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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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铮面色坦然,见魏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这才晃悠悠的走出一步,略行一礼,手中笏板向前一举,冷冷道,“陛下,小儿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确是臣管教不周。臣与众臣一同请旨,望陛下切勿手下留情,重罚臣这不成体统的儿子,为隆中、泉陵受灾受难的百姓们讨回一个公道!”
魏帝眉梢略略一颤,眸眼寒遂,面上略显讶异,片刻后又不禁冷笑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摄政淮王宁铮不喜次子宁南忧。魏帝心中已是明白,但他怎么也没料想到,宁南忧出了这档子事,作为父亲的宁铮,甚至懒得替他争辩,便任由朝中与宁南忧敌对之人践踏辱骂。
魏帝心底清楚的很,漕运出了盗匪劫粮这档事,定然不止宁南忧一人插手其中,宁南昆也必在此中动了手脚。但宁铮为保宁南昆,作此一局,竟舍弃了同为其子的宁南忧,心思狠毒至此,倒是令魏帝心下发寒。
虎毒尚不食子,宁铮却可为了自己的利益舍弃亲生之子,这样的人一日留于朝堂,大魏便一日不得安宁。
“陛下!摄政王大义禀然,肯如此忍痛请罚,已是不易,还请陛下断案!”
“陛下!人证物证确凿!还望陛下早日决断!”朝中请愿反抗声成鼎沸之势,令沉思于这其中弯绕的魏帝回过神来。
他扭头朝跪于阶下的宁铮看去,又觉此事绝非似如今这般简单明了。
听着满堂的争吵之声,魏帝满面寒霜,一怒甩袖,将面前案几之上的杂物全都摔到了地上。只听见“哗啦”一声重响,堂下再次寂静下来。众臣面面相觑,看向站在九阶之上的天子,噤了声。
魏帝此刻面色焦白,忽感一阵眩晕不适,脚下步伐竟虚晃了起来,口中话语还未说出口,脑中紧绷的弦便突然断裂,一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朝玉阶台面上跌了下去。
“陛下!”崔迁见此情景,惊声大呼,大步跨上前,冲到了魏帝身侧。
堂下一众大臣见此情景,心下亦是一慌,纷纷挤上前惊呼道,“陛下!”
宁铮抬起头,目睹宁南权倒在玉阶上的过程,眼下却无半点担忧,反而扬起一笑,从地上爬起,立在侧面龙柱边冷眼旁观着。
一时之间,却非殿便似一团乱麻。
与此同时,与皇宫的急张拘诸截然相反的主司私宅江府之中。
江呈轶此刻正闲适的倚靠在院中躺椅上休憩,还不知魏帝在朝堂之上晕厥不醒之事。
这一连几日来,他一直称病不上早朝,亦是为了宁南忧私下命令精督卫截取官粮之事。江呈轶知晓,此为宁南忧的一盘局,若自己插手,反而会深陷其中,于是干脆称病,不让魏帝与群臣找借口将自己牵扯进去。
然而,就算他有意想躲,好让宁南忧方便行事,老天也不肯如此。
江府外,一声马蹄嘶鸣传来,一名身着青衣便服的小厮神色慌张的朝府内奔去,一路从回廊奔至后院之中,远远的便瞧见躺在长椅上休憩的江呈轶,于是大声呼唤道,“公子。”
一声焦灼的呼唤令眯着眼休憩的江呈佳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疲惫的侧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薛青立于右侧廊下,朝他望来。
江呈轶微微支起身子,满眼困倦,左手拿着一卷闲书随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看着薛青一脸惊慌焦急的奔过来,忍不禁蹙额问道,“可是阿萝出了什么事?”
薛青单膝跪于他面前,抱拳摇头道,“不是姑娘出了事。”
江呈轶听此语,悬起的心神缓缓下落,松了一口气又接着问道,“你这样慌张作甚?”
“公子。。。城将军派了小厮前来通知。”薛青铁青着脸色道,“陛下出了事。”
江呈轶神情一滞,坐直了身子,面上的疲倦之色渐渐被一层青白驱走,“陛下怎么了?”
