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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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朝她恭敬抱拳道:“邵雁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您怎么气冲冲的跑出来了。”
邵雁瞥了他们一眼,恹恹地说道:“我与兄长起了争执。实在不愿同他呆在一间屋子里,出来散散心。”
【一百七十五回】心起计策防未然
侍卫按下眸中疑心,继续低头弯腰:“姑娘既然要散心,别离小人们太远。都护将军特地交代过了,要好好看护您。”
邵雁冷哼一声,不想继续理他们。
邓情的意思,她明白,说到底就是想要软禁她。
她静静的坐在荷花湖岸上的一块巨石上休憩良久,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邵雁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再和邵谦谈一谈。他不能总是这么前怕狼后怕虎,这样把她护在身后。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同甘苦,共进退。如果一遇到困难,她便要他来守护,那么他们之间,仍然会像千百年前那样,走到尽头。
不论是谁,不论何种感情,一味的付出守护和一味的任性索取,都会把双方逼入绝境,最后自然是分崩离析,再无缘分。
邵雁说服自己并催促着自己去找他说清楚。
于是起身快速朝小楼亭的方向原路返回。身后的侍卫紧紧相随。
只是当她回到小楼亭的厢房中,里面的郎君却早已不见踪影。
她踏入厢房中,前后四处都找了一番,也没见到他的身影,便转身问门前留守的侍卫:“两位大人,我兄长去哪里了?”
那两名侍卫弯腰行礼道:“方才,钱晖将军前来寻找邵公子,眼下二人应该一同前往城西的校场了。”
邵雁皱了皱眉头道:“什么意思?我兄长为何要随钱晖将军去校场?”
侍卫继续答道:“据说,是董大人要与钱晖将军一同挑选清点甲胄原料的人手。钱晖将军说,既然眼下货物的主人仍是邵公子,那么他也有资格一同前往观赛。便将他带走了。”
邵雁脸上密布疑云,嘀咕道:“只是清点甲胄的原料,他们还弄出了个选拔比赛不成?”
侍卫没有继续答话。
邵雁哑口无言,盯着空荡荡的厢房,心里叹道,看来她想要找邵谦好好谈一谈是不可能了。
而此时,跟随钱晖一道出府的邵谦,正心思重重的想着明日秋日宴上的事情。
邓情派到他身边监视的两名护卫寸步不离。
钱晖甩不开他们,便只能将他们一起戴上。
他考虑到邵谦身上的伤势,特地驾了一辆牛车前来接应。两人一同钻入了车厢,这才有了独处的时间。
邵谦坐在车厢的角落里,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牛车启程,钱晖朝郎君身边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疑惑道:“主公,你怎么了?从方才起,便心不在焉的。”
邵谦淡淡的摇了摇头,撇开了心中不断上涌的慌张,忍着那烦躁的情绪问道:“你准备好与董道夫比试了吗?”
钱晖点头道:“主公放心。今日我提的那几个要求,已经将董道夫身边大部分心腹都排除了。恐怕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找到符合要求的人来和我们的人比试。”
邵谦瞥他,微微抽动嘴角,冷淡道:“未必吧。我看董道夫势在必得。你不要轻敌。”
钱晖郑重的颔首,保证道:“这是自然。董道夫并非一个可以小觑的角色。这些年,他一路爬,一路杀,才走到邓情身边,成为邓情最依仗的人。这样的角色,属下自然不敢轻视。”
邵谦顿了顿,心里再次对董道夫涌起了好奇之心,于是问道:“这个董道夫,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我从未在夜箜阁呈上来的密报上看过他的名字?”
钱晖一怔,面露羞惭之意:“这事说来惭愧。董道夫与邓情少年时便已相识,但那时他却并未投入邓情麾下。所以属下等人便没有留意他。这个人一直少言寡语,即便三年前只身一人来到了北地,投靠了邓情,但却一直没有立下什么功劳。
因此,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直到最近,我们才得知,此人一直暗中为邓情行事,游走在北地各处县城,掌控每一位县令的动向,为邓情在北地收揽了大量的势力。
董道夫很会笼络人心,也很会控制人心。在这都护府上,除了邓情一人,他几乎不信任何人,他身边的心腹手下,全是他从北地各县的死牢中解救出来的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这些罪犯落到他手中,被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驯服。他不相信任何卖身契书,他只信那些抱着强烈生存欲望,又有心愿未了的人。他找的囚犯,都是这样的人。
但他藏得真的太好了。这些年,我和越崇从来没有察觉到此人的行动。他做事不留痕迹,杀伐果断,让人找不到遗漏之处。主公,这个董道夫,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我们对付邓情的最大阻碍。”
邵谦沉吟片刻,皱了皱眉头道:“那百卫冕与这董道夫又有什么仇恨?”
