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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宦宠卿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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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成仆从在这里,听到司羡元这样的语气恐怕要吓傻跪下来了。
  但明窈未曾与他接触过,不明白他的喜怒,闻言微微加大声音,黑玻璃珠子似的眼眸透着清澈的坦荡:
  “幺幺想沐浴,唐突借浴房一用。谢谢大人,麻烦您了。”
  司羡元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迟迟未答。
  明窈茫然地歪了歪脑袋,想到是不是自己的礼数不够,于是再次福身,道:
  “谢谢您了,司大人。”


第5章 
  司羡元看着她,道:“沐浴?”
  明窈嗯了一声。
  司羡元:“这便是你所讲要事?”
  明窈认真地点了点头,又略带殷殷道:“麻烦您了,谢谢。”
  司羡元端详着她。
  他见过很鬼精的小孩,心本险恶,她若是同那些小恶童一般,此番在故意耍他玩……
  念头闪过,他眼尾压下来,杀意顿起。
  他掀开眼皮,打量着她,最后落在她一双清澈剔透的眼睛上。
  这个小孩倒是……像个傻的。
  她似乎当真觉得这是件“大事”,提出这个有些难为情的诉求,恳请府邸主人的同意。
  司羡元眸里起了几分兴致。
  小姑娘个子矮矮的,很瘦,孱弱,小花骨朵儿似的站在这儿,身高只略略到他腰脐上方一点。
  看起来颇有些狼狈,却也精致玲珑,身段纤细柔软,清绵绵的。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神很澄明坦然。
  明窈对外界事物有种孩童的钝感,但对视线很敏感。
  此人毫无善悯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一寸一寸发冷。
  她手指抓了抓裙角,莫名不安。
  司羡元道:“你发烧如何了?”
  “好些了,谢谢大人关心。”明窈复述着沈郎中的话,“高烧已度最危之时,余有无力、呕吐之症。若高烧不反复,吃药调养即可慢慢好转。”
  她不知晓这些话语是沈大夫怕她忧心而说出的安慰之话。
  更不知晓自己的身子已经非常亏空,没有常年累月的温药调养根本无法痊愈。
  司羡元看了眼她的面色,道:“找个婆子带你去浴房。以后此种小事直接禀报管事。”
  明窈说好。
  旁边走出来一个仆从,正要带走明窈,司羡元又喊了她,垂眸看她细细白白的手指,说:“抹点冻疮膏。”
  明窈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有一些地方已经红肿了。
  司羡元收了目光,淡淡道:“别给冻伤了。”
  等他走了,明窈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好。
  仆从给明窈带路。
  偏房不远处有个多人共浴的浴房,现在没有人,能给明窈使用。
  来帮明窈的是府邸的洒扫婆子。婆子是个老实人,看明窈太孱弱,便替她备好沐浴用具,又问明窈要不要伺候。
  明窈不太会照顾自己,但她不想麻烦婆婆,于是摇了摇头。
  婆子帮忙把热水倒进浴桶里,阖上门道:
  “老妇就在近处洒扫,明姑娘若有事可以大声唤我。”
  等门关上,明窈走到浴桶旁边,慢慢把衣裳褪去。
  她外面穿着原来的鹅黄色小袄裳,但里面穿了之前翻找到的下人粗衣替换。最后褪去藕粉色小肚兜,摘掉脖颈的木头坠,感到冬日冷寒,赶忙赤脚轻轻在浴桶水面踩了踩。
  水温舒适,明窈慢慢进入热水里,趴着浴桶边沿,任由水面没过肩颈。
  她皮肤常年不晒日,如同嫩豆糕一般,脚趾白皙圆润,被热水一熏,变成诱人可爱的粉色。
  待整个人都热乎乎的,明窈拿起皂荚,学着姨娘和婢女曾经照料自己的那样在身上笨拙地涂抹。
  婆子在门外看到她自己会沐浴才收回视线,轻脚离开。
  思及方才看到的下人粗衣,她叹噫一声,打算回自己住处给明窈拿一套衣裳来。之前她孙女在这里落了一套粗布冬棉衣,穿着有点小了,给蒲管事捡来的这位小姑娘穿正合适。
