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2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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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面露沉色,低声道:“你日后,不可这么晚归。且瞧瞧这远处的山头都看不见颜色了,这么夜了,我寻不到你,自是焦灼。”
他轻轻握着她的双肩,郑重其事的说道。
江呈佳起先愣了片刻,后而扑哧笑道:“这么眼巴巴儿的盼着我回来?倒像是个幽怨盼夫归的小妇人!我不是同叶柏叶榛交代过了么?我与洛芙多年未见,去茶楼听书罢了。只是多坐了会儿。”
宁南忧将她揽进怀中,有些惧怕道:“我只是担忧。。。再发生两日前的那档子事。父亲此刻虽不会再对你动手,但却不能保证以后。你一人在外。。。我瞧不见,便着急。”
江呈佳微微勾着唇,轻轻抚上他的背,安慰道:“好啦,那日后,我绝不晚归。咱们进去吧。”
宁南忧低声嗯了一句,便小心搀扶着她入了府。
此后半月,临贺城中风平浪静,远不及京城洛阳的风波四起。
沐云传信后的第十二日,二月十九日,京城又传来了一则消息。
据报,正是宁铮返程时的那一日,占婆国前来和亲的绯玉公主失踪的消息,终于被人上呈至了魏帝面前。
魏帝命大鸿胪付沉即刻调查此案。
因付沉与宁南忧多年的深交,他向临贺八百里加急递来了急报。
宁南忧这才忆起绯玉公主一事。
两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忙着谋划北地之事,竟一时间忘记关注绯玉公主之动态,便即刻招来吕寻询问情况。
自绯玉公主在大魏边疆被劫,宁南忧便命精督卫仔细搜查她与段从玉的下落。询问吕寻此事时,却听他言,两月以来,精督卫没有搜寻到半点踪迹。
正因此事着急时,江呈佳却不知为何来到了校场。
精督卫因要训练士兵马术一事,时常弄得校场之中尘土飞扬。
宁南忧急忙迎了上去,将战袍拉起挡在江呈佳面前问道:“外头风大,你今日怎得跑到校场来了?”
江呈佳答道:“我一则紧急的消息需告之二郎,便顾不得外头了。”
他奇怪道:“什么消息?”
江呈佳把他拉到营帐中,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帛书,塞到了他的手中。
宁南忧接过查看,还未将帛书读完,脸色便沉了下来:“此事可当真?”
江呈佳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千真万确。”
此帛书正是占婆国内水阁密探经日调查后,跑死了四匹马送至临贺的急报。
千机处与尚武行两阁联手调查,终于在九真城中发现了段从玉的踪迹,又以此一路寻查,沿线找到了绯玉公主跟在段从玉身侧的痕迹。
“绯玉公主失踪一事,不光二郎私下命精督卫调查,我也曾命人前往调查。守在大魏边疆的一干水阁密探皆未曾察寻到段从玉以及绯玉的下落。我便猜测,这二人经两月时间,不辞辛苦,定是自荆州出,前往了中朝,再从中朝西隨出境返回占婆。因此才没有令我们任何一个人查到他们的踪迹。”江呈佳被宁南忧扶着坐下,对此事下了个定论。
他心事重重的在她身侧坐下,沉着脸思索了片刻道:“京城之中有人向我送信,说陛下已然得知绯玉公主失踪一事。眼下已派遣人手调查。”
江呈佳愁眉凝眼道:“绯玉如今既然已身在占婆国,那陛下不论派遣多少北陵禁军前往搜寻都无用。占婆王是铁了心要引起战事。”
宁南忧却摇摇头,此刻双眉紧锁,低喃道:“占婆国兵力不足,十三年前的大战已割让了土地,三年前又败于大魏。两场战争劳民伤财,就连大魏到如今也未曾恢复元气,占婆便更不用说了。眼下,他们的实力绝不能与大魏抗衡。
若占婆王当真以绯玉公主失踪为借口,发兵攻打大魏,只能是自讨苦吃。所以他一定还有其他计划。段从玉既然能带着绯玉公主从中朝逃离大魏。我只怕。。。这个不安分的占婆王同中朝国君私下商议了什么。”
“你是说。。。占婆王很有可能向中朝借兵,两国并发,攻打大魏?”江呈佳问,可却不赞同道,“中朝与大魏停战没几年,西疆一战已经令中朝元气大伤,如今怎么可能再起兵攻打大魏?”
