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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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这似孩童般撒娇的动作,便觉无奈好笑,于是悄悄靠过去,让他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宁南忧心满意足的合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江呈佳垂着头,低着眸就这样一直注视着他,越看心中越是欢喜。如今,她同他之间算是有了一层牵扯。她能瞧的出来,宁南忧是感谢她的,感谢她缓和了他与曹夫人之间冰封似寒窖般的关系。至少,她的出现,令原本冷淡寡情,心死如灰的曹夫人有了笑容。凭着这一点,宁南忧便愿意好好待她。但这不意味着宁南忧已然解除了对她的怀疑。
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晓得此时的自己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江呈佳压下这些低落的情绪,细细想起方才千珊匆匆去她屋中告知的事宜。拂风来报,说是施安已被精督卫所抓,不知被囚何处,毫无下落。这不禁令她担忧起来。此人落入宁南忧手中,只怕是必死无疑。偏偏此人与兄长关系不浅,又与城阁崖是旧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虽没怎么见过此人,可江呈轶却在她面前夸赞过,说他忠肝义胆,为人正直不屈,且有恩必报。后来她听施安入了宁南昆旗下,兄长还感叹了一番,只说可惜了一尊好材。
要说兄长与施安的缘起,还得从六年前说起。那时兄长曾为了阳嘉二年常猛军逆案一事去过幽州,混入虎啸军中打探,与施安是同一期入伍的人,两人见面如故,相谈盛欢。在军营之中几乎成为了拜把兄弟。后来兄长打听到了自己想知的事情后,便以家中族老逝世为由,向主营之将请意还乡守孝,离开了幽州与施安相别。虽施安或许不知当今的江主司就是当年那个曾与他称兄道弟的小兵头子,但她知,兄长对此人感情颇深。若知施安出事,必然相救。
况且施安此人,才干于一众将军中十分突出,行事果断狠辣,又有一身刚烈血气,只是被恩情所困才会替宁南昆行事。
可即便施安多年来替宁南昆行事,伤天害理之事却也并未做过,他有自己的底线,也不会盲目听从宁南昆之命。
这么多年来,他做过唯一一件并不合理,且无情决义的事,便是泉陵城头放箭射杀他并未确定身份的那几百个身着他营所军将衣饰的将士。但他亦是再三犹豫,才肯动手,这才令宁南忧钻了空子。
此事她在那日出逃张府时,也略从军将口中听得一些,宁南昆手下侍卫埋怨施安过于顾及营下兵将,爱兵如子,才会令宁南忧钻了空子,造成如今局面。。。。。。。
包括当初施安将她掳走,带到泉陵,也曾暗中帮过他,宁南昆要强娶她时,安排的那些女使婆子便是施安故意派来的人,这些女使婆子曾欲帮助她逃出府,江呈佳是亲口听她们承认的,才知施安亦想帮助她逃出去的心意。
于是她想施安此人,心中必然还有一丝良知,并不曾恶至根基,若能好好劝说感化,将来必然能够改过自新,成为栋梁之材。
江呈轶现如今虽有城阁崖一力支持,但于朝势中并不稳。若施安归了水阁,凭着江呈轶与他之私交,也能助益良多,若如同城阁崖城将军一般,心属正统,或许江呈轶于朝局之中便多了一道防线。
大魏朝局如一滩浑水,污浊不堪。现在位的魏天子虽寡情多疑,但在治国之道上却多为百姓思量,倒也算是个明君。可正因魏帝与淮王争权,这些年来,国势愈下,各郡国世家涌动不安,地方管理疏松,已有凝权之势,实是险然,这对未来继承君位的太子宁无衡非常不利。
江呈轶曾与她说过,他之所以愿意参入大魏朝局不仅仅因着她一人,更是因着这位东宫太子宁无衡。江呈轶自穷桑而来,除了想替她出一份力之外,亦是带着穷桑女帝的密令才入了凡间。
