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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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道,“去临贺一事,我未曾同你说起过。你可介意?”
江呈佳怔住,尔后摇头道,“不介意。”
宁南忧若有所思的瞧了她一眼,抬脚往山下走去。江呈佳急忙跟上去,见他沉默着,她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有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她在他身后,忍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在这世上,曹氏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会心疼他的亲人。今日一见,却只察觉到了这母子二人的疏离。
曹氏对于她这个儿子,心中怕是只有憎恨。因他是宁铮的儿子,是她这辈子最恨之人的血脉,哪怕宁南忧是她辛苦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也敌不过她心中对于宁铮的憎恶。
一路上,江呈佳一直不说话,宁南忧曾几次转头向她看去,她都心事重重的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这令他英眉轻蹙,待到二人下了山,坐上了马车,他忽然开口询问道,“在想什么?”
江呈佳一惊,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情绪复杂万分。她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对他的心疼,于是摇摇头,轻声道,“没想什么。”
宁南忧低低苦笑一声,心中其实万分清楚她此刻的心情。
“是否觉得本侯不似传言中那般残暴,同时觉得本侯很可悲?”他的目光有些阴冷,脸色也逐渐阴郁起来。
江呈佳浅浅的皱起眉头,不言一语。
宁南忧敛眸冷了下来,一张脸黑沉不已,“江梦萝,我无需你同情。你只需记住这一点便好。你嫁入我宁府,你兄长江呈轶为你做的一切,我不是不知。我晓得他为了你将我查的一清二楚。
我愿意同你做戏,也不过是因为愧疚罢了。至少,你是因为我毁了一生。为了还那份愧疚,我愿意对你好。可这并不代表,你便有资格进入我的生活。”
他突然冷漠下来,言辞语句争锋相对,态度完全不似昨夜。语气冰冷的让她如坠冰窖。
江呈佳打了个寒颤,盯着宁南忧看了许久,忽而嘲讽的笑了笑道,“原是做戏,侯爷的戏真好,大可与伶人相比。”
宁南忧心间猛猛一颤,苦涩难堪,他闭上眼哼笑道,“我本是这样的人。活在戏里的人,也无需清醒。”
江呈佳撇过头再不理他,心中难言的痛苦,明明知晓此刻的他是因着她瞧见了他最为脆弱的一面而发脾气,可不知为何她便控制不住心间怒意。宁南忧又再将她往外推,他不允许她真正的靠近他。
其实她完全可以理解,为何他的脾气会如此喜怒无常,忽暗忽明?多年来他依靠着自己一人在淮王府中存活下来,分府另住还需日日向宁铮请安,时不时需防范宁南清及宁南昆的明刀暗剑,他活着的二十余载没有一日处于光明之中,他的世界是黑暗的,看不清路。这令他将自己与旁人相隔,像个刺猬一般扎伤别人亦扎伤自己。
可她依然恼了,恼他不信自己,恼他宁愿自暴自弃。
尽管她找不到理由恼他。因为在宁南忧看来,她不过与他相识几月,见面未有几次便成了亲,有了夫妻之实,其余的并未有任何可令他相信她的事实道理。更何况她还是江呈轶之妹。
她生气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般以言语伤他。可还是觉得恼羞,明明她未曾言一句,他却莫名发火,叫她如何克制心中情绪?
