明月却全然想不出这是他何时所伤。
前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贺凛因着解毒,连下床都难,又怎会遭此重创,如若不是这伤,兴许此次还不会落得如此艰难的地步。
晏明月凝神看着那道扭曲的伤痕,看着像是近来几日的伤势,伤口仍在微微向外渗血,边缘两侧有少许的结痂。
是何时呢?
晏明月忽的想到出行第一日的半夜,神色古怪的北风,匆忙而归的贺凛。
但心下仍是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晏明月只能将手上的动作放得更柔更轻一些。
直到将身侧擦拭了一遍,晏明月刚放下帕子,便闻门外传来声响,一转头便见银翠带着苏太医赶了过来。
晏明月连忙让开身子将衣袖放了下来:“苏太医,王爷怎还未醒来,他的伤势如何了?”
其实苏延刚给贺凛瞧过不久才离开,这药也是刚敷上去没多久。
晏明月醒来便冲了过来他自是没能想到的,可如今叫晏明月瞧见了贺凛这副模样,要说些搪塞的话自然也是说不下去了。
苏延抿了抿嘴,才清了嗓缓声道:“王爷背部遭被重物砸伤,房梁燃火砸在皮肉之上自是伤得不轻,如此已是缓住了王爷的伤势,不过伤势太重,这一时半会自然也没办法痊愈,失血过多令王爷如今意识涣散。”
那根巨木被烈火灼烧,定是滚烫不已,直接砸在贺凛背部,不仅巨大的重量会令他难以负荷,就连巨木上的灼热也更是叫人难忍。
难怪会有如此严重的伤势。
晏明月喉头干涩,强忍着眼中泪意,干涩道:“那他何时会醒过来?”
苏延闻言摇了摇头:“老臣也只能就王爷的伤势先替他止血疗伤,能否苏醒过来,也只能王爷的造化了。”
第41章
贺凛混沌的梦境中像是闯入了什么陌生的记忆。
贺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些像是自己脑海中所拥有的记忆,却又压根不记得这里是何处。
他像一个旁观者一般站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将他隔绝开来。
他们看不见他吗,为什么无人与他交谈; 为什么都带着漠视的神情。
贺凛觉得身体轻飘飘的; 眼前一幕幕从自己眼前闪过; 他却无法去靠近那些触手可及的事物,有什么要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却又蒙着一层厚重的迷雾; 揭不开也看不清。
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要去到何处?
兵荒马乱; 硝烟四起。
浓雾散开之际; 贺凛才赫然看见自己竟是身处皇宫; 可皇宫为何会是这副模样; 厮杀和惨叫声混做一团; 鲜血长流,洒在冰冷的宫墙上。
贺凛心头猛然一惊,忽的意识到什么,一转眼金銮殿前一道素白的身影匆忙闯入; 他当即认出那是晏明月的身影。
然而下一瞬; 他又看见身披铠甲的叶萧满目狰狞; 身后跟着来势汹汹的士兵,手握淌着血的利剑沉步跨入了殿中。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叶萧沉冷又带着诡异的嗓音在贺凛耳中响起,叫他顿时警铃大作。
贺凛发了疯似的往殿中冲去,眼前却是一道白光闪过,他完全没有能力去阻止眼前迅速发生的一切。
锋利的剑刃刺入晏明月胸膛; 她喉间甚至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 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不!”一声沉痛的呐喊声被掩盖在了浓雾之下。
他的声音未能传到任何角落; 反倒像是被蒙在沉闷的角落里,很快化为乌有。
伴随着一道沉重的巨雷轰鸣声,贺凛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分毫,胸腔仍在猛烈跳动,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直到他亲眼看到自己冲入了殿堂之中。
可他无心再去想为什么会有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这里,在猛然挣脱束缚的一瞬,他发了疯一般的奔向晏明月,想要抱起她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她。
身体穿透晏明月的尸体,大颗大颗的泪水糊湿了他的眼,颤抖的唇只能无助地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娇娇,不……娇娇,你不能死……这不是真的……娇娇……”
“皇城已经沦陷,就算你治好了腿,也再无力回天了,别做无谓的挣扎了,受死吧,贺凛。”
受死?
该受死的人,是他!
贺凛猛然起身,却见另一个自己,已然毫不犹豫将剑刺入了叶萧的胸膛,他顿时又僵在了原地,双眼空洞地看着叶萧缓缓倒在了地上。
这样又如何。
杀了他又如何?