钱晖回答道:“这事,说起来,也和董道夫私下为邓情做事有关。百卫冕和我们一样,同样是最近才知晓他做得那些事。这些年,邓情威逼北地的每一位县令听命于他,在每年年末要向都护府上缴数万石钱粮,并掌控着整个郡城的商道与管道,若遇到稍有不从者,便命董道夫格杀勿论。
百卫冕有一位兄长,名唤百卫城,死在了董道夫手上。这百卫城因不忍继续压迫百姓、以人血谋得暴利,所以不愿再继续跟着邓情为非作歹,想要远离北地。邓情认为他知晓太多内情,于是命董道夫秘密将他处置。
此事,百卫冕不知,他一直以为,他的兄长乃是董道夫一人所杀。且后来得知邓情一直重用董道夫,将他当作真正的心腹。百卫冕心中的不满和怨恨便更加深刻了。因此,他与董道夫几乎是水火不容。
他记恨董道夫杀了他的兄长,更记恨董道夫夺了他在邓情心中的位置。”
邵谦讶然,疑声道:“哦?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桩往事。钱晖,你觉得,这百卫冕又策反的可能么?”
钱晖愣然,傻傻问道:“主公此话何意?”
邵谦摸了摸下巴,淡淡说道:“若是让百卫冕知晓,他的兄长是邓情下令所杀,他会怎么样?”
钱晖迟疑了一下:“百卫冕生性刚强,对邓情忠心耿耿。但他只有他兄长这么一个亲人。他的兄长,从小抚养他长大,一直被他视为父亲一样的存在,如果让他知晓百卫城是邓情下令处置的,恐怕他会疯魔。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抗住最亲最信任的人的背叛吧?”
邵谦扬起眉宇,眉梢飞入两鬓,冷酷的说道:“那就找机会让他知晓吧。这个百卫冕,将来或许是能助我们对付董道夫的最强力量。纵然他的兄长背叛了邓情,可邓情如今仍然让他担任北地郡城所有军防的统领,便说明邓情非常信任他,甚至依仗他。”
钱晖眸色略滞,仿佛犹豫不决。
邵谦察觉到了他这一丝情绪,扭头朝他投去目光,沉默片刻问:“怎么?你难不成起了怜悯之心?”
钱晖面色尴尬,使劲儿搓着手,慌乱的解释道:“主公,属下只是觉得,百卫冕有些许无辜。这些年,他其实并不知邓情私下所作的那些恶事。且,他一直尽忠尽责,对这北地郡城的百姓也是爱护有加。其实,他算是个义士。若非有他,这北地还不知要被邓情搅成什么样的浑水呢。”
邵谦反复斟酌他的话,定了定神,淡定问道:“这么说,你觉得他不应该知道他兄长之死的真相么?还是你觉得,他可以永远不知道这个真相?”
钱晖双目微瞠,哑然无言。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阻止百卫冕知晓他兄长之死的真相呢?
单单因为觉得他可怜么?那现在不知真相的他,仍然忠心耿耿的被杀兄仇人利用,岂不是更可怜?
“我确实想要利用百卫冕对付董道夫、对付邓情。但是,除了告诉他真相,我不会左右他任何想法。钱晖,你若是真的怜悯他,就将真相告诉他。不论什么,不论是何人,对这些生死攸关的仇恨,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任何人都不该去剥夺。”
邵谦不否认想要利用百卫冕的心,但也没想让他成为董道夫的刀下魂。倘若百卫冕能为他所用,那么他必然会保住他一条性命。
钱晖沉默下来,思量片刻道:“那。。。主公想让属下什么时候将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百卫冕?”
邵谦蹙起了额心,细细思索一番,仍然冷淡的说道:“秋日宴以后,在军需藏入都护府上,一切稳妥后,便告诉他吧。”
钱晖吃惊道:“主公想要在秋日宴以后就告诉他?这是为何?”
邵谦抬眼,定定的朝他看去,然后淡然吐出一句话:“为了防范周源末。”
钱晖更为惊愕的问道:“周。。。源末?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邵谦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冰寒如刃:“秋日宴上,周源末会以邓情座上宾的身份出现。”
钱晖觉得自己听错了,挠了挠脑袋:“周源末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北地?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
【一百七十六回】猜测源末另有谋
邵谦因他这番问话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啊,周源末此刻出现在北地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费尽心机让邓情知道北地城内有一批编外军需,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些天,邵谦只猜到周源末要破坏他们原本的筹划,让北地之行功亏一篑,却忽略了他们如今身在监守森严的北地郡城之中,根本无人能从邓情手下夺走这批军需的现实。
假设,他藏在货箱隔层批军需,如今正值战时,长鸣军需要大量军需,而这正是邓情手中没有的。这批军需恰好能解邓情的燃眉之急,所以即便暴露,也能为长鸣军所用。
只是区别在于,用的人是谁,怎么用罢了。
若他能将这批军需藏好,等将来匈奴来袭时,他便能领着钱晖与赵拂两人的军营,为长鸣军杀出一条血路,争取胜利的可能,让邓情再立战功。但是,即便这批军需最后落到邓情手中,即便邓情再不善调兵,不善分配,滥用军需,却仍能用它抵抗匈奴大军,多撑一些时日等待援军到来。于公于私,对北地来说,这批军需都是救命稻草。
他想尽办法把这批军需往都护府送,就是为了防止有心人从中捣鬼,得不到这批军需,就要毁了它。只要军需在都护府上,不管他有没有暴露,凭着邓情于都护府上设置的天罗地网,也不会让人把军需抢出去。
难道周源末这样做,仅仅只是为了让军需落入邓情手中,令他的谋划无法施行,以此为阿善达求得一丝胜算么?
