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为佞臣-第5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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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珊听她如此说,立刻呵斥道:“姑娘!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女郎按住她的手背,无奈叹吁,微微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你瞒不过我的。我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我很明白。任性了这千年,你干脆让我再任性一次,让我去冀州寻他。李娘子说得对,我不该放弃这一切,更不敢该中途放弃他。不论是兄长还是他,都还在人间。他们各有使命去完成,而我也有我的使命。”
“您的使命,是该好好顾着自己的身体,难道您要抛弃南云都么?若您在人间出了什么事,那么云耕姑姑该怎么办?千询又该如何?您有想过么?”
千珊不肯松口,也不愿江呈佳再去消耗精神,费心这人间的是非纷扰。
“阿珊。”江呈佳的神情渐渐平和,她庄重肃穆的说道:“帝星归位,对六界而言,是极其重要之事。若人间大乱牵动了六界秩序,南云都也不可幸免。而我至亲的两个男郎都牵扯其中,你叫我如何坐视不理?
覆泱干扰了这人间气运,兄长为了护着我与他,已然做了太多天命不允之事。他若无法让帝星归位,于他而言也必然是一场灾祸。这毁天灭地的劫难甚至会波及穷桑,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苍生覆灭而不管不顾么?”
千珊深深凝望着她,盯着女郎那双坚毅决然的眸,心口一阵窒息的痛:“所以。。。姑娘,你又要像千年前那样,飞蛾扑火似的去填补祸眼,哪怕耗尽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么?”
千珊的声声质问使得女郎肩头一颤。
江呈佳低下头、愧疚难当道:“我知,你们所有人都希望我能好好的在世上活着。然则,我既要保住这人间山河无虞、繁华灿烂无恙,也想保住他。阿珊,我必须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上苍要我在六界和他之间做出抉择,可我做不到舍弃任何一个。那么。。。我只有。。。”
千珊抢过她的话,心伤不已道:“所以,你要舍弃你自己。”
此话说罢,车厢瞬间陷入了沉寂之中,气氛压抑的让人烦躁。
千珊咬咬牙,握紧双拳、默默啜泣道:“都主。奴婢好久没能唤你一声都主了。奴婢求求你,为自己考虑一次。天命如此不公,何须你这般舍尽一切去守护?”
江呈佳深呼一口气,抬起衣袖,小心翼翼、细心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声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苍对众生都是公平的,千年前的事情总会有个了结。我生来便是女娲后人。我曾经也想过。。。放弃六界,欲与天命为敌,只救他一人,哪怕众生覆灭,只要我们能相守便好。可我。。。做不到。我无法舍弃他,更无法舍弃我几乎用尽一生守护的六界。倘若我真的为他背敌六界,那么六界即毁,又有何处共我们容身?”
“其实,若非经历宁南忧的这一世。我或许。。。还沉溺于天地不公的悲愤与不甘之中。躲在红枫庄这三年,才让我彻彻底底想明白,我真正所希望的结局是什么。”
千珊静静的听着她诉说,心底的哀伤愈加深重。
江呈佳愈发的淡定从容、安静平和:“人间九州,如此乱世,却仍然有人前赴后继的牺牲自己,欲图改变现状,使得天下万民安得广厦。哪怕明知是夸父逐日般不可触及之事,也甘之如饴的付诸他们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们不过是没有神身的凡胎,诸如窦三郎、卢夫子、越老将军一流,赶赴官场、刑场或沙场时,可有因为自己的一己好恶而放下众生,可有惧怕过那些层出不穷的艰难险阻,可有在受死之前临阵脱逃?
