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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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便被眼前景象惊住。这名假囚的口中,竟腐黑一片,被人拔去了舌头,血淋淋的口腔中冒着淤黑的汁水,散发着一股恶臭。
江呈轶马上蹙起了五官,条件反射似的松开了手,捂住了口鼻,心里不由骇然。邓情竟如此阴毒,此人口中伤痕陈旧,想必在半月以前就已被拔了舌根,血淋腐败到如此地步,令人触目惊心。
他原以为,依照邓氏如今的状况,只能与东府司的内线里应外合,聚集江湖高手劫狱。没想到,邓情竟行此偷梁换柱之计?他低估了邓情的实力,也未想到邓氏在失去扬州之势后,竟还能从大魏朝中千万平民中找到与苏刃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来。
水阁于各郡之中皆有暗探,为了应对邓氏,江呈轶在一月以前,便命东府司一千探官分别沿着京城的官路、商路布防,督促监察任何与邓氏有关的商队与官队,却并未得到任何消息。
洛阳之内,所有的布衣百姓的名录,东府司皆有记载。邓氏知晓这一点,定不敢在京畿地区这么胆大包天,必是从偏远地区入手,寻觅与苏刃长相酷似之人。那么。。。邓情到底是如何在水阁与东府司严防死守,布下天罗地网的情况下,将此人运入京城的?
他沉下眸,朝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思量了一番,又向狱卒问道:“方才,除了你们以及本官,可还有其他人来过牢中?”
狱卒仔细回想了一番,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之处,作揖拱拳道:“除了给死囚送上刑饭的王婆子之外。。。牢中便再无人来过。”
“王婆子?”江呈轶疑了一声,随即追问:“她此刻在何处?”
“才走没多久,应当还未出东市。”狱卒老实回答道。
江呈轶紧蹙眉头,问道:“她离开牢狱时,可有什么异常表现?”
“回禀大人,并无任何异常,王婆子像往常一样,运来餐饭后,便推着木桶车离开了。”狱吏答道。
“木桶车?”江呈轶扭头盯住他,急切问道:“有多大?”
狱吏即刻明白了他的想法,遂而摇头道:“那木桶车只是普通的膳食车。。。像苏刃那样高大的成年壮汉应当是钻不进去的。。。况且,王婆子离开时,兄弟们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听此一番话,江呈轶不禁觉得奇怪。牢中密封,苏刃到底是怎么与假囚调换的?
今日看守东市大牢的人,一半是廷尉府的人,一半是东府司的人。就算东府司内有邓氏的人手,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么大一个活人带出去。
“牢中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了么?”江呈轶反复确认道。
狱吏摇头,肯定道:“小人们不敢懈怠,一直盯着。。。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知怎得。。。竟还是让贼人得逞了。”
这时另一名狱吏说道:“小人倒是想起一桩事来。。。王婆子离开后,南狱中,因抢劫杀人而获罪的陈五。。。被赐鸩酒,毒发身亡。。。在苏刃行刑前,被人裹了草席抬了出去。”
“陈五?”江呈轶呢喃了一声,仰首问道:“东南巷中,夜半闯入民舍,杀了一对夫妻的那个?”
狱卒点头道:“不错。”
江呈轶面露古怪道:“我记得。。。他并未判以鸩酒之刑?是谁来执行的?”
狱卒大为震惊道:“江大人不知么?是御史台薛大人手下的袁服亲自来判的。。。小人们以为他是您授意前来的。。。”
江呈轶:“我授意?这三日,我未踏入东府司以及御史台半步,如何授意此事?况且。。。陈五一案,尚有蹊跷,还未彻底断定他就是凶手,袁服哪里来的指令,前来赐鸩酒之刑?”
狱卒们听此问话,纷纷摇头,神色苍白,恐骇不安。
他深锁眉头,心中觉得很是奇怪。袁服乃是水阁出身,身世清白,祖上并非官宦之家,虽然能力不及薛青,但也是查案的一把好手,是他放得下心之人,因此才会被他与阿萝带入京中。如今乍然听闻此事,江呈轶只觉得心惊肉跳。难道袁服便是邓氏安插在东府司的人?