六界气运势图之上有所显示,凡界大分大和是为必然,但其中凶险难比,又有原本身为白禾星君的覆泱入局,显然破了气运势图,其走向掌控若略有偏差便会对凡界带来致命之击。万年前的神魔大战后,凡界便归穷桑所管。女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便圈点一人作为凡界气运势图之中,最终将一统天下之人。
那人便是宁无衡。此人魂神极好,根骨不凡,能解此危局。但此局复杂,宁无衡再怎样根骨不凡,也敌不过覆泱之神运侵扰。若一旦有差错,这凡界便将万劫不复。于是江呈轶领命下凡,封去神身,这才同江呈佳一起入了大魏。
太子宁无衡虽是八岁小儿,但心智异常成熟,谋略心计虽远不及其父,但亦是年少神勇,敢听敢说敢做,一身傲骨,见地不凡。五岁熟读兵书,六岁便能将夫子四书倒背如流,通晓各家思想,融汇治国之道,更何况其身边还有城阁崖那样的舅舅。江呈轶与他在机缘巧合下见过几面,对他颇为赞赏。他对她说过,太子在一众同龄人之间,不仅才能十分出色,且有怜悯善德之心,他身居高位,却肯代替魏帝前往西疆鼓动军将士兵,又跟随城将军对自阴平逃至武都的难民躬身屈膝,亲自布施粥摊,以解民苦,还替重伤军兵亲自上药安抚。那时的宁无衡不过七岁小儿,所流露的已然不是同龄孩童的稚嫩之气。他异常稳重成熟,他的身上,早有了君王凌然之气,亦有平复这普天战火,令百姓富足安乐之雄心。江呈轶那几日一直跟在这小少年身边,见他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对难民的疼惜,对军将的爱护,每一缕情绪皆诚恳不已。小小年纪,却有着这般君王之气,令他身心叹服。
江呈轶此番诚心诚意归于魏帝,也只是为了太子,为了凡界免遭飞来横祸。但他一人深入龙潭虎穴,险阻重重,江呈佳又怎能不担忧?她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若施安能够悔改,她定然是不希望施安出事的。倘若她能够替兄长策反此人,将他拉入太子一党,替兄长行事,也利于兄长于朝廷中站稳根基。
江呈佳眸中目光愈发深刻起来。。。。。。。
出神片刻,马车在一座古朴的楼前停下。季雀从帘子外探了个脑袋出来,冲着她俏皮一笑,轻声道,“夫人。。。。。。。悦来客栈到啦!”
宁南忧此刻还未醒,江呈佳便冲着季雀点了点头,又招了招手轻声道,“你去禀报母亲,我们马上就到。”
季雀盯着她好一会儿,又瞧了瞧闭着眼睡得正香的宁南忧,不由甜甜的笑了起来,龇牙点头,高高兴兴的窜下马车,颠颠的冲进客栈去寻曹秀去了。
宁南忧很是疲惫,江呈佳也任由着他睡,并无意唤起他。
似乎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车外季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宁南忧才转转悠悠自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江呈佳还乖乖的坐在木榻上,端直着身子,由他枕着她的腿。
宁南忧缓缓坐起,伸手用指腕轻轻勾了勾江呈佳的鼻尖轻声责怪道,“怎么到了也不唤我?我枕着你双腿睡了这样久,可有腿麻?”
他轻轻替她揉起了已然酸麻的膝盖。江呈佳只觉膝前传来涩涩酸意,冲着他乖巧的笑道,“我总觉你太累,明明伤势这样严重,还要胡闹。。。。。。。便想着让你多睡一会儿。”
宁南忧听着,心间升起暖意,牵住她的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走去。
“你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忧。我身上这些伤也并无大碍,好在只是皮肉伤罢了,也未曾伤筋动骨,只是失血过多,一时晕厥而已。从前行军打仗,比这严重的伤,也是有的。我不是都活下来了?”
