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4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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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侍奉君王多年,最能揣度皇帝的心思,清楚知晓魏帝方才的举动,是想要看看殿上几人,谁与江氏最为亲近。
景汀的举动,无疑是为大统领府带去了帝王的猜疑。
此时此刻,朝堂之中,但凡亲近邓氏或者江氏任一氏族的大臣,都将是魏帝心中防范的对象。
崔迁虽然心如明镜,却不能为任何人多说一句。他身为皇帝近侍,若不能时时刻刻体贴君王之心,必将先为自己招来灾祸。
他细细想了片刻,躬身向魏帝应道:“老奴遵命。”
大殿之上,气氛仍然冷凝着。
直到崔迁迈着碎步,走进大殿中喊道:“诸位大人,陛下已在殿外,还请快些上前接驾吧。”
那危险的氛围才就此被划破。江呈轶与邓国忠放下了针锋相对的态度,各自站好位置,走在最前头,领着殿上一众人向门前行了几步,单膝跪了下来。
魏帝姗姗来迟,踏入南殿的刹那,便听见众臣向他行礼道:“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他默默在堂上扫视一圈,遂而径直朝高阶上行去,一路上闷声不吭。殿堂上安静极了,仿佛连一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魏帝轻缓地落入帝王座榻,这才淡淡的开口道:“既然人已经齐了,便都各自说说自己查到的证据吧?”
窦月阑率先站了出来,拱手作揖道:“陛下。。。在会审之前,臣想向陛下请求一件事。”
魏帝挑了挑眉尖,问道:“什么事?”
窦月阑抓住衣袍的摆边,向魏帝郑重其事的行拜礼,表情认真道:“今日堂上所审之事,不仅关乎太常卿大人,还关乎大魏的社稷江山。臣,望陛下能够秉公处置。令邓太尉与都护将军邓情分别上堂接受与证人的对峙。”
此话一出,引得邓国忠迅速朝窦月阑望去,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魏帝观察着阶台下众人的反应,一番深思熟虑后,点头答应道:“准了。崔迁,你先带着邓情离开南殿,去往偏殿候着。”
邓国忠见状,立即上前作揖道:“陛下。。。何必多此一举。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耗费时间?”
江呈轶转身上前反驳道:“太尉此话差矣。若您与都护将军同在堂上,难免会因为互相为对方申辩,而干扰会审的进程。倒不如按照窦廷尉所说的这般来行事,公平公正。”
邓国忠听他此言,正想要争论,魏帝却出声阻止道:“邓太尉,时间紧迫,就按照他们说得办吧。”
他表情一顿,抬头望向座榻上的天子,心中彷徨不安着,无可奈何的颔首道:“喏。老臣遵旨。”
【一百五十二】殿堂会审
崔迁得令,从侧旁的角落里迈步走到了邓情身边,客客气气的说道:“都护将军。。。请先跟咱家前往偏殿吧?”
邓情神情一僵,下意识的朝身前站着的邓国忠望去,目露犹疑。
邓国忠也在这一瞬,转头望向了他。祖孙二人对视,邓情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似乎很希望他的祖父能让他留在堂上听审。邓国忠满脸无奈的冲他摇了摇头,随即狠心剥离目光,扭身看向九阶梯台。
邓情失望的垂下头,不情不愿地跟着崔迁离开了南殿。
魏帝停顿了片刻,望向窦月阑道:“窦卿,朕已经按照你所说的,让邓情离开这里,去偏殿等候了。依卿看,殿堂会审可以开始了吗?”
