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文里的短命亲妈-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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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就说吧,振兴媳妇还在坐月子,外面的话也传不到她耳朵里,然后二婶上门来走动,名义是来看新生的孩子,却满嘴说她孙子是“老冯家长孙”“老冯家唯一的曾孙”,振兴媳妇听了心里当然不舒服。
“我就跟她说,我和你爹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叫她别理会那些,结果刚开解一些,昨天亲家母来了,当着我的面就数落振兴媳妇没用,生了个丫头片子,又说咱家振兴现在当副连长了,地位高了,万一生个丫头他再嫌弃,再变心,万一再不要他媳妇了……你说这是啥人呀,这是她亲闺女吧,我知道她故意说给我听的,可振兴媳妇听了心里啥滋味啊,本来就是坐月子的人,这一宿二日的就背着人偷偷抹眼泪,吃饭也少了,奶水都少了。”
陈菊英道:“你回头好好开解她一下,振兴媳妇性子老实,心窄,再碰上亲家母那样人……”
“我开解她有什么用啊。”冯妙问,“振兴呢,哪天回来?”
“打了电报了,你也知道他部队忙,还没说哪天能回来。”
冯妙转头就去镇上邮局拍电报,交代冯振兴:你赶紧给我回来,定下归期先给你媳妇打电报。
第二天上午冯振兴回了电报:即日归家。
冯妙在家住了几天,陪陪爹娘和爷爷,四天后冯振兴回来了。
冯妙骑车到镇上去接人,一见到冯振兴就对他说:“你回去啥也别干,先去把你丈母娘给我削一顿,别给她好脸色,二叔一家谁要是再敢来嘚啵,直接打出去。既然在家你就亲手照顾你媳妇,她正在坐月子呢,端吃端喝都是你的,不许让娘帮你。”
冯振兴一头雾水,忙问道:“姐,怎么回事啊,说得这么严重。”
“比这还严重。”冯妙正色道,“你记住了,你要想一辈子跟你媳妇好好过,就按我说的去做。你当兵在部队,一年到头不在家,你媳妇怀孕辛苦你都照顾不上,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你可千万好好对她,不然她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委屈一辈子,怨你一辈子。”
听冯妙说完前因后果,冯振兴抓抓脑袋,乖乖答应一定照办。姐弟俩去食品站买了一个猪肘子,回到家冯振兴就抱着闺女不撒手了,张罗着给媳妇炖肘子汤,忙前忙后地照顾媳妇和孩子。
儿媳妇脸上有笑容了,奶水足了,孙女不用挨饿,陈菊英总算松了口气。
冯妙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回去跟俩小子说,舅妈给他们生了个小表妹,长得很像她。
二子:“长得像妈妈,那肯定很可爱。”
冯妙笑,她现在对儿子的马屁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妈,那我们今年暑假能回去吗?”大子问。
“回去,好不容易我也享受一个暑假。”冯妙想了想,决定道,“暑假咱们娘儿仨都回去,在家过完一整个暑假再回来。”
“那爸爸呢?”