“今日早朝。。。诸臣再议淮阴侯滥用精督卫私权劫走官粮之事。。。逼迫陛下当场决断。。。陛下气急攻心,于朝堂之上晕过去了。。。此刻已不省人事。”薛青跑的急,一口气没喘上来,说话断断续续,面色涨红。
“陛下晕倒了?!”江呈佳噌地一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起先也有些惊诧,但后来渐渐稳住了慌乱的心神,凝住眉头又道,“太子可知此事?”
“城将军已然派人去通知,以防万一,属下亦遣人去了东宫通报太子。陛下此次昏厥十分蹊跷。皇后殿下已侍疾半日,太医令派去了六位,本是说饮下汤药,一个时辰内必醒。可陛下至今也未醒来。。。恰逢太医令丞苏大人告假还乡,宫中竟无人可治。城将军恐出事,才命小厮快马加鞭前来告知。公子,太医令无人。。。可否要带秦先生入宫?”
江呈轶垂下眸,深深蹙起眉头,在院中徘徊不定,来回踱步,细细思量一番后,对薛青吩咐道,“去,备车马,入宫!”
薛青得令,应了一声,“喏。”便转身朝东侧的马厩奔去。
江呈轶立于堂院中,面色阴晴不定。
宁南忧此事他本不预备插手,现如今,却是想躲也不行了。现下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往皇宫,见机行事了。
江呈轶又想了片刻,抬脚朝南苑行去。他一路循着小径来到一座独造的精致小院前,犹豫片刻,入了院台,绕过照壁来到里屋阶前,抬手敲了敲屋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声问,“何人?”
江呈轶答,“我。”
“公子?”
“嗯。”
江呈轶负手立于门前,等待片刻后,只听见屋内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再接着,眼前紧闭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着浅色月影曲裾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屋里恭敬的朝江呈轶一拜道,“公子万福。”
江呈轶略略点头,随意搭话道,“在做什么?”
那年轻男子略略低下眉眼,温顺答道,“在为姑娘研制解毒之法。”
江呈轶瞧着他眼下的一片乌青,便知他定是一夜未眠,心下再次犹豫起来。
“公子来寻我有何事?”那年轻男子见江呈轶面露迟疑之色,不由蹙了蹙眉问道。
一句提问,将江呈轶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回过神,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片刻,轻声道,“魏帝昏迷不醒。我需先生随我入宫,替魏帝诊脉。”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怔,温和的神色缓缓变得古怪起来。
此人,便是一直居于江府,替江呈佳解毒治病的神医秦冶。秦冶医术天下无双,曾治愈多数绝症之人,名声极盛。苏筠此时不在,趁此时,恰好能探一探魏帝的脉象是否正如他所猜测。
秦冶垂着眸,目光里浮出一份激奋,双拳紧紧握住道,”公子。。。是打算将我送入宫中了么?“
江呈佳眉头微微一扬,慎重道,”是。“
秦冶深吸一口气,向西北方向的宫墙红楼望去,目光绵长悠远。
那是洛阳宫的方向。宫内有着他的故人。
江呈轶见他如此,玉面之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忧虑,蹙眉道,”秦先生,面见故人时,还望谨记您现在的身份。“
秦冶点点头,面上浮现出一丝期待的神情,克制住满心的兴奋道,”公子放心,我答应过姑娘。绝不会坏了大事。“
江呈轶一声浅叹,还预备说些什么,便见薛青已从后院寻到了这里,只好将话语咽下,客气道,“先生先请。”
。。。。
第八十五章 昏迷不醒的魏帝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跟在薛青身后朝外院行去。
江呈轶跟在其后,一同向江府外停住的轿子行去。
两人匆忙去往皇宫,轿子里一路上鸦雀无声。
待轿子停在宫禁侧门,两人下了轿,秦冶抬起脚迫不及待地往里走时,江呈轶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面白皮嫩,生得弱不禁风的年轻男子将抬出去的脚仓促收回,差一点拉着江呈轶摔在地上。他有些狼狈的转过身看向江呈轶道,“公子这是作甚?”