窦月阑迅速作揖道:“回陛下,自是可以开审了。”
“既如此。。。这南殿便交给你们了!”魏帝向座榻上倾倒,侧身靠着,慵懒的眯眼。
窦月阑唇角一扬,躬身道:“喏!陛下,压在邓氏祖孙身上的诸多案子,影响最大的便是当年的腊八节邓元私宅爆炸案。邓元为了遮掩贪渎之罪,不顾此案影响重大,擅自插手审案过程,甚至草菅人命,推汪鹤出来顶罪。。。纵然邓情已领其弟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但臣认为,若非当日邓元搅乱爆炸案的调查,臣等或许已经查到真凶,也不至于会在京城闹出如今这般大的动静。此案证据确凿,还望陛下能够秉公处理邓元,莫要让宫外百姓寒心。”
邓国忠听罢此话,忍不住反驳道:“陛下,今日殿堂之上,难道不是来审断吾儿阿陵当年中毒之案及意外身亡之事的么?老臣不知,窦廷尉为何要提及此桩已经清楚了结的案子?吾孙邓情已领着其弟邓元前来向陛下认罪!难道这不足以还给京城民众们一个公道吗?”
窦月阑正准备说话,魏帝却抢先一步道:“这话说得不错。窦月阑,朕今日让你们当堂对质,是为了太常卿的案子。其余的事情,会审之后再说也不迟。”
“陛下。。。京畿的事态紧急,百姓包围官府之事,若再不妥善解决,恐怕会闹出大乱子。这对边境的形势也十分不利。。。请陛下早做决断,先写下定罪文书,布告东市,重开当年爆炸案的调查,以此安慰民众之心。”窦月阑持续不懈的劝说魏帝。
“朕说了。此事之后再议,窦月阑你听不懂么?”魏帝显然有些不耐烦。
景汀见状,立刻站出来说道:“陛下,臣认为,窦廷尉所说之言,很有道理。近日,民众情绪较前两日来说,更加暴躁了些,臣所辖的城防军只能勉强牵制,若再不给出个交待,恐怕撑不了多久。”
“怎么?朕要是不遂了你们的意愿,你们就要在这南殿上造反么?”魏帝渐渐恼怒道。
“陛下,臣等并无此意,只是希望陛下先以大局为重!若无法平息民众之怒,闹出暴 乱的局面。。。届时就算城防军、城统军以及守卫军能够联手强行镇压,只怕朝廷也要因此失了民心。”
窦月阑、景汀二人便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执意要让魏帝先行解决汪鹤手书给京城带来的巨大影响。
邓国忠屏息凝神,愈加焦躁,站在大堂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帝盯着窦、景两人,略作一番思索后说道:“罢了。就如你们所说。崔迁,传文书,拟写布告,递送至东南西北四市,昭告京城上下:朕要重启腊八节邓元私府爆炸案。至于邓氏的罪罚,待诸事皆定后再行判定。”
崔迁急忙应声答道:“喏。”
窦月阑仍想再进一步,上前两步再次作揖,正想开口说话,魏帝却对他伸手摇了摇,阻止道:“够了。朕的耐心有限。若你们还要揪着此事不放,今日殿审,便就此作罢吧。”
众人纷纷一怔,神情各自黯淡下来,低声回应道:“万望陛下息怒!”
窦月阑拢着眉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脚步默默后退,站回了江呈轶身后。景汀心有不甘,还想要上前争论,窦月阑及时出手,将他拦住,并悄悄侧过身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继续违逆魏帝之意。
景汀气结于心,却无可奈何,只能忍耐着退了回去。
“启禀陛下,臣与常玉,依照您的嘱咐,沿着京城近郊、远郊作了走访调查,针对太常卿邓陵大人意外身亡之事,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就在大殿陷入一片冷暗,鸦雀无声时,站在众人身后的岳桡踏出一步,向魏帝禀报道。
“什么新进展?”