“你爸?”冯妙笑嘻嘻道,“你爸不行,你爸暑假就毕业分配,他没有暑假了,他以后都得乖乖上班干活了。”
前几年每到寒暑假,方冀南就带着俩孩子在家舒服着,吃喝玩乐睡懒觉,就只有冯妙一个人辛辛苦苦去上班,心理简直太不平衡了。
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她了。
所以刚一放暑假,冯妙就带上俩孩子逃之夭夭。方冀南看着人家娘儿仨上飞机走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
冯妙多少年没过过这样的逍遥日子了。娘儿仨回到冯家村,依旧住他们家村前的房子,院子里当年栽的小树苗都已经能乘凉了,家里锅碗瓢盆许久不用,她就干脆不做饭,该吃饭了就去老宅吃,或者想吃啥自己动手做点儿,吃饱了抱着三个月大的小侄女玩一会儿,再不然去帮爷爷种种菜、浇浇水,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冯振兴媳妇现在主要在家带孩子,看见冯妙就笑。她坐月子,冯振兴算是听了冯妙的话,整天忙着照顾媳妇孩子,还瞅着机会把丈母娘数落一顿。冯振兴跟丈母娘说,我好不容易生个闺女,稀罕得要命,我媳妇坐月子呢,你少在她跟前说些有的没的,她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也不痛快。
其实什么话也没有实际行动来的有用,冯振兴一个月探亲假,在家专心照顾媳妇二十多天,彻底堵上了那些人的嘴,媳妇开始奶水不足,他整天忙着往家里买鱼买肉、买营养品,再也没谁来说一句废话了。
所以冯振兴媳妇对冯妙这个大姑姐亲得了不得。当军嫂不容易,可现在就算夫妻两地,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她心里也舒畅,也心甘情愿。也许过几年,冯振兴职务能再升一升,家属就能随军了。
至于两只皮猴子,回来后直接被冯跃进收编了,冯跃进放假回来,好好个大学生秒变野人,一整个暑假就带着俩大外甥满世界疯,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敢上东岭捉鸟,敢下西河摸鱼,拳打村南耗子洞,脚踢村北乌鸦窝……
俩小子对新生的小表妹也很感兴趣,好玩儿,软嘟嘟、粉嘟嘟的,每次看她就忍不住想用手指头戳她的脸,而且她还会吐泡泡,太好玩了。可是相对于就只会吃奶吐泡泡的小表妹,显然田野里的蚂蚱和树上的鸣蝉更有意思,俩小子也没那耐心,很快就跑开了。
所以等暑假结束,两个在城里还算白白净净的小孩,就整个儿变成了两块黑炭,方冀南在机场接到媳妇孩子时,面无表情瞅着俩儿子看了老半天。
方冀南:“你们娘儿仨可真够没良心的,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多可怜吗。”
暑假一个多月下来,人家娘仨丢下他就走,方冀南一个人在家可干了不少大事情,他工作上班了,单位给他分了房子,所以他还把家搬了。
关于他分配的事情还出了点插曲,之前实习他是在建设局,本来已经心里有数,基本确定会去建设系统,结果临到分配前,忽然就去了交通部。
“怎么忽然分去交通部了,之前也没说啊?”冯妙问。
“刘叔硬把我要去了的,说让我去跟他修路。”方冀南笑。
“会经常出差吗?”
“应该不会吧,”方冀南笑道,“分工不同,再说我刚上班呢,小字辈。”
“我现在就担心你搬完家,一股脑儿给我搬的乱七八糟的,我回去什么东西都找不着。”冯妙道。
“干活还不落好了。我跟你说,一个人搬家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你说我一个人搬家,一个人忙着买家具、买东西,可怜见的,你们在老家多舒服呀,都不带想想我的。”
虽说这年代家具都长一个样,也没什么好选的,可东奔西跑买东西也累人呀。
方冀南义愤填膺数落她:“我一个暑假都累成驴了,结果我累得要死,你还敢不满意。”
冯妙没憋住哈哈笑起来,俩小子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刘大爷刘大妈可挺舍不得我们的,一起住了好几年呢。”方冀南道。冯妙便说等她抽个空,专门回去走动一趟,看看两位大爷大妈。