左思右想下,邵谦都觉得,周源末此刻入府,就算揭穿了他的计划,也捞不到什么真正实用的好处。
周源末的目的,是让邓情无所可依,在匈奴铁骑踏破北地城防时,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一败涂地。既然如此,就不该给邓情有喘息的机会。
邵谦不知不觉中想起了他做的那个噩梦。梦中,周源末曾向小单于说,只要军需顺利进入都护府,他便会想办法将这些军需毁之一炬,他还应承小单于的要求,欲在秋日宴上刺杀邵雁,以此消除小单于的疑心。这仅仅是邵谦的一个梦罢了,可是他却莫名觉得,这个梦正在指引他避开最坏的局面。
莫非周源末,原本就没打算阻止他把军需运入都护府?他到底再打什么注意?
钱晖见他迟迟不答,便小心试探道:“主公?你是怎么知晓周源末会来都护府的?”
邵谦从复杂丛生的思绪中清醒过来,转眼看着满脸小心的钱晖,便收敛掩藏了目光,清淡道:“邓情亲口对邵雁说,今日他要亲自去接一人入府,那人乃是江湖术士周祺。”
他把话说明白了,可钱晖仍然满眼糊涂。
邵谦便忍不住问道:“吕寻难道没有和你说,邓情手上拿着的那幅画像上,画得是我吗?”
钱晖眸露惊诧,目瞪口呆,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
邵谦叹了一声,心里大约明白了。看来,吕寻并没有将他的这些推断告诉钱晖。
他低下眸,粗略的解释道:“你查到的那名江湖术士周祺,就是周源末。他交给邓情的那幅画像,画得是我的丹青图。”
钱晖是真的不知此事,此刻脸色苍白如鬼。
他沮丧道:“周源末,真的要与我们为敌么?”
邵谦眉宇微拢,见他神色悲戚,便冷笑道:“事实摆在眼前,你也要像吕寻那样问我数遍之后,才肯相信么?”
钱晖死死掐住拳头,捏得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泛着白底。
他似无奈、似不甘,挣扎了好久,仍然不愿相信。
邵谦也不愿逼他相信,于是,转开话题继续道:“秋日宴以后,若能将百卫冕策反,便让他助我们将军需运入北地的军需库中存放。”
钱晖不明所以:“主公,您费尽心思的藏着这批军需,不就是为了保证它们不落入邓情之手,让他滥用挥霍么?为何要利用百卫冕的职务之便,把军需运入北地的军械库。那样的话,这批军需,不还是落入了邓情手中么?”
邵谦习惯性的想转大拇指上戴着的扳指,却摸了个空,低头一看,才反应过来,他的扳指早已送给了邵雁。
他稍稍失神,顿了顿说道:“只要百卫冕不再听令于邓情,那么日后,我们仍能从军械库中将军需运出来。”
钱晖又问:“主公,属下不明白,难道都护府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邵谦也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他一心觉得,周源末此次化为周祺出现在边城,定有更大的谋划。
于是,他对钱晖道:“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做吧。百卫冕与董道夫的私仇,帮了我们大忙。钱晖,你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邵谦说的话云里雾里的绕,钱晖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干脆不再去想此事。
牛车慢悠悠驶至校场,在停下来的时候,邵谦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钱晖嘱咐了一句:“晚些时候,你去通知吕寻,让他和我见一面吧。”
话音落罢,穿着淡薄的素袍郎君便掀开了帘子,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钱晖发愣,醒神后,急急忙忙跟上去,掀开帘子扭头一看,便见邵谦立于牛车旁,淡漠疏离,仿佛十分排斥他,长帏帽将他的神情遮掩的十分严实。
钱晖定了定,收起眼底的情绪,跳下了牛车,带着一众人朝校场内里行去。
董道夫带着人早早的等在了空旷的习武场上。
这是一片用篱笆围起来的荒地,场子里尘土飞扬。场子外围挤着许多前来凑热闹的军兵。
篱笆里,有十人蒙着面,排排站立,凶神恶煞的瞪着场外的众人。
钱晖来了以后,便有士兵挤上前迎接,一边恭维着,一边催促着:“钱将军,您总算来了。兄弟们实在看不下去了。那董道夫简直把校练场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在这里飞扬跋扈,尽甩脸子给兄弟们看。”
一大群军汉朝他涌来,将他团团围住,簇拥着往前挤。
邵谦与邓情派来的两个护卫,被挤出了钱晖的队伍,落在了后头。
钱晖挑着眉,自信十足的对这些士兵们说道:“放心,爷这不就来了。且让那董道夫知道知道,咱们军营的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
士兵们欢呼雀跃,谁都没有注意到钱晖身后那个身穿素袍、头戴帏帽,看上去弱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