岳桡禀辞言说道:“臣等按照江主司呈上的证词文书,前去郊外核查,发现其所述之言,句句属实。在京郊截杀事发之前,太常卿大人确实身在远郊。”
常玉即刻跟在他身后站出来,接着说道:“岳将军所言属实。臣奉命调查灵仪队被袭一案时,已发现当时的劫匪与邓氏有着种种联系。多种证据皆能指明,灵仪队遇袭正是邓氏族人策划。然则,当时线索只查到了邓氏,臣并不知幕后究竟是何人所为,向陛下承上的要案奏辞也只说明了绑架监禁灵仪队众人的村庄乃是邓氏名下的。
直到臣审问了江主司所带领的证人才知。。。原来当日是太常卿一手组织了袭击灵仪队的行动,也正因此事,才让潜藏于远郊的长鸣军三营兵将找到了机会对其下手。臣与岳桡将军在两日前曾一同前往宫狱审问被关押的长鸣军三营将领柳景。其人却如江主司所说。。。是奉了都护将军邓情的命令,才会伪装成占婆兵,袭击太常卿。
臣还查到,长鸣军不仅曾在弘农边境与占婆兵有所交集,甚至早在京郊城外便已有合作。”
“常将军!岳将军!您二人好歹也是这护卫宫墙的禁军卫尉,竟也如此胡言乱语么?”邓国忠抢过话语,强势辩解道,“长鸣军三营军将皆是老夫召回的,本身便与吾孙邓情无关!又何来行刺吾儿阿陵一事?更何况与占婆兵有所同谋了!”
“邓太尉,您确定,长鸣军是您召回的么?”常玉冷声厉问道。
邓国忠斩钉截铁道:“老夫确定。”
“好,既然太尉大人如此肯定。陛下,臣请旨,召见柳景前来,于殿堂之中对质。”常玉作揖请求道。
魏帝本就想让邓国忠与那柳景当面对问,常玉这话恰巧应了他心中想法,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道:“准了。”
崔迁眼观堂上局势,常玉话音刚刚落下,他便冲着外头守着的小内侍招了招手,附在那人耳边浅说了几句,命他前往宫狱押解柳景入殿。
不过片刻,柳景便被禁卫军五花大绑的捆着,带到了殿上。
两名禁军的呵斥声响遍整个游廊,柳景被他们推搡着,踉踉跄跄的跳进了门槛里,几乎是滑跪着扑到了九阶之下,狼狈仓惶至极。
崔迁站在高台之下的右侧,居高临下的盯着柳景,尖声细语道:“堂下何人?!还不拜见陛下?!”
柳景浑身上下皆是被拷打出来的伤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听见崔迁这样问,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惊慌失措道:“罪臣。。。罪臣长鸣军三营将领柳景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柳景。”魏帝唇间呢喃,淡淡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你的面貌?”
柳景心惊肉跳的抬眼望去,十分害怕的看着魏帝,坐在阶下瑟瑟发抖。
“你紧张什么?跟着邓情身后办事,连刺杀朝廷大臣、联合串通占婆兵的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入了南殿这样慌乱?”魏帝抚摸着下巴,沉吟着问道。
柳景全身发抖的厉害。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在皇城中面见当今天子。他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之天威。。。令罪臣见之生畏。”
“一张嘴,倒是挺会说话。”
魏帝冷笑一声,随即朝常玉与岳桡说道:“人已经带到了。你们要问什么,便问吧。”
常玉与岳桡同时作揖道:“臣等遵旨。”
柳景便被两名禁军拖着,来到了这两人面前。
常玉冷冷的盯着他,问道:“柳景,本将问你。私自召你入京的,究竟是何人?”
柳景面色青白交加,浑浑噩噩道:“启禀常将军,罪臣之所以归京,全是听凭都护将军邓情的旨意。”
邓国忠站在堂下,听他此言,即刻说道:“陛下。。。老臣私召长鸣军入京,自是先行告知了阿情。他本是极为不愿意的。。。只是在老臣的逼迫下,才不得已让柳景领长鸣军三营兵将入京的。柳景此话,的确符合实情。”
他迫切的想要解释此事。魏帝向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邓国忠尴尬的敛住声,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听审。
常玉紧接着问道:“柳景,本将再问你。邓情领你入京时,可有说明是为了何事?”