不,不对,绝不可能。
他在心底默念,袁服入水阁已有八年,论资历,他几乎快要与薛青并肩。那时,邓氏与水阁毫不相干,邓陵又怎会早这么多年,在水阁内安插这样一个细作?
【九十一】心狠手辣
袁服不可能是东府司一直向外传递消息的奸细。
那么到底是谁?
江呈轶脸色变了再变,当即对跟在身后的薛四说道:“你立刻回东府司,马上叫袁服来见我。”
薛四得令,即刻扭头向外奔去。
江呈轶又对身侧狱卒说道:“陈五的尸体。。。是何人抬走的?又抬去了哪一处乱葬岗?”
“是几个。。。脸生的御史台狱官。小人们也不大认识。。。瞧着官职较高,也不敢有所阻拦。。。”狱卒们神色彷徨,心中忐忑。
“御史台狱官?”江呈轶的神色愈加奇怪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喊一声:“糟了!”
话音未落,他便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留下满屋子的狱卒面面相觑。
薛青正与廷尉府左右监候在刑场之内,等待狱卒押着死囚前来。谁知,却见江呈轶着急忙慌的闯入了刑场,径直向他们走来。
“主公?”薛青下意识唤了一声,朝江呈轶望去,有些发愣。
“今晨,袁服是不是带着几名官吏去了东南巷?”
他突然这么问,薛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疑惑道:“不错。主公问这个作甚?”
“他去处理陈五的那桩案子了?”江呈轶没理会他的困惑,反问道。
薛青点点头道:“早晨,府下官员传来消息。。。说东南巷找到了一名能证实陈五杀人的目击证人。袁服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去了。”
“晌午之前,他可有归来?神情如何?”江呈轶又问。
薛青微微拢住额心,眸色渐深道:“回来是回来了。主公您这么一问,属下倒也觉得有些奇怪。袁服归府后,脸色似乎不太好,连我的问话也只是匆匆答了几句,便去处理陈五的文书了。”
江呈轶转了转黑瞳,没停几秒问道:“我记得,去年,你将他的妻母接入了京城?”
“不错。袁服生了一场大病,病中极其思念其妻其母,属下便做主,将袁母袁妻从会稽接了过来。”薛青如实说道。
江呈轶面色铁青僵硬,冷声道:“薛青,跟我走一趟。袁家怕是出事了。”
薛青瞠目而视,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江呈轶扭头离开的刹时,迅速追了出去,跟在他身后问道:“主公。。。到底出了什么事?马上就到行刑的时辰了。你我这个时候离开。。。恐怕会不妥。”
“还行什么刑?苏刃已经被人掉包了。”江呈轶快速说道,疾步朝前冲去。
“掉包??!”薛青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东市牢狱看守严密,禁卫军、东府司以及廷尉府的狱吏一同监看,邓氏。。。怎能从这样的重重包围中悄无声息的把人换出来?”
“我猜,是袁服所为。”江呈轶事先有了个准备,显得异常镇静。
薛青却怛然失色:“怎么可能是袁服所为?主公,您定是弄错了。袁服是水阁的老人了,对您和阁主忠贞不二。。。怎会是他?”
“若是邓情找到了袁服的妻母,将她们绑去做了人质又当如何?”