她亦是要脸面的,若一个劲的贴上去,倒是显得奇怪,显得她对他有所图,甚至连尊严也不要。
篷车缓缓驶进睿王府的青巷里停稳。她冷着脸,一句话不言,不等宁南忧发话,她便自己从车中钻了出去,气呼呼的走进了王府之中。
这几日里,宁南忧已经着手让人准备清府之事,预备着搬入淮阴侯府之中,虽他知晓这这睿王府宁铮一定会替他留着,但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到底居于何处。只要日后不阻碍他的计划,一切他都无所谓。
宁南忧盯着江呈佳气急败坏,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眸暗沉了许多,面色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冷漠。
他的确是不想她因着母亲与父亲而可怜他同情他。同时也更不想她因自己而遭到宁铮的怀疑。
宁南忧起身,缓缓自篷车而下,朝王府中走去,府内一众下人纷纷投来目光。他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大堂角落里一名正在忙着务事儿的小厮,眼光愈发阴冷。
近期,他清府,倒是莫名混入了不少生面孔来。虽他一向不管这府中奸细,因为就算他们在,也不能伤到他什么。他从前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并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就算之后拥有了夜箜阁,商讨大事时,也一向同宁铮一起,绝不会擅自做主。宁南清、宁南昆就算是想找到什么错处,也找不到。但自江呈佳入府后,就不一定了。
宁铮虽想揽江氏为己用,但自然同时也会疑虑江氏的用心。他定然不希望自己同江呈佳靠得太近。
宁南忧越是靠近江呈佳,江氏一族便越是危险。江呈轶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这样的人就算是将妹妹嫁入了他府中,也不会轻易叛变魏帝,为他们所用。
江呈佳若刚新婚不久,便同他形影不离,宁铮定然怀疑江氏的用意,若此时宁南清与宁南昆其中一个想借用她除去他做出什么事情。那么宁铮定然会觉江氏女不可留,而立即对她与江氏出手。
宁南忧想的很清楚。就算江呈佳的确抱着目的嫁入他府,那她的命这辈子也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旁的人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正于角落里忙碌的小厮察觉到了他的凝视,满脸疑惑的朝他看了过来,宁南忧却在此时恰好扭过了头,错开了目光。
天色已渐渐收拢了光色,逐渐的,拉上了浓稠的墨色,同时遮去了天际边一片又一片的霞光,变得黑沉起来。
他面无表情的朝栖亭阁走去,眼神随意的扫了一眼栖亭阁周围,顿了几秒,走了进去。
仔细朝那碧瓦朱檐的墙头上,隐隐伏着几个黑影,浓稠的夜色几乎将这些黑影融于墨色中,如若不认真查看,是绝对瞧不出来的。
宁南忧稳步走进长廊,折了几路走向了书房。推开门,屋内灰暗一片,银白的光自窗格洋洋洒洒的照进来。有一黑色身影藏在角落中,正暗暗等着他走进屋中。
宁南忧面无波澜的关上门,背着那黑影慢悠悠的拿出火折子将烛台的灯点上,他一语不发。那黑影却像是熬不住了一般,突然朝他的方向一跪,情绪激动道,“主公万安,吕寻来晚了。”
那黑影腰戴宝剑,在逐渐燃起的烛光中露出了真面目。他一身夜行衣,跪在角落里,对着宁南忧行大拜之礼。
宁南忧动作轻慢的甩了甩手中火折的火苗,吹一口气灭掉火光,然后旋身跽坐于案几前,不抬双眼,目光直直的盯着放置在桌上的两封绢帛书信。
三千世界繁华尽 第三十章 精督卫
“主公!吕寻办事不利,请主公惩罚!”那黑影再次磕头,只听见咚的一声,宁南忧的眼眸轻轻转了转,冷笑道,“没必要磕的这样重,我又不吃了你。”
被称作吕寻的男子魁壮高大的身躯猛地颤了颤,更加颤抖的道了一句,“请主公责罚!”