方冀南单位给他分的房子是一处楼房,三楼,这年代福利分房都有一定的标准,方冀南刚工作,占了大学生的优势,即便是在单位重视和格外照顾下,也就80个平方。房子是新建的,方冀南说这些房子都是帝大所属的设计院根据政府要求统一设计的,全国也就那么几个户型,看起来都差不多。
俩小子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有点新奇,但又不是太满意,楼房他们没地方玩了呀,不像之前的大院子,到处都是他们玩耍的乐园。
然后就是小哥俩有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哥俩住一间,不再跟爸爸妈妈一个大房间了,对此哥俩倒也没啥反应。
方冀南给他们弄了张高低床,也不多管,就让他们自己商量怎么睡去。俩小孩进去看了看,大子说他要睡下床。
大子:“下层大,上层小一点,正好你睡上层。”
二子:“可是我怕夜里掉下来。”
“笨蛋,有围栏呢,怎么会掉下来。”
“可是我要是半夜睡迷迷糊糊的,还以为睡的原来那个床呢,直接就下来想尿尿……”
“……”大子一脸受不了地看看他,叹气摇头,“哎,一年级小屁孩真麻烦。那行吧,你睡下层,我睡上层。”
“可是你要是掉下来怎么办?你每次夜里想尿尿,还不是迷迷糊糊就跑下床了。” 二子笑嘻嘻扭着屁股比划着,“你掉下来,把你屁股摔成八瓣儿,然后让妈妈给你拿针缝起来。”
大子抬手想给他一巴掌,二子笑嘻嘻脑袋一缩,也不怕他。
大子:……算了,一年级小屁孩太麻烦了,打哭了更麻烦。
毕竟他已经是二年级的大孩子了。
“爸爸也真是的,怎么买两层的床啊。”二子说,“哥哥,要不咱俩都睡下层吧,明明都睡得下。”
“也行吧。”大子说,“等我们再长大一些,一个床就睡不下了。”
十二章衮服
就像车轮悠然转了个弯; 一家人的生活随着方冀南毕业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状态。
冯妙依旧每天带着俩孩子,坐公交车上学、放学; 娘仨早出晚归。方冀南单位近了,就住单位家属院,所以每天上班之余,他的时间就从容了,很自然地承担起了大部分家务; 洗衣服、搞卫生、买菜; 中午方冀南也在单位吃食堂,早晚两顿两个人一起做饭。
几年下来; 方冀南做饭一如既往地不受俩小子捧场,于是自觉地洗碗、择菜、打下手; 冯妙负责掌勺。
81年国庆节刚过,冯妙下午没课; 跑去泡图书馆; 来了个同学说有人找她; 通过他们院系找来的,正在他们系主任办公室等她。
“找我的; 什么样人啊?”
“两个男的,他们没说干什么的。”
冯妙赶紧过去; 拜她三年来低调平凡的校园生活所赐,这还是冯妙第一次到系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我是大四的冯妙,您找我呀。”
冯妙推门进去; 王主任便指着屋里另两个人说:“你就是冯妙呀; 这两位同志找你。”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戴眼镜的男人起身道:“冯妙同志你好; 我们是定陵文保办的,我叫李伟,这是小王,你知道定陵吗?”
冯妙点点头:“你们好,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想要复制一批定陵的丝织物,作为定陵文物展览用的,我们最先找到的是祝明芳老师,她说她现在正在忙故宫的一批刺绣复制任务,没办法帮我们,然后说是你成功复制了故宫双面绣,推荐我们可以找你看看。”
“然后我们找到故宫修复组,他们说你在师大上大学。”李伟目光有些波动,大概也觉得这事情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师大学生跟他们要进行的工作,看起来二者毫无联系,如果不是祝明芳和庄老都推荐了,他们都没打算来。
李伟笑道:“我们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在读大学,但是庄老也推荐你,所以我们就特意来找你。”
“这样啊……”冯妙心说,庄老和祝老师怎么还就挂记她了,她现在是真不打算再接这样的一个工作,并且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了。