城阁崖明知魏帝是如何一位疑心重重之人,却仍然不屈其膝、不为世族要挟,哪怕粉身碎骨、全族覆灭,也要襄助东宫清理大魏朝中的积弊。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只要众生得以拨云见日、有机会于世间安身立命,先人所牺牲的一切便终有其果。而我,即生而为神,则必然担当更深重的责任。”
千珊将头垂得越来越低,似是悲恸、又似是无奈。良久之后,她终于被江呈佳说动,做出了让步:“我跟随姑娘上万年,心底最清楚您是怎样的人。可有时候还是会幻想,希望您偶尔有一次能够以自己为先。”
她顿了顿,轻轻叹息道:“罢了。我所钦佩的,向来是那个为了守护苍生可以不计一切后果、甚至付诸性命的南云都都主。所以。。。不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我都会坚定不移的陪着你,绝不后悔。”
听着她的许诺,江呈佳愣了片刻,遂即莞尔一笑道:“阿珊,谢谢你。”
千珊深呼吸气、露出灿然的笑容:“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她们之间,是不可割舍的羁绊,是无法言说的亲情。她们,是相互守护、彼此温暖的星辰与月亮,各自照耀了彼此的生命。
【三十八】重求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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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色,风意清凉,干涸的空池中映着华光万丈的月色。
红枫庄前的小径上,停着两辆不同方向的马车。千珊与江呈佳站在车旁相互对望,虽一字未言却尽是不舍。她们脉脉相视良久,终于各自拱手作揖、福身作礼,相互拜别。
江呈佳在千珊的注视下,提着裙摆踩着蹬梯上了马车,待女郎稳稳当当的在车厢中坐好,车夫便扬鞭启程,缓缓朝西侧行去。年谦骑着马跟在车后保驾护航。
一车一马,在泥泞的路上划出一道细痕,留下了他们来过的痕迹。
千珊目色渐远,心神愈伤。她晓得,此次分别——或许是来日即见,也亦可能是永生不见。自江呈佳拒绝她再继续陪伴于身侧的时候,千珊便知晓,江呈佳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赶赴冀州的。
只是,她纵有再多不舍,却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江呈佳的决定。
两辆马车分别驶往不同的方向,最终在这条平行线上渐行渐远,就好似已经注定了某种结局。
江呈佳自临贺出发,并没有立刻前往冀州寻找宁南忧,而是绕路前进,通过水阁安排在淮国的暗线,假装成商队领袖,悄悄潜入了鄱阳。
她心里明白,要想重新回到宁南忧身边,向他表明自己的决心,就必须拿出些可靠的筹码,让他选择继续相信她。而这个筹码,便是已经失踪三年的沈攸之。
这几年来,她也并非完全不知外界之事。临贺的蒋太公与郡太守时常前往红枫庄内探望她,每次过来,偶尔也会同她谈论一些朝政。顾安与蒋善,都曾与她和宁南忧共谋过广信之事,知晓她并非寻常养在深闺中的女郎,所以在她面前并不避讳提及朝局。这两人因知晓宁南忧的真正身世,总会格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故而,江呈佳经常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冀州的消息。
三年前,自德王宁南昆逃离常山,被宁铮藏回广信后,一直跟在他身侧形影不离的那位常山国相沈攸之便消失了踪迹。宁南忧占领冀州后,曾多次私下遣派甄群寻找他的去向。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搜寻沈夫子的行踪,都没有任何结果。沈攸之,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之间与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淮国的鄱阳郡城,此后便再未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江呈佳本以为,沈攸之是被德王发现了私下相助宁南忧的痕迹,而遭到了德王以及摄政王的囚禁。可烛影曾经来报,说千机处在探查摄政淮王府时发现,宁铮也在寻找沈攸之的踪迹。
江呈佳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既然沈攸之并非被宁铮所囚禁,那么这三年来宁南忧为何都找不到他的踪迹?