  到底是流落孤女,能救活一命都算司府的天大恩赐,闺阁生活方面怎能做到处处细致照顾。
  浴房内,明窈洗去身上的泡沫,冻得哆嗦踏出浴桶,用力倒出浴水后把旁边桶里热水倒进去。
  凛冬的天气,她忍不住打了数个喷嚏,赶忙重新泡进热水里。
  大抵是晾了一会,原先烫热的水现在有些凉了。
  明窈感觉鼻子有些塞,捂住口鼻咳了两声,加快动作把身上残留的皂荚沫清洗干净。
  不消片刻,不妙的预感被证实。
  明窈愈发感到头脑发昏、手脚无力,身上忽冷忽热的。
  她隐隐猜到烧又复起了,疾而快。
  明窈试探性地唤了句婆婆,无人应,她加大嗓音又喊了一遍,但嘴唇发干,嗓子快要出不了声。明窈放弃呼喊,吃力地扶着浴桶擦了擦身体,戴上木头颈坠,胡乱抓来衣裳往身上套。
  终于披上小袄裳,她却不敢耽搁,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尚未抓住门把手,眼前昏黑一片,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隐隐砰的一声,引起屋外人的注意。
  婆子刚拿了袄子过来,感觉不对,疾步走过去推开门。
  屋内地面湿漉漉的,小姑娘墨发披散一地,衣裳凌乱地扣着,精致孱弱的面颊一片酡红,双眸紧闭,不省人事。
  婆子心里咯噔一声,忙大喊道:
  “不好了!来人啊——”
  偏房里,沈大夫急急赶来。
  婆子终于略松口气,三两句交代了事情始末。沈大夫来到床榻边为明窈把脉,片刻后又换她另一只手,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
  婆子道:“如何了,沈大夫?”
  “不好。极不好。”沈大夫命小童去抓药,语气不好,“她高烧方褪,身子骨亏空虚弱得紧,沾水极易受凉,现在体内高热不止。为何无人伺候?”
  婆子手里还拿着花色尚新的袄衣,看着榻上玻璃一般脆弱的人儿昏迷不醒,愧道:“是我失责,回屋去给她取换洗衣裳,未能及时赶回来。”
  小童拿了药匣回来,里面是沈大夫自制的药泥丸子,数量不多,药效不如煎药更有针对性,但要更快。
  小童取出两颗清热药丸,试了数次才成功喂明窈服下,后面再喂温水就见水从她嘴角流出,喂不进去了。
  沈大夫写了个药方,问:“上次艾藤草可有剩余?”
  小童:“只剩零星碎渣,不可成药。”
  沈大夫眉头紧锁,墨笔在方子上涂涂改改修了几笔,递给小童道:“去禀报司大人,就说明姑娘受凉急热,需得再借库房药材。”
  小童拿着药方看得胆战心惊,上面添得几个药材虽不如艾藤草那般珍贵,但也是市坊里难寻的千金良药,加起来不比艾藤草廉价到哪去。
  小童有些不情愿。他怕司大人发火。
  婆子从他手里拿过方子:“我去向司大人说吧。”
  一路来到乌螣堂。
  司羡元看着药材单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个玉扳指。
  片刻,他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明姑娘要用?”
  婆子垂首应是。
  司羡元兀自笑了一声。
  他是个有病的人,所以正好上面需要的药材府里都有。可他月月发病年年发病尚未用这么多珍奇无价的药材,这才几天就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给用了去。
  不谈一条命,她就是再多一条命,都抵不上这些药材的价值贵重。
  空气持续沉默。
  婆子额角隐隐滴下冷汗。
  司羡元唇边慢慢勾起笑意,随手把药材单子丢出去,语气平静到让人悚然:
  “本官府里不养别人家的花瓶废物。药材若有浪费,她滚,你也滚。”
  “是。”
  婆子退出乌螣堂,长长舒了口气。
  小厮去库房拿了药材交给小童,他忙去煎药。
  一个时辰后,药汤熬好,共三日九例,分次让明窈喝下去。
  明窈受了寒,再次陷入昏睡不醒。
  偶尔会清醒一会,但吃不下任何东西,趴在床榻边难受地吐个不停,面色苍白。
  婆子端了个盆以及湿帕子过来,方便明窈呕吐。
  以明窈的体质,本该再躺上个七八日。
  但司府的药材千金难买,效果也好。在明窈缠绵病榻的第四日的清晨,她缓缓睁开眼睛。
  婆子立刻唤来沈大夫。
  沈大夫把脉之后终于点头:“明姑娘福大命大,算是过了这次危机。”
  婆子松口气:“老天保佑。”
  沈大夫细细祝福了几句,对明窈说近日的汤药还要继续吃,留了几枚药泥丸子后便离开。
  婆子看明窈嘴唇有些干裂,给她喂了温水。
  “明姑娘感觉好些了?”