引路的小黄门也停下瞧着这二人。
江呈轶冲着小黄门轻轻摆了摆手,弯身一鞠道,”小大人还请稍等片刻,且容我同府下先生交代两句话,以免到了宫内冲撞了圣驾。“
那小黄门一怔,连忙躬身作礼,声声连道,”江主司客气,您请便。“
江呈轶略点了点头,将秦冶拉出宫门外,认真严肃道,”秦先生,我希望你能谨记我接下来的这番话。“
秦冶目光闪了闪,沉
江呈轶浅浅道,”秦先生也知,前几日太医令丞苏筠突然离开京城,北上去往冀州。此事让我觉得迷离疑惑,再结合陛下事先种种迹象,我认为陛下恐是恶病缠身。此番请先生入宫,便是想要让先生替我探一探陛下之脉。但,若是陛下脉象确实如我猜测的一般无二,也请先生不要声张,莫要在众人面前说出其病况,只需点头向我示意便好。“
秦冶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点了点头算作知晓。
江呈轶这才放心下来,与秦冶一同跟随着小黄门的脚步往后宫行去。
长秋宫。此刻的后殿已经乱做了一团。
一声大发雷霆的怒吼从殿内传出,“三个时辰已到!你们同本宫说,陛下饮下汤药后三个时辰内必然苏醒!如今却没有一丝好转!到底怎么回事!”
城皇后坐在魏帝身侧,一张精致小脸煞白煞白。她看着昏迷不醒的魏帝,心口一阵一阵的泛着疼,怒火再次翻涌上来,随意拿起手边的茶碗,朝着跪在龙榻边上瑟瑟发抖的一排太医用力扔去,香雾缭绕的内宫寝院,地上散落着摔得七零八碎的玉瓷碎片,整个大殿里的侍婢们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声。
“皇后息怒。。。照陛下之脉象。。。服下汤药后,便应苏醒。。。臣等也不知为何陛下至今未醒。”跪在最右边的太医面相惨白,口齿不清的辩解着。
”你们不知为何?“城氏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恼怒道,”陛下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们都纷纷往后缩了缩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更是令城氏气不打一处来,面色发冷,丝毫没有平日里端庄淑雅的样子,冷面霜眸道,“来人!都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
此刻这些缩头缩脑的太医们才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哇哇乱叫道,“皇后殿下恕罪!皇后殿下恕罪啊!”
城氏不予理会,一双眼紧紧盯着昏睡的魏帝,整个人气得颤抖,滴滴晶莹的泪珠从眼眶夺出。
禁卫军冲入寝宫,牢牢将这六七个太医抓在手中,像拎小鸡一般的拖了出去。
这时,崔迁匆匆自殿外冲入内宫,扑通跪地拜道,“皇后殿下!江主司求见!”
城氏面官发青,冷怒道,“他来做什么?陛下都已经昏迷不醒,难道他来是想将本宫也气晕过去吗?”
“殿下息怒。江主司言,其府上有一名神医。或许可救陛下!”崔迁满头冷汗,心内亦是焦急不堪。
“神医?”城氏稍稍冷静下来,握着魏帝冰凉的双手,心下亦是一片焦急。苏筠不在,这京城放眼望去,能信的也只有她的母家城氏以及江呈轶了,说不准江氏带来的人可医治陛下。
她按捺住胸腔的怒气喘息道,“让他们进来。”
崔迁应了一声“喏”,便急匆匆的窜出宫内,将候在殿外的江呈轶与秦冶请了进来。
江呈轶领着秦冶行拜礼,缓缓入殿,来到城皇后面前,又下叩磕头行了大礼,才缓缓起身道,“臣江呈轶拜见皇后。”
城氏闭了闭眼,驱散心下一片怒意,转过头看向江呈轶道,“免礼。江卿所谓神医是哪一位?”