抱着这个疑问,江呈佳刚到鄱阳,便命潜伏在这里的千机处密探与她相见。
沈攸之生性警惕,若他并非被人所囚禁,便是提前一步发觉了什么危险,自己主动藏身,这才没让任何人找到他。于是江呈佳命千机处密探帮她探寻近年来鄱阳之内有无发生一些难以琢磨、猜不透、看不清的大事,尤其要以官府有关的各类案录为准。
他纵然藏身,也绝对不甘于完全隐匿,为了多年前的那桩旧案,他同宁南忧一样潜伏许久,若就此沉寂,实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果然,事情不出江呈佳所料,千机处按照她所要求的,仔细调查了这三年来与官府有关的事件案录,最终在鄱阳郡治所的云水巷中,寻到了沈攸之的踪迹。
江呈佳亲自赶了过去,挨家挨户的悄悄排查。
许是听到巷中的风声,沈攸之趁着水阁一行人还没查到最深处时逃了出来。他本想安安静静的走,谁知从下属安排的小径离开时,却恰好遇见了朝他的方向一路找来的江呈佳。
他当机立断的压住头上带着的斗笠,扭身朝遮蔽处行去。怎料那女郎眸光极其尖锐,竟一眼认出了他的背影,瞬间跟了上来。
沈攸之余光瞥见身后女郎的侧影,急匆匆的往前赶去。
江呈佳一路追到巷道里,却见眼前人消失不见。她停在青石砖路上,来回徘徊几步,低眸思虑一番,便微微勾起了笑容道:“沈夫子,我既然已经来到此处。今日是必然要见到你的。水阁早已在云水巷外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准备周全,绝不会再让你消失无踪。”
巷中沉寂片刻,突然传来了一记“吱呀”声,巷侧紧闭的屋舍院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阵鼓掌声响起,沈攸之从院中踱步而出,满面笑容道:“不愧是水阁阁主江梦萝。行事作风当真果决。”
江呈佳转身,看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低眸浅笑:“沈夫子猜到我的身份了?”
沈攸之道:“水阁如此不费余力的相助睿王殿下,若非是那传闻中的江阁主亲自授意,又怎么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江呈佳轻挑眉梢:“沈夫子猜得不错。”
“只是小女子尚有一事不明。多年前夫子曾说过,将来会好生辅佐睿王,替他排忧解难,助他洗刷当年常猛军以及先辈们的冤屈;也曾告诫过我与子曰,不可将睿王真正的身世告诉他。这承诺与劝诫,小女子一直记得。可是为何四年前,沈夫子要派人前往建业,故意相助水河,放走被关押的周源末?又为何要暗中替宁南昆谋划,逼得睿王殿下不得叛出大魏?”
听着她的质问,沈攸之敛眸凝神,盯着眼前的女郎看了许久,淡淡说道:“没想到,江阁主已经将当年事查得如此细致清楚。不错,所有一切皆是老夫策划。”
江呈佳眸中一冷:“睿王殿下视你为尊长,你却拿他当作棋子般利用。沈夫子,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攸之负手挺立,目光幽远而沉静:“殿下他。。。太过重情重义,若不如此摧毁他心中最后的防线,岂能成大事?”
江呈佳神情微微凝滞道:“所以,你一开始便不是诚心辅佐殿下的,是也不是?”
“江阁主,你错了。”沈攸之摇摇头,坚决否定道:“老夫确实是捧出一颗真心,想要襄助殿下。”
江呈佳朝他望过去,盯着他眸中的深邃凝看了半晌,默然片刻道:“原来沈夫子一开始。。。便打算助殿下夺得这大魏江山?至于你之前所说的。。。扶助东宫太子之言,只不过是笼络江氏的借口?”