“说说看,我需责罚你什么?”宁南忧终于抬起眼,一双寒光阴戾的眸朝吕寻瞧去,面色铁青。
“属下用人失察,至主公伤重,牵连主公大计,实属该杀!”吕寻痛心疾首的答道。
宁南忧却不屑一顾,“倒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宁南清那点手段不足放于心上,我再怎么蠢,亦不会死在他的手上。”
吕寻只觉周身凉意满贯,令他张惶失措。
“主公英明!”他内心极其害怕,若是宁南忧发作了,或许他还会好受一些,可偏偏眼前这位贵公子一句责罚也不曾有,倒是叫他惶恐。
“先别急着拍马屁,我且问,你可知你安排的人为何有问题?”宁南忧挑挑眉头,冷声问道。
“禀主公,属下亦不知为何有问题,属下曾盘查过此人多次,盘查时,季叔也于一旁。我二人实在未看出端倪,还请主公赐教。”吕寻的确不知其中缘由,只能如实禀报,内心忐忑不安的看向宁南忧。
“你当然查不到,被水阁做过手脚的人,怎么可能让你查得到?”宁南忧拿起桌上绢帛书信掷到吕寻面前,不悦道,“不过,你也不是没有机会查清。只是,吕寻,你还是太过轻敌,以至于忽略了这些疑点。”
吕寻目光一顿,急忙拿起面前那封绢帛书信,展开阅览。
他越读越是心惊,并未想到自己手下管理的精督卫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
“明王为了谋害主公,竟然敢用水阁之人?”吕寻目瞪口呆,并未料到如今这番结果。
“接着看,无需着急询问。”宁南忧起身斟了一杯清水,缓缓喝下,垂着眸不动声色道。
吕寻急忙朝下看去,还未读完,便已浑身瘫软倒靠在身后的墙上,满身虚汗道,“属下。。。有罪。。。请主公责罚。”
他这话已经说的有气无力,神情无望。
宁南忧的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停留片刻,习惯性的摸起了大拇指之上的扳指,轻轻转动,思索起来。
屋内一片沉默。吕寻瞧见宁南忧愈发沉闷的脸,便愈加不安焦躁起来。
一柱香后,宁南忧仿佛自思索中回过了神道,“季叔从你精督卫中查出的这七个人,似乎平日里与你的关系都不错?”
他轻声疑问一句,吕寻便吓得浑身发抖,即刻磕头认罪道,“属下与这七人关系的确尚佳。主公,属下忠心可鉴,但失察有罪,属下罪该万死。”
“说了,你不必死。让他们死便够了。”宁南忧扬起嘴角,低声呢喃着,似是讥讽嘲笑。可正是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叫吕寻茫然失措,整个人再次跌坐于地上。
“我的话你听好,我限你一月内将精督卫整顿干净,且日后的侯府内不许留下一个奸细,季叔已查出部分奸细,名令就在漆几之上。一月之后侯府若还有奸细,便让你老娘拿你的项上人头来赎身。”宁南忧自案几后优雅端庄的起身,迈着沉稳有声的脚步走向书房门口,推开门,离开了这里。
吕寻此时已是满头冷汗的伏在地上,微微抬眼盯着那抹悄然远离的身影,心间便似波涛浪涌,惊骇难平。
他知,这个平日里对他百般信任的男子已对他起疑。
吕寻拿起房中那两份绢帛书信,满脸愁容的自书房而出,踮脚一跃,飞上了屋檐,很快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身影。
宁南忧面色沉冷的立于长廊阴影之中,盯着那抹身影的消失,目光愈发的深邃。逐渐的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冷笑,整个人也愈发的冰寒。
精督卫中所查出的七人皆与吕寻关系尚佳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设局。是为了引得他对吕寻起疑。他知,无非是天子、明王或德王其中一位想对吕寻下手。夜箜阁的人他们管不到,可他们却惧怕吕寻的精督卫,这是祖父亲手交于他的兵卫,便是连宁铮也无资格插手。
精督卫是明帝宁云城一手培养出来的兵卫队,当年的精督卫郎将之职便相当于光禄勋七属之一的羽林中郎将。其下所掌管的兵卫皆是明帝亲自挑选,并严格训练的侍卫。此兵卫本属明帝私人,不在中央军内,所食之俸禄也不从国库中出账,而是食禄于明帝私账。