他安慰着江呈佳,却令她心中不是滋味。。。。。。。。
宁南忧少时之事,她全都知晓,也亲眼瞧过他鲜血淋漓的躺在死人堆里,无人相救。。。。。。。。
第六十章 诸事并疑
从前,他随宁铮行军,远走幽州,冲在前线,曾被刺穿肩胛,痛不欲生,倒在一群死人堆中,也无人察觉。后来他凭着自己还存有的意识,一步步爬回了战地军营。可军中环境寒苦贫乏,找不到好的药材,宁铮也并不在意他的死活,便是连医令也不曾派去瞧他一眼。宁南忧只能靠自己一人忍痛拔剑,咬牙缝合伤处,硬生生将切开的肉粘合到了一起,他一人这样熬过来,险些没命回去见曹秀。
再后来,城皇后生辰那日,他被刺客所伤,同样刺穿了肩胛,亦是同样旧伤之处,可他一声不吭,像是早就习惯如此一般,更加令人心酸。
好在自小他的自愈能力便很是惊人,虽总遭受宁铮之毒打,又受过各种不同的伤,却依然活了下来,亦是奇迹。
江呈佳握紧了宁南忧的手,令他微微一怔,扭过头看她,却见她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若有所思的思量一番,最终眸中收起一丝不解,继续向客栈内行去。
悦来客栈是为泉陵最大的行居住宿之地。曹氏等人晨时来到这里,已等了许久,早在栈下备下了膳食,只等着宁南忧与江呈佳前来。
此刻宽亮的堂前,正有一人外罩雪白绸缎纱衣,身着广袖留仙裙,端直背脊侯在曹氏身边。此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螓首蛾眉,带着掩语浅笑,正同曹氏交谈。
江呈佳与宁南忧穿过回廊前院,一路行至堂前,远远的便瞧见一个面貌清丽难掩,神采奕奕的姑娘立在曹秀身边。她瞧见这姑娘,便立即喜形于色,松开宁南忧的双手,朝堂前奔去,一声脆响唤了一句道,“阿依!”
那白衣姑娘听此唤声,眼中目光略微一滞,循着声音探过去,便瞧见一团鹅黄浅色的娇小身影朝她奔来,于是面露喜色,三两步上前,同江呈佳抱成了一团。
“我许久未见你,当真想念。”沐云顾不得身旁还有他人,一脸感慨道。
江呈佳眉眼皆染笑意,后端礼略行道,“嫂嫂安康。”
沐云略略一怔,见她行礼,这才想起她身处何处,于是退了两步,同样躬身微福,还了个礼。
曹秀眼瞧着这姑嫂二人久别重逢,欢喜满面的模样,便想起从前年轻时的日子,于是笑呵呵开口道,“好了好了,都入座吧。。。可开膳了。”
江呈佳点点头,拉着沐云嬉笑嫣然的入了一旁的客席,这才起身朝已然在一旁跽坐的宁南忧走过去。
沐云一入席,便端详起眼前这位玄衣青叶,高冠白玉的男子。他面如冠玉,带着一丝异域容样,同上座的曹秀很是相像,也同她记忆之中覆泱的模样几乎并无差别,独独少了眼角边上的泪痣。
她一直默默观察,眼瞧着宁南忧一步一行,皆待江呈佳十分温柔,便晓得这夫妻俩过的很是不错,于是暗自放下心来,吁了一口气。
客栈小厮上了菜,三人等到曹氏动了筷,才纷纷用起膳来。江呈佳的注意力一直在沐云那处,自然忽视了身边宁南忧的动作,端着小碗正吃着,忽而发现碗中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菜食,堆作一座小山,令她瞪大眼,有些吃惊。
她扭过头看向宁南忧,见他依然坚持不懈的往她碗中夹菜,便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凑过去小声询问道,“二郎这是作甚?”
宁南忧面无表情的回道,“用膳需心,做事莫要三心二意。”
她看着他略略黑沉的脸,不由笑了起来。她晓得宁南忧这是吃起沐云的醋来,怪她到现在都未曾注意到他。于是亦颇为无奈,端起小碗专心致志用起膳来,便吃着,也边往他碗中夹菜。身边的男子黑沉的脸色这才有所缓解。
待到四人用过膳,江呈佳特地请了曹秀的意,同沐云一起去了偏房叙旧。她甚至未曾同宁南忧打招呼,便从厅中踏了出去。
堂上只剩下曹秀与宁南忧两人。曹氏瞧见宁南忧面色惨淡,一直恹恹地盯着江呈佳离去的方向,似有些不高兴。
曹氏不免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孩子。。。还不允许阿萝同自家嫂嫂叙旧了?心眼儿何时这样小?”
