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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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九】潜入宫狱
沐云很是疑惑,见她一副平静恬淡的模样,便更加好奇道:“空城?”
江呈佳点头,遂而将边城的实情娓娓道来:“今年四月,周源末为了继续利用匈奴的势力,给阿尔奇传了一封信,告知其人,他已从官兵手中脱险。这封信,途径凉州,被夜箜阁的探子截下。从那时起,君侯便模仿周源末的笔迹,一直让越崇断断续续的给阿尔奇寄信。
八月初一,我们回京不久,君侯又以周源末的身份向阿尔奇递了一份书信。信中所述,乃是长鸣军在边城的详细布防。在此之前,他早已与留守在边城的钱晖、赵拂以及越崇作了商议,命他们在一个月内,将城内数万百姓与守城军兵转移到虎陵丘后的山河县。
那里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匈奴即便占领了边城,也不会将此县作为下一个攻打的目标。但为了以防万一,钱晖与赵拂则带领长鸣军在虎陵丘附近驻扎,建立防线。而越崇则与戍边军隐藏在边城周遭的山峰深林之中,随时监视观察边城的动静。”
“你家君侯以周源末的名义?”沐云双腿盘坐在榻上,托着下巴钻研此事,很快便生出了满腹疑惑。
“按照你所说的,既然周源末想要继续利用匈奴之势,私底下应当会经常联系阿尔奇。宁南忧模仿周源末的笔记与口吻与阿尔奇通信。。。一次两次尚可。若时常进行。。。难道不怕与周源末真正所寄的信件冲突么?
我可从阿轶口中听说了阿尔奇这个人。他城府极深,性子残暴狠辣,且谨慎多疑。他若是从周源末的往来信件中察觉到了什么。。。定然会生出疑虑,那样的话,极有可能导致布局出现破绽,事情败露。”
听着她的疑问,江呈佳笑道:“君侯自然想到了这一点。夜箜阁有人专门负责拦截周源末与匈奴的往来信件。并在这些信件内容的基础上,伪造新的消息。”
沐云吃惊道:“周源末来去无踪,行迹时隐时现。 宁南忧是怎么做到将他的信件全部拦截的?”
“当然不可能全部拦截。但,大部分都落到君侯手中了。他为了平复常猛军逆案的冤情,已经准备了二十多年,若连这点掌控力都没有,也不必继续行事了。况且。。。周源末再怎样掩饰自己的行踪,也不可能消除寄信的痕迹。你也清楚,飞鸽传书并不是十分可靠,因此周源末不会选择。
在大魏,不论是谁,若要想将信送出边境,安全抵达匈奴,便只有两条水路与三条陆路可走。君侯只要把握了这五条线路,必然能截下他的信件。当然周源末诡计多端,定有其他秘密路径可传信,故此必然有漏网之鱼。
然而,京城之中,绯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凉州边境各国联军又一直内讧不断。周源末与阿尔奇为了处理手边之事,都无法顾及对方真正的处境。而且,他们二人之间的信任,也并非牢不可破。利益关系,各自都防备之心。因此就算有一两封信件不太对劲,他们也未必能察觉的出来。”
她认真仔细解释。
沐云恍然点头道:“确实如此。”
话音落罢,沐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家君侯,真是心思缜密。若没有早早的在北地布下此局,恐怕单凭京城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不足以撼动邓氏。”
江呈佳微微弯了弯唇角,淡淡道:“其实,提前在北地布局,并不是什么神机妙算之事。魏帝擅弄权术,招揽兄长是为了对付宁铮,而在此之前,他一直倚仗邓氏,才能勉强在皇权之争中站稳脚跟,并占据上风。
虽然他得到了水阁的支持,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给予兄长乃至水阁全部信任。他心里仍然是偏向邓国忠的。因此,就算邓氏接连犯下大错,魏帝也能一忍再忍,目若无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故而,只有釜底抽薪,才能真正起到效果。京城近几月以来发生的案子,算是铺垫。魏帝对邓氏坚不可摧的信任在这些案子里受到动摇。帝王之家,一旦将疑心与杀心种下,便不可自拔了。
匈奴攻陷北地之事,算是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魏帝就算再能忍受邓氏对皇家的不敬,也不可能在领土之事上让步。大魏国土,不可侵犯,这是帝王的底线。邓情私自领兵入京,若北地没有出事也就罢了,一旦传来战败攻陷的消息,那么邓情便是罪魁祸首,不可饶恕。魏帝的多日以来积压的怒火,自会全部点燃。
君侯自小与他这位堂兄交涉,早就看清了他是怎样的人,自然明白如何击垮他对邓氏的信任与依赖。而我们。。。究竟还是了解甚少,对魏帝的认知停留在浅层,直到最近才彻底摸清楚了他的凉薄性格,因此之前一直无法抓准重点,直击而中。魏帝的深忍与耐力,可与君侯媲比,是我们低估了他,又过于自信,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错。”
她将过去几月的事情做了个总结。沐云听着,只觉得句句在理。
就在女郎们针对京城近月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展开讨论时,屹立在绿林红瓦之间的皇宫里,宁南忧在常玉的掩饰下,悄悄潜入了宫狱内牢。
时隔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他跟随狱吏的脚步来到幽暗的牢房前,看着邓国忠委顿于狱,饱受煎熬的模样,不禁觉得无比痛快。但与此同时,一股莫大的悲伤也涌上了心头。他终于让邓国忠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可他的师长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宁南忧站在牢门前,默默沉寂良久,直到狱吏退下,他才轻声一咳,引起了牢中人的注意力。
那人的背影苍老微驼,消瘦飘摇,听到这声动静,不由一颤,猛地朝牢门外望了过来。
当他看见宁南忧那张沉郁的脸,不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邓国忠诧异至极,惊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宁南忧眯着眼,眸中瞬起寒光,盯着他,冷笑一声道:“邓太尉这么惊讶作甚?听闻邓氏出了这样的大事,父亲特地派我来看望看望您,以表慰问。”
“你父亲,让你来探望我?”邓国忠提高音调,疑了一声,随即讥笑,仿佛对他的到来嗤之以鼻:“呵呵,能将落井下石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也只有你们淮王府的人了。”
他脸上扬起嘲讽的笑容,随即冷下眸光,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滚。老夫不想见到你。”
听他恶语相向,宁南忧一点也不恼,反而笑语盈盈道:“太尉大人这么激动作甚?晚辈。。。心存敬意来拜访,可没有半点恶意。您是不是太刻薄了些?”