他的娇娇,再也回不来了,世间万千他还未来得及带她一一领略,他还未为她守下这片江山,还未真正与她诉过真心。
可她已经,不在了。
心如绞痛,向上涌来的窒息令贺凛痛苦不堪,他却丝毫没有挣扎,像是放弃了求生的欲望一般,好像一切的感官都在这之中放大了。
他不想再顾忌任何,只想抛下一切,随她而去。
“本王身边,便当真无半分值得你留恋的吗?”
“你道若想与你和好,除非本王重新站起来……我已重新站了起来,你怎不愿再等等我。”
“骗人,你从未想过回到本王身边,对吗?”
似梦似幻,这些话贺凛觉得自己似乎当真说出口过,却又无半分印象,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他的娇娇,已经奔向了他,是他的无能,未能将她紧紧抓住。
那此刻是梦吗。
为什么他会做这般沉痛的梦,真实得就像是当真发生过这样的事一般。
贺凛几乎要分不清虚实,他看见另一个自己猩红着眼眸抱起晏明月的尸体,一步步朝着金銮殿外走去,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犹如他的心一般,在不断下坠。
不。
贺凛的嘴唇微颤着,终是呢喃出声:“娇娇,别走。”
“娇娇……”
周身开始发冷,像是即将要坠入冰窖一般。
不,那黑暗之下太过寒冷,他不想去。
娇娇,不要丢下他。
娇娇,再让我看看你。
身子开始失重,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贺凛视线里开始一片漆黑,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周围静得可怕。
忽然,一阵响动从耳畔传来,随后是一道柔软低哑的轻声。
“阿凛,我在。”
“别担心,阿凛,你会没事的。”
“我会陪着你的。”
有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背,指尖触及一片娇嫩,摩擦着他粗粝的指腹,引出阵阵颤栗。
是谁,是谁在说话。
是谁陪在他身边。
贺凛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心底却没由来的安心了下来。
万丈深渊,有人伴在他的身侧,他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
*
晏明月不眠不休在贺凛身边守了两日,待到第三日时,终是扛不住疲惫的身子倒下了。
先是贺凛重伤不醒,如今晏明月又倒下,岳府上下一片慌乱,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可谁也没曾想,晏明月竟是在半日后又再次醒了过来,面露疲色,却仍是不管不顾支起虚弱的身子,执意要陪在贺凛身边。
众人规劝阻拦,都被晏明月冷言拒绝,他生死未卜,她又怎能安心歇下。
接连几日的悉心照料,晏明月带着令人惊叹的意志力,每日睡得极少,却又异常的坚定陪在贺凛身边,贺凛未醒,她便无法松懈分毫。
可晏明月到底是没能守到贺凛苏醒过来的那一刻。
在她又坚持了两日后,被银翠扶着回房小憩之时,贺凛在空无一人的房中悄然醒来。
苏醒的半个时辰内,贺凛只觉背部异常沉重,仿佛仍有块巨木压在他的背脊上,压得他喘不过气,也压得他疼痛难忍。
涣散的思绪逐渐开始清明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非身处那个深山中的屋舍里,但也不知此处为何地,只是瞧这架势,应当是被移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方才的梦境仍旧清晰留存在脑海中,真实得令他害怕,甚是让他担忧晏明月此时情况如何。
贺凛想要起身前去寻晏明月,身子却沉重得压根动弹不得,即使使出了自己的全身力气,最终也只能绵软地再次趴下,每次尝试,剧烈的疼痛都几乎要将他击溃。
贺凛紧咬着牙,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刚恢复没多少的身子,几乎就又要被他折腾得面目全非。
苏延便是这时进门的,一进屋便见贺凛醒了过来,还未来得及惊喜,下一瞬便见晏明月两个时辰前给他敷上的草药掉落了一大片,裸露出的伤口因为他的挣扎已经开始破裂,有的甚至开始渗血。
苏延一惊,连忙上前大喊道:“王爷你这又是在折腾什么劲!你不要命了你!快躺下!”
苏延急得顾不上尊卑,奔到床榻边便一把按住了他的身子,虚弱无力的贺凛没什么抵抗的力气,很快便被重新按回了榻上。
贺凛紧皱着眉头,眼底阴郁的神色直直射向苏延,仿佛不像一个全身无力正在奋力挣扎的病患,而像是一只凶猛狠厉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