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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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二十八】询问月牙
他睡得头痛欲裂,浑身乏力酸软,抬手捂住额头,蹙紧眉头道:“什么时辰了?”
江呈佳道:“已经戌时五刻了。”
郎君动了动身子,疲惫倦怠至极。她浅浅笑了一声,轻轻扶起了他的肩膀,预备让他起身。
宁南忧速度快,抓住了她的纤纤素手,用臂膀稍稍撑起自己,自然而然的枕到她的腿上去,眯着眼睛,沉沉说道:“我就这样躺着。。。后面的烛光实在晃眼。。。替我挡一挡。”
江呈佳扑哧一笑,小心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却纹丝不动。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任由他枕着自己的腿,小声道:“那烛光既然太亮,我拿远些便是了。你这样,该怎么喝药?”
“你喂我便是了。。。那药也苦的很。”
他倒像是个小童,甚有些无理取闹之意。江呈佳啼笑皆非,从案上端来陶碗,吹了吹热气,用羹匙一勺一勺的舀出来,递到他嘴边喂下。郎君喝着苦得发齁的药,神色略僵,舌头发木的咂了咂嘴巴。
见他这样,江呈佳颇觉得好笑,低声道:“我拿了些蜜饯,待你喝完,吃一点,嘴里的苦味便会好一点。”
宁南忧窝在她怀里,微微勾着唇角,笑道:“你喂我喝药,再苦也变得甜了。”
江呈佳哼道:“就会贫嘴,这副样子,若是让旁人瞧见,只怕会觉得荒唐。”
宁南忧扬了扬剑眉,倚在她腿上,愈发觉得舒服自在:“看见也就看见了,这些天都是你彻夜贴身照顾。。。而你如今的身份,又只是个医师的侍女,这样日日住在我屋中,外面的传言定然早已不堪入耳,何必在意那些?”
江呈佳勾着唇角,打趣道:“你倒是潇洒,我却要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你也不心疼?”
郎君握紧了她的手,抬眸仰视着她道:“你若真的在意旁人的话,还会在这里照顾我吗?所幸,我在外头有个好色的名声,哪怕重伤卧床,传出一段风流韵话,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
听他这话,江呈佳调侃道:“你这话讲得,好像你不论怎样招蜂引蝶、沾花惹草,都属正常?”
她好似不高兴,压着唇角,像是有些吃醋。宁南忧莞尔浅笑,愉悦道:“我怎么,闻着这屋子里,有股莫大的酸味?我的小阿萝不高兴了?”
江呈佳撇了撇嘴,嘟囔着道:“谁要吃这样的烂醋?莫要自作多情了。”
郎君听闻,只觉得她举手投足之间,爽利可爱,忍不住继续逗她:“果真没有吗?我竟不知我家阿萝这样贤惠大方,那敢情好啊。。。改日我便命赵拂寻两名资质上佳、容貌清丽的婢女来侍候,也好让你放松休憩一阵。”
这话,算是惹恼了女郎,她瞪着眼睛,举起手掌想打他一下,却又不舍得,最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嗔怪道:“去!哪有你这样卸磨杀驴的?我悉心照顾你,可不是让你病好了之后这般浪荡轻浮的!”
宁南忧咯咯笑了起来,喉间传出一阵如泉水击石般的清脆笑声,十分愉快的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掌,调皮道:“说起来,我确实有几桩风流事。”
江呈佳一听,当即盯住他,皱着眉头问道:“你也敢当着我的面这样大大咧咧的说?不怕我同你闹?”
宁南忧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挑着眉道:“你是我的妻,自然该晓得。那两位姑娘,一个名唤邵雁,一个名唤阿秀。各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江呈佳微微一愣,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啐他一声道:“偏你长了张嘴,竟这般油嘴滑舌!”
小夫妻二人腻歪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夜色愈来愈深,乳月明亮,挂在窗边,洒下光辉,照耀着院中的树木,印下斑驳的影子,院子外头的草丛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正当男郎女郎贴耳嘶磨时,窗外忽然响起一声轻唤:“主公!”