沈攸之有些意外,皱起眉头道:“江阁主果然无极聪慧,没想到你于红枫庄避世三年,竟然。。。仍对外界形势了如指掌。”
“只是老夫不明白,你既然已经选择与殿下决裂,此时此刻又为何会前来鄱阳刻意寻找老夫?”沈攸之问出心中疑问,目色灼灼的盯着女郎看。
江呈佳低眸一瞬,脚步轻轻一转,双手贴着衣缝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郑重其事的说道:“朝中大变。我纵然已经与殿下心生嫌隙,也无法真正做到坐视不理。”
沈攸之脸色微变面露犹豫,踌躇再三抿唇低声道:“所以江阁主。。。难道要将老夫带去殿
“夫子说对了一半,我的确是想带着你赶赴冀州,用你做我重新归附殿下的投名状。但,我并不愿意曝露你对殿下做的一切。他心底。。。始终敬重您为尊长,这些年才会锲而不舍的找寻你的踪迹。
我不愿重新揭开殿下心底的疤痕,不愿让他因为我再次陷入痛苦之中。三年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夫子若真的诚心诚意相助殿下,便不该继续藏匿于此。”
沈攸之半信半疑的问道:“江阁主所说之言可是真的?”
“小女子不敢有半点欺骗,请沈夫子信我。”江呈佳微微福身行礼、拱手作揖道:“若无夫子相助,只恐我连冀州的边界都踏不过去。”
沈攸之疑惑不解道:“江阁主既然对殿下情深意重,为何三年前要离开他?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句话问出口,令江呈佳心中猛地一颤。女郎脸上的微笑逐渐消失,双目黯淡下来,她唇角噙着一丝苦笑:“夫子难道不知殿下是怎样的性格?他知晓自己的身世后,怪我欺他、瞒他,令他痛不欲生,怎么还能心平气和的面对我?”
沈攸之望着江呈佳眼中的伤意,心中顿然生出一阵歉意:“老夫当年之举,只是想让殿下认清楚时势朝局,让他不要在对魏帝抱有任何希望,却不曾想。。。这真相戳穿后,对你们夫妻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夫子。若不是您强行揭破当年之事,我或许会一直徘徊在无法告知殿下事实的愧疚中难以自拔。”江呈佳低眉失笑、酸涩无奈道:“所以,夫子不必觉得自责。”
【三十九】四分五裂
沈攸之愣了愣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女郎真诚的凝望着他:“夫子,我说的话没有半句虚言。”
沈攸之长吁一声:“江阁主能这般不计前嫌的前来此处寻找老夫,老夫自没有理由再退拒。”
江呈佳听闻此言,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莞尔微微一笑。
有了沈攸之相伴,宁南忧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见她一面。她至少不会被完全拒绝于冀州之外。
只是江呈佳并没有想到,她这一去,再回头时,身后已无任何归程之路可走,稍稍退却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人间阴冷的寒潮随时能将她吞没,叫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不出两日,水阁便替江呈佳与沈攸之准备好了前往冀州的行囊以及马车。一众人再次伪装成商队的模样悄悄离开了鄱阳郡,一路躲避官兵、克服艰险朝北境行去。
而就在他们千里迢迢赶路前往冀州的同时,瞬息万变的朝局亦没有停下步伐,人心的无尽黑暗蚕食着这个本就风雨飘零的朝廷,逐渐将大魏推入了穷途末路。
自城氏百口族人含冤下狱、城皇后自焚而死后,魏帝的精神便被彻底击垮,病况也愈来愈糟糕,一天里只有一个时辰是清醒的。外野的朝臣眼见此状,纷纷惶恐不安。东宫太子根基微弱,不足以抵抗权势滔天的宁铮。京畿之外又有付贼虎视眈眈,睿王占领冀州与朝廷决裂,边境也并不平稳安和。
眼看这大魏内忧外患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东宫决定不再与摄政王佯装和气,打算将胶着难堪的朝局彻底撕碎。于是,太子宁无衡在江呈轶的相助下,依靠多年来水阁在朝中揽收的势力,当庭将摄政王违律欺民、贪墨贿财、陷害忠良的罪名翻了出来,以国朝民众的舆论之势逼迫淮王府。
宁铮不以为意,暗地里嘲笑东府司走投无路,竟在这个时候想出这样可笑荒诞的法子来对付他。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