她现在大四,师范学校的实习会比较重要,时间也相对长,这个学期有四周左右的见习,下学期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她们会去到各个基层学校当实习老师。
可是人家来都来了,并且还是拿着介绍信找到他们系里,冯妙总不能一句“我没时间”转脸就走吧。
“我能先问问,你们要具体要复制什么吗?”冯妙笑道,“其实优秀的绣娘很多,各有所长,我也不一定胜任你们的需要。”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李伟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微妙,顿了顿说道:“具体能复制什么,我们现在就是想请熟悉刺绣和丝织品的技术人员先看看再说。现在主要就是想看看,想复制出一批来,用作博物馆展览。”
冯妙直觉这话哪儿有点怪,他们要复制一批丝织物,怎么还不知道要复制什么。
她当下也不好直接问,心念转动,便想到既然是定陵,最高等级的皇陵,可以说用的都是稀世之珍,估计有些物料和工艺我们今天已经不可复制了吧。
这就不光是“针线活”了,可以说它需要文物专家、丝织品专家和负责“针线活”的裁缝、绣娘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那我现在能帮你们什么?”冯妙问道。
“其实我们也请了其他几位专家,包括故宫这方面的研究人员,”李伟说道,“具体还得请你们先看了,研究决定后才能再说下一步。”
冯妙点点头,看看她可以去的,看完了,单从刺绣层面来说如果能复制的话,她起码可以帮他们确定刺绣种类,然后给他们推荐方向去寻找合适的绣娘。反正她自己真没这个时间。
因为之前故宫修复组来协调过,王主任对冯妙复制双面绣的事情有所了解,见了本人不免问上几句,冯妙一一回答后便客气地道别出来。
按照约定的时间,冯妙这一日把孩子送进学校,跟俩孩子交代了一下她的去向,估计中午赶不回来了,便预先安排好两个孩子的午餐,并委托同学帮她照应一下,安排妥当后乘车去往定陵。
文保办确实请了其他几个专家,人家都是一看就有资历有身份,冯妙一个年轻女子夹在里面总有点突兀,故宫专家组来的是一位负责织绣类文物管理保护的谢同志,冯妙脸熟,可是没怎么接触过,他倒是认出了冯妙,彼此点头致意。
然后文保办的人便领着他们,先大致参观了一下定陵地宫,然后去一处建筑看那批想要复制的丝织物。
冯妙想,她终于明白李伟他们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了。
定陵事件,考古界的耻辱。
整个历史学界的耻辱和教训。
来之前她以为,可能跟沂安太妃墓一样,会面对一些破损的、碳化的丝织品文物,可事实远比沂安太妃墓更加触目惊心。
那些出土后就在人们面前化为粉末的珍贵字画,那些一瞬间灰飞烟灭的丝绸绫罗,那些曾经一度被随意丢在地上、堆在院中的珍贵文物,那些东西,甚至连抢救的机会都不曾给后人留下……
劈了当柴烧的金丝楠木棺椁,尸骨焚毁无存的帝后墓主……
李伟他们所说的要复制的文物,是当年仅存的一些丝织物了,有的不当地用了化学药剂涂抹,已经变黑变脆,因为保存条件的局限,又造成了二次损坏。
冯妙站在那件标注“十二章衮服”展台前,那是一件由黑色碎片拼凑成的龙袍,大致还能看出来形状和一些细节,这是缂丝,并且加入了孔雀羽、真金丝线织造而成。从她的经验判断,这件缂丝衮服需要多名熟练织工,耗费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是缂丝,这个缂丝技术非常独特,现在已经失传了。我们故宫博物院有两件类似的插屏,十分珍贵。”谢同志站在冯妙旁边,注视着那件衮服说道。
“这个根本无法复制,根本无法复制。”谢同志喃喃道。
冯妙专注地看了看,点头。是的,无法复制。
就算她可以尝试复原这种缂丝工艺,就算他们还能找到所需的珍贵物料,然而她一个人,穷其一生,她也无法复制出来。
很多东西,包括一些技艺,也只可能在它特定的时代和环境下出现,毁了,就永远不会再现了。
冯妙和谢同志最先从里面出来,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心情像今日阴沉的天气一样凝重。
“你以前也没来看过吗?”冯妙问谢同志。
“我知道它什么样。”谢同志答非所问道,“可是有些东西,你看一回心疼一回,不能看的。