邓情冷眼狠狠瞪着他道:“可笑。这些话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可笑。”
“再可笑。。。你现在不也沦为了阶下囚么?你对我,也只能在这言语上动些功夫了。。。”宁南忧继续刺激着他。
邓国忠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后而慢慢从他口中的这句话中,品出了些其他的滋味。
他猛地抓住了牢门的木栏,贴在缝隙中看向宁南忧,满脸恐慌惊讶道:“你、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我邓氏一族之所以会落败成如今这样的惨状。。。与、与你有关?”
宁南忧没有否认,在牢门前负手而立,若有若无的勾着一抹笑容,盯着他,目光平静、冷漠、深不可测。
邓国忠满眼的不可置信,使劲儿瞪着眼前的人,不断的摇着头,仿佛在疯狂的否认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曾让冯又如再三确认淮阴侯府内的情况。可冯又如夜探侯府多次,亲眼看见宁南忧就在府内,且一连数日来都不曾离府。故此,后来的他们才渐渐放下了对宁南忧的怀疑。
可现在,邓国忠盯着牢房外的这个青年,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几乎可以确定当日邓陵的那番推测,十有八九是正确的了。这么多年,眼前之人,一直在隐藏锋芒,故意装成一副纨绔懦弱、残暴无能的模样,实则是在韬光养晦。
邓国忠瞬间打了个哆嗦,森寒之意涌上全身,他死死扣住牢房的木栏,崩溃至极道:“原来。。。原来真的是你。”
宁南忧仍然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
他一直以为,近一年以来,是江呈轶以及他背后的水阁在针对邓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其实宁南忧才是真正的主导者。是他一手布谋,一手操控,慢慢的、一点点的将邓氏全族推入无尽地狱。
邓国忠缓了许久,吞了吞喉咙,嗓音干哑的问道:“你、你这样对邓氏。。。是否、是否是因为当年的常猛军逆案?你是在为卢遇报仇。。。对不对?”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邓氏陷入绝境,早无转圜的可能。邓国忠心已死,却想在死之前,弄明白一切。他紧紧凝视着宁南忧,迫切的想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一百七十】追问旧案
“邓太尉觉得呢?”宁南忧反问道。
他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肯定邓国忠的话,只是始终保持着微笑。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令邓国忠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不寒而栗,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踉踉跄跄的朝后退了两步,面色仓惶惊恐道:“果然。。。你果然是为了卢遇。。。”
宁南忧轻挑眉梢,哼笑道:“邓太尉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我与卢夫子早就恩断。。。怎么可能为了他的事,这般费尽心机的筹谋?”
邓国忠猛地一阵摇头,否定道:“不、不!当年,你与卢遇只是表面上断了师生情谊。你父亲的逼迫,你怎么敢不听?常猛军逆案发生时,你被驱赶至边境大漠。。。未能与恩师见上最后一面。你一定恨急了吧!”
“太尉大人对淮王府的家事还真是了如指掌啊?”宁南忧退到身后的青石砖墙上,慵懒的靠着,半眯着笑眼,满嘴嘲讽的说道,“看来我父亲年轻时与大人很是要好,才让您对我这样了解。”
“宁南忧,你不要在老夫面前打马虎眼!你以为你这样避着话题不答就有用了么?老夫心底已然确认,我邓氏一族之所以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全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与那水阁江呈轶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吧?!可恨老夫没能及时发现,才叫你钻了空子!”
邓国忠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红着眼睛,目光死死钉住宁南忧,咬牙切齿的恨道:“你等着,即便我邓氏一族的荣耀就此崩塌,我也会拼尽所有力气,向陛下、向世人揭露你的真面目!”