天保年间,宁铮虽受明帝宠爱,但明帝因惧怕出现党争之象,为了权衡,在宁铮冠礼成人后便让其做了个无权无势的藩王,守着鄱阳、新始、豫章三地为国,便连国号都是明帝随意圈出鄱阳二字而受封的。自受宠的皇子沦为鄱阳国的淮王,当世之时,宁铮遭受众人嘲讽,也曾入宫质问明帝。
宁南忧便是那时见到了自己的祖父宁云城。第一次相见,明帝便十分喜欢宁南忧,儿时常常带着他玩耍,哄他睡觉。七岁之前,宁南忧有母亲疼爱,虽父亲不喜,也还有祖父疼惜,过的还算快乐。明帝对他之疼惜无可比拟,甚至于仙逝之时旁人一概不见,只让人将他唤至南宫侍驾。宁南忧眼睁睁的瞧着明帝断了气,断气之前,便将这掌管精督卫的令牌及印绶皆交予了他。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偏偏是他得到了明帝的疼惜,又为何明帝会将精督卫交到他手中,这明明是明帝一人呕心沥血培养出的兵卫。
很快,精督卫由他掌管的消息便令朝野上下皆知晓。消息散播之快只叫整个大魏所惊叹。可宁南忧却并不惊讶,他知晓,这定是明帝生前便安排好的一步。宁云城便是想让大魏君乃至臣都晓得,宁南忧是他庇护之人,无论是谁皆不可动。就算这世上有人想要他宁南忧的命,也难以达成,只要明处暗处的人一动手,必然先被精督卫知晓,将暗杀行动扼杀于摇篮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就算这些年来,他被父兄、被天子处处压迫、被外界议论、被整个大魏所唾骂,也依然安稳坐定,保有一命的原因。
他感激宁云城的疼爱,若不是他这位祖父,只恐怕他没命活到现在。但同时也正是因为他所掌握的精督卫,令天子、明王、德王十分忌惮,精督卫所涉及的各方势力复杂至极,牵连甚广,掌握此卫等同于将天下动势皆掌于手中,这便导致天子、诸侯个个都想设计将精督卫自他手中夺过,夺取他手中这唯一的权势。
就算精督卫在他这样无权无势的人手中并不能在大魏朝局之中掀起什么波澜,甚至连宁铮都不屑于从他手中夺取此掌管之权,依然有许多人因此想要至他于死地。
吕寻祖上乃为明帝时期的车骑将军吕率,吕氏一族皆是忠臣良将,只听命于明帝一人,明帝驾崩后,吕率便上表先帝,归锦还乡,再不参朝政。五年前,吕氏被奸人所害,全家上百口人全部覆灭。吕寻一路逃亡被宁南忧所救。先帝在时,曾暗派人手刺杀宁南忧夺取精督卫印绶,当时的精督卫郎将卫高因救宁南忧而毙命,此后精督卫便由他亲自掌管。
吕寻的出现,使得宁南忧寻到了下一任精督卫郎将。于是,他庇护了逃难的吕寻,并救下了他年迈的老母亲。吕寻感念其救命之恩,便留于他身边做了属臣。此人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心中又有为家族报仇雪恨,洗刷冤屈的执念,自然对宁南忧言听计从。宁南忧提及想让他做精督卫郎将一事,吕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哪怕后来宁南忧要求季叔以最严峻的手段训练他,差点将他逼死,他也不曾后悔自己做了这个选择。
吕寻,便是他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宁南忧冷笑,明王想要以此等雕虫小技离间吕寻与他,着实幼稚。
此劫对于吕寻来讲也算是一份考验,宁南忧对他有足够的信心。
宁南忧慢慢悠悠的自回廊晃到栖亭阁的院堂中,便见一名黑衣者死死的压制着一名穿着他府中家仆之裳的人立于院中似在等他的到来。
宁南忧目光轻悠悠的瞟了那两人一眼,面色冷峻无情道,“杀。”
他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栖亭阁,身后那名黑衣者得到命令,一声不吭将此人带离了王府,朝洛阳附近的山头疾行而去。夜晚的山间,吹着寒冽的风,时不时传来动物的鸣叫与嘶吼,黑色的幕布里,布满了死亡的气息。与夜色融于一体的黑衣者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在那家仆的脖颈上狠狠的抹了过去。汹涌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湿润的泥土之上,地上的鲜艳在黑夜之中显得有丝诡异。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