“因此。。。他们会趁着大魏内忧外患之际,出兵。”宁南忧沉沉道。
此时,江呈佳才渐渐默了声。
她晓得,他是何意。
付博与马月私下屯兵一事并未解决。他们二人此时压下风头,隐隐不发,并不代表之后便不会起兵造反。便如最近,清河与右扶风处躁动不安,难免不是付博与马月私下谋划着什么。
江呈佳隐隐有预感,兄长向魏帝提及的新政之改革,会成为大魏内乱的源头。
然而,他们二人的担忧,却并没有发生,一切悄然无恙。二月的寒风在春日的到来下,逐渐转暖,不再那么森寒逼人。
三月,占婆国得到消息,知绯玉公主于大魏国内失踪,亦派出使者前往大魏,帮助寻找。最终,未寻得果。
两国联姻无法继续,占婆王便以两年为限,要求魏帝找到绯玉公主,确保其安然无恙,并送回占婆国,否则不仅两国交好作罢,占婆还会不惜一切向他国借兵攻打大魏。
西、北、南三疆连年连月的战争让大魏军兵亏损甚多,粮草极耗。中原频发的自然灾害使得庄稼无收,百姓饿殍漫野、民不聊生,再加上宋宗孟灾近年来的军火走私,令军需亏空不足,驻守在疆境的军兵只有少量的补给,已是强撑,就算足以抵抗占婆与他国的联军,战胜之后,国朝之内定然是惨败一片,哪怕十年休养,恐也难以恢复兵力。若在此时,旁国乘虚而入,大魏必然毫无抵抗之力,战败甚至灭国都有可能。
占婆王便是算定了这些,料到大魏不敢在此时掀起战争,才会如此嚣张。
况且前来和亲的公主失踪,本就是大魏使臣外交未能行稳的过错。即便占婆国向其他国朝借兵,攻打大魏,使得战乱纷扬,这天下亦是站在占婆国这边的。
魏帝本想命付沉秘而不宣的调查此事,但不知怎得,这消息便传至了占婆国。
占婆王既然提出此等要求,魏帝也只能加大力度调查,命廷尉以及东府司御史中丞薛青协助大鸿胪寻查,盼望能够在约定的限期之前找到失踪的绯玉公主。
然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很快,廷尉审查宋宗一案到了最后阶段,上庭与诸臣共议此案处理结果时,遭到了宗正的驳斥。
九卿之一,掌管皇室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的宗正——邓夫,对远在临贺作为临贺兵马指挥使的宁南忧提出了质疑。
【六十三回】天子震怒既相疑
邓夫认为宁南忧作为朝廷车骑将军,又任临贺兵马指挥一职,却在蒋公对抗孟灾、查找宋宗罪证时没有任何举措,行为举止怪诞。又言,孟灾入城,为何单单只令蒋氏与顾安囚于牢中,而并未曾将同在临贺城中的宁南忧一同俘虏?