【一百五十三】奋力狡辩
柳景丧眉耷眼的答道:“都护将军明确的同罪臣说过,此一番前往京城,是为了刺杀太常卿邓陵大人。”
邓国忠愕然怔住,不可置信的望向柳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心里忐忑着:怎么回事?怎么这个柳景并没有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替邓情翻供?此刻,他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他幻想着,或许这个柳景口中并无实话,而是窦月阑与江呈轶等人逼迫,才会令他一口咬定了邓情。故而,邓陵的死,是不是有可能与邓情无关?
邓国忠又想:只是。。。如此一来,当堂的诸多证据,再加上柳景这个人证,恐怕邓情再难逃脱罪行了。。。
他心底的那种矛盾至极的想法再次翻涌了上来,使得他站在堂下,反复不安。
在他满心慌乱,猜不透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时,常玉则继续揪着柳景问道:“你确定邓情是这么同你说得?柳景,此乃南殿之上,你的一切言行,皆在陛下的眼中。倘若敢有任何不实之语,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切莫为了某些人而隐瞒。”
他这话中的某些人,不知是再讽刺谁。众臣皆是微微一顿。魏帝与岳桡则是顺其自然的以为,常玉话中所嘲,乃是江呈轶。于是两人都同时朝站在最前方的那名青年望去,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很快,江呈轶便感受到了这两股灼热的目光,登时打了个激灵。他晓得,这是魏帝与岳桡在看他。常玉此时讥讽,也算是暗地里与他撇清了干系。他当即哭笑不得起来,只能装作全然不知情的模样,站在大殿上,冷眼旁观着会审。
常玉的恐吓,使得柳景的脸色更加青白了些,此人伏在地上频频叩礼道:“罪臣不敢说谎。邓将军确实是这样同我说的。”
“那么你可晓得,无论是长鸣军私自入京还是谋害朝廷大臣,都是死罪一条?”岳桡在此时站了出来,接过常玉的问话,对柳景说道。
柳景垂头丧气的点头道:“罪臣心中明白。无论是哪一件事,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岳桡一副冷眉铁面,寒声问道:“你既然知晓此乃死罪,又为何还要跟着邓情铤而走险,前来京城?”
柳景两眼失神,浑身发抖,神情悲惨愁淡,凄凄切切的喊道:“罪臣无奈。。。被邓将军以家人性命逼迫威胁,不得不从命!”
常玉立即说道:“家中有何人?”
柳景降低了声音,难过道:“家中只有一妻。内人腹中,怀有罪臣之子。”
他痛苦不堪的声音落下,岳桡便即刻转身向魏帝道:“陛下。。。您也听见了。此人被邓情胁迫,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听从他命,前来京城。如此铁证,已足够治邓情大罪了!”
“岳将军且慢。您这么早便下结论,是否太草率了一些?”邓国忠从思绪中缓过神,眼见岳桡与常玉步步紧逼,深眸一转,眸光一定,向魏帝作揖道:“陛下!老臣欲问这位柳将军一个问题。”
魏帝朝他微微颔首示意。
邓国忠转过身,朝柳景走去,一步步逼视着他:“柳景,老夫且问你!你既然说邓情以你的家人作要挟,逼迫你入京。那么,为何此刻。。。你却不顾家人性命,这般毫不惧怕的控告他?难道你不怕邓情因此泄愤,杀害你的家人么?”
他抓住重点,一顿质询,将柳景问懵。
常玉与岳桡互相对视一眼,眸中颜色深重起来。
江呈轶收敛了看戏的神情,面色略变,目光也逐渐幽暗。邓国忠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老狐狸,这么快便抓住了柳景言语间的漏洞。。。他轻轻拢着眉,虽有些感叹,却并无任何慌张。
柳景张了张口,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吾妻。。。已被恩人救出。我自然不用再继续替恶人隐瞒秘密。邓老太尉。。。我方才所言皆是实话。太常卿大人生前不是您最疼爱的儿子么?他死于邓情之手,为何您此刻要为这样禽兽不如、残忍弑亲的人逼问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