宁南忧一顿,一开始并未发现自己此刻的失落,经曹氏这样一提醒,反倒反应过来,不免苦笑起来,他竟然如此在意江呈佳的一举一动。他回过神,转了转身子面向曹氏,浅笑道,“母亲莫要打趣我。。。”
曹氏瞧着他眼角眉梢的安然与悦色,心间亦温软。
“我听博渊说了。。。你受了不少伤?可要紧?”曹氏忧心起宁南忧的伤势,询问了一句。
他一愣,似是没料到季先之会将他受伤之事告诉曹氏,于是眉间一皱,正准备开口,却又听见曹秀开口道,“你也莫要责怪博渊,是我频频追问,他实在瞒不下去,才如实讲于我听的。”
“让母亲担心了。”宁南忧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道。
“你是我儿,我自该关心。”曹氏见宁南忧至此依然同他生疏不已,心间愧意更胜。
“母亲莫要忧心,儿的伤皆是些皮肉伤,未曾动筋伤骨,并无大碍。”宁南忧安慰着曹氏,眼中露出些和光,嘴角轻轻扬起,似是想向曹氏证明他无碍。
曹秀盯着他略微苍白的脸色,心下忧心,此刻却不动神色。她晓得宁南忧的脾气,这些年他在外面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他从不会对她言一句,只一人默默承受。好在,现如今来了个江呈佳,也能替他分担些心中苦楚。
她缓了缓忧心仲仲的神色,冲着宁南忧点点头温声道,“昭儿,你始终要记住。。。日后行事前往小心,既然有了挂心的人,便要惜命。”
曹氏终究忍不住提点了一句。对于他,她自小便未曾给予什么,如今他年过二十,正意气风发,作为母亲的她亦只能在这方面提醒几句。
曹秀的这番叮嘱叫宁南忧动容起来,过去十几年,母亲从不曾对他说过此番话,此刻听来,自然不是滋味。
宁南忧点点头,起身拜礼沉声道,“孩儿知晓,母亲且放心。”
曹氏张口还欲说些什么,见宁南忧敛着神色端坐在下方,便忽然不想继续说下去,悄声叹气道,“罢了。。。你去忙吧。想必你还有不少事需处理,我便不扰了你了。”
话音落罢,曹秀在碧芸的搀扶下缓缓起了身。
宁南忧立刻自席座蒲团上站起来,前行一步,躬身一拜道,“儿送母亲。”音罢,便预备上前搀扶,却瞧见曹氏摆了摆手道,“不必送我,你且快回去好好休息,我有碧芸陪着,无碍。”
曹秀同碧芸缓缓朝堂厅外行去。宁南忧顿在厅前,心下袭来一股强烈的失落,怔怔望着曹秀离去,直到那抹纤细冷淡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才回过神来。
多年来的疏离,使得这母子二人虽于心中互相关怀,却终究打不破横在他们之间的屏障,无法往前迈出一步。母不知子,子亦不解母。
宁南忧怔愣了许久,方从堂前离去,季先之早已在庭院外候着,预备将他带去厢房。宁南忧行动缓慢,步履蹒跚,季先之看着心疼,忍不住上前搀扶,却见他摆了摆手,苍白的面上云淡风轻的笑道,“季叔怎么也同母亲一样了?你知道的,这些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也无须太过在意。”
季先之长叹一声,应了一声“诺”,便往后退了一步,跟在宁南忧身后,一同朝厢房走去。
他这位小主子,从不喜旁人瞧见他脆弱无助的一面,因此即使再难,身上伤处再痛,亦要坚挺,装作无碍。刚毅的脾性倒是像极了曹秀年轻时的模样。
宁南忧一路行过廊间小路,听见假山后传来江呈佳同沐云的嬉笑声,于是驻足凝神望了一会儿,远远的瞧着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十分雀跃,他心中犹起一丝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