邓夫认定其与孟灾私下定有交易,并呈上证词,言说临贺曾有人看见宁南忧与孟灾于酒楼相会,而相会的时间正是孟灾带兵攻下临贺的一月之内,这其中古怪之象颇多,令人生疑。且宋宗一案,与孟灾脱不了干系,恐怕也与临贺一战有着深切关联。而广信纵火被烧的那一夜,宁南忧令精督卫围城,逼迫广信县防大开城门一事,也有众多民众瞧见,此为不争事实。虽这则消息前两月被压下,可随着宋宗一案的深入调查,也逐渐被传了出来。
朝堂之上,提此异议。宁铮却直接怒骂宗正府在未有任何实证时,便口出狂言,巧言令色,栽赃污蔑宗室子弟,有污损皇室颜面之嫌。
魏帝欲命人前往临贺仔细调查孟灾突然袭击占领城防的具体经过,严查宁南忧是否窜通彝族,背叛国朝。却遭到了宁铮一党众多朝臣的极力反对。
宁铮与邓夫等人于南宫大殿之上争论不休,唇枪舌剑,两相据论,一连辩说了三四天,也不曾说出个结果。
气的魏帝旧疾发作,再次病倒在榻上。
两月以前,江呈轶因宋宗同胞亲弟——越骑校尉宋仁领兵前往弘农查办宋宗暗桩交易据点时,被弘农数万名百姓联名抵制被拒城外,又遭受数次袭击之事,前往了弘农。
四月廿二,他才从弘农归京城。
一早听闻朝堂因宁南忧任职临贺指挥使一职,却潦草塞责,毫无作为,甚至堪有通敌叛国之嫌疑的事情闹得人仰马翻,江呈轶便心生忧虑。
他倒是明白,京城内那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迟早有一日要对宁南忧提出异议。却没想到这件事拖了这么久才被邓夫提出来。只是如今廷尉正在宋宗审案的重要关头,又传出精督卫曾围城广信一事,即便朝中有人想要袒护宁南忧,也只恐有心而无力。
更何况,魏帝早就想对淮王府动手,只要有一点把柄落在他手中,他定会见缝插针,大作文章。
果然,如他所料。
四月廿三,魏帝便迫不及待的将刚至京城的他诏入了宫中,前往商议调查乌浒占领临贺以及广信城内宋宗暗桩交易总据点一事。
与他一同被诏入宫中,自然有廷尉窦月阑。
江呈轶于家宅中换下便服,沐云便替他更上朝服长衫,送他出了屋子。
两人走到府门前,还依依不舍。
沐云无奈的叹了一声道:“你这刚回来。。。屋里的软垫还没坐热乎呢。。。又要走。”
江呈轶眸露宠溺,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莫慌。最多一个时辰,我便能从宫中出来。”
沐云嗯了一声,嘱咐道:“且小心些,莫要惹怒魏帝。京城官眷之间都传遍了。。。天子于朝野频频震怒,私下亦心情郁结,许多后宫宫人都遭了殃。”
江呈轶点点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笑道:“好。”
沐云目送着他与薛青离去,不知不觉中起了一丝担忧。
两月之前,绯玉公主失踪一事上报朝廷。因当时江呈轶已前往弘农,此事便由薛青接手,然则,一月以前,江呈佳自临贺来了家书,言说在占婆国内发现了绯玉公主与段从玉的踪迹。
如此一来,便是那占婆国王早就做好准备,打算将绯玉公主藏起,以此借机向大魏发动战争。
那么即便廷尉府与东府司共同接手,协助大鸿胪付沉调查,也不可能在占婆国的两年限期中寻到公主。
令沐云觉得奇怪的是,占婆王为何会提出两年为限的要求?这看起来是令大魏暂有时机解决此事,从而减去两国之间不必要的争端,实际上却是拖延时间。
但她不解,如今大魏正内外焦灼,因前年与中朝一战,军需到现在也未曾恢复,再加上宋宗与孟灾走私军火兵马一事,更是雪上加霜,北地匈奴羌氏虎视眈眈,连年战乱。此刻,占婆虽兵力不足,却完全可以向周边各国借兵,打着“大魏不欲交好,谋害绯玉公主”的旗号,征讨大魏,又为何要再继续蛰伏两年?