  明窈头脑还有些懵,晕倒后她意识全无,这会才终于从他们交谈中,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事情的经过。
  “婆婆……”她挣扎着要起来道谢。
  婆子摆手道:“老妇是做下人的,姑娘不必多谢。明日是红气吉祥日,姑娘定要在府里过的,我能帮到姑娘也是好的。”
  ……明日?
  明窈眸中露出几分茫然,但没追问,只道:“不知道幺幺怎么称呼你。”
  婆子道:“姑娘唤一声姜婆婆就行。”
  明窈道:“姜阿婆。”
  姜婆婆还有洒扫活计,待了一会便走了,留了个汤婆子给明窈暖手。
  明窈想着方才的“明日”,撑着身子从榻上下来,慢慢挪到墙壁前,抬头看向黄历。
  黄历标出了重点节时,距离明府被抄家已经过去半月余了。
  明窈目光往后挪,停住,定格。
  明日,是岁除。
  即民间所说的除夕。
  明窈仰着小脸,神思微微恍惚。
  居然已至年末的最后两日了。
  她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跟不熟悉的人过新年。
  过年,府邸众人要团聚共宴。
  她要与那位司大人一同用膳了。
  在明窈心里,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一起用膳,互相可以夹菜、玩闹。
  但若是换成司大人……明窈急忙摇了摇头,她想象不出那个场面。
  哪怕到现在,她与那位司大人都接触寥寥,他真的好神秘,明窈印象最深的便是那人低首俯视她的眼神。
  那是一双眼型极为漂亮的眼睛,略狭长,弧度优美,眼尾微微上挑。眼瞳颜色偏冷,是浅浅的珀褐色,眼底了无笑意。
  他当时就那样瞥向她几眼。情绪好像很深,却又一片空白。
  像一只……慵懒的,高高在上的,凉薄寡淡的狐狸。
  一个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神秘的人。
  司大人……真的会留下她吗?
  明窈忽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第6章 
  明窈用了点清粥,恢复几分精神气,慢慢走出屋子。
  冬日清晨的温度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拿了汤婆子重新走出来。
  沿着路走出偏院,一路上碰到诸多正在打扫的仆从。辞旧迎新,清扫宅院,把树梢挂满红灯笼,明家以前也有这样的传统。
  所有人都在忙着,没人注意到明窈。她拿起角落闲置的扫帚,旁边过来一个人把她的扫帚给拿走了。
  明窈有些讶然:“管事大人。”
  蒲叔公摆摆手:“我姓蒲,明姑娘唤一声蒲叔公就好。”说罢他掏出几颗糖瓜粘给她,露出长辈看小孩的慈爱,“厨子刚做的灶糖,你吃吧。”
  明窈微微睁大了眼睛,伸手接过来,鼻尖闻到油纸里蜜甜的香味,她眼眸亮了亮,把灶糖小心地收进内袋里,认真作揖:
  “谢谢蒲叔公公。”
  蒲叔公纠正:“蒲叔公,不是蒲叔公公。”
  明窈面上露出几分茫然。她惯来都是姨喊姨姨、伯喊伯伯,迟疑张口:
  “蒲、蒲叔公……公。”
  蒲叔公面露纠结,一阵无言后摆摆手走了。
  明窈便沿着庭院的路稍微逛了逛。
  两侧屋子摆满了磨好的豆腐缸,轻淡豆香味飘来。她不太爱说话,但是爱观察,边慢吞吞吃灶糖边看司府里的人们活动。
  司府比她从前的明府更加安静严肃。
  仆从们哪怕是在忙活也不忘收声,行走刻意避开了主院乌螣堂。
  明窈模模糊糊地对“司大人”多了其他层面的印象轮廓。