江呈佳惊了一跳,朝窗口望去,便见薄光之中冒出来一个脑袋,正瞪着眼睛盯着他们看。
宁南忧用臂膀支撑着自己稍稍坐起来了一些,倚在女郎的胳膊上,挑眸望去。
赵拂暗戳戳的在窗外打探着屋里的情况,遥望烛光处,便见帐子里映出两个人影,于是立即红了脸,急忙将脑袋缩了下去,红着脸,羞怯道:“属下、属下唐突。。。还望主公和女君见谅。”
屋里没有动静,赵拂又不敢再探头去看,只能躲在墙下默默自闭。江呈佳与宁南忧面面相觑,各自扑哧笑了起来,同时向窗外轻声喊道:“赵将军,还愣着外头作甚,快些进屋吧,也不怕被旁人瞧见。”
赵拂听着这隐隐的唤声,心口的紧张稍稍缓解,小心翼翼的闭着眼,翻过窗台,跳入了屋中。他一直用袖子遮着脸庞,始终不敢往前看,磨磨蹭蹭的走到床帐前。
江呈佳见状,不由失笑道:“赵将军这样作甚?倒像是我与君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赵拂低着头,神色慌张,满是尴尬道:“属下。。。并无此意,只是害怕唐突两位。”
宁南忧道:“你是打算一直这般同我说话么?既然已经进了屋子,就莫要这样拘谨了,我有正事要找你细细问询。你总得挺直了身子回答我的话吧?”
赵拂干笑两声,战战兢兢的放下衣袖,偷着抬眸,悄咪咪的望去,只见帐子内,男郎女郎虽然挨在一起坐着,却各自衣裳整齐,并无任何不妥之象,这才放下心来。
他弯身拱手作揖,向二位主子请行礼道:“属下见过君侯、见过侯夫人。”
宁南忧枕在江呈佳怀里,气息虚弱,声色低浅,向赵拂摆摆手道:“不必多礼,起身吧。我夜深诏你前来,只想问一件事。邓情离开北地边城后,你们可有在都护将军府中的地牢里找到一名身量清朗瘦弱的少年?”
赵拂一怔,低头思索片刻,便抬眸望去,摇了摇头道:“属下接手都护府后,并未从牢狱中看到过任何少年。皆是年岁三旬左右的壮汉啊。。。”
宁南忧失神一怔,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喃喃自语道:“果然没有么?”
江呈佳观察着他的神态,默默蹙起了眉头。
赵拂十分肯定的摇头道:“属下,确实未曾见过这样的少年?或许。。。郎君可否知晓他的长相,能否画出一张素描来,让属下辨认一二?”
宁南忧垂眸片刻,遂道:“也罢,若凭空叫你辨认,确实不妥。”
此话落罢,他抬起眸子,望向江呈佳,浅声细语道:“阿萝。。。月牙那小子你见过,应该晓得他的面貌,不如当场作一幅丹青来,让赵拂瞧一瞧?”
女郎有些惊讶,问道:“你要问的竟然是月牙?”
宁南忧点点头。江呈佳恍然大悟,遂即答应道:“我晓得了,这便去准备纸墨。”
赵拂不知月牙是谁,神色怔懵,呆呆的盯着男郎女郎看。
江呈佳轻手轻脚的抽出自己的手臂,扶着宁南忧小心翼翼的靠在一旁的软枕上,下了榻,往屏风外行去。她从耳房中取出一方墨与绢帛,迅速奔了回来,铺在书案上,当着赵拂的面,急急画了起来。
她作画的速度十分罕见,落墨处却十分灵动,三两笔勾勒,栩栩如生。赵拂悄没声的靠过去,盯着书案上那幅已经作出一半的丹青,望着那画上少年的一双眼,总觉得十分眼熟。
不久,他忽然啧了一声,惊道:“这双眼睛,不是。。。邓情身边的贴身小厮——阿萧么?主公,您与女君去年从北地离开后,这名唤阿萧的小郎君,便时时刻刻跟着邓情出入军营。。。”
“阿萧?”宁南忧疑道,他低下头,顿时觉得奇怪,他想:难道邓情并没有发现阿萧是月牙假扮的么?竟还将他贴身带在身边?难道季先之同他说得消息,并不准确?