江呈轶抛出一句疑问。
薛青怔住,说不出话来。
江呈轶未理会他的反应,奔出刑场后,便立刻跃上马,赶往御史台。
瞧见此景,左右监两使相互对望,心中倏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当即离开判台,奔向地牢。
此刻,东市邢场的周围,已汇聚了不少民众,眼见死囚始终未入场,人群中便骚动起来。
廷尉府的衙役立即围住刑场,控制秩序。
很快,民声便成鼎沸之势,不明真相的群众挤在前头,嚷嚷着叫官府立刻行刑,场面渐渐混乱起来。景汀的城防军本不用插手,看着东府司、禁卫军以及廷尉府联手都压不住躁乱的民众,这才派出兵马,控制形势。
城防的另一头,江呈轶策马行至御史台,来不及停马,旋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地,便疾步跨上阶台,冲入府衙。薛四恰好迎面撞上,因剧烈奔跑而脸色通红的他,看见江呈轶的身影,立刻上前两步,跟在他身侧道:“主公怎么亲自来了?属下正要去找您呢!”
“袁服呢?我不是让你找袁服来见我么?”江呈轶一边疾行,一边询问。
薛四上气不接下气,在喘息中说道:“袁大人一个时辰前离开了御史台,至此再未归来。”
江呈轶猛刹住脚步,扭头望向他,眼神森冷可怖:“一个时辰前?”
薛四肩头一抖,与他对视,心中忍不住发寒:“是。。。”
江呈轶未说话,当即调头,扭身再朝府衙外奔去。薛青措手不及,脚步一转,又慌张的跟上去问道:“主公,您又要去哪?”
“去宫中,立刻向陛下禀报苏刃失踪案。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江呈轶心焦如焚。
薛青与薛四五官皱起,对郎君所说之言大惑不解。两人紧紧随着江呈轶的脚步,纵马奔往宫门。
三匹黑棕烈马呼啸而过,在街市里卷起一阵狂风。
一声马蹄惊鸣,江呈轶停马立于宫门,向坚守殿防的侍卫抱拳行礼道:“小大人,劳烦通报一声。。。东府司与御史台欲此刻拜见陛下,禀告紧急事宜。”
这侍卫淡淡瞥了他一眼,客气的问了一句:“敢问江主司可有拜帖?”
江呈轶道:“在下有要紧之事,需立即向陛下通禀,未曾来得及写拜帖,还望小大人通融一下,传报一声。”
谁知这侍卫却收回了眼神,态度从客气转为冷漠,面无表情道:“倘若江大人无拜帖,请恕小人不得通传。陛下嘱咐了,若日后再有人不递拜帖便入宫,便唯我等试问。。。小人尚想在宫中继续任职,不可为大人开此先河。”
江呈轶脸一僵,略有些躁怒道:“这些话,是陛下亲口吩咐的,还是你的上司岳桡说的?”
这侍卫仰着脖子,趾高气扬道:“陛下说了,岳将军的话,便是他的话。此令既已下,便无法收回。江大人,还请回吧!”
江呈轶脸色渐青,压制着胸口的恼意,刻意放低了声音道:“在下真的有紧急案情要同陛下禀告,若时间稍晚,便有可能会酿成大祸。想必,这也并不是陛下愿意看见的结果。小大人,循规蹈矩也并非适用于每一时。假设京城因此大乱,这个责任你能担待的起么?”
侍卫眼神一变,似乎有些动摇,眉心微微拢起,不自觉地抿起唇来。
江呈轶见状,继续添油加醋道:“事关国政,小大人应当不想为此丢了性命吧?若小大人通融,陛下那边自有我去说,绝不会牵连小大人分毫。”
侍卫再次转了转眸,垂下头,沉默不语。
江呈轶望着天色,愈发焦急,于是催促道:“小大人,在下向你保证,定不会让你丢了殿围侍卫一职。”
就在这侍卫几乎快被他说动时,雍门正北侧,传来了一阵轱辘滚动的声音,紧接着一记飞扬跋扈的笑声传来:“江大人,没有拜帖。。。您还是改日来拜访陛下吧。”
江呈轶身形一顿,扭头朝后望去,便见邓府的车驾缓缓向雍门驶来,邓情掀开车厢的遮帘,探出了个头,正一脸不屑的盯着他看。
江呈轶蹙起额心,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只见那青年慢悠悠的命人停下车驾,自车板上一跃而下,脚步轻盈,向雍门踱步而来。
他高傲轻蔑的站在江呈轶面前,昂扬着脑袋,向身后轻声喝了一句:“将人押上来。”
宫前的三位郎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专注凝重。邓府车驾之后,有一人被粗鲁的抓了起来,连拖带拉的扯到了雍门前,毫不留情的摔在了地上。
“江大人,此人您应当认识吧?”邓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勾着唇角笑道。
江呈轶向地上匍匐趴地的男子望去,虽他的衣裳破烂不堪,脸上也沾了许多污泥,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当即惊诧道:“袁服!?”