  以后大抵不能轻易进去观赏那处漂亮的紫竹林了,她想。
  明窈还没恢复好,中午喝了药汤就躺了下来,傍晚醒来出了一身汗。
  沈大夫来摸了脉,说高烧已退,切莫着凉,慢慢可以度过此次病劫。
  明窈乖乖应下来。
  常年冷清的司府终于有了过年的气氛。
  司羡元依旧不在府邸中,没告假归家的仆从们围坐在偏院庭院里的石桌旁,就着树上戳戳影影的红灯笼光,喝着厨房熬的腊八粥、炒的膳菜。
  明窈坐在里面,捧着粥碗安静听旁人聊天。
  “今年又过去咯……”
  “是啊,明年不知能不能跟老母团聚。”
  “……”
  明窈盯着大门口发呆,她在想司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她现在每见他一面,就可能少一面。甚至是最后一面。
  司大人从未说过司府会一直收留她。
  发烧快要好了,她好像也没理由留下来了。
  姜婆婆碰巧看到这一幕,好奇问明窈在找谁。
  明窈回过神来,道:“司大人。”
  姜婆婆道:“大人在重臣家里做客,不与我们一同用膳。”
  明窈哦了一声。
  姜婆婆又小声补充一句:“但他明日一定会跟府里一起过年。”
  明窈又哦了一声。
  晚膳渐散。
  红灯笼影影绰绰,月光幽幽,大街上的热闹平息,安雀道恢复寂静。
  蒲叔公提着红灯笼走过来:“司大人回来了,各位快些收拾吧。”
  大家闻言收了声,快速将桌子残羹收拾妥当。
  姜婆婆把明窈送回屋子,用卷尺量了她的身量尺寸。
  库房里有几件别家送的布匹,不华贵,但胜在舒适,姜婆婆打算给明窈裁几套新袄衣穿。
  姜婆婆把她看作大家族的小姐,心里怕那些布料委屈了她。
  明窈认认真真地道谢。
  等姜婆婆走了,明窈便躺在榻上,拉上棉被。
  屋子漆黑,周围渐渐安静,冬日凛冽的风经久不散。
  但她眸中多了几分鲜活童真的神采。
  明窈回忆着今晚仆从们的聊天。
  司大人叫司羡元,是京城里很厉害的官,初见时,她就感受到了此人身上很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他身体有些特殊,却是天子身边最权势滔天的近臣,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生死及影响帝王决策,想攀关系的官员都能排队到城门口。
  以及,司府有三条众所周知的“铁律”。
  一,别弄坏蒲叔公公的菜园子。
  二,不能进入螣院。
  三,勿要以任何方式去探究司大人。
  明窈想了一遍,确认自己都记住了,这才闭上眼眸,陷入香甜的梦里。
  今日是岁除。
  司大人会在府里,仆从们都起得很早。
  只有明窈贪睡了半个多时辰。一睁眼,她就看到几套料子清丽、成色崭新的袄衣放在橱柜上。
  无疑是姜阿婆今日早晨送来的。
  衣裳虽不华丽,但精巧可爱,裙角细纹如水波一般。明窈穿上在铜镜前照了照。
  镜子里的小女娘纤弱娇珑,面色比往常红润了些,五官也稍稍舒展开来。
  柳绿绦搭配绛红绸,很衬她。
  明窈喝了汤药,走出屋子去寻早膳吃。
  一出门她就感觉气氛与往常不同,好像只有她起晚了。
  明窈走到庭院门口,看到一道赭色衣袍立于乔木灌旁边,不少仆从搬着东西忙碌。
  她一时间没有认出来这人是谁。
  司羡元察觉到来人,抬眼看过来。
  明窈脚步一顿,福身道:“司大人。”
  她欲走,未曾想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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