江呈佳竖耳听着,手中的笔墨却并没有停下。案上的烛光微暗,灯芯啪啪炸了两声,光晕摇晃着,连印在墙上的人影也跟着动了动。
不过片刻,她便放下了笔,拿着绢帛递给赵拂仔细看:“赵将军。。。您瞧瞧,这便是君侯要找的少年。”
赵拂捏着那绢帛,仔仔细细端看了一番,总觉得很眼熟,可这张脸,他确实没有见过。
他道:“这少年的眸子,实在太像阿萧了。只是,容貌却大为不同。”
宁南忧倚在榻上,望向书案的方向,又细致的追问道:“那么。。。你能否同我说说,邓情身边的这位阿萧,平日里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这。。。”赵拂顿了一下,锁紧眉头,努力追忆了一番,说道:“阿萧与邓情形影不离,从未见他单独出入过。说起来,确实有奇怪之处。现在想想,阿萧似乎特别畏惧邓情,且身子虚弱,像是有病在身。而邓情对他亦是冷酷,半点主仆情谊也不顾。”
【两百二十九】思索猜测
“以前,董道夫还在的时候,这阿萧虽然不常出来说话,但邓情对他亦是颇为倚重。可。。。自从董道夫被季先生送走以后,邓情对阿萧的态度就变了。”
赵拂悉数细点着不对劲的地方,愈发觉得这其中很有古怪。
宁南忧这时说道:“你后期看到的阿萧,是我要找的这位名唤月牙的小郎君假扮的。”
赵拂一惊,转头盯着江呈佳手中举着的那幅丹青看了好几眼,又扭身再向宁南忧望去,支支吾吾道:“这、这不可能吧?那阿萧小郎君,举手投足,皆无异样,同往日并无任何区别。”
宁南忧深眸一定,默默看着他不说话。赵拂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没了底气。
江呈佳在旁坐着,静静的瞧着两人,趁着屋子的气氛冷下来,插了一句道:“君侯,季叔当时的推断应当不会错,邓情。。。后期对阿萧的态度那样奇怪,说不准,已经发现他是月牙假扮的了,只是他没有戳穿罢了。”
宁南忧拢了拢眉尖,未出声反驳。他心里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邓情不拆穿月牙,还要带着他出入各种机密要地?月牙又为何不卸了伪装,逃出都护府?难道,邓情握住了什么把柄,将月牙控制住了不成?
赵拂左看看右看看,眼见着他们夫妻二人各自低头沉思,自己也挠挠头,垂下了眸子,绞劲脑汁的想着这件事。
半晌后,宁南忧再次向赵拂问道:“邓情自北地离开时,是否有带着阿萧一起走?”
赵拂怔了怔,表情古怪,神色疑惑道:“阿萧是他的贴身小吏,他自然是要带走的。。。车驾离城的那一日,属下亲眼瞧见阿萧入了邓情的马车,难道君侯在京师,没有瞧见么?”
宁南忧顿时一阵无语道:“我若是瞧见了,何须今夜将你诏来,询问都护府地牢里有没有这样一位少年?”
赵拂瞬时语塞,尴尬道:“属下未能及时反应过来,让主公看笑话了。”
江呈佳在一旁沉吟道:“既然邓情带走了月牙假扮的阿萧,而我们又并未在京师见过。。。难道。。。”
她稍稍一震,有些迟疑道:“月牙,莫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宁南忧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面色崩的很紧,心里不畅快起来。当时之事,因他与阿萝都重病昏迷,了无意识,故而什么也不清楚。季先之同他说,月牙极有可能已被困在都护府内的地牢里。
他一直想着营救月牙,故而策划北地边城之谋时,也将此桩事情考虑了进去。他原先,一直笃定,月牙就在边城将军府的牢狱内,故而交待赵拂、钱晖等人撤离此地时,特地嘱咐了他们要好好安置都护府地牢中的囚犯。可没想到,月牙并不在其中。如今得知,邓情带着阿萧上了京城,心中的猜测便更加笃定了几分。
他眸间闪烁了几下,目光幽远了起来,遂即摇了摇头道:“邓情既然没有拆穿月牙的身份,还将他贴身带着,便说明他有别的目的,不会这么轻易的将月牙杀害。赵拂,你方才说。。。阿萧,也就是月牙,后来的身子很是虚弱,仿若有重病在身?是也不是?”