宁南忧嗤笑冷哼着,满不在意道:“太尉如此疯癫,谁人会相信你所说的话?”
邓国忠确实有些发疯,瞧见牢房外的郎君一脸讥讽笑意,便怒火烧身,哑着声音低吼道:“老夫虽然沦落至此!但并非全无后退之路!至少,邓氏这些年积累的人脉与势力。。。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击垮的!”
宁南忧弯着唇角,低声轻柔道:“太尉是想说。。。在这内牢之中、在这座巍峨的皇宫中,有效忠于你的人是么?”
邓国忠不语,双目瞋红的凝视着他。
宁南忧垂下头,双手环抱于胸,忽然发出了一阵低浅的笑声,既有悲哀之意亦有寒凉之感。
邓国忠厌恶憎恨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邓太尉活到如今这岁数。。。竟还如此天真,情不自禁的觉得好笑罢了。”
宁南忧抬头,一双眸如鹰般犀利尖锐,对上邓国忠的眸,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刺入了对方的眼睛。邓国忠被他这抹凛若冰霜的目光所震慑,一时间僵住了身体,不知如何动弹,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晚辈是何种意思,大人不如深思一番?”宁南忧打着哑谜,不肯把话说明白。
对面的苍发老人,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
宁南忧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刻,冷笑着,离开青石砖墙,站直身子,慢慢朝牢门前踱步而去,身体前倾,压倒性的靠向邓国忠。他个子极高、身形修长,邓国忠在他面前,矮了两个头,逐渐被他的气势压得无法抵抗,忍受着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强装镇定道:“依老夫看,是你想的太过简单了吧?”
宁南忧啧啧两声道:“晚辈都将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没想到您老人家还是未能理解?太尉大人如此满怀希望。。。晚辈本不该戳破。只可惜,您在皇宫中安插的细作,早已被拔除干净了。禁卫军中,也没人敢替您向陛下报信。您的渴求,到最后不过是空梦一场罢了。”
邓国忠听着他说的话,愈发惊恐,他紧紧攥着牢门的栏杆,十指泛出青白之色,已完全变形,指甲也几乎快要镶入木头之中:“你、你。。。怎么可能?皇宫暂且不说。。。禁卫军、禁卫军怎么会听你摆布。。。”
他念念有词,说到此处,忽然怔住,愣愣的看向宁南忧,难以置信道:“禁卫军?”
邓国忠强调了一遍,只觉得胸口的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他心里琢磨着,结结巴巴的说道:“怎么可能?你哪里来的能力操控禁卫军?就算你蛰伏数年。。。也不可能办成这种事?!陛下有多么看重他的亲军?常玉与岳桡皆是他亲自培养的。。。岳桡更是出身北陵军的将领。他们二人唯陛下命令是从。。。又怎会听你的调遣?”
“太尉是不是想多了?操控禁卫军,难道必须通过常玉与岳桡么?更何况,凭借我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掌控陛下身边的亲军兵士。然则,若我要解决邓氏安插在禁军之中的人手,确实小事一桩。只要让陛下以为,您的那些人,是淮王府的细作。。。便能顺理成章、轻而易举的除掉了。”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像是十分肯定邓国忠无法逃出他圈画的牢笼一般。
邓国忠咬紧了牙关,颤抖着将手伸出牢门,指着宁南忧道:“你、你。。。”
他气愤恼怒至极,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微微发痛的心脏,险些栽倒在地。
“太尉大人别着急啊。其实,晚辈这里倒是还有一条让您以及邓氏子孙活路的办法。”宁南忧凑近,堆着满脸笑容,温和的说道。
那润玉般的仙颜上明明扬着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却在这阴暗的地牢中,硬生生的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
邓国忠抬眼望他,喘了许久的气,才好不容易缓过来:“你已经将老夫与邓氏全族的希望都断干净了。。。又何来的其他路?”
“太尉大人想不到,晚辈却能做得到。如今北地陷落,邓情难逃死罪。邓氏全族亦是满门抄斩的罪名。您身为邓氏家主,陛下定不会轻易饶了你,天下百姓也要向您讨个公道。因此,您必死无疑。
然则,若您肯答应晚辈一件事。。。晚辈或许不能让邓氏昔日的盛势重燃,却至少能保下邓氏子孙的命,也能保您与邓情不死。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惧无柴燃,总比后继无人要好。。。您说是不是?”
宁南忧沉定气息,表情真诚,看上去似乎真的想与邓国忠好好商量。
只是,牢中的苍发老人不敢轻易信他:“我凭什么信你会救我?”
“您不愿相信也可以,晚辈绝不会继续劝说。只是有一点您要明白,如今邓氏全族生死一线的机会,全掌握在您的手里。一切全凭您做主。”宁南忧最后强调了一遍,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模样,抬起脚便打算离开。
就当他踏上石板,准备往宫狱大门行去时,邓国忠的声音在意料之中的,传了过来。他道:“慢着。”
宁南忧踏出去的脚步悬空着,慢悠悠的退了回来。
邓国忠思虑再三,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