薛青与薛四听此叫喊,立刻低头望去,便见袁服奄奄一息的跪伏在地上,身上绑了三条沉重的铁链,所穿的官服已磨损大半,似乎是被人在地上拖行了良久。他露在袖子外的两只手腕青紫交加,伤痕累累,令人触目惊心。
霎时,郎君的目光变得如猛虎般冷冽可怕:“邓情,你私自囚禁御史台官员也罢,竟滥用私刑?如此目无王法,胆大包天,你的眼里还能容得下谁?!”
“目无王法?”邓情嗤笑一声:“是在下不知法度,还是你御史台手下的官员无视魏律?”
“你什么意思?”江呈轶眉头突突的跳着,愈觉得不安,心中猜测越来越明确。
“在下的意思这么清楚,江大人真的不懂么?”邓情咧嘴一笑,又迅速垮下脸来,双目如毒蛇般阴骘:“若非在下及时感到,恐怕京城还有更多无辜民众死在他的手上。你可知东南巷的命案,究竟谁是幕后主使?”
江呈轶握紧拳头,气压极低,哑着音色道:“你是想说,此案乃是袁服所为。”
【九十二】宫门围堵
“在下正是此意。”邓情从鼻间哼出一声。
江呈轶一板一眼,咬牙切齿道:“邓情!你可知道,诬陷在朝官员,是什么罪行?”
“在下熟读律例,当然知晓。”邓情轻挑眉梢,低笑道:“江大人不必用这个来恐吓在下。在下行得端坐得正,手中自有证据,袁服逃脱不了。”
他上前两步,唇角上扬,靠在他身侧,刻意压低声音,俯在他耳畔篾笑道:“江呈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不如想想办法自保吧。袁服以权谋私,戕害良民,草菅人命,又违背圣意,擅劫死囚出狱,已是极刑之罪,弄不好,还会牵连整个御史台,东府司也或有影响。若陛下盛怒。。。甚至连江府也不保。”
话音落罢,他转开脚步,向雍门前行去,朝方才的侍卫一拜,恭恭敬敬、客客气气道:“小大人,昨日傍晚,府中内仆便已向少府递来了拜帖。陛下已知晓在下今日有事奏报。这是宫中传回的批复。还请小大人过目后再行通报。”
方才他对江呈轶说得那番话,一字不拉的落入了薛四与薛青的耳朵。两人恼火至极,当即想要冲上去挥出两拳。身前的郎君却伸出手臂将他二人拦了下来,转头冲着她们摇了摇头。
薛青与薛四攥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盯着地上遍体鳞伤的袁服,心中只有怨愤。
侍卫瞧着邓情委婉的态度,不由好感倍增,自也是客气回礼,敬重道:“都护将军稍等,小人这便去核实通报。”
他接过邓情手中的批复,转身入了宫门。
不过片刻,此人便双手奉着拜帖,转脸交给了邓情:“将军,陛下已在南殿候着了,请您快些进去。”
邓情收下拜帖,对暄几句,便扭头,故意朝江呈轶三人望去,冷嘲热讽道:“江大人,日后行事,当要多考虑考虑陛下之心情。您纵然是天下士子仰慕的对象,也应当知晓,朝堂之上,分寸最为重要。横冲直撞者,向来不得圣心,久而久之自然会大祸临头,难以自保。”
他高扬着脖子,朝身后的府兵挥了挥手,便带着气息奄奄的袁服入了宫廷之内。
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