赵拂点点头道:“此乃属下亲眼所见,不敢同君侯说谎。那位小郎君,自从您与女君一行人离开北地后,身子便出了异样,遂贴身跟着邓情,但脸色时常惨白难堪,人也摇摇欲坠。”
宁南忧眯起眸子,目光深邃,唇角微压,压着嗓子道:“看来,邓情对月牙,私下动了刑。”
他就此沉寂下去,再没有开口说过话。赵拂张口,欲问些什么,却见郎君闭起了眼睛,他顿时失言,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女郎。
江呈佳恰好抬头,与赵拂的目光相撞。她朝靠在榻上的宁南忧看去一眼,便向赵拂吩咐道:“想来君侯已将想问的都问完了。夜已深,看守南院的护卫虽然大部分都是你和钱晖的人,但终究不保险。为避免城大将军发现端倪,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可是。。。”赵拂没想到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些犹豫的望向宁南忧,心里惦记着月牙假扮“阿萧”的事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江呈佳打断他:“回去吧,赵将军。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不可露出任何破绽。若君侯再有嘱咐或问询,我自会让人给你传信。况且,如今他的病情,也不能太过操劳,问些话便要休憩了。”
赵拂无奈,只好颔,拱手作揖应道:“喏,属下遵命,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朝窗外翻去,一溜烟没了人影。
江呈佳起身走过去,身子倾出窗外,左右探看一番,谨慎小心的合上窗户,遂轻步行至床榻旁,坐在宁南忧身边,小声问道:“二郎对月牙失踪之事,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旁的猜测。”
郎君闭着眼,瞳眸在眼皮下转了转,不说话。
江呈佳便继续猜道:“二郎既然不说,就让阿萝来猜猜。下午,你看见陛下的那份诏令后,便立即让我通知赵拂今夜来见,又追问了月牙之事。。。你是觉得,陛下的这封诏令,与月牙有关、更与邓情脱不了干系,是也不是?”
榻上的郎君依然没有睁眼,却微微挑了挑眉。
江呈佳抿了抿唇,继续说道:“邓情虽然残暴,却也并非愚钝之人。你为了龙斛,为了越复将军,请兄长出面劝服邓情,遂将他从绝命刀下救出。他既然逃过一死,必然想一直活着,说不定还妄想着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我猜,他不揭穿月牙的身份,许是发现了月牙与夜箜阁的联系,又觉得你与夜箜阁交好,但月牙却是曹贺派去的细作,于是便将你与曹氏联想在了一起,认为你与曹氏一族正密谋着什么。故而便死死抓住这一稻草,将求援的手,伸到了淮王府中。
他晓得你与父亲的关系不佳,也清楚父亲对你时刻监视防备着。所以,他定会觉得,这是个求生的好机会。他手里持着你与曹氏密谋的消息,欲与父亲做交易。也正因此,父亲才会突然向陛下请旨,将你送往北地。”
她的话刚刚说完,郎君便睁开了眼,眸中含藏着千万种思绪,向女郎望去。他盯着她,瞧了许久,慢慢的弯起唇角,温柔笑道:“知我者,莫若阿萝。”
江呈佳低头莞尔。
宁南忧道:“邓情,并非无能之辈。若不是我们做足了准备,根本不可能扳倒他与邓国忠。而邓氏,即便崩毁潦倒,也定还有人脉为他们效力。邓情将月牙藏起来,或许原本是想对舅父一族不利。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回京述职后,会身陷囹圄,被我们彻底逼入绝境。陛下下旨,将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