她想不通此事,更担忧江呈轶于朝野的处境。
当初,占婆与大魏议和,才会提出两国联姻之说,大将军城阁崖一力支持,江呈轶为平息边疆之乱,前往孟婆神书处查看了凡人命簿,知晓那绯玉公主终有一日将嫁致大魏中原之地,这才与城阁崖一同劝说魏帝联姻,并欲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一位作为驸马,与占婆公主成婚。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魏帝定会对当初大力支持和亲的江、城二人不满,朝中抨击之声亦会愈加厉害。
江呈轶揣着一颗无法安宁的心入了宫,听薛青在他身边诉说这几日与廷尉府共事调查绯玉一案的过程,眼皮总隐隐的跳着。
他与薛青刚至南宫,便见窦月阑脸色沉沉的随同太子宁无衡从宫殿东侧的长廊朝内殿走去。
二人行色匆匆,仿若刚得知了什么大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江呈轶皱了皱眉,与薛青抬脚刚要往正殿内跨去,守在门前的小黄门却拦住了他们。
“江大人。”那小黄门是崔迁的得意门生,名唤阿生,此人生的俊俏,又聪明机灵,最是受宠。
因而,一旦他师傅不在御前伺候,魏帝便总会将他叫到南宫来侍奉。
江呈轶未瞧见崔迁迎出来,本就觉得奇怪,又见其将他们拦在门外,更加不解。
“小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同我二人说?”江呈轶退出了殿门,向他客气道。
阿生弯着腰,恭敬道:“陛下吩咐,请二位大人侯在殿前片刻,等里头诏唤了,方可入殿。”
江呈轶朝森严的宫殿中张望了两下,问道:“可是太子殿下与廷尉大人在其中?”
这小黄门微微一笑,乖巧圆滑道:“江大人,您就在外头稍等片刻,陛下有要事商议,奴婢所知道的也不多。”
江呈轶不问了,心下却着急了起来。
魏帝将他与薛青两人晾在殿前整整半个时辰都未曾理会,仿佛忘记了他这个人一般。
时间流逝的极快。
又过了两炷香的时辰,议政大殿里才迎出来一人,这回便不是那位小黄门阿生了。
而是漫步而来的魏帝。
江呈轶没想到魏帝亲迎了出来,便立即俯身跪拜行礼道:“臣江呈轶向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他跪了下去,身前的人却闷声不吭。
江呈轶忍不住蹙紧了眉峰,低着头不敢多言,亦不敢起身。
半刻后,魏帝讥讽道:“江卿这两月前往弘农,倒是轻松自在?”
江呈轶心中咯噔一下,略抬起身问:“臣不解陛下何意?”
魏帝冷冷道:“江卿难道未曾听闻朝野之事?”
江呈轶答:“淮阴侯未曾尽忠职守,甚而有通敌叛国之嫌疑。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臣身处弘农时,便已听闻。”
魏帝又道:“江卿可知。。。淮阴侯除了有通敌嫌疑,还有什么嫌疑?”
江呈轶眉头一跳,垂着眸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指教。”
魏帝冷笑道:“淮阴侯手中,有着明帝亲传的精督卫。但他却曾经同朕与淮王约法三章,绝不动用精督卫之力。却在去年深冬,领精督卫一干将领围城强攻广信。。。江卿可否知晓,朕这个六弟究竟为何会突然违反此章条约定?”
江呈轶怔住,立即明白了魏帝的意思。
他抬起头,目光安定了一些,不畏道:“淮阴侯领精督卫一干将领围城广信,乃是为救臣之妹。”
魏帝见他立刻承认了下来,脸上神色变了变,立马有些不悦道:“江卿之妹,当真不愧是与水阁阁主相并论之女子。便是连朕那色胆包天的六弟,都能制的服服帖帖,甚至不惜为了她,动用精督卫的兵力。”
天子神色欠佳,因连日以来,不分日夜处理公文奏疏,又三番五次暴怒难平,爆火伤身,此时便显得虚弱病态。
江呈轶反驳道:“陛下。。。当时宋宗亦在城中,陛下安能知其不是为了将宋宗灭口而不得不遣派精督卫呢?”
他知,天子已不满江呈佳整整一年来敷衍其事的态度。
如今,宁南忧被众臣弹劾,魏帝又得知精督卫之所以围城广信,便是为了救出深陷宋宗所设困境的江呈佳,便更为震怒。
一则是怨怒江呈佳于寄来京城的密信中未曾提及此事分毫,二则怨怒江呈轶隐瞒此事,欲替宁南忧遮掩。
此刻,江呈轶便只能用摸棱两可的话,搪塞魏帝。
魏帝更是冷然道:“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