江呈轶道,“启禀殿下,正是臣身边这一位。”
秦冶被点,立即福了福身子,低着眼眸道,“草民秦冶拜见皇后。”
城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心下正疑惑,便又听见江呈轶道,“殿下,此人乃是负有盛名的灸治圣手。”
医林之中,有俩人是为当世神医,被行医者奉为医圣,这其一便是信都出身的在世神农——无名,擅用草药,医术出神入化;其二便是秦冶这位擅用银针细线火种,对人体穴位了如指掌的灸治圣手了。
城皇后听过其名,略有吃惊道,“想不到,江卿竟与大名鼎鼎的灸治圣手相识?”
“殿下。还请殿下让草民为陛下诊脉,若再晚些,便不妙了。”秦冶打断了城氏与江呈轶的对话,再压低了头,轻声道。
城氏心系魏帝病况,自然没有听出秦冶话中敌意。站在寝宫中央的江呈轶却有些胆战心惊。在听见城氏说了一句“先生快请”后,他才暗暗放下一颗乱蹦的心。
秦冶放下身上背着的小木箱,小心取出一块丝绸搭在魏帝的手腕上,诊起脉来。
城皇后的脸色却略略微变,似是害怕这秦冶替魏帝探脉看出些什么,一直精神紧绷着不敢放松。
秦冶始终怡然,面色平淡,片刻后慢悠悠收起丝绸,向城氏拜了一礼道,“启禀殿下,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常年身体虚乏,受不住累,又气急攻心,一口淤气梗在喉腔中,才会昏迷不醒。陛下的一口淤气本堵于胸口。想必太医令的医者们亦是谈脉得出,为陛下煎了一服汤药后喂下,汤药的药效药力不足,导致瘀气上浮,梗于喉间,无法消散,才会致使陛下病况愈演愈烈。幸,草民跟随江大人来的及时,若再不以银针施救,恐怕当真回天乏术。”
此番话语落入城氏耳中,令她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低眸,余光细细观察着秦冶的神情,确认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后,这才彻底安下心来,“先生要如何做,还请快些,若医好了陛下,陛下必然重重有赏。”
秦冶冷淡道了一句,“草民需为陛下推拿血脉,再予以针疗。”他稍稍往榻上移了两步,示意城氏避开。
城皇后稍稍往后站了一站,盯着秦冶低头的侧颜,眼前略有些恍惚,只觉他身上那股熟悉之感愈发强烈。她心下迷惑,欲问其谁,谁知刚刚退下去的崔迁又冲入了殿内,急声高报,“皇后殿下。太子已到长秋宫门前,可否召见?”
城氏一听是自家儿郎前来,便立即转移了注意力,面上好不容易带了些悦色道,“外面天热,快让太子进来。”
崔迁正准备应,又听城氏道,“等等。”
皇后转身瞧了瞧魏帝灰白的面色,略带些犹豫道,“陛下如今这般。。。只怕太子看了焦心。叫他先不必进来,且先去偏殿候着。若是太子问起陛下如何。。。你就说已无大碍。现下已吃了药睡下了。”
崔迁弯腰屈身恭敬拜一礼,应一声“喏”,摆了摆手中拂尘,转身朝殿外行去。
江呈轶于一旁看着,眉头皱的深。
此时,秦冶趁着皇后的注意力转移,缓缓转过头,面色略显沉重的与江呈轶对视一眼,默声颔首确定了他心中猜测。
江呈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
随后,秦冶展开随身携带的卷层长帛,在数种银针中挑了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扶起昏迷着的魏帝,替他退了身上的衣物,仔细在背部寻找穴位,凭借着熟练的手法,他很快便找准了堵塞的脉穴,迅速插入银针。众人目不转眼的盯着他看,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针便已入了魏帝的背部。
秦冶扶着魏帝,稍稍在那两根细针上施了些力气,便见原本不省人事的魏帝倏然有了一丝动静。
城皇后急忙奔至龙榻边上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